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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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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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一拂袍,安然落座。

十指按上琴弦,稍稍思索,一曲《山中忆故人》挑音而飞。

“仙嗡……”

“呜嗡……”

洞箫不知起于何处,随着琴音宛转而合。切的极妙,正处琴音高时,恰若不期而遇。操琴者眉尖微拔,随后撩指如轮转,洋洒而出。箫声默然绵承,低寥……

一曲毕罢,刘浓长身而起,正了正顶上青冠,朝着桂道深处揖手。

林间影影绰绰,浮雪。

浅浅。

桥然目送牛车漫在远处,而后转身大步疾踏,边走边笑道:“小妹,华亭美鹤如何?若是尚可,待其来取帖时,阿兄替你问……”

“阿兄!”

闻言,树下人轻嗔,捧着洞箫缓缓起身。

这时,道口急急窜进一辆华丽的马车,辕上的车夫高声道:“敢问适才鸣箫者是谁?”

……

“哞!”

“啪!”

青牛憨啼,鞭扬轻疾。乘兴而游,满载而归。两辆牛车并驾齐驱,刘浓倚于车壁,手捧弈谱默默推演。

祖盛则一路皆在赞叹,不是赞桥游思棋艺高绝,令人心折;便是叹其姿色绝美,教人忘俗。侍婢雪瞳与其同车,听得心里酸溜溜的,娇嗔道:“郎君若是喜爱桥小娘子,何不归家再言,亦好让家主提亲去!”

“呃?”

闻言,祖盛神色一愣,竟显几分忸捏,随后渭然叹道:“桥小娘子如此人物,岂可轻辱!以我之见闻,怕是唯有瞻箦可以娶之!且家世亦正合矣!”

“哈哈,对咯!”

来福大是开怀,猛地一扬鞭,乐得合不拢嘴。在其心中,所有的漂亮小娘子,都应该嫁给小郎君才是。

刘浓淡然一笑,亦不与他俩言语。祖盛擅谈,自己若是接话,定然没完没了。将奕谱揣入怀中,漫眼看向车外,道路宛曲,远远的一分为二,分岔口将至。

至分道处,二人下车作别。

刘浓笑道:“茂荫,汝可知昔日姑苏渡口,咱们所遇老翁是何人?”

“老翁?”

祖盛皱眉思索一阵,而后摇头道:“不识,莫非瞻箦识得?”

刘浓笑道:“他便是陶龙骧!”

“哦,陶龙骧……啊!!”祖盛随口应着,突然回过神来,而后一对大眼瞪得突圆,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满脸的神情便只有两个字形容:震惊!

突地,其一声大叫:“瞻箦,此言当真?”

刘浓笑道:“当真!”

“啊!!陶公!!”

祖盛接连两声大叫,而后便低着头徘徊,不断以拳击掌,面上神色极是复杂,时现懊悔,时见欢喜;嘴里则喃喃有词,亦听不清在说甚。

刘浓看得心中暗叹不已,寒门之首陶龙骧,何以言之?唯有那句,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这时,祖盛突地抬头,疾步迎向牛车,命车夫调头。

刘浓问道:“茂荫,何往?”

祖盛站在车辕上大声道:“回姑苏渡!”

刘浓叹道:“陶公已远赴他州,去之何意!”

祖盛神色一颓,呆坐于辕上,良久,方喃道:“瞻箦莫怪祖盛失态,陶公实为我辈之揩模矣!如今一别,不知他日尚能再见否!”

“茂荫何需如此……”

刘浓缓缓将陶侃信中所言道出,祖盛听闻自己被陶侃所欣赏,整张脸都洋满着笑容。竟未对拔擢之事多问,反而追问陶侃为何前往广州,而不在荆州。得知事情原委后,其眉色沉暗如铁,咬牙道:“大将军,王公,王处仲,何人矣?勒兵豫章不前,意在何也?莫非欲效王莽乎!”

言至最后,声音越拔越高。随后默然昂立车辕,少倾,朝着刘浓揖手道:“瞻箦,祖盛别过,待年后便会前赴广州,哪怕只任一卒,亦往矣!”

“茂荫,别过!”

刘浓怔得半晌,双手推礼至眉,长揖。久久,挽袖于夕阳中,岔路中的牛车已不见。唯有一缕清风,撩着袍角。

“小郎君……”

来福见小郎君神情悠幽,有些担心,上前小心翼翼的唤着。

“走吧!”

刘浓回身,看着来福缓缓一笑,踏上牛车,挑帘而入时,低声道:“来福,行快些!”

“好勒!”

来福欢快而应,挥鞭摧牛。

青牛穿行于落日中,帘外满野殷红。刘浓微微阖眼,身子随着车身轻轻摇晃,心情于欲寐未寐间,渐尔平复。路,漫长而修远兮!唯有坚持已心,方能不绊不滞!

新月将出时,牛车投进桃林,来福大声笑道:“小郎君,到家了!”

“嘎吱吱!”

沉重的绞门缓缓拉起。

听着熟悉的声音,刘浓面浮微笑,挑帘而出,一眼便见自庄门内漫出一群莺红燕绿。娘亲、杨少柳、碎湖、罗环……

这便是家,他是这个家的主人!

“虎头……”

“小郎君!”

刘浓疾步迎上,将将唤得一声娘亲,便被刘氏一把扯住细细打量。幸而她知道儿子大了,已然知羞,不然定会拉入怀中,好生疼爱。

众人相携进庄,不经意间,刘浓冒出个莫名的念头:我比杨少柳高了!

哼!

杨少柳捕捉到他古怪的神色,细眉微蹙,暗暗一声冷哼,想着他刚回来不便教训,忍了。

“虎头,怎地瘦了。”

刘氏瞧见儿子面色略显憔悴,而且仿似又瘦了,心中疼惜得要命,赶紧命余氏好生置得几桌吃食,尽皆是儿子所喜好的口味。

厅内灯红通明,十几个人围座四席,热闹而温馨。

……

夜,月。

刘浓身披月白纱袍,轻身迈出浴室,微湿的头发散在背后随风轻扬。楠木走廊仿若镜面,幽幽的泛着月光。布履踏于其中,无声。唯余倒影,若仙。

转过廊角,有人执着梅花映雪灯迎来,是碎湖。

“小郎君,十日前,乌程来信了。三日前,参军亦来信了。”碎湖的眼睛在月夜中格外明亮,声音不快不慢,柔柔的。

“嗯!”

刘浓接过信,踏进室中。

碎湖随其而入,默无声息的将案左香炉点燃,用手扇了两扇,再用铜针将青铜雁鱼灯的火舌拔得更透一些,随后安静的跪坐于小郎君身侧。

低眉敛首。

两封信,一封拆过,一封未拆。拆过的来自乌程,李越言:事已有眉目,只是尚未尽善;且有一事相告,乌程县府君与张芳有隙。建康来信未拆,郭璞言:乌程张氏确与江东张氏有所往来,尚不知是与何人有得交情,会继续打探,请小郎君莫要忧心,江东张氏郡望已远非昔日。小郎君可与陆、顾交好,顾、张之间仇隙较深。若有需要,郭璞可……

刘浓细细阅毕郭璞长信,暗叹不已。顾、张结仇已近百年,原委则在张温之妹嫁顾承,顾承死时顾氏势微,张氏便将女郎再嫁丁氏,焉知张氏女郎性格极强竟服毒而亡,如此一来顾张交恶矣!而几十年来明争暗斗,顾氏已然将张氏尽数压制!若不是有陆氏暗中帮衬提携,怕是张氏早就跌出上等门阀。而陆氏之所以照拂张氏,则是因昔年洛阳旧事。

门阀啊!不见血的厮杀!便若伏子,初时悠然不可见,待见时则直刺入喉。

“小郎君……”

碎湖见小郎君出神,轻轻而唤。

唉!

刘浓心中沉沉,竟不由地想起了陆舒窈,那个愿意与自己归家的美丽小女郎,缓缓舒出一口气,眉色坚定如峰,淡声问道:“乌程之信,可有回?”

碎湖轻声道:“杨小娘子回了,让婢子看过,四个字:顺势行事。”

“便如此!”

刘浓提笔……

第六十九章谁宜室家

西楼。

一品沉香缓燎,杨少柳捧着书,徘徊于百花屏风前。

刘浓目不斜视,正襟危坐。

待绕至鹤纸窗下,杨少柳歪过头,低眼问道:“善如水,君子以作事谋始,何解?”

《易经》坎卦!

近来,杨少柳思维跳脱,两个时辰的功课往往东拉西扯,时尔周易,倏尔老庄,间或一半一半,对答之时稍有不遂其心意,便会挨训。

唉,防不胜防呀!

刘浓不敢大意,细细沉吟,嗯,今日估计是论周易了,且如此答之,朗声道:“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故,上善行于水,水生而木起。君子应如木,学而辩,宽而行。”以易释易,虽不直解,然意在其中,且无明显过错!

答毕,双手按膝,眼眉低阖,准备受其刁难。

果然,杨少柳细眉一挑,轻声斥道:“胡言!”

滑头!

青丝履迈至矮案前,杨少柳缓缓落座,双手端在腰间,而后洋洋洒洒数十言,冷冷一顿狠斥。刘浓百口莫辩,静受其训,心道:唉,我之所答,不正是你日前所教嘛。如今,怎地全错啦……

唉,可怜的小郎君呀!

夜拂与嫣醉侍立在门口,一个眨着眼睛,一个掩嘴偷笑。

一个时辰后。

刘浓昏昏沉沉的踏出西楼,满脑子皆是各种论调绕来绕去,不知到底何论为真矣!

来福自东楼捧剑而出,见得小郎君摇着脑袋喃喃自语,知道他定是又挨杨小娘子训了,犹豫道:“小郎君,咱们是练剑,尚是稍作休歇?”

“练剑!”

刘浓甩了甩头,声音咬得极沉。至室中换得箭袍,将将转下楼梯,面前突地窜出一道白影,将身一旋错过,放眼看去,正是白将军。

“呱呱!”

白将军挥着翅膀,瞅了一眼刘浓,而后不知看见甚,转身便逃。刘浓心奇,回头一看,院角再次跳出一只白鹅,体型比白将军略小,白牡丹。

白牡丹从眼前轻盈掠过,朝着白将军消失的方向疾追,嘴角尚衔着一撮毛。

来福颇是同情白将军,幽然叹道:“白将军,苦也!”

“哼!”

巧思自院子转角走出来,手里捉着根带叶的柳枝,想来正在追赶甚。待看见刘浓,赶紧将柳枝一扔,疾行几步,浅身万福道:“巧思,见过小郎君!”

刘浓瞥一眼草丛中的柳枝,想起支遁养的鹤,便笑道:“由着它们去吧,莫拘了它们。”

“是,小郎君!”

巧思软软应着,慢慢起身,挑眉时瞅见来福一脸傻笑的看着自己,心中不乐,明眸斜瞪。

来福顿时矮得一截,不敢看她,摸着脑袋,讪讪笑道:“小郎君,来福陪你练剑!”

“嗯,带上酒!”

刘浓淡然一笑,故作未见,持剑而走,准备至山后海边练剑,再犒劳犒劳苦练的白袍。暗中却委实替来福高兴,心道:听娘亲说巧思口风已松,待从会稽求学归来,便为他们寻个好日子吧。巧思若嫁来福,我刘氏自亦不会亏她,理应隆重些……

便在此时,有白袍前来禀报,说是丁府君携家眷来访。

丁府君,丁晦。

嗯,现下两家已是通宜,他携眷而访亦不为奇!

刘浓看了一眼西楼,眉头微皱,度步至杨少柳门口,未进室,低声将丁晦来访之事说了。杨少柳轻声道:“知道了,无妨,你自迎客便是。只是西楼,莫让人进!”

“嗯!”

刘浓再行至中楼,入内叮嘱娘亲莫提西楼之事。

六年来,西楼迟迟不肯注籍,每年皆会浮海,刘氏乃知情者,虽不甚明,亦知晓事情轻重,笑道:“虎头放心,不该说的,为娘断然不说!”

刘浓见诸事已毕,便匆匆换了衣衫,携着娘亲迎向庄门。杨少柳之事,庄中知晓内情者甚少,而知者皆是值得信赖之人,不会胡言乱语。况且,庄中尚有隐卫于暗中控制。患不惧外,而在内,如此浅显道理,刘浓岂会不知。如今两家已然融于一体难分彼此,理应共同严防。

庄门前,桃林道口。

丁晦带着妻子陈氏、女儿丁青矜,踏下牛车。掂着腰,抬眼望向岗上那巨大的庄墙,浑白为体与山连,箭剁密集正列阵,中有白袍挎刀往来,但凡有敌窥侵,早被一眼探尽。

心中暗叹:怪道乎昔日周氏携两千之众,亦未能将此庄攻破,果真固若金汤矣!

陈氏见女儿眼漫身侧青绿桃林,知晓女儿极爱桃花,遂轻声笑道:“青矜,待得来年三月,此地应是花红烂漫,若能于此行筝,定是极好呢。”

说着与丁晦对视一眼,两人皆面带笑容,言语间,颇是微妙。

“娘亲……”

丁青矜双肩轻轻一颤,红晕渐渐爬了满脸;悄悄收回目光,垂向自己的脚尖。她知道娘亲言下之意为何,亦知阿父为何会将自己带上,无非是希望两家相互走动时,可与那美鹤多见几面。唉,月前与府中匆匆一眼,华亭美鹤,确实美……然,亦骄傲……

丁晦嘱咐道:“青矜莫羞,稍后见着人,需得知礼!”

“是,阿父。”丁青矜恬恬应着。

丁晦抚着花斑长须,看着温婉秀丽的女儿,心中极为满意。

这时,庄门冉启。

刘浓与刘氏笑着徐迎向前,丁晦亦带着妻女大步急迈。

两厢作汇,刘浓、丁晦互相见过。

丁青矜低眉敛目静立一旁,见面前多了个雍容美丽的俊妇,不用介绍便知是刘氏主母,乖乖巧巧地端着双手欠身万福:“丁青矜,见过刘伯母!”

“起来,快起来!”

刘氏缓缓扶起丁青矜,细细打量,是个清丽的女郎,眼睛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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