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海屠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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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海屠龙-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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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府第中。而且在花前月下,向她诉说无尽的爱情。
  这个男孩子,当然亦怀有如此的一份幻想,因此,当他蓦然发觉不可能实现时,便禁不住忧伤起来了。
  石芳华感到无能为力,遗憾地向他凝视一下,轻轻道:“再见啦!”苏泰全点头道:“再见。”石芳华回身行去,苏泰全忽然奔上来。她听见步声,便停下来,回眸望去,面上的表情,十分温柔。苏泰全嗫嚅一下,道:“我明儿不到这儿来啦!”石芳华不安地道:“是不是为了我呢?”苏泰全道:“是的,因为已经有人看见你跟我说话。”石芳华忿然道:“这些人真可恶啊!”
  接着关心地道:“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呢?”
  苏泰全道:“我不知道,但我明天早上还是会到河边去,你来不来都不要紧。”
  石芳华很想叫他不要这样做,因为她晓得决计没有时间到河上打渔。但她不知为什么,竟没有说出来。
  两人再凝视一下,石芳华缓缓掉转身子,举步行去。不过她也知道苏泰全已看见她涌出来的泪水了。
  当她走到噪杂的后台时,许多人都为之松一口大气。
  这一夜她扮演的是“壮丹亭”,这出戏是汤显祖所作的临川四梦之一,脍炙人口,风靡当世。
  那时候昆曲盛行全国,名家辈出,汤显祖的才力词采,号称为明代第一。而他所著的这出“牡丹亭”,更是其中最精彩的。娄江地方有一个少女俞二姑,最爱这出戏,竟为之断肠而死,可见得此剧感人之深,竟是到了何等程度了。
  剧中的女主角“杜丽娘”,是个自怜才艳的怀春少女,可是兰闺深寂,与外界相隔绝,情思缠绕,不能自遣。
  有一日她梦见一位才郎,与她欢会。
  醒后,幽思成疾,终于病逝。
  葬在后园,留下一幅题了诗的自画像。
  这个梦中情人柳梦梅,后来来到南安,这时杜丽娘的父亲已奉调离开,而杜丽娘葬身处也盖起一座梅花观,柳梦梅在观中暂住,无意发现杜丽娘的自画像,看了之后,顿生情憬。
  这一夜杜丽娘便来人梦,告诉他可以把她救活。
  后来杜丽娘果然复活,与柳梦梅结为夫妇。又由于她曾有复活之事,所以这出戏也称为“还魂记”。
  石芳华扮演杜丽娘,一出场亮相,登时全场寂然无声。
  原来她那眉梢眼角间,泛现着使人回肠荡气的幽怨。
  只把千百观众,瞧得如痴如醉。
  谁也不知道她的幽怨情怀,竟是被一个男孩子所挑触起来的。她虽然此刻不是在想念那个男孩子,可是她的断情愁绪,已经勾上心头,过去的梦想,以及闲愁新怨,都拥塞在心上,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是为何事幽凄哀怨了。
  她的情怀,借剧中杜丽娘的口传出,真是心融神化,已人忘我之境。哀艳之情,把座中许多人感动得掉下泪来。
  这一夜是她到此处来演出最精彩成功的一次,偌大的戏院,那么多的人,却鸦雀无声,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徐少龙也在座中观赏,虽然他是坚贞、卓绝,有如钢铁般的超人。然而这刻也心魂痴醉,中怀缠绵。
  而由于他听得这般入神,以至他连眼角的潮湿,也不知道。当然,与他情形一样的人还多着,不过能够感动他这等善于自制的人物,可真是不容易之事。
  他认为石芳华今夕唱做得如此传神,必定与她今夕须得投身在席亦高怀抱一事,大有关连。
  因为以她的才艺绝艳,自应配上一个年少英雄的人物。
  但她不但不能,还得听这个英雄人物的话,去投身在别人怀中。
  徐少龙知道自己级得上做石芳华心目中的年少英雄,因此他不须装模作样,假意地谦辞。
  正因如此,他心中不禁有一份负咎,认为她深沉的悲伤,是他一手造成的。于是他更深切地受到感动。
  石芳华演到“游园惊梦”这一折,含颦忍泪,娇音袅袅。
  只听唱的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全场之人,都不禁暗暗叹气。
  席亦高坐在第一排,生似是泥雕木塑的人一般,动也不动。
  他这个人,在江湖上打滚了几十年,一辈子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而且杀人如麻,真是当得上心黑手辣,肝肠硬似铁的形容伺。因此,他事实上比全场任何人都难受感动。
  今宵便是他们的“良辰美景”了。
  因此之故,他对石芳华,已是放心开怀地尽情欣赏。暂时抛开了严谨的自我控制,也不再警惕防范。
  他已记不得这种情怀,已经消失了多久?总之,那已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他敢哭,也会哭。
  现在他沉醉在石芳华的绝世色艺中,心扉的一角被揭开了,闪掠过许多早已遗忘的人和事。
  这些人事,曾经摇撼过他的心灵,使他为之哭笑悲欢。
  然而如今皆成陈迹,甚至许多年来,都没有在他心中浮现过他突然问身躯一震,宛如从噩梦中挣醒。转头回顾一眼,但见每个人都瞪大双眼,流露出痴醉的表情。
  席亦高相信没有人发现他的失态,这才透一口大气,不过他的心灵目下好像刚被浸洗得干干净净,把那一层,,自我控制”的硬壳拿开,因而得以看见自己心中的悲哀和恐惧,以及强烈的渴求。
  在他的地位,什么东西都不虞缺乏。而且多年来,他很满足于这些成就。但是现在他居然发现自己有某种渴求,禁不住大吃一惊,忖道:“唉!她那美妙的风情,刚刚成熟的身体,正是我所渴望得到的,虽然我可以占有她,而且今天晚上就占有她了,但我所渴望的,是她发自内心的爱慕,两情的交流,而不是凭借地位权力去占有她……”
  他大感凄然地叹口气,继续想道:“我虽是大权在握,也有大量的财富,但青春终究是一逝无踪。我没有青春,就断难使她向我投以爱慕的眼光。
  念头掠过之时,心中依稀记起自己在年轻时代,行走大街上之时,可以不断地发觉那些店铺内,住宅的帘栊后,和漆着红色栏杆的高楼上,总有些少女在偷偷看他。她们的眼色,满含着爱慕之意。
  他暗自点头,向自己无可奈何地承认道:“不错,我老早就步入中年,但我却渴望妙龄少女的爱慕,她们的青春光彩,使我十分怀念迷恋。啊呀!敢情我已经老了。”
  戏院中入了迷的观众,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感受,像徐少龙、席亦高这两人,可说是感受得非常深刻的了。
  只不过在门口处,还有一个少年,大概比他们更要缠绵诽恻得多。这个少年就是苏泰全。
  他不住的眨动眼睛,直掉眼泪。直到他觉着无力支持,便悄悄转身,从两个劲装大汉中间穿过,蜇人黑暗之中,像幽灵一般消失了。
  这一出“牡丹亭”,在喝采狂呼声中结束,石芳华卸了装,恢复了素淡的面目,站了起来,准备去见席亦高。
  她还未行出房门,耳中忽然听到一阵清晰的细语声,宛如有人在她耳边说话。那语声道:“芳华,我是徐少龙,但你不必出声回答。”
  石芳华晓得这是“千里传声”的功夫,自己可没这等本事,只好点点头,一面转眼四瞧。
  徐少龙的传声再送入她耳中,道:“你今晚唱得太好了,我一直在想,你必定是情绪受到刺激,所以借剧中人之口,抒发你的情绪。”
  石芳华一怔,忖道:“难道他知道我和苏泰全的事么?唉!究其实我也是为了自己的坎坷不幸啊……”
  徐少龙又道:“如果你不反对,我打算取消你的任务,不必去与席亦高鬼混了。”
  石芳华心中甚喜,想道:“敢情他舍不得把我送给席亦高?我听人说,如果有人为你妒忌他人,必是爱上了你,他可是爱上了我么?”
  方转念间,徐少龙的声音传来,道:“如果我猜想得不错,你对这个任务,一定感到很痛苦。”
  石芳华的芳心一怔,忖道:“原来他并非妒忌得不能忍受,而只是为我着想,唉!
  我莫要自作多情才好。”
  她这刻反对的意思没法子用言语表达,因此她只好以行动表示。自个儿摇摇头,下定决心,便向房外走去,外面是个小小的起坐问,角落里坐着一个人,正是权势迫人的席亦高。
  他礼貌地站起来,一面含首,一面轻轻鼓享,道卜“这场戏唱得大好了,只怕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如此精彩动人的戏可听了……”
  石芳华辗然一笑,道:“真有那么好吗?”
  席亦高诚恳地道:“刚才我说的话,句句出自衷心,决不是因你之故而特别捧你……”
  霸海屠龙……第九章
  第九章
  席亦高徐徐走出来,他是已逾中年的人,可是仍然保持颀长潇洒的身材,面孔也长得很清秀。
  石芳华想道:“他的样子一点也不讨人嫌啊!”
  席亦高那对神光内蕴的眼光,凝视着她,接着往下说道:“我本以为我这颗心,已变成铁石,谁知今晚却被你超凡绝俗的表演,感动得像是少年一般。’’石芳华大为惊喜,道:“真的么?”
  席亦高道:“自然是真的,唉!你使我勾起了遗忘已久的无数往事,使我怅惘不已,说起来真有点不好意思。”
  石芳华轻移莲步,直到几乎碰到对方的身体才停住。
  她衷心欢欣地抓住他的手掌,柔声说道:“啊,请别觉得不好意思,这是每个人的真情流露呀!”
  席亦高耸耸肩,道:“但像我这把年纪……”
  石芳华道。
  “年纪有什么关系?我记得在一出叫做‘钗头凤’的戏中,陆游已经是个老翁了,但当他重到沈园之间,记起了他的被迫休掉的妻子,还吟出‘此身行作稽山上,犹吊遗踪一怅然’的名诗……”
  她说得自己也感动起来,美眸中隐隐泛现泪光。
  席亦高连连叹气,这是因为他也很感动,而他却不能掉眼泪,所以只好用叹气来抒发这种感触。
  石芳华深深吸了一口气,曼声轻唱道:“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她略略停顿了一下,又继续低唱道:“春如旧,人空瘦,泪超红漫鲛绢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唱曲在她说来,原是出色当行之事,这首小令,从她檀口中吐出,字字如珠落玉盘,既清晰,而又充满了感情。
  席亦高长长的叹一口气,道:“唉!你真使我变成少年般多愁善感了……”
  要知石芳华唱的正是胎炙人口的“钗头凤”词,这是一个发生在南宋大诗人陆游(放翁)身上的凄艳故事。
  原来陆游最初娶唐氏,美慧而能诗词。伉俪之间,情好甚笃。可是陆放翁的母亲却不喜欢这个媳妇,因此陆放翁只好把她休了。
  唐女虽然离开陆家,但陆游并没有与她断绝,而是另营居室,时时相聚。谁知后来还是被陆母晓得了,虽然她找到儿子藏娇之地时,陆游已早一步带了唐女逃开。但这么一来,他们只好真的分手了。
  唐女后来嫁给同郡赵士程,当春风薰人时节,有一天,唐女和赵士程到禹迹寺南边的沈氏园游赏,恰好碰到陆游。
  唐女除了馈送酒菜给陆游之外,别的话已经不能多说了。
  不仅是往事如烟,去如逝水。
  而且男婚女嫁,各有依归,此生此世没有破镜重圆的希望了。
  陆游怅惘久之,便在墙上题下上述那一阙“钗头凤”。
  唐女也和了一首(从略不录)不久就郁郁病殁了。
  这两首凄艳徘恻的小令,一时传送人口,流传千古。
  陆游自此一别唐女,宦迹四川,饱经忧患。
  四十年后,重游沈园,这时他已是六十多岁的老翁了,可是还忘不了四十年前的往事旧梦,伤感之余,便以绝世才华,作了两首六绝。
  第一首是:“城上斜阳画角里,沈园非复;日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第二首是:“梦断香销四十年,沈园柳老不飞锦。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怅然。”
  这时候的席亦高与石芳华两人,心中都充满了凄凉怅惆。不过严格说起来,他们的愁绪并不一样。
  石芳华以倾国的姿色,颖慧的天姿,以及绝世的韵喉,成为驰誉大江南北的昆腔第一红伶。
  她的身世遭遇,与表面上的姿采缤纷,恰是极强烈的对比。因此之故,她的感触既多且深,不是别人所能想像,更难了解。
  席亦高比较简单些,他只不过在这个青春焕发天真孩子面前,感到岁月催人,而不管是多么强有力的英雄豪杰,名家高手,对于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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