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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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向线-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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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挺了解的。”
  孙木兰苦笑:“当然了,我家那口子以前就是跑船的。”
  许衡愣了愣,虽然对方年纪不小,但想到已婚人士从事皮肉生意,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后来得癌死了。”似是明白她沉默的含义,孙木兰自己给自己解围道,“留下两边父母和一个半大小子,不然我也不会‘下海’。”
  许衡“哦”了一声,没再多说话。
  “你这就算留下案底了,以后都不能来新加坡,出去后还是想办法找人嫁了吧。”谈到伤心事,孙木兰的态度也变了,不再鼓励许衡跟她一样转战其他国家。
  许衡不好纠正,只能顺着说下去:“哪有那么容易。”
  “你年纪小,又没有负担。现在男多女少,真想嫁人还怕嫁不出去?”孙木兰很有把握。
  “怕。”
  孙木兰“嗐”了一声,说:“怕什么?”
  “怕自作多情,怕识人不清,怕给对方添麻烦。”
  “死丫头,这么一套套的……”孙木兰笑起来,“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了?”
  许衡哽了哽,回答:“有吧,但他不喜欢我。”
  “不可能。”
  任意女性之间,但凡提及感情问题,都会迅速产生共鸣、缩短距离,正所谓“当局者迷”。身为旁观者的孙木兰替她分析原因道:“男人都自恋。能让你喜欢上他,说明他对你用了手段,不可能一点意思都没有。”
  从未想象过会在异国他乡的监狱里,向素不相识的妓*女剖白心迹,许衡怀疑自己疯了:“他知道我另有所图,也知道我跟别人……‘处过’。只要是我说的,他便不会反驳,但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相信。”
  “你说的是实话吗?”孙木兰一针见血。
  许衡咬住唇角:“不全是。”
  “怎么讲?”
  “我说我不是为了别的目的才接近他,但其实我一开始的动机就不够单纯。”眼眶中酸涩的感觉再起,她似乎又能听见王航那声“没关系就好”。
  “少整那些没用的。”孙木兰摆摆手,“你就说你是不是真心喜欢人家吧?”
  许衡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不就结了!”孙木兰一拍大腿,“在男人眼里,咱们的小心思那都不是小心思,真介意这些个事情,他就不会让你乘虚而入。”
  许衡没有出声,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如今的问题在于,想要趁虚而入的不是她,而是赵秉承以及虎视眈眈的华海所——即便不能承揽ipo上市工作,大洋集团基本的顾问费就有上十万,若是摊上好案子,代理费更是起码百万。
  “听姐一句劝,男人的事情就交给男人去解决,能享福的时候好好享福。千万别像我这样,等到无依无靠了,才想起以前的好。”
  孙木兰说完便不再讲话,将头埋进枕头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世上的幸福总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许衡爬上高低铺的二楼,在晦暗的抽泣声中昏昏入睡。
  失去意识前,她突然想起王航背在身后的一双手:这究竟是无意识的动作,还是主动示好的信号?刚刚经受被拒绝尴尬的自己,真有把握分清其中的差别吗?
  
  第28章 日落
  
  第二天早上,监所里的警务人员逐一查铺并分发早饭。
  孙木兰还在床上赖着,许衡替她领回汉堡和矿泉水。正准备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便听见广播里不标准的普通话喊自己的名字。
  还是昨晚那个隔离区,她领回了所有私人物品。随即又被送进一间会客室,说是马上有人来接。
  等待的过程漫长而煎熬,直到房间的门再次推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出现在视野里,许衡当时便忍不住落泪。
  王航大步上前,将女孩紧紧搂进自己怀里,手掌轻轻抚触她的脊背。口中低吟着温柔的慰藉,如同照顾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许衡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即臣服于恐惧与惊惶的本能,俯在对方肩头啜泣起来。
  “好了好了,不怕了。”他一边安慰,一边冲随后进来的黄家大哥点点头,“没问题,人都还好。”
  西装革履、气度非凡的黄大哥掏出手机,先后拨通几个熟悉的号码,分别用中文、英文、马来语汇报事情进展,对各方提供的帮助予以感谢。
  与黄大哥的精神抖擞相反,王航眼底泛着血丝,还穿着那身衬衫长裤。经过一晚上的来回奔波,原本清爽的浅色衣料已经明显褶皱,并且不再整洁。
  他的下颚泛着淡淡的青色,已经有胡茬冒出来,蹭在许衡的头顶,感觉麻麻痒痒的。
  在船上的时候,王航向来很注意自己的仪容,每天都是干干净净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不曾让人见过任何狼狈的模样。
  此刻的王航绝非最好状态。
  然而在许衡眼中,即便驾驶室里说一不二的船长,也不会比现在的他更值得信赖、托付、依靠。
  昨晚翻来覆去下定的种种决心,在见到本人时,亦如吹枯拉朽般不值一提。
  就一会儿,许衡自欺欺人地寻找借口,就让我再躲在他怀里一会儿。
  警署负责人亲自出面,将一行人送至黄大哥车上,没有明确道歉,但态度已足够恭谦。
  从警方的立场看,巡逻敏感地区、排查高危嫌犯,都是分内之事——依规处置无可厚非。即便有任何错抓、误判,也完全说得通道理。既然王航已经找到许衡,就不能得理不饶人。
  新加坡虽然法制健全,但只要有华人的地方,还是某种程度上的人情社会。
  热络地感谢过警方协助后,黄大哥很快开车将他们送回了港口区。
  车停在船厂的工棚外,王航替许衡打开车门,再次将人接入怀中。一面谢过大哥帮忙,一面请其问候家中众人——“长舟号”的电机已经更换完毕,随时可以起锚开航。经过昨晚的折腾,船期已不能再被耽误下去。
  黄大哥拍了拍许衡的肩膀,坚持目送两人上船,站在码头外伫立久久。
  王航始终搂着许衡,将她的头按进自己胸口,无论上下舷梯、无论出入船舱。
  一路上可能遇到了其他船员,也可能没有,许衡无暇留意。
  她被笼罩在男人炙热的体温里,贪婪地汲取着所有触手可及的能量。那一声声如擂鼓般的沉稳心跳,简直就是治愈不安的最佳良药。
  王航把她护送进“长舟号”七楼甲板的舱室,直接将人安置到床上。
  男人弯下腰,小心地替她脱鞋——昨晚被人群冲散时,许衡自己的凉拖被踩不见了,如今脚上穿的还是囚室里孙木兰踢过来的那双。
  他没有丝毫介意,又去洗手间里打湿毛巾。动作格外仔细,一点点擦净了女孩的脸颊、手臂和双腿。
  在此过程中,许衡没有反抗,只是听话地配合着。
  看得出来,王航并不经常照顾人,甚至有些笨手笨脚,和他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模样截然不同。
  可也正因如此,许衡才愈发感受到那份真挚而诚恳的关怀。
  昨晚孙木兰的一番规劝再有道理,都比不上此刻的亲身感受。
  无论王航是出于歉疚还是心仪,许衡想,她都不能再让对方因为自己而陷入被动。
  男人替她盖好被子,又掖了掖被角,俯身放下舷窗的遮光帘。轮廓鲜明的侧脸在晦涩的光线下,显得半明半暗。
  “别怕,好好睡一觉,我们很快起航。”
  轻柔而低沉的嗓音充满磁性,许衡乖乖地闭上了双眼。
  之前的24小时实在太过漫长,伴随着“长舟号”出港的汽笛声,她彻底陷入温暖的梦乡,不复清明。
  多年前有一首《军港之夜》,唱的是“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真正在船上待过的人才知道,在海浪中睡觉并不是特别美好的体验。
  船上床铺窄,床沿都会比褥子高出一截,以免大风浪天气摇晃时,人从床铺上摔下来。
  许衡在“长舟号”上的房间很高级,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床沿下还铺了块厚厚的地毯,就是为了防止滚落受伤。
  然而,今天这一觉却睡得格外深沉,就连波涛中的摇晃都不再有任何影响。
  她觉得自己已经渐渐归属于这片蔚蓝。
  王航出去时落了锁,一路上没有任何人来敲门或打扰,直到船舶到港的轻微撞击将她晃醒。
  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许衡扒开窗帘,发现已近日暮时分。
  灰蓝的天空下,太阳化作一团火球缓缓沉落。平静的海面上波光粼粼,如同熔金,如同流彩。几只比翼滑翔的海鸥交错而过,原本雪白的羽毛也被映照成橙黄色,就像乐谱上灵动的音符。
  不知不觉间,金色的火球已有一半沉入了海平线以下,剩下的另一半倒映在水面上,随波纹时时变化。
  最后,它终于彻底坠进黑暗中,只剩下一丝残留的光芒直射苍穹。
  深沉的蓝从天边渐渐浸染上来,伴随着密密麻麻的星辰布满夜空。
  舱门上传来微弱的敲击声:“醒了吗?”
  许衡听出来是王航。
  房间里已经变得漆黑一片,她用脚划拉半天都没找到鞋,最终选择直接踩上地板,晃晃悠悠地去开了门。
  海盐味道伴随着浪涌的声音,和那人强烈的存在感一起,瞬间侵入门缝、占领房间。
  “饿了没?”他端着饭盒和汤盅,往前递了递,“趁热吃。”
  刚从床上爬起来,许衡的头发还乱糟糟的,她顺手捋了捋:“谢谢。”
  王航抬抬下巴,示意让道——两只手都被占着,他行动不方便。
  许衡直接接过温热的饭菜汤水,堵在门口没有移动。
  王航表情讶异,问:“怎么了?”
  她低着头,吐词清楚:“我自己来。”
  吃了闭门羹的王航在过道上占了许久,直到甲板亮灯,方才紧抿着嘴唇离开。
  驾驶室只有张建新值班,“长舟号”在港口抛锚后,装卸工作都已经交给货代公司,勉强地偷得浮生半日闲。
  王航顺着舷梯爬上来,坐在舵机旁发呆。
  “怎么了?”大副从兜里掏了支烟扔过去,砸在船长头上。
  王航很少抽烟,但熟人都知道他会抽,只不过没有瘾。
  低头借了个火,他望向窗外的漆黑海面,视线发直。
  张建新抬眉:“王董那边又有什么动静?”
  王航苦笑:“能有什么动静,上纲上线咋咋呼呼呗,他那驴脾气……”
  张建新最开始当水手就在老王船长的船上,对王允中的性格十分了解,听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
  两人又各自抽了几口,张建新叹了口气:“别怪老大哥多事,你到底怎么个想法?”
  “人在我船上,我肯定要负责到底。”王航眯着眼睛,猛吸一口,任由烟雾迂回胸腔。
  张建新抽得快,一根烟已经见底,他用力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听小宋讲,是你带她去红灯区的?”
  王航没吭声,皱眉将烟雾吐出来。
  “先前接到公司传真,说他们律所借小高那事儿找茬,要求签长期顾问合同,说实话,我也反感的。但这事儿也怨不得许律师,她做的就是这一行,按照规矩办事可以理解。你如果看不惯、嫌麻烦,可以让她下船,反正现在总办也不会提反对意见。”
  王航低下头,一点点弹掉烟灰。
  张建新叹道:“人家毕竟是一姑娘,你带着她去红灯区,又被警察抓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任谁都会说你王航不厚道。”
  他咬紧后牙槽:“……我没有。如果真是这样,犯不着再把人捞出来。”
  “我知道你没有,可你怎么想没用。关键是她怎么想?旁观者又怎么想?别总觉得你爸爸是老古板,不喜欢买他的账。人年纪大了,多的就是些经验阅历。学着点,没错。”
  
  第29章 银河
  
  王航那天晚上抽完烟就回去了,洗漱时听见隔壁传来开关舱门的声音。
  他含着满嘴的牙膏泡沫,盯着镜中的自己许久。
  昨晚整夜没睡,眼眶下已经出现明显的黑眼圈。
  在船上工作,需要充沛的精力和能量,疲劳和倦怠就像隐形的杀手,对于载重过万吨的巨轮来说,是致命的危险。
  理智告诉他,应该尽快休息。
  穿过马六甲海峡后,“长舟号”就要进入印度洋。靠泊槟城的装载原木,将是他们在南中国海的最后一站。
  往后走的港口多为不发达国家和地区,通讯及交通条件只会越来越差,如果想离船,当下是最佳选择。
  许衡白天休息太久,夜里睡不着觉,索性裹着披肩在甲板上看星星。
  槟城的纬度才五度多一点,属于无风带。“长舟号”停泊在港口外锚地,除了水面上起起伏伏的航标灯,肉眼可及之处再无半点光亮。
  漆黑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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