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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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草草-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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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
  潘纫佩笑道:“人家吃了这么大一吓,今晚上一定睡不好,明儿早上一定吃不好!我好歹有陛下陪伴,人家一个人孤零零地睡通铺,岂不可怜?”
  刘义隆不由又看了阿寿一眼,此刻他们正步入门厅,灯光幽晦,朦胧间倍觉阿寿那张脸白皙细腻,光致生春,连那并不出色的眉眼,此刻也显得水光盈盈,似若多情。刘义隆打个哈哈道:“哈,那赏什么好呢?阿兰你帮我想想。我可不知道女子们喜欢什么!”
  潘纫佩盘马弯弓,故意撅着嘴不做声。只等刘义隆坐下来要茶,才吃惊打怪说:“啊呀,妾今日好像……好像要不便……”她觑了觑刘义隆没有一丝不快,便把阿寿拉过来:“我去烹茶吧。阿寿先服侍陛下洗脚。”
  阿寿怯生生地端了热水过去,声音细细的:“陛下,奴来伺候吧。”
  刘义隆因刚刚的一眼,对这个姑娘心生好感,点点头说:“好。刚刚朕吓到你了?”阿寿红着脸摇摇头,埋头帮刘义隆解脱鞋袜。刘义隆伸手抚了抚她乌黑的头发,赞叹道:“平日来滋畹宫没有细看,不意你也有这样一头好头发!”
  阿寿声音依然如蚊子叫一般:“陛下过奖了!”转而抬头媚生生地看了刘义隆一眼。后宫女子,各怀心思,各种法儿地邀宠。只要不过当,刘义隆甚至颇为享受这种被女子们拥趸的感觉,所以当年才有羊车随幸的荒唐做法。如今心思渐定,后宫美人也渐渐有了规模,那样的玩法才逐步消失了。
  可是此时,他又感觉到了一番随遇而安的快意。面前人儿有着他最喜欢的洁白肌肤和乌云发鬓,这些小细节,总难免会勾起他对过往那些求而不得的人和事的绮思。他轻声问:“阿寿……本来姓什么?”
  “姓夏。”
  “哦。”他的声音略带些梦幻的调子,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平时服侍辛苦吧?喜欢些什么?”
  阿寿的脸上流露出很淡的一点失落,很快又转为谄色:“上回陛下到滋畹宫,奴奴正在给兰花分株,奴奴挺喜欢种兰花的。”她抬头瞟一瞟皇帝的神色,见他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动容,又道:“奴奴闲暇时,还会和淑妃娘娘下两盘围棋。”
  “你也会下围棋?”
  阿寿道:“奴奴下得不好!”
  刘义隆笑道:“能比淑妃下得还糟糕?”阿寿未及答话,潘纫佩从门外端了茶进来,笑道:“好!给妾听见了!陛下在说妾的坏话!”
  刘义隆笑道:“你耳朵倒尖,难得说你一次坏话就赶过来了!你不是今日不方便么?倒是要早早休息为善啊。”
  潘纫佩故作轻愁:“妾若是只顾着自己休息了,怕陛下大病初愈,不能乏人照料!”刘义隆笑道:“病好了,没大碍的,何况朕也不想再到其他宫里了,就在你这里暂息一下算了。”他瞟了一眼阿寿:“你还有人服侍么?若是不缺人手,就让阿寿伺候我吧。”
  阿寿的脸顿时红透了。潘纫佩想着自己的谋算,便能忍着心里“蹭蹭”蹿上来的妒意,笑道:“好。阿寿手脚麻利,最会服侍了!我也放心呢!”她冲阿寿使了个眼色,阿寿心里正狂喜着,佯羞诈臊,忸怩万端。
  第二日早上,刘义隆听朝去了,潘纫佩叫来阿寿,斜着眼睛仔细地打量了她半天,才皮笑肉不笑地说:“昨儿承了恩露了吧?”
  阿寿手捏着衣襟,脸跟熟透了的柿子似的,半天才“嗯”了一声。潘纫佩笑道:“挺好!将来,有我的,就有你的。不过如今皇后娘娘心情常常不好,前几日刚刚说要整治后宫,不许宫女勾引陛下,发现了定当打死。我想,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还是先藏一藏再说。若是侥幸有了孩子,肚子里是皇嗣,皇后就不能说什么了。你还是先委屈一委屈吧!”
  阿寿的脸由刚才的通红,突然消褪了颜色一般“刷”地白了,呆呆地发了半天愣,才发现潘纫佩正在盯着自己,她急忙闪身跪下,恭敬说道:“是!娘娘体恤奴,奴心里懂,不敢称‘委屈’!”
  潘纫佩满意地点点头,拉她起身道:“横竖我们才是一家子!你今日做的事,以后我会补报你。将来,你们夏家要出头露脸,也就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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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兰修这阵常常睡不好觉,半夜醒来,犹记得梦中为大军追杀,来路一片血腥的模样。她捂着“怦怦”乱跳的心脏,甚至能觉察额角的汗水一滴一滴滑落到耳畔的湿漉漉的感觉,可是长夜漫漫,除了听着在寝卧外值侍的阿萝等人平稳的呼吸声,她别无依靠,倍感孤独。
  有些盼着拓跋焘来,但因为自己犯的那个错误,又极端地怕他来,仿佛就这么捱着,就不会东窗事发一般。
  终于在这个午后,他高大雄健的身影出现在飞灵宫门口,阿萝雀跃着捅她:“娘娘,陛下来看你了!”谢兰修却心头惶恐,迎出去后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拓跋焘的神色,见一如既往,才放下心来。
  拓跋焘笑道:“干什么这么看我?”然后自己仿佛明白了:“是不是怨我太久没有来了?”他亲昵地伸手抚她的头发,带着未曾变化的宠溺的微笑。
  谢兰修松了一口气,对崔浩不曾欺诳自己也深为感佩,埋头在拓跋焘的胸怀里:“可不是。妾真以为陛下把妾忘了。”
  拓跋焘吻了吻她的头发:“怎么会呢!只是怕见你又会忍不住,想想还是当心点好。来日方长,嗯?”
  “嗯……”她小声地呢喃着,手指似若无意地来回捋着他的交领领口,“贺昭仪如今身子好吧?”
  “好。”拓跋焘淡淡道,“如今她阿娘亲自服侍,自然是妥当的。你倒是瘦了!”他打量着怀里的人儿,检查似的顺手捏了捏她的背和腿,说:“瞧瞧,肉都少了一层。是不是阿萝服侍得不尽心?”
  阿萝吓得忙跪下道:“奴服侍得不好,只是不敢有分毫不尽心!”
  “佛狸!别老吓唬人!”谢兰修嘟着嘴说,“肉都长肚子上去了,其他地方自然要少长点。”她肚子一挺,果然惹得拓跋焘这个八尺男儿蹲下身来,把耳朵凑在那凸起挺高的小腹上,边听边笑:“咦,好像在里头‘咕噜咕噜’说话呢!”
作者有话要说:  

☆、暗箭无形

作者有话要说:  
  谢兰修痒痒得直笑,推着他的头说:“如今才刚刚开始感觉到他的动弹,哪里就会说话了!生出来的娃娃,也得两三个月才开始依依呀呀,一周岁才能牙牙学语。”拓跋焘笑道:“朕又没有过小孩,哪里能知道?”
  谢兰修咽下了其他的话,好在见他没有丝毫不快的神色,于是转了话题道:“好羡慕贺昭仪,如今家人进宫服侍,日日能够见到,心里一定安宁得很。”
  拓跋焘微微一笑,也不谈贺佳缡,反倒是又对谢兰修道:“要是你阿姊能来陪你,该有多好!”
  谢兰修敏感地看了他一眼,他似乎确实只是说笑。谢兰修试探着说:“我和阿姊,不过是鱼传尺素罢了。哪里敢想见面!”
  拓跋焘一点也没有生疑,点点头和她进到内室坐下。喝了一盏茶,他才又说:“你若是真想和你阿姊见面,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怎么有机会?”
  “等朕的大军饮马长江,攻破建康,自然就是你们姐妹见面的时候。”
  谢兰修撇了撇嘴,顶撞道:“这样的见面,倒是没有才好。”她抬起脸看拓跋焘,他也并没有生气,笑融融道:“你呀,还是执拗!你们南人,喜欢读孔孟的书,自诩为儒道,其实呢,自己把自己束缚住了。我瞧着《论语》《孟子》,虽有写得不错的地方,但谬论也不少,不必要奉为圭臬!”
  谢兰修挑挑眉,似乎要与他争执,但见拓跋焘品着茶神色笃定的样子,她反倒盘算起来:今日特特地过来谈这个,是不是又有什么目的?因而她也气定神闲,微微一笑,住口不言。
  两个人静静地在内室里品着茶,一屋子茶香袅袅,四面帷帐被春风吹起,是深浅不一的碧色,宛若建康城里燕雀湖中的泱泱春水。拓跋焘特别享受这样难得的宁静与休闲,好一会儿才又闲闲道:“逗你玩儿呢。你别担心了,我已经准备再次和宋和解了。”
  谢兰修忖了忖方道:“暂息烽火,养民生息,陛下圣明!”
  拓跋焘笑一笑不说话,呷着茶好半天才又出一语,但这回还是把谢兰修惊住了:“阿修,我这是为了你。我们的探马来报,刘义隆身子一天比一天孱弱,若是有一天不在了,估计权臣檀道济将会把持朝政。他与你姊夫刘义康素来不睦,将来南边上只怕有场好戏看。你晓得的,成王败寇,你的父亲已经丧命在檀道济的背叛中,若是你阿姊和姊夫也是一般下场,朕日后就算肯为他们报仇而兵临建康,只怕有些东西也是永远追不回来的。”
  谢兰修脸色煞白,不错目地盯着拓跋焘的眼睛。拓跋焘便也不再说话,凝眸笃稳地看着她,眼神里并无一丝见不得人的诡色。谢兰修许久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那,我如今又能如何?”
  “扶持你姊夫登极称帝。”拓跋焘口中淡淡吐出寥寥字眼,然而目光灼灼,与话音不符。
  谢兰修深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紧张地思忖着他的话意,怎奈一下子扑面而来的内容太多,一时想不明白。她好一会儿才想起一个要点:“我?如今倒有这个能耐?”
  “你何必妄自菲薄?”拓跋焘捧茶在唇边一触,也不知喝了没有,只觉得他的唇色沾着水光,格外明媚,唇角翘起来的模样有着谢晦、刘义隆之类南朝美男子所缺乏的方棱出廓。
  晚来独自躺在榻上,谢兰修才开始摒弃了先时本能产生的成见,沉下心细细思索拓跋焘的话。他有他的私心算计,她自然明白;但有时候若是两面都占利,也未尝不是好事。她对刘义隆感情复杂,但对檀道济却是恨多于怜——当年如果不是他临阵反戈,四位顾命大臣一心一意一道儿辅佐刘义隆,难道不是最佳的选择?
  何况,如果真的刘义隆已经命不久矣,而自己的姐姐、姐夫又会被檀道济威胁——她作为谢兰仪唯一的至亲之人,自然要为姐姐打算。
  她恍惚间有些思念玉烛殿那张温煦的面孔,还有滋畹宫他和蔼的声音,这个人,就快撒手人寰了?她不由自主地诧异,也有些觉得可惜。但她又只是很快摇了摇头把这些印象全部甩到脑后。她都为拓跋焘怀了孩子了,与那个他,已经完全没有瓜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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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兰仪对妹妹的来信颇感惊惧,信中隐语,劝她扶持刘义康执掌兵权,在荆州、广陵、青州、徐州四处安插私人,排挤檀道济,然后在刘义隆卧病时,内外呼应,杀檀道济。
  话语戛然而止,可谢兰仪稍一思考就明白后步必须怎么走:皇弟弄权,尾大不掉,不用说也知道日后少不得兄弟相残。刘义隆是乃父一手栽培起来的,当年镇守荆州就显示出手腕的泼辣,后来处置顾命大臣,更是叫人心寒而敬畏。若是他成心要对付刘义康,只怕刘义康远不是他的对手。这几乎毫无胜算的路子,走了做什么?
  她对檀道济自然也恨,可是却从来没有妄想过让自己的丈夫刘义康去登上至尊之位。兄弟阋墙将为史笔不容,她是世家女,无法忍受后世的詈骂;而且一旦开这个恶例,将来因果报应亦是纠缠不休的。她虽然没有妹妹那么爱读史书和兵书,但毕竟也是谢家的女郎,这些兴替存亡的道理,总是通晓的。
  刘义康恰恰凑过来问:“兰仪,读什么读得那么入神,脸色都变了?”
  谢兰仪合起信笺,对身边大喇喇的丈夫看了又看,实在不觉得他有帝王之相。她勉强对他一笑,说:“兰修在魏宫,我总归会有些挂怀,尤其怀娠之后,会不会遭到他人的妒忌?从前朝起,这类例子极多,我不能不忧心忡忡啊!”
  刘义康叹息道:“听说当年袁皇后先斩后奏把兰修送到魏国,我阿兄为这事气了她多少年!”他又悄声道:“我听宫里的侍宦们说,陛下如今最宠爱的后宫佳丽,无一不是具有兰修妹妹的影子!当年若是早早让妹妹嫁入宫里,也许今日也就没有这些头疼烦心的事儿了!”
  谢兰仪意欲抛开那些烦心事,故意问道:“如果换了我,把你的宠姬送与别人,你是不是也要气我多少年?”
  刘义康涎了脸道:“我的爱宠就是你!你把自己送给别人去?”探手到谢兰仪怀里揉了两把。
  谢兰仪啐了他一口,把他的手抓出来一丢,笑骂道:“死没正形!”
  刘义康说:“甭管其他,如今陛下已经开始忌讳檀道济了,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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