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荷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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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荷记-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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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好。”我用法语说。这个国家曾是比利时的殖民地长达一百多年,法语早已是他们的官方语言之一。希望这位先生也能听懂。
  “下午好,小姐。”他的法语带着浓重的口音。
  “请问我们能在这里住店吗?”这里既然是“大饭店”,那就先住进来再说。
  他却摇摇头:“我这里不住店,只管饭……”
  “那我们可以在这里吃顿饭吗?”我急着进去探个究竟。
  “本来是可以的,可我的厨子病了,没法给你们做饭。”他苦着脸。
  “我们可以自己做。只要用用您的锅灶就行,还会付您双倍的饭钱。我们旅行经过这里,饿得快不行了,又实在找不到地方吃饭。请您行个方便。”这是实话,大家都饿了。
  “付双倍的钱吗?好吧。”他一听乐了,双手一拉打开了门。
  我看见一个穿着花布长袍的矮胖身子,像一个滚圆的球,再加上一个溜圆的头 - 他整个人就像一只在口上放了一个柚子的酒坛。
  小小的院子里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几只肥硕的鸡在院里悠闲地踱步,时而在土里磨磨嘴,时而懒懒地咕咕几声。树荫下,一只大黄狗正闭着眼在午睡,听见我们走路的响动,噌地站起来。胖店主对它摆摆手,它就乖乖躺下,继续睡觉。
  我们把行李放在“餐厅”里 … 其实就是一楼居中一间最大的房间,里面摆了四张木桌和几条木凳。然后胖店主撩开墙上的一块布帘,把我们让进了厨房。
  厨房里有一个烧柴的灶,上面两个火眼,旁边有一个石头砌成的烤炉,墙上挂了一排锅勺和很多腌过的牛肉。柜子里有新鲜的玉米,一些鸡蛋,一棵白菜,几个柿子椒,几只菠萝,和好多五颜六色的调料,地上的铁盆里放着一些新鲜的鸡肉,旁边有一袋大米。
  我们三人马上卷起袖子开始做饭。鄢琪和德钧给我打下手,我掌勺,胖店主在一旁好奇地观看。不一会儿,一顿简单的午餐就摆上了桌:菠萝鸡,柿子椒炒咸牛肉,清炒白菜,玉米粒蛋花汤。
  鄢琪和德钧饿坏了,开始埋头猛吃。我邀请胖店主与我们共餐,他毫不推辞地坐下,开始大吃起来。
  “这是什么菜?简直太好吃了。”胖店主吃得摇头晃脑。
  “中国菜。”我说。
  “你们都是中国人吗?他们两个像,你不大像呀。”他问。
  “他们两是中国人,我是一半中国人一半法国人。”我回答。这个国家的人对他们的前宗主国比利时比较敌视,我不想横生枝节,只得撒谎。唉,又撒谎。
  “怪不得你的法语说得这么好,声音又好听,而且你还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白人。”他又塞了一大口菠萝鸡。
  “请问您怎么称呼?”我问。
  “我姓Ruzigandekwa,你叫我Ajene 就可以了。而且也别‘您’来‘您’去,怪生疏的。”他边吃边说。
  Ajene Ruzigandekwa?我邮给靖平的包裹的收件人。看来我是找对人了。
  “Ajene,你这家店看起来也有十来个房间呀,为什么不让人住呢?”我开始旁敲侧击。
  “不是不让你们住,实在是因为我这地方几年前就被人包下了一直到现在,所有的房间都是有主的了。我们这里不像大城市,游客很少见,尤其是打仗以后。他们出了很好的价钱,我当然没理由不答应。”
  “那为什么一个房客也看不到呢?”我很惊讶。
  “他们虽然包了所有的房间,但平时也只是周末才过来住上一两天,把换下来的衣服交给我洗,再取走我替他们转收的信和包裹。可最近一个多月没人再过来住过,只是有两个人会每周开车到我这儿来取洗好的衣服和邮件,再拿点腌肉咖啡什么的。反正我钱照收,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我接着问。
  “有白人也有亚洲人,他们相互之间说英文,我听不懂。我问过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不肯说,我也就算了。他们租了我这地方已经有五六年了,平时也不知道他们都待在哪儿,干些什么。”
  “亚洲人多吗?”我心里猜疑着靖平是不是就在其中。
  “不多,也就两三个,但是其中有一个亚洲男人很特别,长得很精神,个子很高,对人很和气,还跟我讲法语,说得跟你一样好。他不常来,一年我能看见他一两回。不过上周他刚来了一次。”
  “他长得什么样?有多高?”我的心跳开始加快。
  “他长得很好看,鼻子很挺,眼睛的形状有点长。我没见过那样的眼睛,但说实话,真是漂亮。身高么,应该是高你一个半头。”
  “他叫什么名字?”我把手放在桌下,不让Ajene看到它们在微微地抖。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从来不在我面前叫他的名字。他自己让我叫他陈先生。”
  直觉告诉我,这位陈先生就是靖平。

  又见周扒皮(云深)

  Ajene的一声哀叹打断了我此时心中的雀越与兴奋。他愁眉苦脸地说:“明天Haromjo老头的儿子要娶媳妇,新娘子家点名要摆法国菜的酒席,就在我这儿定了菜。可昨天我的厨子摔折了胳膊,没法做饭了。明天上午,他们要来取菜。我自己又不会做,这可怎么办?我这卡瓦大饭店的牌子算是砸了。”
  “你今晚让我们在这里留宿,明天我们帮你做饭,好不好?”机会来了,我一定要抓住。
  “你做的菜挺好吃,可那是中国菜。我的厨子可不简单,他打仗以前是在佩哥拉的大馆子里做过的,能烧一手地道的法国菜,在我们这里方圆几十里都是有名的。”Ajene半是疑虑,半是得意。
  法国菜?正中下怀。法国菜是靖平除了中国菜以外最喜爱的菜系,因此也成了我的拿手。
  我笑眯眯地对Ajene说:“现在带我去你的菜窖看看好不好?这样我可以计划明天的菜谱。保证不会给你丢面子。”
  当晚,Ajene腾出一间杂物间给我和鄢琪住下,德钧则在厨子的房间里打地铺。
  第二天早上四点,我们被Ajene拍醒开始干活。婚宴的饭菜要在今天上午十点之前做好。
  德钧在院子里劈柴,我在刮鱼鳞,正在按板上切洋葱的鄢琪抹了一把被熏出的眼泪,小声嘀咕:“这个非洲周扒皮。”
  正在一旁削土豆皮的Ajene抬起头,对鄢琪“嘿嘿”一笑,还好他听不懂中文。
  “鄢琪,对不起。这怕不是你想像的非洲之行。我为了自己,累苦了你和德钧。这样做实在是自私。”我抱歉地对她说。我先前一直沉浸在就要找到靖平的喜悦兴奋里,现在才突然惊觉内疚。
  鄢琪夸张地横我一眼:“你说些什么见外话?保护你是德钧的职责。至于我么,朋友是干什么用的?再说了,这次旅行的费用都是你出的。我拿了你的钱财当然要替你消灾。你就别再腻腻歪歪的了。”
  我伸手过去握了她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一眨圆圆的眼睛,对我安慰温和地笑。我鼻子一阵酸起来。
  “你们别楞着呀,时间要来不及了。”Ajene催着我们。
  鄢琪听不懂法语,可也能猜出此时的意思,她就满脸堆笑地对着Ajene用中文说:“周扒皮老爷,你再催我,我就给这菜里下泻药,让人吃了以后过来拆了你的店。”
  Ajene稀里糊涂地看着鄢琪,然后又是“嘿嘿”裂嘴一笑,逗得我和鄢琪也大笑不止。
  十点钟时,Haromjo家来人取走了做好的饭菜,他们尝了尝菜的味道,表示很满意。
  Ajene进屋来向我们道谢:“真是多亏你们啦,不然我这个店的牌子就砸了。”
  这时,一阵刹车声从院门外传来。
  “一定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帮住客来了。这地方除了他们,别人都没汽车。”Ajene说着就要去开门。
  “别告诉他们我们在这里。”我忙嘱咐他。
  他一面点头,一面小跑着出去。剩下我们三人站在杂物间的窗前,偷偷看出去。
  两个白人男子跟着Ajene走进院子里,其中一个年纪在二三十岁之间,另一个身形很魁梧,但留了一脸大胡子,让我看不出年龄。
  他们把几个胀鼓鼓的大麻袋交给Ajene,里面大概是他们换下来的衣服,接着又把Ajene给他们洗好的上次的衣服和一些腌肉水果装上车,再跟Ajene寒暄了两句,然后绝尘而去。
  Ajene乐颠颠地跑回来:“Ryon先生又付了我下个月的全部房钱。跟这样的主顾做生意可真合算。”
  “Ryon先生是哪一个?”我问他。
  “就是那个大胡子。”
  “他没说他们下次什么时候会过来住?”我有点急了。
  “Ryon先生说他们最近比较忙,不一定什么时候会过来。” Ajene回答。
  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留下来等靖平的消息?火花一闪,我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Ajene,你的饭店不再收住客,但饭菜仍是要买的,是不是?”我问。
  Ajene点点头。
  “现在你厨子的手伤了,至少也要养上几个月。这期间要是有了食客上门,谁来做菜?”我眨眨眼睛。
  “我打算去贝德因市再找个临时的厨子对付上一段时间。”Ajene回答。
  “临时的厨子最不好找,而且要价又高得吓人。”德钧像是领会了我的企图,便在一旁用法语帮腔。
  “说得也是。” Ajene唉声叹气,一脸的愁。
  我提议道:“我们喜欢这里的风景,但苦于没地方住,你这地方大,但厨子却不能做饭。不如在找到临时的厨师以前,你让我们住在这里,我们替你做饭好了。”
  “可是那帮房客告诉过我不让除了我和厨子以外的任何人住进来。”Ajene为难起来。
  “你瞒着他们不就行啦?”我说。
  Ajene转转眼睛:“那你们要多少工钱?”
  我本想说不要钱,但怕这样太露骨,会让他起疑我们的动机,就改口说:“多少随便你给。你能让我们住在这里就算是帮了我们大忙。再说大叔你一看就是个心善的好人,我们能为你做点事,心里也高兴。”
  Ajene对我这翻吹捧显然很受用,粗胖的手指在突出的肚子上惬意地弹动着,胖脸上的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线:“那洗衣服呢?”
  “我们也包了。”我一口应承下来。
  “我这里一下子要多三个人,还要白养一个生病的厨子,这里的食客又不多,我恐怕是负担不起了呀……;Ajene一脸的为难。
  “那我们就不要工钱!你管吃住就行!”我生怕他变卦,赶紧表态。
  唉,难怪别人说走投无路时最怕遇到奸商。
  “成交!成交!我去告诉厨子这个好消息,这下他可以安心养伤了!”Ajene兴冲冲往门外跑。
  听不懂法语的鄢琪狐疑地看着Ajene跑出去的圆溜溜的背影,又回头看看我。
  我一下子有点头疼起来了 – 待会儿等我告诉了她刚才与Ajene的对话,她就要惨叫了。
  我们的血汗长工生涯就此开始了。
  Ajene一点不浪费时间,马上为我们三个都派了任务:德钧去拌猪食,喂猪,然后把今后三天的柴都劈了;我和鄢琪先去做午饭,下午再去旁边的菜地挖些红薯回来,然后去后院打井水,洗衣服。而他自己则搬把椅子坐到前院的树荫下,跷着腿,喝起了小酒。
  我站在后院里石头砌成的洗衣槽前,把刚送来的脏衣服放进槽里。从小到大,我不碰男人的衣物,只除了靖平的。刚开始有些嫌恶呕心,但想想为了留下就强忍了。
  鄢琪站在后院中央的一口井边,把一桶水从井里提出来,然后恨恨地放在地上,低声道:“这个肥猪周扒皮!”
  “对不起,鄢琪。”我内疚起来。
  “不怪你。谁说非洲人民淳朴善良的?这老头子是个扒皮精!我们干活他喝酒,我早晚给他下药,让他泻掉一身肥膘!”鄢琪气鼓鼓地说。
  我忍俊道:“好,好,好。你在这里受了多少委屈,等回去,我加倍补偿你。”
  这时,衣服堆里的一件衬衣吸引了我的注意。这是一件Prada的男式休闲衬衣,灰底黑色的竖纹再配上今年最新款式的窄领。这是Prada最近发行的限量版,数量很少,而我不久前才给靖平买了一件。再翻翻其它衣服,又找到几件像是靖平日常穿的。我高兴得想跳起来。
  “云深,干嘛捧着脏衣服在那里傻笑?”鄢琪走到我身边:“我们开始洗吧。”
  还好以前在西藏洛桑家时就常常用手洗衣服,所以现在又重操旧业倒也不觉得陌生。只是很久没洗过衣服,不一会儿手上就磨起一个泡,吃过晚饭后又不小心给弄破了,还出了血。
  晚饭后,鄢琪坐在我们的卧室,也就是那间杂物间里,把消毒酒精涂在我手上的破口处。
  “哎!轻一点呀!”我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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