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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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外交-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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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人无法支配的区域再宣布战果。”
当时梅特涅已经料想到这种异端行径,但腓特烈大帝对于采纳其
属下征服西里西亚的建议更关心,并不赞同梅特涅的顾虑。
当俾斯麦整合日耳曼内部的时候,服膺的是达成欧洲均势时、根
本不讲情义的分析方式。在克里米亚战事方酣的时候,俾斯麦指出普
鲁士原则上可采取的方案如下:
他在同一电文中列举了三个同样可取的选择:(可基于保守利益
的相同立场)与俄罗斯联手对抗法国;与奥地利协议联手对抗次要的
德境诸邦(或许也对抗俄罗斯);内政转向自由主义以与奥地利、俄
罗斯对立(或许与法国结盟)。俾斯麦与黎塞留一样,对于选择盟国
不喜受拘束。不论法、奥、俄均可考虑;完全根据哪一个选择最有利
于普鲁士国家利益来做决定。虽然他强烈反对奥地利,却仍愿意研究
与奥国合作的可能性,以换取在德国境内的补偿。另外,他在内政上
虽然极端保守,却毫不在意让普鲁士的内政向左转,只要这么做能对
外交有利,因为他视内政政策也是现实政治的工具。
当然想要改变欧洲均势的企图,即使在梅特涅主义的全盛时期也
所在多有。但当年各国必然会设法协调取得一致共识使改变的结果合
法化。梅特涅体系是通过召开欧洲会议调整均势,而非采取威胁或反
威胁的外交政策来达此目的。俾斯麦应是最不可能反对道德共识有效
的人,但这对他而言仅是众多权力元素中的一个。而国际秩序的稳定
正是有赖这种种元素的相互运作。靠施压改变均势,却不再空洞地强
调既有的条约关系、共同理念或欧洲协调,这代表外交的一大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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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之对象。对萨丁尼亚之野心,加以对波拿巴与缪拉( Murat)之
感怀,借口已足,对奥之怨恨则有推波助澜之功。”当然这预言在三
年后完全应验。
在法俄势必暗度陈仓地合作,而法奥极可能起冲突的情况下,普
鲁士应如何自处?依梅特涅体系的做法,普国应加紧与保守的奥地利
联盟,强化德意志邦联,与英国建立紧密关系,并设法断绝俄罗斯与
拿破仑三世结盟。
俾斯麦却一一推翻这些做法。英国的陆军太微不足道,在对抗法
俄同盟上作用不大。结果是普、奥必须承受战争的冲击。德意志邦联
也无法增加真正的实力:
“若得俄、普、奥之后援,德意志邦联或可团结一体,
因即便未获支持,其对得胜仍有信心;然若东西两面作战,
则未受制于我方枪下之诸邦,倘未出现于反我之战场,亦必
会宣示中立以求自保。”
虽然超过一个世纪以来,奥地利一直是普鲁士主要的盟国,但现
在在俾斯麦眼中却是个不太相称的伙伴。它成为普国成长的主要障
碍:
“德国之小,容不下二主,若彼我总同耘一田畴,则唯
有奥国可令吾国获永久之得或遭永久之失。”
不论考虑到国际关系的哪一个层面,俾斯麦都认为普鲁士必须突
破因邦联而受到的对付奥地利的束缚,并扭转梅特涅时代的政策,以
便利用任何机会削弱奥国:
“奥国有如螳螂捕蝉,吾国乃黄雀在后。”


稳定的国际体系都有一个可怕的弱点,即对于致命的挑战几乎完
全无法预见。革命党人的盲点在于他们认为,自己可以结合本身目标
的优点与接收自打倒对象的优点。但革命所解放出的力量往往一发不
可收拾,而这些力量的发展方向却不见得是由革命者所标榜的主义所
决定的。
俾斯麦也不例外。自1862年掌权后五年内,他得以实践前十年
中自己所提出的主张,除去了妨碍德国统一的奥地利。经由本章前面
所述的三场战争,他把奥地利逐出德国,并使法国残存的黎塞留所留
下的梦想破灭。
刚统一的德国并未实现前两代德国人的理想,建立民主宪政的政
府。事实上这个德国不代表过去任何重要的德国思潮,它是由各邦君
主间的外交协定所缔造的,不是民意的表现。其合法地位来自普鲁士
的实力,并非民族自决原则。俾斯麦虽成功地达到目标,但正因为他
有如此大的成就,使德国的未来,更应该说是整个欧洲国际秩序的未
来,都有了保障。他在为达到目标的准备阶段固然冷酷无情,但赢得
胜利后的温和作风也不遑多让。一等到德国的边界到达他认为国家安
全所必要的范围,他便开始采取审慎的具有安定作用的外交政策。二
十年内,他根据现实政治原则,以极高明的手法,为欧洲和平的利
益,而操持着欧洲各国的承诺及利益。
一旦决心战力向前,这种气概的力量就不会为任何欺诈行为所
乘,不管这种虚假行为多绚丽唬人或多么保守谦抑。德国已经统一,
这是外交上采取无限制适应力为先决条件的结果,而这种外交上的辉
煌成就也使得国际体系更无弹性。因为,国际体系的参与者因此更
少,成员国减少之下,调整的能力就消失了。新的国际体系涵盖为数
更少、但分量更重的成员国,以至于很难妥协出一个大家能接受的均
势状态,或不是经过连番国力测试而维持均势。
这种均势结构中的问题,随着普鲁士在普法战争获胜于此种和平
状态的不良本质而加剧。德国并吞阿尔萨斯与洛林,引发法国无法平
复的恨意,导致德国对法国外交政策毫无选择余地。
在19世纪50年代,俾斯麦极度重视对法外交的可选择方案。为
了推动对法关系,他甚至牺牲了与格拉克的友谊。在兼并阿尔萨斯与
洛林之后,法国的恨意滋长到成为“德国人天性中与生俱来无法弥补
的缺憾”,俾斯麦疾言厉色地提出上述警告。
这也是他在“经典电文”中主张的政策,即静观其变待其他列强
已决定立场后再与出价最高者结盟。
德意志邦联只有在强敌压境时,各邦才能暂时放下彼此的对立,
团结抵御外侮;但联手发动攻势是根本无此可能。这个组织的薄弱的
确是俾斯麦坚持德国的统一必须由普鲁士领导来完成的原因之一。但
他也为此付出代价。当德国由弱势的被侵略对象转变为可威胁到欧洲
的均势时,原本不太可能的由其他欧洲国家结合起来对付德国的情
况,如今却极有可能发生。而这种恐惧影响到德国所采取的政策,这
个不久便使欧洲分裂成两个阵营。
欧洲政治家中最能掌握德国统一对欧洲的影响的,当属不久后出
任英国首相的迪斯累里( Benjanmin Disraeli)。他在1871年即对普法
战争有如下的看法:
“此一战事乃一场德意志革命,其政治意义远大于上一
世纪之法国大革命。往昔之外交传统一一被其打破,新天下
产生于焉,均势已遭全毁。”
俾斯麦掌权期间,各种的难题都靠他以高明灵活的外交手腕解
决。但久而久之他种种复杂的安排却注定要失败。迪斯累里不幸言
中。俾斯麦改变了欧洲地图及国际关系模式,但终究未能建立起其后
继者能遵循的制度。一旦他出奇制胜的种种战术逐渐失去作用,后继
者及竞争对手不肖,就只能从加强军备上追求国家安全,以减少对充
满变数令人难以掌握的外交的依赖。铁血宰相无法将其政策制度化,


使德国被迫落人左支右绌的外交困境中,到最后唯有靠武器竞赛,继
而发动战争来获得解脱。
俾斯麦在内政上也无法提供后继者可依循的蓝图。在世时独来独
往的俾斯麦,在辞世并成为传奇人物后更没有人能了解他了。德国人
只记得完成统一大业的三场战争,却忘记在事前曾费尽多少心血做准
备,以及在成功后必须改持稳当温和的路线。他们只看到耀武扬威的
一面,却未能对成功背后的基础观察清楚。
俾斯麦为德国设计的体制,正包含了他个人的种种癖性。虽然德
国的议会建立在欧洲第一个男性普遍参政权的基础上,国会还是无法
控制政府,政府由国王指派,只有国王能解散。首相和国王、国会的
关系,比国王和国会之间更亲密,因此,俾斯麦可以玩弄国内的政治
机构,使二者彼此抗衡,就像他在外交策略中玩弄其他国家一样。俾
斯麦的继任者当中,没有一个人拥有这种技巧,更别提有胆量这么做
了。结果,德国民主制度培养出来的国家主义,逐渐变得好战排外;
同时,不能担负责任的民主成为无效的体制。俾斯麦的毕生精华,可
能以这位铁血首相自己在给未来妻子的一封信中最能表达:
“在地球上所遂行的事情,总是有一种堕落天使的特质:
漂亮,却不意味和平;概念伟大,也付出极大努力,欲不表
示成功;骄傲,同时也孤独。”
走向则是权力分析。
拿破仑有革命的理念,但是壮志未酬。他的年轻岁月都花在我们
所谓的异议活动上头,从未能在理想与实践之间的鸿沟上架起桥梁。
他对自己所倡议的言论于自身的正统性缺乏信心,于是很依赖公共意
见来跨越鸿沟。拿破仑执行外交政策的方式,如同现代政治领袖的行
事风格,成功与否就靠电视晚间新闻的反映来衡量。拿破仑也像现代
的政客一样,让自己成为纯战术、只注重短期目标和立即成效手段的
囚徒,只想以施压的方式来加深群众印象。在这种过程中,拿破仑把
外交政策和巫师念咒行为搞混了。事情到了最终,决定一个领袖人物
是否有不同作为的,是事实,而不是宣传。
领导人的作为若只是反映本身的不安全感,或只看到危机的表象
而看不到长远的大势,久而久之这种领导人是得不到社会大众的尊敬
的。领导人的责任便是要对自己就局势发展的方向以及个人可如何左
右这一发展做判断,必须有信心,并据以采取行动。否则,危机便会
接二连三地发生,这等于是表示领导人已无法掌控情势。现在看来,
拿破仑三世可谓一种现代怪象的鼻祖,即某些政治人物拼命想要投大
众之所好,到头来却惨遭民意排斥,甚至唾弃。
俾斯麦对依据自己的判断行事信心十足。他对基本的现实及普鲁
士的机会何在,分析得十分透彻。由于他了不起的建树,使得他所缔
造的德国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的失败、两度遭外国占领及国家分裂达
两个世纪之久,却仍巍然屹立。但他的失策之处在于,他把德国社会
建构成务必每一代都要出一位能人,才能继续他所留下的传统。可惜
这很难办到,而且德国的专制政体也不利于此。就这一点而言,俾斯
麦不仅种下德国成功的种子,也埋下德国20世纪的悲剧的伏笔。其
友人鲁恩( von Roon)曾对他写下如此的评语:
两位革命家站在当代欧洲国家体系的开端,促使现代所遭遇的许
多矛盾现象成形。拿破仑不甘不愿地成为革命家,他代表的是适应公“无人得以不朽而无须付出代价。”
共关系的政策趋势;而俾斯麦这位作风保守的革命家,反映出的政策
“无人得以不朽而无须付出代价。”


拿破仑三世的可悲之处是他眼高手低;俾斯麦的遗憾则是他的能
力超出社会可接受的程度。拿破仑三世留给法国的是策略上的动弹不
得;俾斯麦留给德国的则是难以企及的丰功伟业。


第六章 现实政治自食其果


欧洲外交起了革命性的变化
现实政治(根据对国家实力及国家利益的计算而制订的外交政
策)促成了德国的统一。但德国的统一却使现实政治自食其果,造成
与原意全然相反的结果。因为除非国际体系中主要的各国能依据变动
不已的情势自由调整其相互关系,或受到共同的价值观所约束,否则
难免发生武器竞赛与战争。
德国统一后成为欧陆最强大的国家,而且国势与日俱增,使欧洲
的外交起了革命性的变化。自黎塞留时代近代民族国家兴起后,欧洲
边缘地区的强国包括英国、法国、俄罗斯,一直在对中欧施加压力。
现在中欧首度拥有足够的实力可对边缘地区施压。欧洲应如何应对这
个位于中部的新兴巨人?
欧洲的地理分布形成一个无解的难题。依照现实政治所有的传
统,欧洲各国应会结成同盟,围堵德国日益壮大且有可能称霸的力
量。由于德国位于欧陆心脏地带,它随时面临着被敌对的同盟所包围
的梦魇。但德国若想保护自己,不让东西两方面的邻国同时结成敌对
的联盟,那就势必要各个击破,但这反而会促使感受到压力的各国团
结在一起。会自我应验的预言也成为国际体系的一部分。仍称为欧洲
协调的国际体系现在被两组对立势力所割裂:法德之对立及奥匈帝国
与俄罗斯帝国之间日益激化的敌意。
就德法而言,普鲁士在1870年普法战争中大获全胜,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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