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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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忘镜-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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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奇怪的石头要是掉下来了,说不定也能把我砸死。”她伸手点向一块悬空的黑石,那石头极不情愿的悠悠荡开。
  “至少这里没有能让你胸闷之人。”无鳞说话向来言简意赅。
  “……”叮叮张口结舌,强辩道:“我有脚有手,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无须他人帮我做自以为正确的决定,所以你快些放我回去!”
  “什么叫正确的决定?”无鳞忽然飘上前来,单手捧住了她的脸,“这样一双黑瞳,凡胎肉眼筑成,目力不过千尺百丈,又能看清多少东西。”
  那只如玉雕完美的手不再寒冰刺骨,只是凉,死人般凉。
  “能看清你便足够!”叮叮脸色微红,重重打开他的手,可刚说完便觉后悔。
  无鳞是个连火都不会发的人,和他相处时的任何情绪,都像沉入了无边深渊。开心时,他没反应,伤心愤怒时,他依旧没反应,唯有某些伤及她性命的特殊时刻,才会突然表现出偏激恐怖的一面来。
  可她不想这样,冲他笑或者发火时,希望他能有些点情绪反应,让她觉着两人有所交流,而不是在跟尊木偶说话。
  “那日在树下的承诺也该兑现了。”无鳞忽然甩出一个布袋,结束了叮叮的臆想。
  “我承诺过你什么……”叮叮扒开那袋子去看,待看清内里东西之后,不由哑然。
  竟是满满一袋植物的种子果实,数量品类竟多的让她无法认全。桔子、瓜子、青梅、莲子等等,以及许多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叮叮恍然,终于想起自己说过什么。
  那时,他说故乡灰暗阴冷,十分喜爱人间的艳丽斑斓,叮叮便夸下海口,说死后要捎上各色花朵,待他携香魂回归故里时,把他故乡装点的美丽亮堂。
  “难到,我……我已经死了吗?”叮叮大惊,这个混沌的空间分明就是他说的故乡!
  她用力的拍拍脸,脸颊微痛掌心尚温,五感六识俱在,和八岁那年变成一缕游魂时截然不同。
  “还好还好!”她嘘出一口长气,望向无鳞的琉璃色的眼:“种花当然没问题,可是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情……”
  “讲。”他一如既往的吝啬语言,诚然惜字如金。
  叮叮琢磨着字句道:“这次离开云都太久,本以为把嫂子送回家便算了事,可后来又生出诸多变故,最多两月便能完成的事情拖成了半年,再不归家张叔可真要担心了。”
  见他不答话,叮叮更加认真道:“植物开花结果不是一时之功,需要长久的雨露阳光滋养。我能先回云都吗,若这儿来去方便,我时常来照顾这些种子便是。“
  “就在这里,不能走。”他摇头,凛然立在叮叮前面,似高山撼动不得。
  叮叮微怒:“我还没死呢,你没理由把我关起来。”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你叫我离他远些,我明白,也见识过了胸闷发作有多难过。待回得云都,他做他的亲王,我做我的老板,半分交集也不会有,你也无须再担心任何事情。”
  “你不想理他,他自会来找你。”
  “他那么忙,来找我做什么!”讲这话时她忽然红起了脸,“麻烦让让,你挡在这儿我没办法弄那花草。”
  叮叮随手一推,轻轻用力,无鳞竟然退开一步,步伐踉跄。
  “咦。”她抬起湿滑的手掌,竟是殷红一片,大惊:“你受伤了?”
  抬眼望去,那玄黑的长袍上,涌出大片的湿意,黑石地砖上也隐隐有水渍,只因底色太深,竟然完全无法看出血色来。
  叮叮急急上前揪住他的衣襟:“快给我看看。”
  无鳞抓住她乱动的手腕,漠然:“别多事,你会疗伤?”
  叮叮眉头深锁:“怎能这样说,好歹我可以帮你包扎一下,也不至于流太多血。”
  她愖忧的神色不似作假,每个表情都是鲜活的存在。那对明亮眼睛在灰蒙的世界里散出太阳的光彩,温暖而明媚。
  “无需管它,假以时日便可自愈。”他忽然伸出手,将她圈入怀中。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叮叮绷直了身子,眼见他倾身而来,急急的阖上了眼。
  黑暗中,另一道风景一闪而过,忽滴心脏一阵大跳,窒息感奔涌而来。
  良久,却什么也没有发生,无鳞忽然手一松,放开了她。失去力道支撑,叮叮一个趔趄差点倒地。
  他究竟想做什么!她本想抬首狠狠的瞪他,却发现万年不变的红瞳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情绪。这处地方忽起了大风,身后的紫树发出悲鸣般的呜咽之声,狠狠摇晃着,银叶散落了满地。
  他退开,躬身拾起地上的布袋:“莫想其它,便在这里安心种花,若需要什么,便和我讲。”虽然气息不再凛冽逼人,可他的行为却更加疏离冷漠。他一直后退着,直到站在一丈开外。
  叮叮怔住,低头望着身上粘染的红痕,血迹一路流淌,在黑石上划出一条蜿蜒的溪。
  她顾不上许多,追上前去:“你别不管啊……这样会流血至死的。”
  “我的生死何时变的这般重要?”他语带讥讽,却问的漠然。
  叮叮一怔:“一直都很重要啊,你说你要是死了,就,就……”
  他指住肋间,冷漠道:“你可知这个洞是谁所赐?”
  “我……”叮叮一时语塞——玉宫高台,高处俯视之下,又有什么看不清楚的。那一刻,黑袍蓝衣对峙,饶是她再胆大包天,也紧紧捂住了眼睛,不愿去想结局如何,因为,对她而言,任何结局都无法接受。    
  “……对不起。”她低声道歉,风卷起长发,摇的发尾的铃铛叮当作响。
  “与你无关,不必道歉。”
  “要不……我还是帮你包扎一下吧。”她向前走几步,又提议。
  “不用。”无鳞掠退,再次保持与她的一丈之距。
  如此明显的抗拒和疏离,他……还在生我的气吗?——叮叮咬住下唇,脸色有些微微发白。
  无鳞掌前现出一个白色的虚圆,他伸手从里面提出一个半人高的石笼来。
  石笼中传出刺耳鸣叫,一只褐红色的鹰在笼中上下翻飞,利爪锋喙在石笼上敲击出锵锵金鸣之音,用力的挣扎却依旧徒劳无功。
  叮叮吃惊道:“绯羽?”见它褐红的羽毛零乱不堪,本来威风的模样变的十分狼狈,不由得有些心疼。
  “不速之客,由你处置。”他把笼子搁到地上,捏出一个手印,身影逐渐消失。
  天地无极,倾刻只剩了她一人,还有满地血水和一只凌乱的苍鹰。
  绯羽忽安静下来,一对锐利鹰眼熠熠盯着她,浅浅叫了一声。
  叮叮脚发软,坐在地上抱起头道:“绯羽,我好难过。”那鹰头一偏,听懂了一般伸展了翅膀。
  “一个多月未见,他愈发难得相处了。”她低叹,“你都比他懂我……”
  “嘎!”绯羽越发得意起来。
  “失去自由挺难受吧……”叮叮拔开插销,鹰闪电般冲出了笼子,在天上盘旋一圈后稳稳的停在了树稍上。
  叮叮摇摇头:“看在你这么善解人意的份上,我便放你一条生路,不吃你了。”
  “嘎?”绯羽忽然跳了起来,好似对吃这个字眼尤为敏感,警惕的盯着她。
  叮叮望着扎根在石缝中的无来无去花,下定决心叹道:“好吧,不就是种个花嘛,又有何难!”
  她摸摸空虚的肚皮,起身昂立,顿足大叫道:“我好饿啊……”
  了无回应,连回声都没有。
  末了又低低自言自语:“笨无鳞,你不给我土,用什么来种花啊!”
  ***
  暗处,无鳞赤着上身,右肋间的伤口处涌出大量红丝,仿佛有看不见的针穿着红线,扎过他苍白近乎透明的皮肤,将被利刃割开的缝隙补到一起。
  他低头望着伤口,静默。她那句冷血怪物犹在耳边回响,若是这一幕再让她瞧见,不知又会生出什么想法。
  会再次弃他而去吗?
  这女孩身上充满阳光的味道,时时让他心生亲近。可就在方才,她心中一闪而过的却是别人的影子。
  这一天总会到来,他心知肚明。
  远远传来那女子叨叨的声音,一会是肚子饿了想吃食物,一会是发着牢骚抱怨人间的植物不可能在石缝中存活,要土要水要陶土盆子。
  这片恒久安静的空间里忽然热闹起来,感觉……很好。
  他瞥一眼破掉的黑袍,摊开手掌,半空中出现一件如羽轻薄的白纱,似水中一缕飘絮,如雾氤氲,无风飘扬,浅浅的散着白玉温润的光。
  白纱用了极长的时间,才缓缓降落到他手中。
  红瞳微缩,他盯着看了许久,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回神,抓起手边的黑袍披在了身上。

☆、夜袭(一)

  昙华宫
  十几天过去,冗长的队伍原路折回,来到丽城郊外,此次祭礼重任圆满完成,但他最重要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陈岚披了件月色长袍,临窗而立。窗外是云幕低垂的阴天,压抑到令人无法喘息,一如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从袖中掏出个小巧通翠的竹哨,放在嘴边吹了起来。一串极尖锐的哨声远远传了出去。待声音走的远了,便将竹哨收好,拾起桌上半本残卷,认真看了起来。
  约一柱香时分,窗外传来羽翼飞扑之声。他抬头望去,一只纯白的海东青优雅飞掠而来,乖巧的停在窗前案几之上。
  他伸出手,那鹰便上前一步,在他手边亲呢的蹭着。
  他开口:“找到绯羽没有?”
  雪羽低低回应一声,显是有些失落。
  陈岚抚过它的头,低沉道:“没事,天地虽广阔,要找的人却一定在某处存在,只需一处处去找,总有一天会遇上的。”这句话听来像是在宽慰雪羽,可实际却是在说服自己。
  好不容易从狼窝中将她捞出来,未过一月又被别人掳走。可目前自己的处境都不安全,又怎能大张旗鼓的去寻她?
  无鳞非人,一直蛰伏在她身边有什么目的?叮叮,你又可知他真实身份?
  思忖间,有人推门而入,原来是彤菊端来茶点,她正欲退出时,陈岚忽然道:“别忙了,你来磨墨,我给你画张像。”说罢斜瞟一眼,在墙角抱剑而立的剑鸻即刻会意,转身出去了。
  彤菊心中大喜,早听闻叮叮谈起他丹青纯青之技,却万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给自己画像,急急低应一声,接过他手中的墨条。
  她小心的压住情绪,露出浅浅的笑靥,柔荑有意无意的划过他的骨节,刻意的摆出美好优雅的姿态来。
  陈岚眉头微蹙,提笔落墨。
  待剑鸻带着另一女子进房来时,人像已初成。笔墨横姿,眉黛青颦跃然纸上,其眼耳鼻口无不与彤菊十足相似,只是眼神空洞,缺失了活人的神韵。
  那女子带着浓香而来,容姿堪当完美,便是严阁老送来的那件“回礼”了。
  “月白,你来看我画的如何?”陈岚笑着朝她招手。
  月白站在原地不肯动,美目斜斜一撇,嗔道:“殿下就是偏心,您是大忙人,平日里要张画儿可是推三阻四的难,今日到好,把奴家叫来竟是为着观赏给别人画的像,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可不干。”
  “怎么会是吃力不讨好?”陈岚笑道,“我还记得你时常抱怨我难以亲近,眼下正好给你分个差事,日日可见,岂是不美?”
  月白还是不干,扭捏道:“彤菊才来,便与您这般亲近,小月的便宜都给殿下占尽了,日日想着念着,现如今再见一面都难,只是觉着不公平罢了。”
  彤菊听得此言,手指一僵,低头研墨时,眼风频频朝那女子飘去。
  陈岚忽然搁笔,抓住彤菊的皓腕,她一惊,手中墨条啪的一声落到桌上,墨汁四溅。
  陈岚无视,对月白道:“我和她的缘份怎可用‘才来’二字解释,以后端茶送水的事就交给你做了,彤菊往日吃了不少苦头,今后也该享享福了。“
  “您到是会怜香惜玉!”月白狠狠剜他一眼,“叫我来看画是假,心疼她才是真的。”
  “你不乐意?”
  “有啥不乐意的呀。日日与殿下相见,还怕找不着机会向您求张画来?”她盈盈一笑,上前端起茶盘,“那我可先告退了。”
  待她走后,陈岚松开彤菊的手,漠然道:“你也退下吧。”
  彤菊一呆,瞅了桌上的肖像道:“可是殿下您还没有画完……”
  “我累了。”他重新拾起桌上那本残卷,目不斜视的看了起来。
  彤菊无奈,低低应了声是,悄声退了出去。
  他收起笑脸,将桌上未成的的肖像随手撕毁,用烛火点成了飞灰——叮叮,如此朋友,我便拿她做替身,替你消灾挡祸了。
  手中的半本残卷,书面破败发黄,下半部份连同封底早已不知所踪,竟是本不知放了多少年的旧书。书页上绘满了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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