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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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向线-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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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也不打算跟他们合作了。”——他在机场说的那番话并非儿戏。
  但外资渗透的效果有待时间检验,仅凭赵秉承一人恐怕还是难以维系整间律所的运营。
  常娟将甜汤从厨房端出来,抱怨道:“吃饭就吃饭,谈什么工作?”
  许衡转过脸,假装迫不及待地盛汤。
  “咱爸那边的想法定了没?”赵秉承随口问。
  常娟脸色微沉:“他明年退二线还要晋一级,随便找个单位养老都能再干五年。怎么会辞了职陪你胡闹?”
  许衡赶紧低头喝汤,没再做声。
  赵秉承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清清喉咙道:“嗐,怎么能叫‘胡闹’?我那天提出来的时候,他还挺感兴趣的啊。”
  许衡猜出来第三个合伙人是谁了——若有前海事法院院长坐镇,赵秉承的律师事务所兴许真能与华海抗衡。
  常娟开始不耐烦:“有完没完?那天看你开了口,装装样子让大家好下台。还能真惦记?少给脸不要脸。”
  最后这句话说得有点重,赵秉承当场就黑面了。
  有旁人在场,常娟都敢这样跟赵秉承说话,许衡想,这绝非黏不黏的问题,简直是攻守互换。
  她适时开口道:“娟姐,汤里面是放的百合吗?熬得好入味。”
  常娟转过头来,兴致勃勃地介绍厨艺经。
  赵秉承整晚都再没讲话。
  海滨的别墅区交通不便,许衡叫了辆电招车回家。
  路上经过沙滩浴场,冬日海风裹挟着巨浪呼啸而至,拍打在堤岸上制造出惊天动地的效果。
  她想起那天在普吉岛与常娟见面后,对方莫名奇妙的轻松表情,像是卸掉了长久以来的大包袱。
  郁躁症不是神经病,只是无法控制情绪。常娟与许衡没有直接利益关系,喜怒哀乐无非都是为了赵秉承。
  如果她知道许衡和赵秉承曾经有过一段过去,还能这样心无芥蒂地对待自己,恐怕才是真爱吧。
  夜已深,天空在飘雨,又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冬夜。
  司机打开空调,吹出的热风干燥而生硬,许衡感觉脸上立刻就起皮了。
  “长舟号”此刻应该浮沉在地中海蔚蓝色的波涛中,破浪前行。
  在船上似乎总是感觉不到冷。
  她竖起衣领,整个人瑟缩着躲进车厢的角落里。
  刚在阿尔赫西拉斯进港,王航便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船员走私要追究刑事责任,以整船名义携带违禁药物出入境也算违规,但后者只需要缴纳罚款。
  传真机这几天收到不少函件,有公司的,有海关的,也有船员管理处的。卫星电话接了几个,但由于要经过航管部门转接,王董事长也没好多说。
  西班牙电信的网络覆盖很全,船还没靠岸,王航的手机便有了信号。
  “你想上岸?”老王船长劈头便是这么一句。
  王航找张建新要了只烟,讲电话夹在肩膀上,低头点燃:“谁说的?”
  王允中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度:“现在行情这么差,能跑的航线就那么几条,被海关盯上以后怎么跑海船?全公司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拿着甲级证,以后就在长江里运煤吧!”
  听筒没堵在耳朵上,漏声严重,就连西班牙引航员都扭头过来看他。
  王航摆摆手,示意没问题,转身出了驾驶室。
  “航航,我是妈妈。”老王船长挨了一巴掌,电话那头变成女声,“不跑船了,咱们这次回来正好上岸。公司总办还有合适的岗位,早点学着做管理转型。别像你爸,大半辈子漂在海上,傻帽!”
  
  第52章 胡闹
  
  王航抽口烟,对电话那头说:“我不是要下船。”
  王妈妈愣了愣:“那你瞎闹个什么?”
  他将烟灰弹掉,眯着眼睛开始讲。讲许衡,讲自己,讲这一路上的点点滴滴。
  王妈妈一直听,到最后才说话:“想结婚了?”
  王航将烟蒂按灭,远眺着直布罗陀海峡:“没想那么远,就是帮帮她。”
  王妈妈冷笑:“帮忙帮得把自己都贴进去?”
  “反正这趟跑完也该休假了。”
  电话那头发出一声长叹:“你自己拿捏轻重,别让家里人操心。”
  “嗯。”王航点点头,“我爸呢?咋没声了?”
  王妈妈哼了一声:“嫌我打疼了呗,躲阳台上呢。”
  “你别太欺负他。”王航想了想,嘱咐道,“好歹是个董事长。”
  王妈妈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我从不当着外人的面动手。”
  王航不说话。
  笑声渐渐小了,王妈妈有些支支吾吾:“刚才听见他骂你,我有点着急……”
  当儿子的这才正色道:“我爸下船后,已经在努力弥补了。你别总是翻旧账,这样不对。”
  王妈妈不耐烦:“十几年来当爹又当妈,生个儿子也让他送海上去了,我就不能有点意见?”
  “所以才说海嫂伟大嘛。”
  “你要不是我儿子,”王妈妈慨叹,“我真不想让姑娘嫁给你们这帮跑船的。害人害己!”
  王航笑起来:“恐怕由不得你。”
  母子俩又聊了些家常话题,直到手机电池发烫方才挂断。
  张建新送走引航员,凑过来递了支烟:“你爸的?”
  “跟他哪能聊这么久?说三句就不对付,早吵翻了。”王航叼着烟偏过头,就火点燃,“是我妈。”
  张建新将打火机放回兜里,字斟句酌道:“趁此机会转管理岗也挺好的,没谁愿意永远漂在海上。”
  王航斜睨自己的大副:“张叔,想当船长也不用这样吧?”
  张建新的脸顿时就抽搐了:“臭小子,胡说什么!”
  “开玩笑的。”他吐了口烟圈,“我这趟上去,恐怕就不会再留在大洋了。”
  “……为什么?”
  王航无奈道:“公司上下都知道我和我爸的关系,瓜田李下的避不干净,总有人指指点点。我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张建新哑然失笑:“你和你爸的关系整个航运界都知道,未必你以后都不跟船打交道了?”
  “怎么可能?”王航撇撇嘴,“总会有其他办法的。”
  张建新没再说话,两人面朝大海,抽着剩下的烟。
  驾驶室里的传真机又开始“卡啦”作响,公司方面不断发函,要求“长舟号”进行全面调查,彻底排除非法物品的出入境隐患。
  事实上,如果不是被这样死死咬住,王航甚至怀疑整件事情的真假——许衡离船后再也没传回过只言片语——即便她被安全释放的消息,也是通过向海关旁敲侧击而得知。
  王航试图推测对方的想法:怕欠人情?还是怕徒增压力?是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为什么杳无音讯?
  船行海上相隔万里,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就变得特别脆弱,即便无心话语、无意之举,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结局。
  王航决定耐着性子再等等:他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接下来故事能否继续,取决于另一个人。
  这段时间,许衡忙着北京上海两头跑,真真正正的“脚不沾地”。
  40万吨大船要进港,除了主管部门允许,相应的硬件设施也得过关。这种巨无霸吨位的船舶,从来没有进入过中国港区,各项技术指标一片空白。如果申请报上去,被专家以配套缺失的理由打回来,对船东就不好交代了。
  想当淡水河谷的代理人,就得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价值:把问题解决在萌芽状态,甚至连麻烦的种子都要挖出来。
  交通部的港航专家就那么几个,在公开网站上都能查到。按照既定的安排,许衡分别拜见了参与规定起草的各位大牛。对他们的意见进行总结、反馈,结合40万吨船本身的结构属性,就码头改建提出要求。确保最后提交的申请有理有据,从形式上堵住一切漏洞。
  赵秉承则负责与港口方面联系:和船东协会不同,各大港口都希望船能停在自家门口,几十万吨的卸载费、物流费、管理费绝对是财报上的新亮点。
  因为一切活动都在暗地里开展,他们平时也十分注意保持距离,华海所其他人全被蒙在鼓里。赵秉承手下大部分的团队成员,还在按部就班地处理船东协会的日常咨询事务。
  许衡加班成了习惯,偶尔晚走不会有人觉得奇怪。赵秉承往往是在正常下班之后,过几个小时再转回事务所。两人单独碰头交接,彼此汇报进度,商量着安排下一步的工作。
  “船东协会那边有消息了。”赵秉承刚从饭局上回来,因为酒精过敏而面色微红,却依然兴奋地来回踱步,“他们主动提出续约顾问合同,各项条件不变,也没有增加竞业禁止条款。”
  许衡从电脑上调出专门的文件夹,其中分门别类整理着各种资料。她一边检视历年顾问合同的文本,一边条理清晰地说:“我们每年都在11月至12月之间签合同。对方应该只是为了避免空窗期,没有别的意思。”
  赵秉承走到她身后,俯下身子摸住鼠标,双击打开电子档案,放大查阅落款日期,确定许衡所言非虚。
  “其实这也是好事,说明我们跟港口方面的接触依然保密,否则船东协会没有必要养虎为患。”许衡想了想,回头看向自己的导师,很快抓住重点:“只要没有竞业禁止的要求,就算到最后转投淡水河谷,也不过是正常行使代理人权利。”
  长舒一口气,氤氲酒香在格子间里弥散开来,赵秉承略带赞许地颔首道:“很好,明天你就把合同拟出来。按照正常程序传给船东协会,接下来就看他们的了。”
  两人隔得太近,女孩的发梢扫在他的颈项上,勾起几分绮丽的遐思。
  赵秉承有片刻失神,弯腰固定着姿势,舍不得打破此时的气氛。
  许衡盯着电脑看,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出尴尬,连忙站起身来,清清喉咙道:“给你倒杯水去,醒醒酒。”
  “我没醉。”男人用手掌压住她的肩头,不着痕迹地用力,“坐下。”
  缩着身子绕开钳制,许衡退开一段距离,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故作轻松道:“娟姐今天跟我打电话了……”
  “能不能不要提她!”赵秉承难得恼怒,扯着领带,松开了衬衫衣领。
  许衡愣了愣,果断站起身来:“我还是给你倒杯水吧。”
  茶水间里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玻璃杯、漏勺、搅拌棒相互碰撞;电水壶很快加热完毕,水蒸气翻腾破裂,频繁作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
  赵秉承迷蒙着眼,望向玻璃门后那聘婷的身影,感觉胸口在一寸寸地坍塌、陷落。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精明,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变成蠢蛋。
  糖茶水的味道香浓适宜,嗜甜的赵秉承一直喜欢以之醒酒。尽管材料简单、制作方便,这些年来却只有许衡会弄。
  男人低头喝了一口,心跳渐渐回复平静,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清明:“我刚才有点累。”
  “嗯。”许衡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没多说话。
  “你那个‘男朋友’……是王允中的儿子?”赵秉承假装随便地问。
  许衡垂眸用小勺缓慢搅拌咖啡,语气轻柔如梦:“他叫王航,是‘长舟号’的船长。”
  “跑船的?”赵秉承不以为意,“这是要守活寡的节奏啊。”
  “不关你的事。”
  他挑挑眉:“我说的是大实话。”
  许衡假装没听到,任由对方表情戏谑地看着自己。
  过了一会儿,赵秉承抹把脸,有感而发道:“小衡,还记得咱两第一次见面吗?你说你出生、求学都在本地,律师证也挂在所里,所以借了钱肯定跑不掉?”
  那是她最狼狈的时候,无权无势、无依无靠,就差卖房子给母亲治病——骄傲如许衡,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其实不怕你跑,只要还在海商法的圈子里混,大家迟早低头不见抬头见。”男人靠坐在办公桌上,颀长的四肢舒展开来,伸了个懒腰,“咱们专业的理论性强,外行人来了搞不懂,内行人跳槽也玩不转。你一旦入了门,这辈子都只能吃这碗饭——跑船也是同样的道理。”
  在华海所待的最憋屈的时候,许衡也曾经向别的公司投过简历。结果要么专业不对口,要么薪资过低,很难打开局面。若是去其他海商律所,又会违反与竞业禁止协议,只能咬牙坚持。
  诚如赵秉承所言,海商法的圈子太小,扎进来了就很难抽身。
  “这个姓王的,在海上可能是条好汉,下地照样要趴趴走。你跟他指望不上什么就算了,还要担惊受累,有意思吗?”
  许衡仰头饮尽咖啡,抽出纸巾抹了抹嘴:“你说完了吗?说完我先回去了。”
  
  第53章 数学
  
  许衡独自走在空寂的马路上,一阵阵寒风裹挟而至,几乎将人冻的失去知觉。
  她没有打车,甚至故意将衣服穿得松散些,试图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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