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骅见王泮林伸过手来,自觉带他下了屋顶,“我真不明白,你到底从哪里知道洛水园的北燎探子不止萍娘,还有风娘。”
“就像我不明白,同为北燎人,你为何会愿意铲除萍娘?”王泮林的表情却并非真不明白。
王泮林再一招手,那边就跑来一盏灯——不对,是掌着灯的小书童。
第206引 仙人指路
王泮林走出几步,头一偏侧过脸来,“我新近加入了一个帮当小弟,要去长白英雄会凑热闹,等你装完姑娘,不如也来,兴许能帮四王子解决了麻烦也说不定。对了,帮主是女子,你一定要收好不安分的爪子,免得被她的剑削了。”
赫连骅看那盏金灯飘开,两只爪子不由缩起来,把那句“兴许能帮四王子解决了麻烦”当放屁,一脸纳闷的表情,“什么帮那么了不起?王氏九郎当小弟?难道帮主长得比我还好看?”
王泮林已经走远,自然不会回答赫连骅,但经过一间廊亭。
一女子立在亭下,见他就是盈盈一礼,“王阁老已答应为仙荷说项,多谢九公子替仙荷美言。若非九公子告知仙荷,仙荷只怕已被人当了弃子,死路一条。”
来的是仙荷。
王泮林神情不动,眸眼漠然,“别把自己说得那么蠢。仙荷姑娘低眉顺目多年,眼看离头姬不过一步之遥,却输给了老天,虽败犹荣。而且也当真了不起,这园子里谁是哪边的人,竟能一目了然,比柳妈妈还明白。”
仙荷从小生活在园子里,相貌风情皆中等的她,却有不一般的睿智目光,做事细心,又懂得进退。然而,即便很会做人,关键时刻上头的风娘还是一声不响牺牲她。御史台崔大人突然点她,问了好些事,她虽感觉不妙,却始料不及这是风娘将她当作了诱饵。
但一开始,仙荷只是一名普通司琴,南下后遇到风娘,引荐风娘成为洛水园舞姬。后来风娘红了,不但仍与她姐妹相称,并许给仙荷很多好处,仙荷由此成为北燎密探。
随着仙荷越发受客人喜爱,风娘感到威胁,不再念仙荷当初引荐的情义。
包括仙荷在内,风娘和萍娘,一共三人,听命于北燎大王子。
南颂迁都后,洛水园女艺凋零,风娘才能崭露头角,加之北燎被大今打得分崩离析,所以前两年她一直没发挥作用。如今北燎在西原总算安定,燎王有意立太子,大王子就重视南颂这边的动静了,催促风娘做事。
要说这份工匠名单,还真是仙荷想办法拿到的。她交给风娘之后,风娘独占功劳,受大王子褒奖。这也罢了。仙荷提出可以利用这份名单,将大今布置在园子里的探子拔除,也可栽赃大今。万万想不到,风娘居然用她的计,打算连她一道拔除。
这时,王泮林找来,告诉她,风娘和萍娘是亲姐妹,她才知道自己可悲可笑。
仙荷面容发涩,“禀公子,仙荷从不想要了不起,不过求一好归宿,只是进了这等地方,若不出头,多是凄凉。但有别的法子,我也不会想着往上走。如今去处已定,心中尚有疑虑。”
“怕得不到赵大人的宠爱?”王泮林呵冷。
作为中书令之子,王泮林得到工部名册泄露的消息只比节南晚了一会儿。他对和自己无关的事一向冷淡,直到父亲说起学士阁苏致上折子,怀疑谭计,乌明或赵琦有勾结大今北燎可能,他才积极起来。
是他,请丁大先生帮忙安排一个姑娘混进洛水园;是他,向父亲提议引蛇出洞,分别告知了不同的告密者名姓;也是他,灵机一动,告诉差人祥瑞饭馆后面有可疑之人,借孟元这只呆鸟让对方放松警惕。
他虽没想到丁大先生竟派了赫连骅这小子充当姑娘,却转手利用,进而从赫连骅那里得知萍娘是北燎大王子的探子,再利用大王子和四王子的矛盾,试探心事重重的仙荷,让仙荷明白她自己的危险处境,反而投靠了他。
还是他,设下今晚宴席,假意漏出消息,发动仙荷,牵制萍娘,让风娘一人不得不急躁冒进,去找情郎通报,给郡守大人送上双宿双飞的现行。而他也答应,只要仙荷转作人证,拿出物证,就会给她安排一个长期保命的好去处,但他不好出面,要她自己去请求。
如此安排好一切,到这晚此时,落幕。
“仙荷虽然笨,还不至于笨得连这个都不知道。仙荷进赵府,不是给赵大人当妾,但依公子所言,要竭尽努力获取桑六娘的信任。只是,仙荷不明白,为何是浣姐姐的侄女,而不是讨好浣姐姐?浣姐姐非常聪明,若能得到她的庇护,仙荷的下半辈子——”
仙荷不敢与王泮林对视。那双眼太犀利,所有人以为她升不上头姬嫁不了权贵而难过,这位却直言她可怜,功劳都是别人的,到头来还要为别人卖出性命。
“也就多几年的活头了。”王泮林接话。
仙荷一惊。
“你大可不信我的话,我虽为给你安排了最好的去处,等你进了赵府,要讨好谁我却也管不着。自己嫌命长,我何必内疚。”王泮林说罢,大袖流风,走出去。
书童一边掌灯一边往回看,见仙荷呆呆站在廊亭下,自己虽然也好奇,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眼看着到了自家马车前,书童才道,“白日里剑童到曲芳台见了大老爷和五公子,请五公子转交一只包袱给九公子。适才我跟车出来,五公子吩咐我放在车里,说挺紧急的。”
王泮林听了,语气难得想不透,“白日里我见过剑童,怎没听她提……”没说完,却笑了,“书童,你可别学剑童耍小性子,会挨板子的。”
书童但见九公子上车的动作比以前痛快得多,也不等人搬凳子掀帘子,眨眼就钻进车里,心道懒人原来也有勤快的时候啊。
再过一会儿,王楚风上车来,看一把拉满弦的弓弩对着自己,不惊不讶,捉衫安坐,吩咐车夫出发。
“燕子姑娘的香露用得重了些,十二弟下回再来,带一瓶好的给她,不然只可怜了你自己的鼻子。”王泮林皱皱眉,目光不离手中弓弩,扣扳机,弦空响。
王楚风今日喝了不少,温润的五官就难掩桀骜不驯的天性,“逢场作戏罢了,我不似九哥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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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引 旦夕祸福
青杏居。
听到外面碧云的脚步声有些慌,节南就在小柒的屋里问道,“什么事?”
很快,碧云跑进来,见节南躺在小柒床上,却也顾不得问,“六姑娘不好了,府里来了差人。
“差人?”白天的事到底延续到晚上来了?
节南起身就走,“来做什么?”
碧云小碎步跟上,“不清楚,浅夏只说是郡衙的人,和咱老爷倒是挺客气的,但让老爷和二夫人把家里所有人都集中一块儿点名,例行公事。”
节南招来橙夕,“去膳房把七姑娘叫来。”
不一会儿,小柒一脸老大不愿走出来,“深更半夜闹一出,这是要抄家杀头了?”
没过脑子的话一出口,吓得碧云她们白了脸。
节南却笑,“哪有那么好的事让咱们开眼,都说例行公事了。”抄家才不会这么舒坦呢,早就鸡飞狗跳,还容得一伙人慢腾腾集中点名?
七姑娘那样,六姑娘这样,碧云只觉心肝忽上忽下跳得抽风。
到了主院,赵府的丫头仆妇婆子全站在院里,一个个神色不安,时不时交头接耳。节南和小柒走进外屋,不见桑浣,但见赵雪兰正拍着迷迷糊糊的雨兰和赵挚。
小柒嘟囔,真有些大姐的样子了。
赵雪兰蹙眉看向节南,“浣姨娘在里屋。”
节南点点头,找张椅子坐了,只听得见桑浣说话。
“姐姐安心躺着,等会儿官差来了,让他们看一眼里屋就行……”
“并非老爷有事,而是乌明乌大人有事,说他是北燎细作,今晚刚抓进去……”
“就是说啊,咱老爷怎么可能呢,平时应酬,多和谭大人一起,再说乌明又是老爷的直属上官……”
“没事的,说谭府今晚也和咱家一样,要点看人头,例行问话,主要看有没有突然少了人或有谁形迹可疑……”
“我马上去点一点,姐姐尽管放心,这也是我的家,咱这会儿一定要一心的。”
桑浣随即走出来,目光扫过节南和小柒,也不多说,叫上浅春拿起名册,到院里点名去了。
节南垂眼,听桑浣喊着一个个名字,心里却只盘旋乌明这个名字。
乌明是北燎细作?怎么抓出来的?苏致不是只在官匠中认人吗?还有,萍娘也是北燎细作,但她进洛水园打探的那几日,却只知乌明是仙荷的常客。这其中,到底漏了哪几环?
虽说她为桑浣干活不给力,自恃脑袋比一般人好用,手头情报自觉也掌握了不少,可是这回官府居然这么快就揪出乌明——
南颂官场,出了名的文人政治,想做成一桩实事,那要费多少口水,一级一级往上走,再一级一级传达下来,而且一遍还行不通,一般要反复几遍,等到最终下定论,还千万别赶上逢年过节。
这是有如神助?
节南兀自想得起劲,忽听屋外男子声音,除了姑丈之外。
“二夫人,打扰了。”
这声音,份外熟悉。不是那种熟识,却是才听过的那种感觉。
节南看到赵雪兰抬起头,立刻就想起来了。
哈!又是朱红!
众人在外又报一遍名字,桑浣和赵琦就进屋来了,身后跟着的年轻官员果然是朱红。他目光有礼,对赵雪兰,节南和小柒皆颔首,道声对不住,才走进屋子,又由浅春挑了帘,看一眼里屋,几乎马不停蹄,就走出屋子去了。
避嫌呢。
小柒嘻嘻一笑,但当着桑浣的面,还是管着自己的嘴。
赵琦就道,“府里人一个不缺,所以没事,等我问过朱大人,大家就能回去歇息了。”
等赵琦出屋子,和朱红说了几句,朱红的声音微亮,似特意说给屋里女眷们听的,“深夜急命在身,让大家受惊,谢夫人们和姑娘们体谅,下官改日再登门致歉,告辞。”
一阵刀鞘靴踏,远了。
小柒要走,桑浣却不让。
一刻之后,赵琦再回屋来,坐上主位,长吁短叹,“怎么会是乌大人呢?”
“兴许弄错了。乌大人历经两朝,从大匠到将作大监,一直兢兢业业,若是北燎细作,军器秘密早不知泄露了多少。”
桑浣这时面色不好,但赵琦只当她受了惊,担心他被牵连。
赵琦道,“我也希望是弄错了,然而御史台刑部郡府三方一起调查,布置得极为巧妙。好比苏大人上折子怀疑工部有细作一事,御史台让谭大人,乌大人和我配合认人,却只将苏致的名字告知了乌大人一人而已,我和谭大人知道的另有他人,结果苏大人在认人时被毒杀。”
节南一听,暗道计策不错,苏致一死,乌明就有很大的嫌疑了。
赵琦又道,“方才朱大人稍稍透露,洛水园的北燎细作也已被抓,还是从乌府里逃窜出来时,与乌大人一同落网,乌大人百口莫辩。”
桑浣惊问,“洛水园里哪一位?”
赵琦摇头表示不知,“朱大人不曾说。”
赵雪兰听到这里,担忧的神情渐渐淡下,“不连累父亲就好。”
赵琦却未显轻松,“不好说啊。乌大人身为大将作,品级不高,权力却大,与工部侍郎平起平坐,在工造事务上连谭大人都插不了话。要不是弓弩司独立于军器司之外,神臂弓的造法恐怕都不保。如今乌大人出事,更不可能只查他一人,要看明日朝上怎么论了,就怕皇上怒及整个工部,怀疑还有同党,没事都要生出大事情来。”
桑浣心不在焉,蹙眉不知想什么。
赵雪兰难免着慌,“但父亲清白。”
赵琦张张口,本想说没那么简单,见桑浣和长女失魂落魄,改为安慰,“还好崔相王中书主政,张兰台又明事理,我身正就不怕影斜。夜了,赶紧回房歇息吧,大人的事,女儿家们不用管。”
出了主院,赵雪兰问节南,“要不明日去趟崔府,同崔相夫人说说?”
节南不答。
赵雪兰奇怪,“你从进屋就没说过一个字,打得什么主意?”
节南心想,人呐,都是欠的,理她的时候,她摆架子;不理她的时候,又巴巴凑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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