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不过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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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不过人间烟火-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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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樱宁扶着门框站了,依约看见他一出院门就有人迎上来,呆了半晌,方回身将门闭上。进来歪身坐到卧室床沿上,怔怔用手捋那床帐的穗子,忽听兰嫂回来了,走进来笑道:“药买到了。小姐喝些橘子水不喝?上回那刘医生关照过的。”说着放下药便去洗手,剥了个花旗橘子,拿玻璃碾子去碾橘子水。
  樱宁垂首捋着那流苏缓缓道:“买个药倒要这么久。”兰嫂笑道:“嗳呦,早买到了,外头那些军爷不准我进来呀!”樱宁抬起头问:“你早知道医生是谁请的对不对?”兰嫂一笑,答:“管是谁请的,小姐总是有福就是了。有福之人不用忙,事事都有人替您想得周到。”樱宁说:“你下去吧。”兰嫂笑答了个“是”,转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寒灯新茗月同煎

  从那日起,每天或者中午,或者傍晚,甚至有一次是夜里近十点钟的时候,萧庭钧必来看她一遭。来便彼此坐着,萧庭钧向来是威重言稀,不大说话,樱宁只得将以前学校的趣事,南边的见闻,旧时喜欢的诗词,近来才读的新书,浅浅淡淡说来。其中有关她的童年,尤其是在苏杭度过的日子,他很喜欢听,樱宁便件件桩桩回忆起来讲给他。顺便也就问些萧庭钧年幼时候的事,哪有男孩子不顽皮的,说出来樱宁往往伏在一边笑。外头朔风猎猎,更显得屋内的香暖;虽然每次不过闲话片时就去了,但这人手一盏清茶围炉的日子,却使她对昔日遥不可及的萧庭钧越觉熟识,在屋内赶功课时,往往不由看看天色。她不知道萧庭钧那里更是,每到军务告一段落,或是胶着不开,眼看要勃然大怒的时候,顾丛桢或是何厚积就会建议“出去走走”,那不消说就是往施家花园去了。
  这日外头落着小雪,晚上七点钟的样子,樱宁无聊,嫌北邺的帕子不是针粗线重,就是千篇一律的舶来品,就自己买了丝线向灯下慢慢地绣来。正绣着,听得兰嫂笑往里让的说话声,便知是萧庭钧又来了,便停了针,站起来回身笑道:“这个天气真冷。”又对跟进来的顾丛桢点头笑笑,便亲自向炉坐水煎茶。顾丛桢放下礼品,无非衣饰花果之类,便退出去轻掩上门。
  原来因她偶尔提起苏杭喝茶的讲究,萧庭钧便命人给置了地炉,不但可以自己做茶更有趣些,而且屋里更暖和。平常他静静看皓腕素手,煮冰渐沸,便神情宁然,今日却只点点头向灯下一坐,眉头仍紧紧锁着。樱宁也不便问,只看茶渐熟了,就分了两盏,递到他手边的茶几上。
  萧庭钧正欲举杯,却一眼扫见一边放着个绣绷子,上头绣着一朵浅紫一朵柔白的兰花,便问:“这是什么兰?”樱宁笑道:“这不是兰花,是花菖蒲,又叫玉蝉花,叶子修长像兰,其实和荷花一样是生在水里的,我老家屋子窗下就长着一片。”萧庭钧点点头,顺手拿起茶盏边的《明报》道:“从没见过你读报纸。”说着瞅了两眼,微笑道:“《孔雀东北飞,南昆皇后苏玉绮即将降临献艺》。原来你读的是乡思,”又拿起那方帕子:“绣的也是乡思。”
  樱宁被说中心思,心里又酸又暖,低头只顾啜茶。萧庭钧又看看那消息上的日期,扔下报纸,往沙发上一靠道:“五天后我能回来,带你去听戏。”樱宁不禁抬头问道:“你要去哪里?”萧庭钧快速道:“石松。”“石松关?”樱宁想起方才报纸上的消息,失声道:“你要去打仗?”萧庭钧看着她道:“我本来就该去打仗。”樱宁举着茶盏怔怔的,萧庭钧又道:“我去只是看看布防哪里不妥。”说罢,举起茶盏,樱宁忙道:“茶凉了,我给你换一杯。”萧庭钧却已一饮而尽,站起身道:“不了。”说罢便要走。
  樱宁惯见他这样,自是从不留的,有时还暗暗松口气,这回不知怎么却有些希望他再坐一会,然而他行伍出身,步子既快且大,转眼已经出院门了。薛樱宁怔怔看他去了,又听见数辆车子发动的声音,渐渐远了,只得回身关了屋门,只见他喝过的杯子静静与自己的隔桌相望,袅袅茶烟尚绿。
  此后又过了三天,薛樱宁因觉身上好了,每日在家也是无事,就复了课。刚上了一天,又逢上国父诞辰,全校放假一天。萧庭珂便约她往家里玩,她也就应了。
  这天早晨起来,樱宁便问:“兰嫂,今儿的报纸怎么还没拿来?”兰嫂走上来说:“小姐这几天怎么爱上看报了?您瞅瞅这天气,”用手指指窗外,“好容易是天晴了,可多大的风啊,买报的崽子们也怕给吹跑了,得多窝一会儿才出来呢。若是看戏报,下午看尽来得及的。”
  樱宁“哦”了一声,想想道:“要是有人找我,就往萧家打个电话,我就回来。”兰嫂答应着,服侍她洗漱了,便往萧家来。
  这次是她第二次来萧家,门房延她往外厅坐着,就进去通报。刚喝了一口茶,就听见萧庭珂活泼泼的脚步声,一边道:“好早!幸亏我没睡懒觉,不然被你抓个正着!”过来就携了她的手往院子里走。
  才走了不几步,顶头遇上那松林大道上缓缓开出一辆汽车来,见她们就停下,萧庭珂扒在窗户上一看说:“二哥,你要出去?怎么穿的这个样子?”樱宁也看到,驾驶室里坐着的正是萧家二少,今儿没穿西服,却是一件工人装式样的看着结实耐磨的衣服,戴着风帽,对妹妹微笑道:“我们去郊外北禅寺。”“我们?”萧庭珂往后看了看,端端正正坐在后面的,却是程琬之。便立刻道:“我们也要去。”薛樱宁忙拉她道:“你看你穿得这个样子怎么好去那,而且我今晚还有事,耽误不得的。”萧庭珂却已经拉开后车门道:“有人穿得比我啰嗦,怕什么。走罢,我们自己开车,说话就回来了,误不了你的事。”薛樱宁只得跟着上了车。
  车一开,前头萧庭钰道:“我回来等了大半个月才等到好天气,我有正事的,三位小姐,我把你们送到电影院吧。”萧庭珂道:“什么正事我去不得?偏要去。”萧庭钰只得笑而不语。
  路上萧庭珂便和薛樱宁随便谈天,程琬之则在灰紫色裘皮大衣里挺直脊背坐着,并不瞧她们。萧庭珂眼珠子一转,便拉住薛樱宁的手说:“你病了这些日子,听说三哥常常去瞧你,有这事没有?”这话一出,不但程琬之立即注目看她,连萧庭钰也不由往倒后镜里望了一望。见樱宁微愕,萧庭珂扬眉得意笑道:“山人有千里眼顺风耳,可别想赖。”樱宁见瞒不过,便作随便的样子说:“哦,三少客气,要尽尽地主之谊,是顺道来探过次两次病。”萧庭珂捂住嘴佯装“压低声音”道:“我三哥可不是随便顺道探病的人。”樱宁只得微笑,程琬之则挪目看向窗外,从鼻孔里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说话间车已将出城,程琬之忽然道:“二哥,我现在又不想去了,麻烦你送我去电影院罢。”萧庭珂一听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都要出城了!”萧庭钰也为难道:“琬之,我今天真的有事,时间很紧。明天我请你去看电影好吗?”程琬之却坚持要回去,萧庭珂气地说:“要回去你自己搭车回!”程琬之冷笑道:“萧四小姐好重的礼节!这样的大风天,教客人出去吃西北风吗?”萧庭珂反嘴道:“那你待会出了影院,就不必吃西北风吗?”程琬之脸对着窗外风中乱舞地树枝,也不看她,平平道:“我可以打电话叫府上的汽车来接。”萧庭珂气得立刻跳起脚来,却见萧庭钰猛地一打方向盘已经掉了头,又往城里驶去,便气鼓鼓地咕嘟起嘴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作者有话要说:  

  ☆、古刹拈香梵音阵

  这次车开得很快,风驰电掣地到了影院门口,萧庭钰下车替程琬之拉开车门并道:“玩得开心。”然后上车又发动了,就往北禅寺来。路上萧庭珂自然不免诸多抱怨,萧庭钰微笑不言,只顾开车,薛樱宁虽也吃惊于这位小姐的脾气,但不便说什么,只拿话来岔开。
  过了两个多小时的样子,北禅寺到了。因这是名方古刹,道路一直修到寺前,一下车,萧庭钰就开了后备箱,拿出装测量仪器的箱子往内走。萧庭珂因萧夫人很是文明,绝少来这样地方,此时不免好奇地左顾右盼。萧庭钰曾随大帅来做过甘露道场,早被一个执事的大和尚认出,忙请了方丈来。萧庭钰一见便行礼微笑道:“这次来叨扰,是专门来瞻仰贵寺净业塔的。还请行个方便。”那方丈须眉皆白,惯接待显贵的,并不多话,只还一礼垂目微笑领他们进去,路过大雄宝殿,方问:“萧施主可要拈香?”萧庭钰笑摆摆手道:“不是专程来的,恐拈了不恭。”方丈知他是年轻洋派人物,也不勉强,萧庭钰走了两步又回头对薛樱宁说:“密斯薛如果有心愿倒可以去拈。”
  薛樱宁本在四处看着,只见宝殿巍峨,香烟袅袅,梵音阵阵,倒真有一腔心事,便点点头,方丈便指一小沙弥带她去了。
  薛樱宁进了宝殿,四周墙面彩绘着佛经故事,有地狱场景,有极乐图画,金黄经幡高挑处,佛祖宝相庄严,正俯瞰着她。蒋嬷嬷是信女,每年十月十一观音出家日必要撺掇母亲携阖家女眷一起去灵隐寺进香,这一幕自是勾起她的心事,不由向佛前跪了,拈着小沙弥递过来的香,心中默念道:“求佛祖保佑樱宁双亲平安长寿。”预备起身时,心里又一个念头一转,又想:“也要让三少平安归来罢。”
  佛祖不言,仿佛了解世间一切事。樱宁又默默站了一会,便随小沙弥往净业塔来。
  到了那里,只见一围青松环绕着一座年久的木塔,结构庄严,虽然看得出常年修缮,但塔顶也已缺了一角。萧庭钰正拿着软皮尺和一些不认识的器具,在那里测量,帽子也摘了,神情十分专注。
  萧庭珂手里拿着哥哥的帽子,悄悄捂着嘴对薛樱宁说:“看看,哪里跑出个猴儿来了。”薛樱宁听了,看萧庭钰窜上蹿下,又拿照相机对着雕粱拱柱换着角度拍,又用一根不知什么东西眯着右眼对准星儿,不禁抿嘴一笑。
  这时候风越发大了,萧庭珂又道:“我不陪猴子了,冻死人。咱们去厢房里坐罢。”说着拉了薛樱宁去厢房。
  过了两三重院子,这厢房因是富贵人家来拈香时休息的所在,端的是一座精舍,壁上古画新诗,案间檀香袅袅,地下笼着火盆。她二人就向椅子坐了谈天,不久日将中午,小沙弥布上一桌素菜来,萧庭钰也回来了,三人吃了,又用了茶,休息一会,萧庭钰便又去测量。萧庭珂在屋子里闷了半天,早着急了,只得跟上一起。
  到了塔前,萧庭钰这次要携着仪器上去,那方丈赶来道:“这塔虽年年检修,但无奈岁月久了,木头都朽了,我们轻易不敢上去,萧施主果然要上,就让这小沙弥跟着照看照看吧。”萧庭钰一看那孩子,有些犹豫,薛樱宁顺他眼光一看,那小沙弥呆呆的,一团孩子气,便笑道:“我倒想上去看看,刚好身量也轻。”萧庭钰便笑道:“那就有劳密斯薛了。”萧庭珂一听,也要上去看景色,但将头往塔里一探,一股陈年木头味,便缩回去了。
  薛樱宁便随萧庭钰小心地顺着木楼梯旋转上着,萧庭钰不时停下来,指着头顶说:“你看,多么精巧的结构,没有一枚钉子,全部靠榫卯。”又自叹自赞不已。薛樱宁微笑点头听着,两人慢慢就到了塔顶。萧庭钰抽出尺子去测量,薛樱宁便拿起本子和笔,他报一个数字自己记一个。
  时间悄悄过去,萧庭钰忙了一个段落,放下工具席地坐下,对着窗外说:“你知道吗,这是一座唐代古塔,在中华大地上,这样的塔仅此一座。”
  薛樱宁不禁道:“啊,是吗?”也走到窗前,去望那窗外。木窗棂咯吱吱声中,只见红尘万里,冬日里烟树缭绕,都席卷在风里。又一阵风来,感觉古塔如有生命,发出低语。
  “当然,也许这样的塔还有,只是寂寞在不知什么地方,也许被乡村野人当着堆杂物的破房。我希望自己能发现它。你知道,扶桑人在保存古物方面,比我们精细得多。若再不认真去做,将来我们的子孙,只有去扶桑看唐宋了。”
  薛樱宁听了,默默无言,萧庭钰便笑道:“密斯薛一定觉得很无聊吧。一个大男人,在这样的乱世,净做这些没要紧的事。”
  薛樱宁认真道:“怎么会?难道只有从军是要紧事不成?家父常说,文化亡则国亡。这样的塔还在,乱世就会过去。你看,历劫元清,它不是还好好地在这里吗?您的工作很有意义的。”
  萧庭钰惊讶地抬起眼望一望她,喜悦道:“没想到薛小姐会这样想。令尊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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