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语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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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语春秋-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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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腿脚已经浮肿,行动异常困难,人却特别容易饿,可是为了顺利生产,我每天早晚都要去花园散步,饭量也由大象向小鸟靠拢。
  如此一天天捱着,不时请稳婆过来检查,直到某天,稳婆道:“胎儿的头已入盆骨。”我才略松了口气。
  六月中旬,骄阳似火,预产期已过去十天,期待中的阵痛却迟迟未现。
  萧泽坐不住了,招来太医,俊美的唇角都起了泡:“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生产的迹象,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
  太医:“君上还是再等等,如果实在不行,还可以催产。”
  萧泽还待再说,突然一阵紧急的脚步声传来,寺人谷匆匆来报:“君上,边境守卫来报,公子丙驻军我国边境,意图不明。”
  萧泽霍然站起,满面惊愕。
  我心中一抖,那毒蛇般的三个字生生地钉入耳中,猝然牵扯出无边的疼痛,我抱着肚腹,痛吟出声,脸都扭曲了。
  萧泽急忙来看我:“婧?“
  我痛得吸气,声音断断续续:“君上,这次,怕是真的了。“
  太医在旁道:“君上,快送产房,夫人要生了。“
  萧泽抱起我,急急地往产房走,他的身后,是茫然无措的侍人谷。
  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勉力道:“我,不会有事的,君上……去吧。“
  产房的榻前,他半跪在我身旁,眼神几番交错,最终直起身,快步离去。
  又是一番忙乱,我顶着那一波波的疼痛,浑身是汗,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待剖的青蛙。
  阵痛过去,我的衣衫已湿了大半,轻喘着对青篱道:“让谷也去,有事速来通知。”
  青篱领会。
  萧国的边境,使者奉上新射的麋鹿道:“寡君有言,鄙邑简陋,不堪猎狩,寡君刚射取一只麋鹿,权为公子的从人添肴。”
  那只鹿,一箭贯心。
  公子丙环顾左右:“萧君箭术不错哦,也善辞令,是个君子。看来我们在这里狩猎别人不放心哦,也罢,我们走,走还不行么。”
  从人笑,使者退下。
  直到归来的谷把这段见闻告诉我,我一直提着的心才略略放下,同时又觉得牙痒痒,恨不能把那只插在鹿身上的箭插到公子丙脸上去。
  水已凉,香已熄,人已散,而我还待在产房没有出门,总觉得自己有点像狼来了故事中的那个小孩,只管兴师动众,却无后文延续。
  我觉得不好意思,很不好意思。
  萧泽回来后脸色不大好,我有些讪讪,可转而一想,这事丝毫怨不得我,因为那两次都是他把我送进产房的。
  晚来散步,萧泽陪我,微微的风拂过花丛,暗香弥漫。我道:“君上可曾想过,太卜说会生个公子,可万一生出来是个女孩呢,谁也不能保证太仆的话次次都准。”
  气氛似有片刻的凝滞,远处的灯光斜斜地映在他的脸上,那眉眼,那神色,越发不好了。
  我有些不快,轻“哼”一声,转过脸不去看他。
  萧泽捉住我的手,道:“你可知公子丙临去时说了什么?”
  我抬眼看他:“什么?”
  萧泽道:“他派人回赠了一只野猪,传话说‘听闻君夫人临盆在即,这一只野猪权为夫人佐肴。今生与夫人无缘,只愿夫人能生下女孩,吾来聘之。’”
  我愣住,先前只是牙痒痒,这会儿却是牙疼了,咬牙切齿的疼。
  “无耻,无耻,太无耻。。。。。。”我气得话都说不囫囵了,手直发颤,“君上怎么回他的?”
  “我派人回他:‘公子虽愿认寡人作爹,寡人却不愿收你这个儿子。’”
  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萧泽容色稍解:“所以婧一提到女儿,泽便忍不住想起那一节,其实并不是我不喜欢女儿。”
  夜来的风中,他和煦的嗓音,仿佛能把人的心融化,我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依向他的怀中。
  阵痛仍时不时地造访,不过大家都很淡定了,我也淡定了。
  眼看七月将至,萧泽开始和太医商议用药催产,浓郁的药味扑入鼻中,引发了一连串的反应,先是干呕,而后是连绵不断的阵痛。
  萧泽第三次把我送进产房。
  稳婆开始有条不紊地做准备。
  “待会儿夫人使劲时一定要往肚子上使劲,千万别往脸上使劲。”稳婆嘱咐。
  “。。。。。。”原来还能往脸上使劲么?
  “往肚子上使劲,就像使劲拉大便一样。”稳婆解释很详细。
  “。。。。。。”难道娃娃要从便便的通道出来?
  “往脸上使劲眼睛会爆出来。。。。。。”稳婆还在继续。
  “。。。。。。”
  我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过程分外漫长,疼痛、酷热和对未知的恐惧把人的神经拉到极致,每一分的煎熬都扩大到数倍,我忽然无法忍耐,眼泪随呼喊一起飙出。
  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把那碗催产药灌进口中。
  疼痛愈发强烈,羊水破了,我被人已一种难以启齿的方式架起,血腥弥漫。。。。。。
  我已经再也感觉不到其他,耳旁只有稳婆大声催促:“使劲!吸气!使劲!”
  被人生生撕裂的痛。。。。。。
  泪水,汗水,嘶喊铺天盖地。。。。。。
  我脑子里只反反复复钉钉子般地钉着几个字:往肚子上使劲,往肚子上使劲。。。。。。
  几乎是舍命般地,就那样用力。。。。。。
  不知何时,身体蓦然一松,好像便便终于拉出来了。
  伴随着细细的娇啼,乳母麦的声音惊喜地响起:“恭喜夫人,是公子!”
  我心中泛起微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疲累已极。软塌塌的身体被汗水浸泡着,像是谁随手抛在榻上的一件湿淋淋的旧衣服。
  麦把裹好的婴儿递我眼前,道:“夫人你看,小公子多漂亮!”
  我睁开眼睛,面前一张红红的小脸,正张着小小的嘴打哈欠。
  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软软的,热热的,夹杂着几分惊奇:原来这么小就已经会打哈欠了。。。。。。
  麦抱着孩子喜滋滋地出去了,不一会儿,外面响起各种欢呼雀跃声。
  我的意识已经沉入半梦半醒间。
  似乎又是麦,在我耳边轻声道:“夫人,君上欢喜极了,给公子起名为‘曼’。”
  慢?意识似有一瞬的停顿,随即缓缓地松弛开来:嗯,名字挺写实。。。。。。
  

  ☆、静好

  产室的门左挂上了桑木弓,膳宰备好了馔具,萧泽用牛羊豕三牲重礼迎接孩子出生,这是迎接太子才有的接子之礼。
  三日后,孩子抱出门,交给事先占卜好的吉士,由吉士抱着,参加射礼。
  蓬矢射向天地四方,象征男孩志在四方。
  宫中早已辟下单独的居室,奶娘保姆也已选好,射礼过后,孩子和保姆奶娘另行别居。
  我依然呆在产室。
  记忆中,我从未有过如现在这般衣衫不整的状况,即便儿时在南燕,和表哥们一起放养的时候,那也是讲究有章法的放养。
  我早逝的乳母曾告诉我,哪怕不能像公主一样长大,也不能忘了公主的身份和气度。
  只是气度二字极难拿捏,乳母说不明白,便在我的衣服上下功夫,无论何时,我的衣服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而今幽居一室,起少卧多,不要说洗发沐浴,就连剪个指甲也是不允的,干净整齐什么的,都是浮云。
  奶娘麦说,没办法,坐月子,都这样。
  萧泽一天两次派人问候,有时还亲自探望,我都让奶娘麦回了,自觉如今的情状,实在不适合见人。
  转眼已是七月中旬,绵绵的秋雨消去了连日来的暑气,淅淅沥沥地敲打在窗外的桐叶上,不疾不徐,舒缓有致,像一首清雅乐曲。
  突然想起墨袍乐师的话,空壑松鸣有琴意,幽涧花落有筑意,清溪絮扑有筝意。
  那眼前的景致,该配哪种乐器呢?
  心不在焉地拨拉着面前的琴弦,我漫无边际地想。
  一曲毕,琴声悠悠回落,我怔怔地望向窗外,无声地叹了口气。
  青篱总是善解人意的,见状在旁低声问道:“夫人,要不要奴婢叫乳母把公子抱来?”
  “不了,曼儿太小,今天又有雨。”
  提起孩子,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微笑,声音亦低柔了几分。
  这是一种陌生而新鲜的感觉,每每想起那张小小的娇嫩面孔,心中便溢满柔情和满足,恨不能时时刻刻地抱着他,亲吻他,把全世界都捧到他的面前。
  门外响起断断续续的人语,似乎是寺人谷,要来进行例行问候。
  我对青篱道:“你去告诉他,我正要睡觉,让他不必进来了。请他转呈君上,我很好,不必担心,也请君上擅自珍重。”
  青篱微微一顿,答应着去了。
  天气阴沉,室内光线昏暗,如集满浓浓的暮色。我移坐榻上,见篱去而复回,点起了墙角的枝灯。
  “君上每次来看夫人,夫人都让麦回了,君上那么关心夫人,夫人为什么都不见一见呢?”青篱问。
  我低头抚了一下褶皱的衣襟,淡然一笑:“以前听夫子讲<礼>,夫子说过,妇人待产和产后,要居住侧室,丈夫前来问候,妻子因衣饰不整,不能露面,就派贴身的女师穿戴整齐去回答丈夫。我产前因为各种不便对君上过于依赖,已嫌越矩,而今有了孩子,总该注意一些。”抬头看到镜中自己散乱的长发和走样的身材,微微苦笑,“何况如今这副样子,确实不适合见人。”
  青篱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无声退下。
  我躺到榻上,静心闭目,做睡前准备。
  风雨潇潇,扫过窗棂,依稀还夹杂着泠泠的玉石相击声,幽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蓦然睁开眼睛。
  灯火摇曳,那人就站在光影交错处,不知何时到来,不知来了多久,就那样深深地望着我,如莲花般舒放的面容,仿若初见。
  我心中一颤,随即故作淡定地收回自己正在做睡前屈伸运动的腿,故作淡定地坐起,故作淡定地微笑:“锦衣绣裳,佩玉将将,君子忽至,我心惶惶。”
  他亦微笑:“风雨绵绵,我思悠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的脸微红。
  相见于内室,仪容不整,却要做这等风雅的士人唱和,究竟是为了哪般?我在心中翻白眼。
  他缓步走到我的身旁,口吻清淡:“为什么不肯见泽,害得为夫要来看你还得等你睡着?”
  “……”难道这段时间的彼此不见不是因为我知礼么?
  话说,他这副幽怨表情的是怎么回事?
  我有一瞬的发蒙:“这个……”
  他随意地坐下来,拿起我放在榻边的一只手把玩,语气漫不经心:“侧室总归狭小,卧榻也窄,婧还是搬回燕寝去住吧。”
  我也在看自己那只手,被他修长的手指眷恋地把玩着的手,心中浮起异样的感觉,一种近乎于“既生手何生婧”的荒唐感觉……
  竭力压下内心的怪异,我道:“可,可,现在还未满月……”
  萧泽想了想,道:“那,以后泽也居住侧室。”
  “……”刚刚不是还说侧室狭小么?
  狭小的侧室,窄窄的卧榻,堪堪容下相拥的两个人。
  风雨幽凉的夜,我窝在他的怀中,听他讲述外面的种种。
  “今天去看曼儿,小家伙又变样了,白白胖胖的,特别漂亮,别人都说像我,我觉得像婧。”
  我微笑,亲昵地挠他的手心。
  他趁势握住,放在唇边轻咬:“……只是他总是睡,吃完就睡,每次看他,他都在睡……”
  我道:“小孩子都这样,听说睡着了长得快……”
  他低低“嗯”了一声,翻身压住我,吻咬手指的唇齿移到颈边。
  体温灼热,呼吸烫人,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的需要,声音忽地就变了调:“君、君上,现在还……”
  “我知道,”他说,声音喑哑,唇齿寸寸流连,“我知道……”
  厮磨中,他紧紧地拥着我,长长叹息:“饿得太狠了呀……”
  黑暗的内室,我的脸热得能烤熟鸡蛋,声如蚊蚋:“那,君上要找其他的美人解渴么?”
  耳垂突地被他咬了一下,接着是他的声音,字字句句直入人心:“你以为谁都可以?”顿了顿,咳了一声,“养一个夫人已经够劳神的了,再来其他的,萧国养得起么?”
  “……”
  好吧,我当这是在夸我。
  曼儿满月,宫中设了一场小宴,除了君太后,只邀了公子雍一家。
  乳母把孩子抱给众人看,小小的孩子安睡在乳母怀中,恬美的小脸如同一朵娇嫩的睡莲。
  乳母笑:“公子特别乖,一点都不闹人,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安静的孩子。”
  君太后道:“那更要用心伺候。”
  乳母微微躬身:“是。”
  君太后接过乳母怀中的孩子,轻轻逗着他嫩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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