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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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言狐语-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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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有人拍桌叫道:“老板娘,你莫不是看上了这俊俏少年郎,想招他做个上门相公罢?”
一阵嘻哈大笑,老板娘微红了脸,啐一口道:“也不想想我多大年纪了,勉强做他姐姐差不多!”
那人又道:“这夫妻夫妻,既可以是哥哥妹妹叫出来的,也可以是姐姐弟弟叫出来的嘛!”
立刻有不少附和声,还有一个叫道:“就是!凡间有句俗话,女大三抱金砖,在我们这,你要是大上个三百三千岁的,那还不得抱金山啊!”
老板娘冷下脸对他,不示弱地叫道:“我可没动这层心思,你要是想抱金山,就去找个比你大三百三千的!”
对方笑嘻嘻道:“我想啊,那也得我老婆同意啊!”
老板娘也笑了,将额前的刘海一甩,接着说故事:“我见其他店铺都关了门,街上也没谁瞧见,就赶紧拉了他进来,在门上多拴了几道。可我不知他到底什么来历,他也不肯说,我怕救错了人,就只让他找个角落躺着,天一亮赶紧走。”
底下又有谁叫起来,这回是个年轻的姑娘:“老板娘,你这可是自欺欺人了啊,你收留他又不救他,不明摆着让他躺着等死嘛!他要是能走,还来我们麒麟十八坊做甚?就为了白白流一个晚上的血,死得更痛苦吗?”
老板娘笑笑:“这我当时可真没想到。当时啊,我就把他晾在那了,自己准备回房休息,可他却突然对我说‘老板娘,你们家有病人罢’,我一听就奇了,问他‘你如何知道’,他只道‘我可以救他,我救他一命,你救我一命’,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好笑的笑话,对他说‘你有本事救别人,怎么没本事救你自己’,他说‘我救他很容易,反正我这血也白白流了,不如给了他,可我要保自己的命,就要你们将修为渡给我’,我半信半疑,问他‘你的血当真可以救我弟弟’,他说能,我只有信他一回,因为我别无他法,若儿的病我寻医多年无果,如果他真能救了若儿,别说把修为渡给他,就是把命给他,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愿意。”
她长叹了口气,我们隔壁桌的一个年轻男子拔高声音问:“接下去如何了?他当真救了你弟弟?”
古琴姑娘隔桌回他:“你可真是废话,没见杜若那小子现在活蹦乱跳,还娶了梅爹那个缺心眼的闺女生了个病怏怏的儿子吗?”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老板娘却没把她的话放心上,只道:“他救了若儿,作为回报,我也救了他一命,耗了我三百年的修为,但也值了。他不仅救活了我苦命的三弟若儿,还带走了我那自小哑巴的二弟衡儿。”
底下一片惊呼,老板娘微微一笑:“其实那晚我就看出来这少年不简单,早晚会成就一番大业,就让衡儿跟着他出去闯荡,他倒也不嫌弃衡儿是个哑巴。现在回头想想,那天晚上,我在一瞬间做出的将他拉进屋的决定真是太对了。”
离她最近的大嗓门叹道:“老板娘,真没想到你竟然是青龙使的救命恩人,以后我可要常来你这酒肆光顾,说不定哪天碰到了青龙使,也能受他一番提携。”
旁边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笑道:“我可得了教训,以后若在店铺门前见受了伤求救的,肯定二话不说就救,说不定以后能再救出个青龙使呢!”
邻桌一个头顶只飘着几根短发的小个子调侃道:“老板娘,当年你让青龙使带走了你的哑巴弟弟,怎么没让他把你那个最小的妹妹小花也带走啊?”
有人接道:“就是!要是带走了小花,说不定现在青龙使就是你妹婿了!多得意!”
古琴姑娘连连冷笑,小声道:“也不想想自己妹妹什么姿色,去了卫都给沐莹提鞋都不配,还妄想高攀?”
箫姑娘道:“话也不能这么说,那杜衡还是个哑巴呢,现在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看呢,这都是各自有各自的命。”
古琴姑娘翻个白眼:“就老板娘那个黄脸婆似的妹妹能有什么命?要相貌没相貌,要才艺没才艺,要家世没家世,将来能嫁个不缺胳膊少腿的相公过日子就不错了。”
我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下,正巧被古琴姑娘看见,立马一眼瞪过来:“看什么看?我又没说你!”
我克制住不瞪回去,把头重新扭向柜台。老板娘方才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我听她道:“青龙使可再也没来过了,不过啊,我那二弟有孝心,把我这个又当爹又当娘的姐姐接到了卫都,可我住了半个月吧,虽然丰衣足食什么都不愁,但我还是想念麒麟十八坊,想念我这个小酒肆。我在这里住了四千多年,还想再一直住下去,住到我老了的那一天,住到我再也唱不动歌,给你们说不了故事的那天。”她的眼眶微微湿润,下面有人问:“老板娘,你可还有别的故事?我们都洗耳恭听呢!”
老板娘道:“我这故事还没讲完呢!
大家便笑,老板娘续道:“刚才不知哪位客官说得对,以后啊,遇到受伤求救的,可不能迟疑着不救,要当机立断地救,所以昨天晚上,我又救了一位受伤的公子。”
我心弦一紧。
“那公子也是生得一副顶好的相貌,而且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可他的运气却没三百年前那位爷好,昨晚我碰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我仔细一探可不得了,内丹破碎、修为散尽,只靠着法术勉强支撑,不过几日便要灰飞烟灭。”
我按捺不住站起来,老板娘许是察觉到了动静,朝我这边扫了眼,我正待冲过去,却被云繁扣住了手腕,他面庞微白,神色凝重,轻轻摇了摇头,我见他如此,只好先坐下。
老板娘连声叹着“可惜,可惜”,说完了这个故事又说下一个故事,可我已无心再听,好不容易捱过老板娘讲的第二个故事,云繁和我立刻尾随她进了里屋。
拐到走廊尽头,老板娘回过头笑着问:“我进来取些东西,二位客官跟着我做甚?”
云繁道:“实不相瞒,舍弟几日前离家出走,至今未归,我们寻来此处,想向老板娘打听打听。”
老板娘眼珠一转,缓声问道:“不知令弟是何模样?”
云繁道:“舍弟与在下有几分相似,出走时着一身墨色长袍,袖口有银色的流云镶边。”
老板娘盯着云繁看了半天,思量着没说话,我恳切道:“老板娘,是青龙使借了我们通天镜才照出望遥在麒麟山,我们已寻了他一个白日,他若真在这里,请你带我们去见他罢。”
老板娘道:“唉,你们随我进来。”
她推开左侧的房门,我们跟着进去,望遥正躺在床榻之上。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忽然就想到那个清寒冷漠的女子。秋槐,若望遥死了,你会伤心吗?

☆、麒麟遇险(上)

望遥只剩一缕仙魂,靠着法术和意志力勉强支撑,但,也撑不过数日。
老板娘叹息着替他掖好被角:“真是可怜,还这么年轻。”
云繁沉着声:“你可知是谁伤了他?”
老板娘道:“我哪里知道?见着他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云繁的身子微微发抖,我能感觉到他的痛苦和愤怒,而这份痛苦与愤怒,因找不到发泄的出口而愈发沉重。
良久,云繁才稍稍平静,对我道:“你在这守着望遥,我去把潮生他们找过来。”
老板娘亦道:“我先出去招呼客人了。”
两人走后不久,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姑娘朝门内探出头,瑟缩了会儿才走进来。她面色蜡黄,骨骼娇小,想来定是老板娘的小妹妹花儿。
她在我对面坐下,笑的时候露出两颗虎牙:“我认识你,你是阿菱姐姐。”
嗓音甜美,一声姐姐叫的我很受用,可我也很惊讶:“你认识我?”
花儿点点头:“在卫都的时候,我见过你。”
我努力回想了一番,发现自己委实没见过眼前这张面孔,遂有些讪讪:“是吗?我没印象呢。”
“你当然没印象了,因为那个时候你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
我想起当初为了和辛萝争夺翡璧之心跳入断崖,后被救到卫都之事,恍然道:“那时你也在卫都?”
“在,那个时候我就住在苜蓿园,不过没等你醒来,姐姐就带着我回了麒麟山。”
原来老板娘说曾见过我,真有此事。
“姐姐的气色好多了,不似那些天脸白得像张纸,人也瘦得跟竹竿儿似的。”
唔,难道我这身板竟也有弱柳扶风的时候?可真真是不容易。
我笑道:“那时我既与你同住一处,想必得了你不少照顾,麻烦你了。”
花儿有点不好意思:“姐姐哪里的话?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说起来我和姐姐也挺有缘,本来褚衣姐姐想将姐姐你安排到别处,可烈炎哥哥说你不喜欢孤孤单单的,就问我愿不愿意与你同住,反正我自己在苜蓿园待着也挺无聊的,就给姐姐你腾了一个房间出来。其实那段时间我没能帮什么忙,也根本帮不上什么忙,里里外外都是烈炎哥哥亲自在照顾。之前我很少见到他,自从姐姐你来了之后,我天天都能见到他,还能听到他吹笛子呢。”
我叹道:“你烈炎哥哥的心肠很好。”
花儿对我的话深表赞同:“是啊,烈炎哥哥对我们杜家也很好,他不嫌弃我二哥是哑巴,也不嫌弃我长得难看……”
我忍不住打断她:“谁这么说你了?真是没眼光又没礼貌,我就觉得你很可爱。”
花儿道:“姐姐,你和烈炎哥哥说的一样呢。”
我们相视一笑。
花儿阖眼,似在细细品味那些时光:“我闭上眼就能闻到蔷薇的清香,……那么多的蔷薇,真是美极了!”她睁开眼,双目炯炯地看着我:“阿菱姐姐,你说以后我要是能在麒麟山的山头种满蔷薇,而它们永远也不会凋谢,该有多好?”
“我曾经有一朵白色的蔷薇,本该是花开不败,永世芬芳,可它却毁在了一场大火里。”
“太可惜了!”
我笑笑:“所以从那以后,哪怕是再多再美的蔷薇,我也总会不经意地想起消失在火里的那一朵。”
我们又闲聊了许久,直到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云繁带着潮生他们回来了。我们在望遥床边守到第二天天明,天刚微亮,我们便告别了老板娘和花儿,告别了沉睡的麒麟十八坊,踏上了归途。
可惜回去的路远没有来时好走,山里起了大雾,起初只有稀薄的雾气,可不知不觉雾越来越浓,忽然之间就变成白茫茫一片,辨不出方向了。
我下意识去拉身边的云繁,却摸了个空,喊了几声也没听见他答应,我又喊小眉阿承他们,也没有回应。我这才恐慌起来,一时间不知该往前走还是该留在原地。
我捏了个诀在指尖亮出一束光,摸索着慢慢朝前走,边走边喊他们的名字。
有谁“唉”地应了声,我大喜,可这声音似乎不是我熟悉的,我提心吊胆问了句:“你在哪?”又是一声“唉”,这回我听清楚了,不禁毛骨悚然,因为这声音尖利,我确实没听过。
我开始跑起来,想跑出这片诡异的大雾,可我跑了很远,依旧没能跑出去。
我举起手腕,一左一右,镯子和璎珞都在,我刚想喊南瓜出来,却猛然发现那镯子竟是一条碧绿的小蛇,正吐着鲜红的信子看着我,我吓得将手一甩,那蛇被我甩到地上,很快就消失在雾气里。我看着空空如也的左手腕,太阳穴突突直跳。南瓜呀南瓜,怎么连你也不见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走,又走了很长一段路,雾气似乎淡了点,我看到前方影影绰绰两个对峙的影子,就像在沙漠里看到了绿洲。
待我走近后看清楚了,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沙漠里看到了绿洲,而是亲眼看着绿洲变成了沙漠。
秋槐举着把青铜剑,一端握在自己手里,一端架在望遥脖子上。
我还没来得及喊出“剑下留人”四个字,就见鲜血一溅,望遥倒在血泊里,而秋槐竟痛快地笑了笑,一剑削下去,就像削掉了一个毒瘤、一块腐肉。
我两脚虚浮地向望遥走去,他却突然凭空消失了,接着秋槐也消失了。
我擦了擦眼睛,仍是白茫茫的一片,不由长舒了口气。看来我实在是压力太大,为了秋槐和望遥的事,竟紧张到出现了幻觉。
再往前走不远,雾又渐渐淡开,我看到云繁站在雾里,焦急地向四处张望。我喜不自禁,飞快地跑到他面前,生怕这也是自己的一个幻觉。
云繁没有消失,可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秋槐看着望遥,除了无边无底的冰凉彻骨,还带着一丝莫名的怨愤,我心里便也有些凉凉的。可我不敢开口说话,我怕一说话,他就会消失,但也不能一直傻站着,所以最后我还是说:“你怎么这么看我?”
云繁挑眉:“我如何看你?”
我学着他冷漠的样子道:“就这样。”
云繁没有笑:“阿菱,你一直想离开我的吧?”
我心一沉:“怎么好端端又说这话?”
“阿菱,你就像一阵风,总让我觉得握不住,风该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可我却想用一只牢笼将你关住。”
我在心里想:我不是风,我是树,是长在你这片土地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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