《蚁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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蚁贼-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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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肯当作一份大礼送给关铎,便宜了自家人,也不能轻易放弃。

  不放弃,就需得有大军镇守。张歹儿在宁远做的不错,索性改任他为德川千户府千户。补充其兵力,又拨了千人与之;又留下陈牌子的千人新卒,合计三千人。

  德川在西,宁远在东,两地相距三四十里,前后呼应,只要高丽人不齐聚大军,足可保两城平安。

  日升月落,忙碌中不觉时间流逝。转眼间步入七月。文华国顺顺利利地完成了既定的目标,他的捷报才到不久,洪继勋的使者接踵而至。

  “城中有何事?”算算日子,出双城二十多天了,早超出了预定的计划。洪继勋一直没催,忽然派个信使来,邓舍不由有些嘀咕。

  信使什么也不知道:“洪先生只说,请将军赶紧回城。”

  话音未落,又来了一个信使。依然一问三不知,洪继勋不是一惊一乍的人,邓舍第一个念头,不是高丽人进犯,而是姚好古出了问题。问:“姚总管有异常么?”信使皆是亲近人,不必绕弯子。

  第二个信使摇了摇头:“没甚么不同,只是常听洪先生私下里,说他装疯卖傻,骂他是老匹夫。”能叫清高自傲的洪继勋开口骂人,可见这些日子里,姚好古和他之间的矛盾有多激烈。

  邓舍有点担忧了,他想道:“莫不是洪继勋斗不过姚好古,双城的局面不稳?”坐不住,急召张歹儿、陈牌子来,讲说清楚,吩咐他们若有平壤丽军来,不要出城应战,固守待援就可以了。

  集合本部,准备出城的当儿,洪继勋的第三拨信使又到了。

  不到半日,三番催促。有几次大战的磨砺,邓舍纵不能泰山崩而色不变,遇急则慢的道理,还是悟到了的。他压下心神,问道:“是洪先生当面吩咐,直接派你们来的么?”

  三个信使点头应是。

  “洪先生当时的表情如何?”

  三个信使竭力回忆,异口同声:“没甚么表情,……”顿了顿,第一个信使机灵,想起件事,又道:“吩咐小人的时候,洪先生一边轻摇折扇,看似悠闲自得。”——看来没甚么大事儿。第二个信使得了启发,道:“他拿反了扇子。”——这是变悠闲为忧虑了。第三个信使想也不想,道:“他什么也没拿。”

  “什么也没拿”,问题就严重了,洪继勋向来扇子不离手的。

  邓舍越发拿不定主意,猜不出究竟。领了杨万虎、左车儿,裹带挑选出的两千丁壮,他怀揣惊疑,连日赶回双城。

  ※※※

  注:

  1、三叠阵。

  叠阵:几种兵种重叠配置。

  2、杨子旗。

  相当于功勋章,或可比拟授旗,只是这个旗帜是授给个人的。

  “诸守柞击退敌人三次有功者,守以令召赐食前,予大旗,署百户邑若他人财物。建旗其署,令皆明白知之,曰某子旗。”

  3、张明鉴。

  “先是至正十五年,明鉴聚众淮西,以青布为号,名青军,人呼为一片瓦。”“明鉴遂据城,屠居民以食。”“明鉴等凶暴益甚,屠城中居民以为食,……”兵败城破,“城中居民仅存十八家。”

  4、杨完者。

  苗人,“字彦英,家世播州杨氏。武冈绥宁之赤水人。”

  “完者凶肆,掠人货钱、妇女,部曲骄横,民间谣曰:‘死不怨泰州张,生不谢宝庆杨。’”——泰州张,即为张士诚。

  “完者兵淫纵,嘉兴仅保城,城外悉遭兵燹,……”远望看去,视线所及处,没有寸草尺木。“筑营德胜堰,周围三四里,子女玉帛皆在焉。”“败,尽杀所有妇女,自经以死。”

  5、朱元璋食人。

  “天下兵甲方殷,而淮右之军嗜食人,以小儿为上,妇女次之,男子又次之。或使坐两缸间,外逼以火。或于铁架上生炙。或缚其手足,先用沸汤浇泼,却以竹帚刷去苦皮。或盛来袋中,入巨锅活煮。或作事件以淹之。或男子止断其双腿,妇女特剜其两乳,酷毒万状,不可具言。总名曰‘想肉’,以为食之而使人想之也。”

  ——此则只算流言,当不当真,不好说。


  第二十七章 德川(三)

  洪继勋、文华国、姚好古、吴鹤年等人,迎出二十里。有了姚好古在边儿,不好问洪继勋到底怎么回事。应付完姚好古的热情,偷个空儿,瞧瞧洪继勋的脸色,神情自若。

  七月的双城,温度不算太热。军中上下换了单衣,行走起来,精神清爽。姚好古紧紧跟着邓舍,不绝声地称赞:“将军征伐在外,捷报连传,连克数城,大有斩获。真是给咱关平章长脸!卑职虽闲居城中,无寸铁之功,也是情不自禁,欢喜雀跃。”

  他这话绵里藏针,才见面,就开始指责邓舍架空他,不给他实权。邓舍打个哈哈,道:“前线杀敌,首功在辎重粮运。姚总管调度后方,你放心,给关平章的捷报上,本将一定会写上的。”

  姚好古嘿然,瞥了眼洪继勋,还要再说些什么,洪继勋面无表情,打断他的话,对邓舍拱了拱手,道:“为欢迎将军凯旋,小可准备了酒宴;亦准备下连台大戏,犒劳士卒。这戏台搭在营中,还是搭在城里,请将军定夺。”

  邓舍沉吟,士卒得胜归来,怕会有骄纵之心,别叫扰了民,叫来杨万虎:“三军将士,一律不得入城。尽数归营,赏赐酒肉,庆贺三天。”

  杨万虎领命。自去引军,绕个弯儿,过城不入,去南营驻扎。随军带来的二千丁壮,暂时无处安排,也一起带去了南营。

  道路两边,麦田碧绿。今春屡遭战火,好在吴鹤年督办得力,荒废的田地不多,微风一吹,饱满的麦穗随着起伏。三三两两的高丽男女百姓,穿着灯笼裤,在田间劳作。见大军回来,很多胆小的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每隔三四里,就有一小队士卒巡逻监督。

  这季麦子一熟,军粮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紧张,最重要的是,只要能保持住这个势头,军队就有了固定的粮饷来源。

  吴鹤年察言观色,躬着身子,道:“再过一两个月,麦子就熟了。双城百姓的耕作习惯不及我中原细致,亩产量有些低,小人实地测量,一亩地能产两石粮上下,双城周边,加上宁远等地,实际耕种亩数,约在四五万余。”叹了口气,“双城还好,宁远各地,土著多有流亡,丁壮、种子、耕牛、农具皆不足,田地荒废太多。”

  五万亩就是十万石,每亩征收的租赋,皆按当地以往的平均线,三分取其一,能得粮食三万余石。这不是个小数目,邓舍起家至今,多方掳掠,精打细算,军中余粮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数千石。

  邓舍却没半点欢喜,距离粮食收获还有两个来月,没到手的东西,就不是自己的。转眼看见姚好古眉开眼笑,心里一跳,别叫辛辛苦苦给别人做嫁衣裳。

  进了城,姚好古牛皮糖也似,缠着邓舍不走。几次想抽空儿询问洪继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找不到机会。一番酒宴闹到夜半,姚好古醉醺醺的,才去了。

  邓舍被他灌了不少酒,脑袋发晕,回到楼阁,罗官奴备了醒酒汤,喝了两碗,又用凉水洗了脸,精神稍微恢复。

  洪继勋悠哉游哉的坐在一边儿,扇子轻轻叩打手心,他席上一口酒没喝,清醒得很。见邓舍忙完了,不等他问,微微一笑,道:“姚好古的缠人功夫,越发长进了。将军不在城中的日子里,他可着实掀起了不少风浪。”

  “肯定不是洪先生对手。他都做了什么事?”邓舍把毛巾丢了盆里,挥了挥手,叫罗官奴等退下。

  洪继勋却不先说,转开话题,说到催促邓舍回来上,道:“小可三次传信,请将军回城,实在是因出了一件大事。”他举起扇子,向空中虚虚一点,抑扬顿挫,“半喜,半忧。”

  半忧,看来是虚惊一场。邓舍喝了口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君子问忧不问喜,先生先说忧吧。”

  “派去购买火药等物的士卒,数日前回来了。带回辽阳方面的一个情报。关铎玩火儿,玩儿到自己头上,惹祸上身了。”

  邓舍一怔,不解其意,道:“怎么?”

  “正如小可当初的猜测,上个月上旬,他攻占金复诸州之后,果然做出了进攻辽西的架势。可惜样子做得太足,吓住了鞑子皇帝,就在五六日前,出搠思监为辽阳行省左丞相,以及国王囊加歹、佛家奴等人统带探马赤军,逼近了辽阳。”

  搠思监是蒙元朝廷大员,囊加歹为木华黎的后人,佛家奴是老熟人了。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位高权重,由他们做统帅,看来,辽阳方面受到的压力不会小。

  还不算完,洪继勋继续道:“纳哈出、高家奴等人也奉旨调动。一出沈阳,一走辽南,出现了合力夹攻辽阳的趋势。”

  三路夹攻,辽阳危矣。邓舍倒吸了一口凉气,明白了洪继勋话里的意思,的确是半喜半忧。关铎能顶住则罢,一旦支撑不住,辽阳不保,双城就险。他不敢相信,道:“辽南?辽南的金、复州,不是已经被关平章占取了么?”

  “关平章意不在此,虽然攻占,未派太多人马驻防。两个月前,金复两州,被倭寇抢去了。”

  邓舍愕然。十余年来,他虽然也多次有听说过倭寇在沿海地区的活动,却万万没料到,他们居然已经有了攻占城池的能力。洪继勋生长高丽,高丽饱经倭患,对倭寇他知之甚多,没觉得有甚么可奇怪的,炯炯有神地看着邓舍:“将军,辽阳围困,正是天赐良机!”

  邓舍回过神,皱了眉,道:“良机固然不错,但是,辽阳一丢,……”

  “辽阳丢,有两个可能。要么关铎全军覆没;要么关铎没了立足之地,提早转入高丽。不论哪一种情况,都会给我双城造成极大的压力。”洪继勋反复琢磨过此事,胸有成竹,侃侃而谈,“小可说的半忧,意思就在这里。

  “然而,却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辽阳不丢。”啪的一响。洪继勋握着扇子的拳头,往左手掌一击,道,“如此,关铎和鞑子两败俱伤。我双城就可从中获浑水摸鱼之利。”

  “先生以为,会是哪一种可能?”

  洪继勋身子向后一靠:“八成喜,二成忧。”向前倾身,具体分析,“鞑子来势汹汹,探马赤军、纳哈出、高家奴,三方联手,看似兵强马壮,如泰山压顶。实则不然。探马赤军,官军也;纳哈出,蒙古诸部也;高家奴,地方割据也。官军所求,克辽阳;纳哈出、高家奴所求,保实力。正所谓各有各的算盘,同床异梦。

  “关铎老将,从姚好古也可以看出,他幕中智囊,计谋不俗,不会看不出此中便宜。他只要应付得当,举措得宜,这一场泼天祸事,完全能轻巧巧消弭无形。”

  话虽如此,邓舍依然忧心忡忡,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终究不大保险:“却怕你我一厢情愿,关平章会不会耐不住压力,干脆舍弃辽阳,全军入高丽?”

  “将军此忧,大可不必。”洪继勋前前后后,早想得透透彻彻,笑了笑,道,“没了辽阳,就算尽得高丽,也无非龟缩海东,被动挨打;有了辽阳,就如我之有德川,那是深入辽东的一个钉子,可攻可守。关铎不会放弃的。”

  邓舍站起来,踱了几步,问道:“辽西张居敬、世家宝有没动静?”

  “辽西自保不及,不见动静。”看来蒙元的战略部属是三路攻,一路守。少说出动的军马得在二十万上下,下的决心不小。

  邓舍认同了洪继勋的判断,关铎不会放弃辽阳,那么:“辽阳当有苦战。”

  洪继勋摇了摇头:“战不战,两可之间。”

  “先生是说?”

  “合纵连横,分化瓦解。只要纳哈出、高家奴战意不坚,就凭搠思监的探马赤军,哼,它的战斗力,将军是亲身领教过的,较之孛罗、察罕,差之太远!决不是关铎的对手。辽阳能有三两小胜,鞑子就很可能不战而退。”

  分析半天,辽阳难道只是虚惊一场?邓舍不怎么信,却也没去反驳。他毕竟没第一手的情报,简单臆断,不会对清醒判断有什么帮助。问道:“然则,先生以为我双城该怎么对策?”

  洪继勋是大胆判断,小心应对。伸出两个手指:“两套方案。关铎保住辽阳为一套;关铎丢了辽阳为一套。但不管是哪一套,说到底,十二个字:不急进取,借机发展,扎稳根基。根基只要牢固,实力就是第一。任随时局变化,都不怕。”

  他说得口渴,端起茶碗,喝了口,等邓舍思考、决策。邓舍没有更好的主意,洪继勋所言也是他所想。入高丽来,先后受到丽军、关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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