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荷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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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荷记-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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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摇摇头,嘴一瘪,抱了我的脖子哭出了声。
  
  我心里一急,叫了萍姐过来,问她今天学校都发生了些什么。
  
  萍姐摇摇头说:“一切正常。早上还好好的,中午放学就这样了。”
  
  云深的眼泪一串一串落在我衣领里的皮肤上,烫得我心里一阵阵发紧。
  
  她突然止住了哭声,睁大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定睛看了我一会儿,说了一句:“你不跟别人在一起!”说完又开始大放悲声。这次是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我忙抱紧了她,着急地问:“谁说我要跟别人在一起的?云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陈老师和你说了些什么吗?”
  
  她一张小脸立即变白,有些惊恐地睁大眼睛,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陈老师什么也没说!”然后伤心地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哭着说:“你肯定已经不喜欢我了!”
  
  我赶紧一面拍她一面哄,又是安慰又是许诺,直到她哭声渐弱,只偎在我怀里抽抽嗒嗒。但再追问她,却是不肯答了。
  
  我知道今晚是问不出所以然了,就不再迫她,只抱了她坐在腿上,给她讲故事,说笑话。
  
  她虽不哭了,但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缩在我怀里听着,头靠在我胸前,拿细白纤小的手指慢慢玩我的衣扣,间或问一句:“然后呢?”“还有呢?”
  
  新月端了晚饭进来,她不肯吃。我只得拿了勺子,一边哄一边喂。
  
  她吃了两口,也拿起筷子要喂我,不然就不肯吃了。我只得顺着她,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吃完晚饭,天已黑尽了。
  
  等她洗过澡,我又跟她说了一会儿话,就哄她睡觉。她像是哭得太多,累了,很快就开始迷迷糊糊。快睡着以前,她抓着我两根手指,含糊地嘟囔着:“你不跟别人在一起。”
  
  我把唇贴在她耳边,极轻地说:“我只跟你在一起,永远陪着你。”
  
  回到我自己房间里,我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这孩子一向非常听话懂事,究竟会是什么事情能让她像这样哭得几乎劝不住?直觉告诉我,极有可能和陈薇语有关系。我明天必须要找她谈谈。
  
                  点水之缘 (靖平)
  第二天上班时,我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了当日必要的工作,一看表已经下午一点。现在云深应该已经放学回家了,此时去找陈薇语,她既没有课,云深也不会看见,最合适不过。
  
  我先给陈薇语的办公室打了电话,但却被告之她生病在家休息。我没有她的私人电话号码,便请我的助理Nigel安排定了一束橙色的菖兰和一只水果篮,然后我独自驱车去了陈薇语的公寓。
  
  我轻轻敲门,片刻后,陈薇语轻软悦耳的声音在门后响起:“请问是哪位?”
  
  “李靖平。”我回答。
  
  片刻静默后,门后的声音急促地说:“麻烦你等我几分钟。”语中略带慌乱紧张。
  
  大概五分钟后,门轻轻地开了。陈薇语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及膝裙装,亭亭静静站在我面前。两个月不见,她明显地消瘦了些,但因为面庞略略修饰过,所以除了眼周颜色略深以外,并无苍白枯涩的病态,反而添了一种弱柳扶风的楚楚动人。
  
  她将我让进屋里,接过我手中的花束和果篮,然后轻声道谢。
  
  “陈小姐哪里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我问。
  
  她站在窄小的厨房里,略垂着头,将菖兰往一只玻璃花瓶里插,回答说:“有点感冒头晕,不要紧的。”说话时她并不看我,拿花枝的手有些微微发颤。
  
  插好花,她又开始沏茶,整个过程她都手忙脚乱,仿佛我的存在让她窘迫失常。
  
  我正想劝她不要再麻烦,忽然听到她一声短促的尖叫。
  
  我快步过去,只见她手上已被沏茶的热水烫红了一片。
  
  我赶紧将她的手按在水龙头下面用凉水冲洗,还好只是有些红,没有破皮也没肿,伤得不算厉害。
  
  冲洗降温以后,我扶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又从她家的药箱里找出红霉素软膏,在她的伤处轻轻涂抹。
  
  这时,一滴泪落在我正在涂药的手上,我惊异地抬头 – 她在哭,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挡住了自己的脸,不让我看。
  
  “为什么在你面前我总是这样狼狈?”她的啜泣压抑而哀怨。
  
  “我这人大概有些命硬,老给别人找麻烦。实在抱歉得很。”我温言安慰着她。
  
  她放下挡在面上的手,翕动着形状优美的眼睫,一脸梨花带雨:“不怨你。我只恨自己,这样没出息。每次在你面前,我都会手足无措,沉不住气。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如此魂不守舍,也从来没有主动给男人写过信。你看了我昨天让云深带给你的信,现在心里一定轻看了我吧。我本不想写的,但那些话憋在我心里,让我吃不下,睡不着。我如果不写出来让你知道,只怕要把自己逼疯了。”
  
  信?对云深昨日的异常,我顿时恍然。今日我来此想问陈薇语的所有问题都已不必要。
  
  此刻,这个平时温静娇柔的女子止住了泪水,幽幽开口道:“李先生相信缘分吗?”
  
  我愣了一秒,随即稳声回答道:“相信。”
  
  她含泪的眸子熠熠地看着我,轻声说:“我们在花店初遇,又在学校和您府上相见,您不觉得这是缘分吗?”
  
  我朝她坦然一笑:“陈老师这样面善,跟你有这样点水之缘的人一定不少。”
  
  她眸中的光采一暗,低头沉默片刻,然后抬起来,仿佛积了全身的勇气,再柔声开口:“我活了二十三年,从未对哪个男子有过这样强烈的感觉,因此我不想此生与李先生只是点水而过。我的心意,都在那封信里面。”她颊上泛起桃花色的晕泽,语音末处,几乎已细不可闻。
  
  她容貌风仪出众,平时一定追求者众多。要她放下女子的矜持主动表白本已不易,而若再被人拒绝,心里定会羞苦不堪。
  
  我心中轻叹一声,对着眼前这张充满期待和娇羞的美丽脸庞,尽量放缓了声音说:“陈小姐,你的这份心意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一种肯定和荣耀。”
  
  她睁大眼睛看着我,温暖的绯色从她面颊上渐渐褪去。
  
  我继续说:“只遗憾我不是那个能让你幸福的男人。”
  
  她双唇微微哆嗦起来,用一排洁白的牙齿咬住,但终究还是哭了。
  
  她哭的样子很美,细细地啜泣,修长细白的手指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去抹面上的泪,一双晶莹的瞳子,噙了满腹忧怨与伤怀,隔了迷离的泪雾看着我。有一瞬,让我几乎以为自己真地负了她。
  
  她的相貌与个性该是多少男子在梦里求的,而此刻她梨花带雨的落寞和委屈,会激起大多数男人的保护欲和自责。
  
  但可惜她遇到的是我。在经历了与疏影那样蚀心刻骨的惨烈感情后,面对陈薇语的嘤嘤哭泣,我除了怜惜,心中再无半点它念。
  
  我坐在她身旁无言,只默默递纸巾给她,直到她泪竭。
  
  “其实我是个挺乏味的人,绝大多数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工作上。这种男人,大多数的女子都不会喜欢的。更何况我说过我这人命硬,你和我在一起短短几天相处,就已经又扭了脚,又烫了手,可见我只会给你添乱,并不合适你。”我温言道。
  
  她靠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远处,轻轻摇头:“添麻烦的人是我。”
  
  我安慰她:“别这样说,是我没这福分。”
  
  我迟疑了一刻,终于还是决定起身告辞。
  
  她送我到门口,我回头对她谦然道:“陈小姐请保重身体。这两天手上的伤处不要沾水,不要吃刺激性的食物,长新皮时不要去抓,便不会留疤了。”
  
  她倚着门,对我无力一笑。
  
  我看得有些不忍,但终是一咬牙,向她道别:“我告辞了。非常对不起,让你难受。希望陈小姐早日康复,以后云深还要请你费心。”
  
  她极深的眸子注视我良久,最终轻叹一声:“云深那样乖的孩子,可惜我也教不了她太久了。只是以后有空,还请到花店买花,说不定又能点水相遇。”
  
  “那会是我的荣幸。”我真切地说。
  
  让一个女孩子伤心流泪,于我而言,并不是一件好过的事情。但情之一事,当断不断,必害人害己。而以于心不忍来做感情的基础,在我看来,尤其不可取。
  
  从陈薇语家出来,我并没有直接回公司,而是去了制药厂的实验室看了一下几个新项目的进展情况,又和项目负责人和主任研究员讨论了一些实验进程中出现的问题和对策。等回到公司时,已是下午将近六点。
  
  我的助理,英国小伙子Nigel,还在他那张环形办公桌上工作。我将手中一个纸团弹在他肩上,待他惊异抬头时对他一笑:“Nigel,剥削阶级资本家现在命令你下班回家去。”
  
  Nigel顿时一脸怀笑:“你倒有良心,跟人约会了一下午,现在才回来解放我。那位陈小姐一定是位惊天动地的大美女,否则以前哪见过你主动去找个女孩子的?”Nigel做我的助理几年来,时常和我一起熬更守夜地工作,自然比一般下属亲厚些,打趣我也就没多少顾忌。
  
  “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去是探病兼作为云深的家长回访老师。可惜她这样的美女,遇到的是我这段不解风情的木头。”我自嘲一笑。
  
  Nigel用他那双被女同事称为“漂亮得要死”的蓝眼睛对我挤眉弄眼:“遇到你这样身价和相貌的木头,换了谁都想要试一试的。像上次香港赌王的女儿,还有那个你在慈善义卖会上碰到的电影明星……”
  
  我对他做了一个“shut up”的手势,他立刻噤声。
  
  “对了,大概四十分钟前,你外甥女来找过你,带了一食盒子吃的,说要在你办公室里和你吃晚饭。”
  
  我霍然回头:“她人呢?”
  
  “我告诉她你到她的班主任陈老师家去了,她就回去了。平时她等你的时候都会和我玩一会儿,可今天根本不理我,扭头就跑。” Nigel无奈地耸耸肩。
  
  “她一个人走的?”我急了。
  
  “没有,保姆跟着呐,还朝我瞪眼睛,象个老母鸡似的。”Nigel抱怨地皱眉。
  
  
                  竟夕起相思 (靖平)
  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厨子菊婶在厨房准备晚饭,而横枝厅里,Fran?ois正吩咐着佣人摆餐具布菜。
  
  玮姨见了我有些惊喜:“不是说你不回来吃晚饭吗?云深本来去找你要和你在你公司吃的,结果又回来了说你有事忙。”
  
  “她人呢?”
  
  “在她房里练琴。怎么了靖平?你脸色不大对。”玮姨一脸惊异。
  
  “待会儿告诉您。”我大步朝云深房间走。
  
  走到她房门前,我略平了一下呼吸,轻轻敲门:“云深,我能进来吗?”
  
  屋里一片安静。我一转门把推开门,屋里没人。
  
  我疾步下楼,叫来每一个人询问云深在哪里,但没人知道。
  
  她应该没有离开,因为家里通向外面的前后和侧门,都有监控和自锁系统,她一个人出不去。但这样大的园子,她会在哪里?
  
  大家分头去找,一圈下来,没有收获。这时天已经黑了,我的心却比这夜色更沉。
  
  玮姨急得抹了泪,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对我说:“我告诉她今天是七夕,女孩子只要在高处对着月光能一气穿上七根针,就能许一个愿。你说她会不会是在……”
  
  “我去竟夕阁,再找不到,就报警吧。”我快步走了出去。
  
  竟夕阁是我太祖父当年最宠爱的侧妃袁竟夕的住所。传说她姿容绝代,宠冠一时。因她爱在月下抚琴,我太祖父便为她建了一座四层楼高的暖阁,月色皎洁之夜,常和她携手登上暖阁最高处,听她抚琴。但后来她被我身为正妻的太祖母设计失宠,羞愤之下在阁内自缢。自此,竟夕阁便成了府里的禁地,无人入住。我父亲当年回国接手府邸时,对府中一切都修葺一新,恢复旧貌,而竟夕阁因了这不祥的渊源,只略加修整,用来储蓄杂物。但它仍是整个宅邸里最高的建筑。
  
  我踏着月色竹影,朝竟夕阁疾步走去。月华如水,虫鸣隐隐,我却心潮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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