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酬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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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凤酬梦-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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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不是她!”
  马车里没有别人,杜君姿被这一记耳光打蒙了,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打她,用肮脏的字眼来责骂自己的!从小到大她都住在春暖阁里,吃穿用度是最好的,旁边的人处事温柔优雅,深受官宦人家出身的杜夫人影响,每一个小细节都处理得舒适文雅。而此刻,她亲生母亲竟然用“贱货”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出手暴力,毫不顾忌对方的尊严与面子!
  这就是她真正的母亲,一个光有美貌没有任何修养的母亲,这样的她怎么比得上杜君容,她永远也比不上了!
  她捂着脸哭得昏天暗地,比那天午后的感觉更要糟糕!
  举家搬到倾州城后,府里没有了杜君容。她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活着的动力。辛姨娘来找她,她从来不给她好脸色看,而面对虚情假意的杜夫人,她还要强颜欢笑地应对,费尽心思维持往日娇娇女的样子。她以为只要撑到夫人给自己安排好亲事就可以了,杜家长子的归来却彻底地让她失宠了。
  杜夫人的眼里只有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一向疼爱她的父亲也转移了注意力,先前已经有了杜之清这个小儿子,现在又来了一个,他已经没有更多的心思来关心关心自己女儿。杜君姿渐渐变得沉默、寡言,她很快就要及笄了,府里却完全没有透露要大办的消息,看来她期盼许久的及笄大典只能草草了事。
  没有体面的礼仪,她可以容忍,但是她的婚事照旧被忽视了。因为杜之漪的婚事显得更加重要,于情于理都应该先处理好长子的婚事。杜君姿却已经无法容忍,再等下去,她恐怕就很难嫁到好人家了。
  想到那句“二姑娘的名声也就不重要了”,杜君姿心里一紧,如果她的名声坏在嫡母手上,以后无论再怎么样维护都没有用的。惴惴不安之下,她开始自己主动物色。
  那个刚刚继承爵位的小侯爷向她抛出桃花枝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遇到良人了。所以她不顾脸面,偷偷跑到酒楼与他会面,想要他快点媒请自己。等来的却是慕月小姐,她残酷地告诉了她事情真相。杜君姿终于承认,老天爷是偏心的,他从来没有站在自己这边过。她就算孤独终老,也不能嫁给这样风流好色之徒!
  后来她常常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就算有倾城容貌又如何,她的心已经越来越冷,对世上的人不再抱任何希望。她希望嫁到钟鸣鼎食之家,被所有人羡慕敬仰,爬到高高的地位。但是如果得到这些的前提是她必须嫁给一个品格龌龊人,忍辱含泪地接受自己不喜欢的婚姻,她宁愿不要这些!
  这是她给自己定下的底线。
  与小侯爷的婚事化成如梦泡影后,君姿变得更加内敛沉默。她发现府里的人也不再那么严苛地看管自己,夫人渐渐很少来问津她的事情。她知道这是杜夫人故意放松的,想要让自己出去惹点事情,最好是某些伤风败俗的事情,这样就能借着这个由头随便把自己嫁了。
  这样的事情当然不能让老爷知道,若不是有心之人,绝对发现不了。杜君姿一开始很庆幸自己有这个心理准备,常常告诫自己做事要谨慎再谨慎,经历过小侯爷的事情后,更是步步小心,不再轻易出门。但是时间久了,她忽然又觉得这样做了又有什么意义,杜夫人要是一心不想让自己嫁个如意郎君,有的是办法阻拦。她越想越觉得无望,与其在这里规规矩矩地做个深闺女儿,不如就像杜夫人所希望的那样,大胆地私自出府,是自暴自弃了吧。
  她想通后,便常常独自出府,大街小巷地逛着。有时候甚至不带丫鬟,穿着简单的衣裳行走在大街上,就像商贾人家的女儿,手腕上跨个篮子,沿街买点小东西。她渐渐得到一些趣味,街坊的流言也开始四起。她长得很美,即使是粗布荆钗,走在人群里依旧楚楚动人。慢慢地也有人认出了她,却不敢确认。郡守千金这样的装扮走在大街上,平民百姓都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有一天君姿路过一家茶馆,那时候已经入夜,她任性地没有回府。大红灯笼亮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光亮深处传来喧闹声。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新来的小戏子站在高高的舞台上,她抬起头,努力看着他。
  小戏子明明是个少年郎,偏生扮了红拂女,俏生生地立在舞台中央,那声音也是极好听的,只听他唱道:“虽然是舞衫中常承恩眷,辜负了红拂女锦绣年。对春光不由人芳心缭乱,想起了红颜老更有谁怜。”
  听到此处,君姿的泪水落了下来。她想到了自己。
  戏台上的红拂女一袭水红色长裙,手里拿着红色的拂尘,那化妆过的眼睛斜斜瞥着台下,青黛点眉眉细长,一股妖娆悠然滋生。
  她就像一阵微风,轻轻地悄悄地溜到后台。一直到小戏子下了台,
  只见那戏子端坐在镜妆台前,染着颜料的指甲微微翘起,慢慢卸着妖媚的妆,一头雏鸦色的青丝从红钗珠巾里柔顺地滑落半腰,那水红水红的长裙此时正在戏子修长莹白的十指里慢慢飘落,露出雪白的肩头,杜君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致,睁大眼正想看个仔细,对方一手挽着长发,一手拈着青色长衫,身子轻灵地一转,青衫已然稳稳当当地套在身上。
  她放下门帘,看得惊心动魄,那宽松的青衫底下,正是惊鸿一瞥的修长身姿,此时袅袅走来,更是暗香浮动,弧线摇曳。君姿眼睁睁看着对方挑起门帘,露出卸下妆后清水般的脸,“小姐怎么不在前方好好看戏,跑到这里来了?”饶是如此干净的脸,杜君姿还是看到了那股媚色,更让她吃惊的是,这是个少年。
  君姿红着脸,眼睛却大胆地盯着他看,“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小戏子斜着眉,说话的声音都好像在唱戏,“戏子哪有什么名字,大家都叫我戏中的名字,红拂。”
  少女听了这个回答,皱了皱眉,半响没有说话。
  小戏子搁下门帘,门帘很快又被掀起,杜君姿有些傲慢地看着他,“我叫杜君姿。”
  她话刚一说完,便转了身跑远了。他只看见她身上的墨绿色披风,被高高拂起又缓缓落下,仿佛一道绿色的瀑布慢慢偃旗息鼓。
  这一晚好像被神念了咒语,杜君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跟一个卑贱的戏子互相认识。或许是被红衣下修长的身姿蛊惑了吧。卸妆的少年清隽又妩媚,她自诩为美人,见了这样的少年郎,却觉得他的美色比自己更胜上一筹。起码他没有被她的美色迷惑!
  杜府静悄悄的,君姿脱下墨绿色披风,披着头发坐在床沿,托腮睡不着觉。霜儿手里托着食盒,坐在门口准备一边守夜一边吃东西。君姿瞧见了,招手让她走进来。
  霜儿嘴里嚼着满满的糕点,忽然见到主子叫自己,拼命地吞咽,虽然被抓包偷吃很多遍了。杜君姿也不拦她,兴致勃勃地看着她吃糕点的窘态。因为咽下去太快,霜儿还没有走到,就弯腰咳嗽起来,喷了一地饼屑。
  杜君姿终于良心发现,随手递给她一盏茶,霜儿吃完嘴里的糕点后,连忙问小主子叫自己什么事情。
  君姿绝艳的眉眼掩在墨发之下,平日傲慢的眼神收敛得一干二净,脸颊浮着两朵红晕,“霜儿,你想过嫁人的事情吗?”
  霜儿却被吓得脸色苍白,“小姐,霜儿错了,以后一定不偷吃了,千万不要赶霜儿走啊!”
  杜君姿看着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嫁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吗?”
  霜儿猛地摇摇头,“对于小姐来说,嫁人当然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可是对于霜儿来说,嫁人就意味着要被赶出杜府,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就不能陪在小姐身边了。”
  “你……不觉得我很坏吗,老是惹麻烦,不仅欺负你们这些侍女,还欺负自己的姐姐妹妹,仗着父亲的疼爱便夺走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样的我,你也想继续陪在我身边?”君姿从床沿滑下来,直接坐在地毯上,与霜儿平起平坐起来。
  霜儿怔怔地看着她,“霜儿从小便跟在小姐身边,小姐再坏,也是霜儿的小姐。”
  杜君姿的脸忽然冷下来,声音冷冰冰的,“霜儿,你出去。这些吃的留在这里,不准拿走。”
  她最讨厌的就是虚情假意!霜儿方才那句话虽然一瞬间触动了她,下一刻她却觉得实在太假了。她已经很难再相信任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梦

  弯弯的月亮下,青石板小巷冷冷清清。
  我捧着一株含苞欲放的昙花,匆匆走过小巷。小巷尽头便是一条大街,而街边坐落着庭院深深的侯府。
  绕到后墙,我爬到墙沿,将手里的花盆稳稳放在上面,趁着府中侍卫尚未发现之前,迅速地撤退。
  无边无际的黑夜里,高高的墙上,唯独一株洁白的花朵在安静地等待花开时刻。
  小轩窗被推开,高挑的侍女举着挑帘杆,望出去一眼便看到了这盆洁白的昙花,在夜风里左右摇晃。她一时忘记了接下来的动作,自顾盯着这盆花看。坐在书桌边的小侯爷抬头看过去,也发现了这株昙花。
  她慢慢走过去,让侍女下去,独自站在窗前凝视着黑夜里的昙花。月光流泻下来,昙花徐徐绽开花瓣,泛着莹白的花瓣在夜风里摇曳生舞,天地万物陷入沉寂之中,唯独一枝花在舞蹈。
  不久之后,昙花凋谢了。她这才晃过神来,环顾左右,悄悄出了门,然后走到方才看到的墙下,挪了个梯子,爬上去将花盆小心翼翼地捧下来。她抱着昙花回到房间,放在灯油下仔细看了看,这才在花盆底下发现一行小字:
  月上柳梢,河西街亭,人约关雎。
  见到“关雎”二字,她便懂了。那年学习诗经,翻开第一篇便是《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来是有人看中慕月妹妹,只是摆错了位置。她思量了一下,然后重新抱起这株昙花,把它搁在了慕月闺房门前。
  ……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去拜访杜之涟。
  杜之涟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让罗仪裳亲手泡了茶水上来。我看着他们夫妇俩琴瑟和鸣,家中布置简单,心中悠然升起一股羡慕之意。那架子上摆着的不是古董玩物,而是一只只憨态可掬的木偶。有各式各样的动物,也有皮影戏里的才子佳人木偶。我想起来杜之涟最会雕刻这些东西。
  或许是意识到我的拜访可能暗藏什么玄机,杜之涟尽量不开口,说的也是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反倒是罗仪裳不改以前武夫女儿的风貌,说话行事直来直往,那次与柴媚的冲突至今仍然不能忘怀,看到我没有一点好眼色。在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我只好端起茶水,意思意思地喝了一口。
  喝下第一口,我鼓起腮帮子,将嘴里的余水全部吐回茶杯里。太苦了!
  罗仪裳冷冷地盯着我,“太没有礼貌了。”
  “是这茶……”我咽下后半句,同时也把苦味咽下。在翻开茶盏的时候,瞥到里面碧油油的莲子心,而且很多!这回真是有苦难言。
  杜之涟看出来她的戏弄,终于低咳一声,“仪裳,不可无礼。”语气却有毫不掩饰的宠溺,唯恐我听不出他这是在幸灾乐祸。
  “没事,莲子心清凉解毒,是好东西。”我假装大度地说道,其实是有求于人,才不得不屈就一下。
  罗仪裳得了便宜还卖乖,“堂小叔既然明白这个理,那就多喝点,我这里还有一大壶,管够!”
  “多谢堂嫂的厚爱。”我面色一紧,连忙换了话题,“我这次来,是想借二位的定情信物一用。”
  他们的定情信物满屋子都是,因此我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
  杜之涟看了看架子上那些木偶,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舍。他刚要开口,旁边的罗仪裳已经断然拒绝,“不可能,就算他答应了,我也不会答应!”说完她还看了杜之涟一眼,好像如果杜之涟敢点头答应,她就要家法伺候。
  “我只是借来一用,用完一定完璧归赵的!”我看着杜之涟,不顾罗仪裳的抗议。
  杜之涟坐在位置上垂眸想了想,然后抬头,“之漪,你跟我来一下。”
  罗仪裳想要跟过来,满脸的不放心。他转头安抚她,“这些木偶的主人只有你,你不答应,我当然也不会答应,放心。”
  他带着我来到安静的书房,面上的表情终于不再如方才那般云淡风轻。“之漪,一别十来年,现在见了面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嬉戏了。那时候你年纪小,恐怕都忘记了还有我这个大哥哥。我以为你不会主动来找我,现在来找我,却是为了那些木偶,虽然不知道你要那些木偶做些什么,不过既然你开口了,我会答应你的。”
  杜之涟温和地说了一大段话,我看着他熟悉的脸庞,这个人我始终没有看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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