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荷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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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荷记-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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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PR想要靖平他们研制出来的艾滋病抗体,对吗?”我问。
  “对。为了方便隐藏,DPR在荒僻的南萨莫利亚设了一个据点,又雇佣了一帮南萨莫利亚游击队。那天早晨他们对试验基地发动了袭击,是为了抢到抗体的数据和样本。可等他们攻进实验楼时,才发现靖平已经早他们一步销毁了一切。于是他们抓了靖平带回南萨莫利亚,想要从他嘴里得到合成抗体的方法。他们对他用刑,折磨他,可靖平一直只字不吐。”
  “你说他们对他用刑?”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是。”他咬咬牙:“你想像不到都是些什么样的折磨,一般人早撑不住了,可从靖平嘴里就是撬不出一个字。我看着他一身的血,却不能保护他,心里急得要疯了。DPR见识了靖平的强硬,渐渐地没了耐性,最后决定除掉他灭口。为了救靖平的命,我只能豁出去了。当时我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这帮南萨莫利亚游击队。”
  “他们不是受雇于DPR吗?”惊异让我止住了眼泪。
  “可有一样东西对他们来说更有诱惑力 … 你。”
  “我?”我大吃一惊。
  “你清楚萨莫利亚与比利时之间那段历史纠葛的真相吗?”他问。
  我黯然点头。
  “那么你就该明白萨莫利亚人,特别是战败后被赶进沙漠的南萨莫利亚人,对比利时那种切齿的痛恨。我跟他们做交易,如果他们把靖平放走,我就把比利时唯一的公主带给他们。他们可以拿你向比利时皇室和政府要赎金,这份赎金的数目会远比DPR答应付给他们的酬金多得多,并且还可以因此狠狠地羞辱比利时皇室和政府一番。DPR这帮人平时就趾高气扬地把这些游击队当奴才使唤,早就惹得他们不满。我又故意放出消息说DPR会赖账不给他们钱。这样一来,他们很快就同意跟我合作了。”
  “他们把靖平带出来了,那DPR那些人不会追过来吗?”我问。
  他若无其事地淡笑一下:“你见过死人还能追的吗?”
  “他们死了?”我只觉得全身发冷。
  “本来我们只打算偷偷带着靖平转移,但给DPR的人发现了。他们要把我们所有人都灭口,就火并了一场。结果我们赢了,然后就转移到了这里。”他看我一眼:“这帮人本来就是人渣。死了也不可惜。”
  “你所作的这一切,靖平知道吗?”我问。
  他淡笑着摇头:“他以为我现在还在英国吃牢饭呢。”
  我沉默了半晌,抬头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他从床沿边站起来,慢慢走到门边:“你刚才也看见了,这儿并不是我说了算。Endu是这支游击队的头。我已经用你换走了靖平,剩下的就得听Endu的了。他打算用你向比利时换赎金。只要你跟他们配合,我不认为他们会伤害你。”
  “你是说,我还能再回去?”我心中泛起一阵惊喜。
  “只要你家里和比利时政府老老实实跟他们交易,就应该没什么问题。况且靖平就算全部身家不要,也会保你的平安。”他垂了双目,脸上有一丝黯然:“天已经很晚了,你休息吧。”说完他推门要出去。
  “等一等。”我叫住他。
  他回头看我,苍白的脸笼在半明半暗的光里,模糊而忧郁。
  “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对靖平的感情?”我问。
  他沉默片刻,然后带着种呓语般的轻微的喃喃说道:“这秘密憋在我心里太久了。它太沉重,我已经背不动它了。”Nigel长长吸了一口气,仿佛病人在忍痛时艰难的喘息。
  我心中突然一酸,不知如何开口,半天才说得一句:“谢谢你救了靖平。”
  “你用不着谢我,我救他不是为了你。”他冷冷扔下一句,然后摔门出去。
  我慢慢走到床前,扶着床沿,慢慢躺下。
  Nigel叙述的这一切都太超乎我的意料。我想像着他与靖平当年在秋日康河石桥上的相遇,以及靖平被一帮康桥的学生围绕的情形 - 我的靖平,他那么才华横溢,丰神如玉,女孩子自然会喜欢他,有男子被他吸引也不算奇怪吧。
  我爱了靖平七年,终是修成正果,甜多于苦。而Nigel爱了靖平十年,那确是一条没有希望的孤独长路。
  爱一个无法爱你的人会是什么感觉,我经历过。那是一种让人欲哭无泪的孤独和想要死去的痛苦。这种折磨我体味得不算太长,但Nigel却活在里面整整十年。他如此孤独,却仍然执着。
  Nigel对靖平爱情的深切恐怕并不亚于我,而他为了这份感情所承受的痛苦与孤独却更甚于我。我和靖平的爱情无可指责,但它却伤害了我面前这个人,而且伤得如此之重。他那双蓝色眼睛里深切狂乱的痛苦让我心生同情,甚至有些许的内疚。我心中对他的恨意与畏惧已消隐了大半,他对靖平的保护和付出也让我感念不已,但这个人,他毕竟是我的绑架者。我此刻心中的感受委实复杂难言。
  我把手放在自己仍然平坦的腹部,轻轻地抚摸。
  宝宝,你还好吗?对不起,委屈了你。等见到爸爸再好好补偿你,行吗?
  我阖上眼睛,慢慢地睡去。

  仙人掌(云深)

  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怀孕了,我自己也从不提及,免得多生事端。Nigel从那以后就再没来过,我被拘在这间小小的囚室里,每天唯一的访客是一个给我送饭和换洗衣服的库图西女子,叫Abena。
  她三十岁上下,身体像落叶后的树枝一样消瘦,但小腹却微微隆起着,大概已经有三四个月的身孕了。可能因为自己也怀着孩子,我看着她就觉得有些亲切,但每次试图跟她答话,都被她冷冷地挡回来。
  她总是放下食物就走,等我吃完了再来收盘子,没有一句多话。但她看我的眼睛却是敌意和仇恨的。我能理解她在面对我时的感受,也就不往心里去。每次面对她那张板得冰冷的面孔,我总友善地轻轻一笑,尽管这换不来什么。
  我每天有两顿饭 … 中午和晚上。每顿的食物都一样 … 一块干硬的面包,两片罐头午餐肉,和一只半蔫了的苹果,有时上面还有几个腐烂的小点。这在以前对我来说是根本无法下咽的食物,我尤其受不了罐头的味道。但现在,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强迫自己把这些东西都吃下去。
  没有人来骚扰我,我也找不到人说话。我每天所作的事情,除了睡觉就是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给他(她)轻轻哼歌。我并不觉得寂寞,因为在我的身体里,有一个小小的靖平的一部分,在时时刻刻陪伴着我。
  一阵开锁的响声过后,门开了,一个库图西小男孩端着我的午饭站在门边。他大概五六岁的年纪,长得瘦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机灵可爱。他有些愣愣地打量我,眼里含了好奇,疑惑,和一丝畏惧。
  “你好。”我对他展颜一笑。我原本就喜欢小孩,现在可能因为怀了孕的缘故,看见孩子就越发地喜爱。
  他赶紧垂下眼睛,僵手僵脚地走过来,把我的午饭放在地上。
  “Abena呢?”我问他。
  他抬头看我一眼,又低头看地面,小声地回答:“我妈妈病了。我来替她给你送饭。”
  “她什么病?要紧吗?”我有些担心起来。
  “妈妈流了点血,她说要休息几天,要不然小弟弟就保不住了。”
  会是流产吗?孩子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情。我心里一阵难过。
  “你喜欢小弟弟还是小妹妹?”我柔声问那孩子。
  “我要小弟弟,爸爸说小弟弟才能打仗。” 他稚气地回答。
  我心里像被猛地顶了一下,瞬时愣了,不知如何回答。他的父亲应该也是游击队的成员,必定过惯了枪林弹雨的生活。然而如此幼小的孩子,战争就已经与他的生活如影随形了吗?
  孩子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虑:“大人们说比利时人都是最可怕的魔鬼。你一点也不像魔鬼。”他咬咬嘴唇,然后又有点怯生生地抬眼看着我,小声说:“你的声音真好听,你的脸长得真好看。”
  我走过去,轻轻蹲在他身前:“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愿意留下来陪我说会儿话吗?”
  他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有些羞涩地笑:“我愿意。”
  我站起来走到门边,对把守的卫兵说:“我想让这个孩子陪我吃会儿饭,行吗?你们可以让门开着,这样可以一直看着我们。我不会伤害他,也不会趁机逃走的。”
  卫兵想了想,回答说:“你这样子连蚂蚁都伤不了。说到逃跑,这里是沙漠,你跑出去只有死路一条。你可以跟他待一会儿,但时间不能太长,否则别人问起来我不好交代。”
  我谢了他,走回到床前,和小男孩一起坐在床沿上,开始吃我的午饭。
  “我叫云深,你呢?”我问他,然后拿起一片午餐肉咬了一口。
  “我叫Tutu。”他回答。
  “Tutu,你几岁了?”
  “我都满八岁了。”Tutu一脸的骄傲。
  我一惊,有些辛酸地看着他。他已经八岁了吗?可矮小得只像五岁的孩子。他在这荒瘠的沙漠里,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Tutu也看着我,但目光却是专注地落在我手里那片午餐肉上。
  我觉得有些异样了起来:“Tutu你吃饭了吗?”
  “我吃了。”他回答,可目光仍没有移开。
  “你都吃了些什么?”
  “仙人掌。”
  “仙人掌?”我从来不知道这东西也能吃:“除了仙人掌呢?”
  “没了,我们只有这个吃。大家都吃仙人掌。有时候还会吃不饱,因为沙漠里的仙人掌也不多。”
  “那这些每天给我吃的东西呢?”我吃惊地问。
  “妈妈说这些是从外面弄回来的,专门给你吃的。你要是吃不好,我们就拿不到钱,到时候就连仙人掌都吃不上了。” 他天真的眸子看着我。
  “Tutu,你吃过肉吗?”一个硬块堵在我喉间。
  孩子瘦瘦的小脸顿时发出兴奋向往的光采:“我吃过,我吃过两次呢!都是爸爸在沙漠里捉到的蛇。味道好香啊!比仙人掌好吃多啦。可是我们这里的蛇太少了,一年也碰不到一只。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去蛇多的地方,捉好多蛇给爸爸妈妈,还有小弟弟吃。”
  我鼻子有些发酸,把盘子送到Tutu面前:“你要不要尝尝这个?这叫午餐肉,是猪肉,味道也很好。”
  Tutu的眼睛都快掉进盘子里了,他用力舔舔嘴唇,但又抬头犹豫地看着我:“妈妈知道了会打我的。”
  我摸摸他的头:“我不告诉你妈妈,她不会知道的。”
  他又将信将疑地看看门口的卫兵。我忙宽他的心:“卫兵叔叔也不会去告诉你妈妈的,我保证。”
  他终于安下心来,伸手小心翼翼地拿起盘里的午餐肉,放到唇边咬了一口。“好香啊!比蛇肉还好吃!”
  他的小嘴使劲嚼着,一片午餐肉瞬间没了踪影。吃完,他还在恋恋不舍地舔着手指:“你每天都可以吃这个吗?”他的小脸上满是羡慕。
  我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把自己已经咬过的那片肉也递给他:“我只咬过一口,你愿意吃吗?”
  他高兴地接过来,但这次却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咬,慢慢地嚼,仿佛这是天下最美味的佳肴,吃完以后就不再有了。
  “你晚上来送饭的时候,把你的晚饭带到这儿来和我一起吃,好吗?”我抚着他的头,悄声说。
  “好。”Tutu高兴地点头。

  午餐肉(云深)

  黄昏时,Tutu端来了我的晚饭,还有他自己的。那是几只深色的晒得半干的仙人掌块茎。我尝了一口,隐隐的涩味让人难以下咽,然而就连这样的食物,他们却也吃不饱。
  这些因为战争被驱赶到沙漠中的库图西人,他们到底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从此,Tutu每天都回到我的囚室来和我一起吃饭。我会把我的午餐肉全都给他,自己只吃面包和苹果。我给他讲故事,他陪我聊天。
  从孩子稚气又不连贯的描述里,我大致明白了这一群游击队的头是Endu,而那个让我回想起来就浑身发毛的Hamisi则是他们的二把手。游击队的成员以前都是居住在北萨摩利亚的库图西人。他们原本拥有水草丰美的家园和幸福平静的生活,但战争让他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最终他们和其他所有库图西人一样,被赶进了这片干涸贫瘠的茫茫沙漠。这支游击队要抵御来自北萨摩利亚的图瓦滋事者的袭击,但也时常越过边境从图瓦人的地盘上掠来一些食物和药品。我虽未亲见,但已能想像得到他们的悲苦与仇恨。他们的确比图瓦人更有理由仇恨比利时。
  Tutu曾对我说:“我生在沙漠里,但是爸爸说北边才是我们的家。那儿可漂亮了,到处都是花和树,还有好多水,每天都可以洗脸,每顿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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