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颜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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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颜辞-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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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我亲眼看到,她在父亲的坟前坐了一晚上,没有流泪,就那样坐在那里,十分安静。我不敢靠近。等到第二天我走上前时才发现,娘亲已经死了……她自封了七窍,自杀而死。我将他们葬在了一起。”
  “很简单的故事。我那时一直都想不明白他们那样做的意义……有些事,终归是经历过才能理解的,可惜已经晚了。”
  尽管隔着一层面具,但欧阳水依旧可以感觉到,面前这个总是淡漠如雪的男子笑了。唇角轻轻上扬,温柔了所有的时光。
  她忍不住也弯了弯唇角,动容的同时却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他淡淡道:“因为我们不熟。”
  因为不熟,所以有些话才可以倾诉。这样转身的同时就都会忘记,所有的一切都无关情感的煎熬。
  可惜,他这一次猜错了。
  她想,她这一生都不会忘了这个男子;这一生,都不会忘了这个黄昏;在这个黄昏里,这个男子与她倾诉过一段往事。尽管原因只是,因为我们不熟。
  真是可笑的理由。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听雁楼主,你莫不是忘了,你还有个办法。”
  眼见男子似乎是在听她说话,她看着他,慢慢吐出两个字:“般若。”
  “笃笃——”
  这是指节轻叩在门上的声音。
  “进来吧。”君不语弹了弹指甲,头也不抬懒洋洋说道。
  门推开,进来的是一名年轻的男子。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劲衣,头发用布条随意地扎在脑后,面庞隽秀干净,带着年轻人独有清爽明朗。
  见到屋内穿着暴露的红衣女子,他目光不闪不避,反而咧开嘴十分自然的笑了笑,露出两颗有些可爱的小虎牙。
  “你是谁?”
  君不语打量他片刻,漫漫问道。她一手支颐,神色慵懒,眼里是化不开的雾气,看不清摸不明,似乎对什么也不能上心。
  “我叫谢东,”男子又笑了笑,然后他犹豫了下,面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是南若弦南公子派我来的。”
  “哦?你是百里锦的人?”君不语唇角一勾,斜斜睨着男子,风情万种,刹时满屋春光。
  “不是,我是珩公子的敌人,”男子笑容明朗,丝毫不见窘态,“可现在却是他派我来杀你的。”
  君不语终于起了一点兴致,她撑起上身,眼波流转间波光潋滟:“说来听听?”
  “我被下了毒,只好听他的话来了,”谢东耸耸肩,随即又苦了一张脸,“我明白我几斤几两,怎么可能杀得了传闻中的听雁楼一阁之主。然而性命被他所迫,我又不得不来。”
  “此话可未必,”君不语又笑了出来,她以袖掩唇,笑得肩膀乱颤,“我呀,可是一点武功也没有。谁都杀得了我,不信你试试?”
  日落西山,天空完全被夜色一点点吞没。宿惜从临安院子里出来,突然一道黑影冲着他面门扑来。他吓了一跳,正准备拔剑,就见那道黑影在离他面孔几寸的地方倏地直冲而上,飞入空中,转瞬与夜色融为一体。
  原来是一只乌鸦。
  他放下握剑的手,揉揉方才紧蹙的眉心,内心蓦地涌起一股不安。强压着这股不安,他沿着路向自己的院子走去,突然在途经一座院子之时停下了脚步,猛地转过了头。
  解语阁。
  是君不语的院子。
  窗内一片漆黑,没有点灯!
  半盏茶之后,宿惜怀里抱着一个轻盈的身影足尖轻点来到了寻榕的院子。他顾不得尊卑礼仪一下子推开了门,抬起头,目光锁定站在窗边的寻榕。
  “楼主,锦瑟阁主她昏迷不醒!”
  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欧阳水惊愕,连忙问道:“般若花可还在?”
  宿惜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一个人,他目光尚未回神,愣愣地重复着:“什,什么?”
  “你先将她放下,”寻榕淡淡道,冷静的声音顿时让宿惜渐渐清醒过来。他垂着头依言将君不语放在了床上,寻榕这一次开口却是对着欧阳水说的:“麻烦姑娘替她看一看。”
  欧阳水走过去替她把脉,却有些神情不定地问寻榕:“般若花不在了,你要怎么办?”
  寻榕走出了屋子,不知有没有听见她的问话,只留下满室寂然。
作者有话要说:  

  ☆、发作

  “去替我将窗子开下来,”画颜半卧在床上,面庞微微发红。她用手作扇扇了扇风,拧着眉对侍女吩咐道,“在屋里闷久了,有些热。”
  “姑娘,是十一月了。”侍女愣了下,看了眼屋外被穿堂风吹响的帘子,劝道。
  “让你去开你就去开便是了,哪来这么多话。”画颜眉头越拧越紧,身上隐隐的燥热使她心情有些烦躁不安,说出口的话也冲动了许多,到真有点高高在上的妃子颐指气使的味道。
  “是。”
  侍女低头应了,犹豫了下还是走过去将窗子推开。
  “再大点——”画颜在她身后喊了句,侍女只好将已经大开的窗子完全推了开来。
  感受着冰寒的风刺着肌肤给大脑微微的刺痛,画颜瞬间觉得舒服了许多。她微微眯上眼享受着,然而过不多久,窗子又被关了起来。
  “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画颜有些恼了,此刻的她像根点火线一样一点就着。她一动不动闭着眼躺在床上,就一双红唇一开一合教训着侍女,“这里目前是我的房间,纵使是你们庄主进屋来也要先敲一下门才能进来,你不过……”
  “不过什么?”
  男子醇厚的嗓音突然在她耳畔响起。画颜一惊,猛地睁开眼看着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个人,剩下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口。
  “……不过,啊,不过啊,你是一国之君,自然是想进哪里就进哪里的。”
  只愣了瞬间,她就面不改色地转了语气,还附带一个友善的笑容。
  “发生什么事了,这大冷的天里要将窗户开着?”
  百里锦疑惑地打量着她,待看清她目光里盈着的水色和脸颊上淡淡的浅红,不由神色变了变:“你莫不是蛊毒提前发作了吧?”
  “没有的事,你想多了。”画颜不动声色地将方才因为嫌热而解开的领口慢慢理平整,从床上坐了起来,笑道,“方才睡了一觉,醒来觉得屋内闷得慌,这才叫把窗户开下来透透气的。”
  百里锦却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他站在她面前,目光幽深,似笑非笑地建议道:“若你蛊毒发作,忍得难受,不如就让我替你……”
  他对自己所认为的事,总是深信不疑。与其说是坚持或者固执,不如说是刚愎更贴切些。这是画颜这些年总结出的经验。
  “只是睡了一觉而已……”画颜无力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揉了揉脸颊,“方才通过风,已经好多了。”
  说着,她放下了双手,脸上红晕果然退去不少。
  百里锦沉吟片刻,突然动手攫住她的手腕。画颜吓了一跳,下意识要挣脱,“你干嘛?!放开我!”
  “只是替你把一把脉。”百里锦斜了她一眼,食指和中指转扣在她的脉搏上。
  然而所感受到的脉搏平稳且清晰,他想了想,放开了她的手腕,却是紧紧皱起了眉。
  “……怎么了?”画颜揉着手腕,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问道,“脉象不妥吗?”
  “不,”百里锦深深看了她一眼,“恰恰相反,你的脉象很好很正常。”
  画颜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又责怪道:“既如此,你又为何摆出这幅表情吓我?”
  “然而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才不正常,”百里锦道,“你体内蛰伏着两只蛊虫,且不论其中一只是否一直在沉睡。尽管先前有金风玉露丸压制,可不论如何都该表露出一些不同之处,至少阳气太重,脉象应该要暴躁许多……不管怎么样,都不该是你现在的脉象。”
  “你就是疑心太重了,”画颜垂着头低声道,声音中有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不论什么都要颠来复去想上许多。”
  百里锦僵在了原地,不由冷了声:“你这是何意?”
  “我并无他意。”画颜皱皱眉,还想再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我这是关心你。”百里锦倏地强逼近她,用手捏着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神情似笑非笑,那一双狭长的星眸里却是深不见底,“更何况,我若想对你做什么,何须如此费周折,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的妻。”
  画颜眨眨眼:“最多只是个妾。”
  百里锦一噎,就听她继续道:“当初你说过的,我如果不同意,你是不会强迫我的。”
  “那我问你,”百里锦一字一句问道,“你现在是否同意了?”
  画颜老老实实摇摇头,感觉到面前的男子愈发燃烧的怒气,她无奈地叹口气,火上浇油道:“我也没办法,谁让你一直不能让我喜欢上。”
  “砰!”
  这是百里锦摔门而出的声音。
  画颜猛地松了一口,她再顾不得百里锦是否会去而复返,浑身都瘫软在了床上。她就像一个濒临死亡突然又看到新生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沁出,滑落在被单上,洇出铜钱大小的水迹。
  眼前一片模糊,从心脏处传来麻酥酥的感觉,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因为已经经历过几次了。可是之前的每一次都有那个人陪在身边,所以她尽管难受,但却从未感到过害怕。这一次,一种无名的恐慌从心底慢慢升起。
  ——阴阳蛊一旦发作,须与男子交合才可缓解。
  他曾经叮嘱的话犹在耳畔,这正是她此刻内心恐慌的源泉。她慢慢集中精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调动身体内的一缕内力,慢慢汇聚到天冲穴……
  只需,只需缓缓地按下,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她突然想起了以前在红庄的日子。
  属于他和她的那段时光。
  她记得以前听人说过,人在临死的最后一刻,所想起的东西是此生最深的执念。或者是不曾得到过的,或者是得到了却没能留住的,总之是以某种刻骨铭心的方式在记忆里留下了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
  不管生前多么不愿承认,在临死的那一刻,内心是最纯粹最脆弱的,所有拼命掩藏的东西在那时都会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面前。
  她努力睁开眼,视线已经不能聚焦,模糊中依稀是看见了那个银色的面具,面具下的那双总是冷清平静到淡漠的双眸此刻却仿佛充满了慌乱害怕。
  画颜缓缓地笑了,她努力抬起手隔着面具抚摸着他的面庞,唇畔的笑容安详而又满足:“……原来,我真的是一直无法放下你……”
  “你是何时知道的?”
  过了片刻,男子流水溅玉般的嗓音仿佛从遥远的高空中传来,传入了她的世界。她有些茫然:“知道什么?”
  “知道我就是我。”
  “早就知道了,”她笑了笑,“看到你的眼睛时起,我就认出你来了……我想,这天下之大,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总能一眼就认出你来的。”
  室内陷入了一片安静,她视线越发模糊,只能隐约看清一个轮廓。在一片昏沉中,她呢喃着喟叹:“在最后还能再见到你,哪怕只是幻觉,我也无憾了……”
  “……睁开……不要……穴道……”
  远远的,寻榕的声音似乎还未散去,隐隐萦绕在她的耳畔。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她想张嘴,却只觉无力。
  浑身上下仿若在火炉里焚烧,心脏处又传来隐隐的刺痛。她慢慢煎熬着,渐渐的,连最后的声音也听不清了。
  就在这时,一股清凉的内力从她的后背处流入体内,慢慢地流经全身,抚慰了浑身上下叫嚣的感官,最后汇聚到天冲穴,猛地一刺。
  她倏地睁开眼,对上一双深水寒潭般的双眼,眼底有隐隐墨色流动,她读出了担忧。
  “你是何时来的?”
  画颜一惊,看了眼放在床边的那张面具,神色一黯。
  “你早知我的身份,为何不点破?”寻榕慢慢直起了后背,淡淡地问道,眼里是一片复杂。
  “……我不知道,”画颜垂下眼,声音听在耳里是说不出的平静,“仿佛不说出来,你便永远只是我的阿榕。尽管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你是听雁楼楼主,是我的杀父仇人,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可是我却始终说服不了自己恨上你……”
  “你不恨我?”寻榕想起了那天在包间外对上她的眼睛时看到的眼神,和那日在池边她盯着他的眼神,不由反问她,嗓音低沉,“我以为,你该是恨极了我。”
  “我恨的是杀了爹爹的听雁楼,”画颜说,“阿榕,你告诉我,你没有杀爹爹对不对?你不会是那样的人……”
  寻榕没有说话,他只是将她望着,神色里有着洞悉了一切的苍凉。末了,他低低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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