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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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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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浓笑道:“不论坐于何处皆可行雅,何必太过在意!”

祖盛道:“刘郎君此言谬矣,莫非不知今日之雅集,顾、陆等世家女郎亦在,若是能得其青睐……,就算我的风姿入不得她们之眼,可刘郎君此等风仪……”

“请饮酒!”

刘浓淡然一笑,用细长的竹竿挑了一盏酒递过去。这竹竿镶着扁平的小木板,是来福刚去取来,专为稍后曲水流觞所用。

……

陆纳随陆始一阵疾行,至水源之处顿足,见两侧皆坐着长辈,其中一位宽袍玉冠,蓄着三寸短须,正与其父陆玩侃侃而言。略一扫眼,发现身着白儒服的周札亦在对面,心中思及前些日在吴县官道之中发生的事,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

陆玩见儿子呆立在一侧,沉声道:“愣着作甚,还不来见过郗公!”

果是郗鉴,郗璇何处?

与郗鉴见过,再逐一拜见了族伯、周札、顾和,陆纳四处搜寻,想见见那位和刘浓有玉囊作美的女中笔仙,奈何四处皆是莺燕,也不知哪个是她,只得作罢。

“七哥!”

将将在自家位置落坐,身侧传来一声低唤,是自己最喜爱的小妹陆舒窈。

陆舒窈巧巧的跪坐于临水之畔,偏着头问道:“七哥,方才与你同车操琴的是谁?”

“呵呵!”

陆纳低低一笑,捉了案上的果子就啃,边啃边道:“汝想知?”

“嗯!”

陆舒窈用力的点了点头,身子微微侧过来听。她们的声音虽低,却被溪水对岸的顾荟蔚听了,其眉峰一颤,竖耳倾听!

“我亦不知也!”

“七哥!!”

水源处。

吴郡大中正陆晔笑道:“郗公,天色正美,请公临卵!”

“固所愿尔,不敢请也。”

郗鉴爽声放笑,长身而起,自铜盘中取一枚熟鸡蛋,行至水崖处,放声咏道:“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簡兮……”

咏至一半,所有人起身而随咏:“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吁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此乃《毛诗、郑风溱洧》,为描述上巳节的诗歌,诗风委婉欢快。

咏罢,郗鉴将那枚熟鸡蛋往水中一投。

“扑通!”

熟鸡蛋在水中一沉,随后浮起,飘飘荡荡向下游去。

礼成!

众世家子弟纷纷效防,刹时间鸡蛋飘在水中,仿似连珠,又像浮卵,随泉水而起落,尽往下游而去。陆纳回过头,见小妹陆舒窈双手捧着一枚鸡蛋沉思。

笑道:“舒窈,怎地还不投?”

陆舒窈眨着眼睛,喃道:“鸡蛋皆一致,焉知是谁投?”突地,眼睛晶亮放光,命女婢取来笔墨,执笔在那枚熟鸡蛋上勾勒几笔,然后对着吹了几口气,待至墨干,方才小心翼翼的将鸡蛋放在曲水中,逐其渐行渐远,缓缓收回目光。

“咦!”

一瞥眼,眼前竟也出现两枚别样的鸡蛋,一前一后,慢慢浮来。三眼相对,郗璇、陆舒窈、顾荟蔚;一触即离,各自危坐,气氛微妙之极矣。

在曲水尽头处,祖盛捏着一枚鸡蛋苦笑:“浮卵给谁看?”

刘浓将手中鸡蛋投入水中,目逐其冉冉远去,自瀑布口溜走,负手笑道:“我心若冰澈,浮卵自看!”

而这时,卵起卵伏,有搁浅在岸的,被临近之人拾起,对着鸡蛋诵福,然后剥而食之。那些士族女郎们,皆留心着自己的鸡蛋被谁取走,若风姿相宜,便会暗暗记在心中。若是家世相近,便可告之家中长者……

取卵,不得以竹竿取之,只可伸手撩水。

有人便在岸边以手划水,希望将那三枚独特的鸡蛋划到近前,可越弄越糟糕,三枚鸡蛋连作一窜,随波而游,愈离愈远。

刘浓和祖盛对坐着,看着一溜窜的鸡蛋自眼前浮走,一时相顾无言。来福守在瀑布口,正在蹲着吃鸡蛋,他和刘訚已经捞了好些个了,没人发现。

突地,祖盛惊呼:“快看,来了三个鸡蛋!”

不过是鸡蛋,有何奇怪?

刘浓不以为然的侧目,一眼之下愣住了,这是三枚漂亮的鸡蛋,一枚拓着花纹似藤,一枚点着绛紫胜朱,一玫竟浮着小楷。

“刘郎君,且我待取来,咱们分食!”

祖盛哈哈大笑,伏身拼命划水,引起道道小漩涡,牵着三枚鸡蛋浮来。眼见即将触手,不知怎地竟齐齐一个回旋,荡出了漩涡,反而朝着刘浓浮去。

“扑!”

一枚搁浅!

“扑!”

再一枚搁浅!

最后一枚在搁浅的一枚上轻轻一触,打着璇儿飘走,来至瀑布口。来福大喜,有字的蛋肯定好吃,伸手就捞。谁知手刚探水,刘訚也来,两手一触,鸡蛋至他们手指间溜走,顺着水瀑飞坠。

两人望而兴叹!

第三十九章在水中央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刘浓一手捉着一个鸡蛋,定定的看着:那描着花藤的,手法极绝,虽只是粗粗勾勒,可亦见其笔风矣;那点着绛紫的,亦只一点,却让人看着便喜,韵味深然。

妙哉!

祖盛来讨,不知何故他竟不愿给,揣在袖中,笑道:“稍后尚有!”

尚有?

祖盛皱着眉等了半天也无,上游再飘来一堆堆红枣,他索性蹲在水边,抓起一把塞了满嘴,笑道:“位置偏远亦有好处,至少有物可食!”

“叮咚!”

一声脆鼓响起。来了,曲水流觞!

这是上巳节中的重头戏,自水源处置放杯盏盛美酒顺水而下,若滞于谁前便需饮酒。饮酒之人需得临场咏诗、解论、作画、亦可行短文等,若皆不能便需吃得罚酒三杯。这诸多的世家庶族聚在此地,便是待这曲水流觞,亦好一展所长。一则可获丽人美目盼兮;二则可在吴郡大中正面前混个眼熟,待正式定品时亦有所助。

祖盛回至席间,正襟危坐,面色颇显忐忑,犹豫道:“瞻箦,你说,稍后若是轮至我,我是咏诗还是行文,或是待人问难?”

方才他们相互通过字讳,祖盛字为茂荫!

刘浓甚喜其风格不作,见他还未临雅,便已略显惊慌,知道这次雅集对他来说极是关键,庶族寒门要想谋个较好的乡品,难若登天。遂正色道:“心无挂牵,自能随心所欲;诗文皆是心发,不羁方可致意!茂荫且放宽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妙哉!”

祖盛猛地拍案,昂身道:“正如瞻箦所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惧它作甚!况且,我们离得如此远,一时半会轮不至矣……”

……

郗鉴、陆晔捉杯在手,放眼四望,但见冠袍、蛾黛聚作一堂,心中甚畅。陆晔起首诗作罢,便安然将杯盏置于兰花木中。郗鉴持杯在人群中寻找刘浓,半晌尚未见,心中正奇,却见女儿郗璇挑着眉望着一处方向,随其而逐,只见刘浓居于末处,浅浅露出月袍正随风而荡。柳丛隐隐,若不细看还以为无人!

心中一松,将盏一搁。

朵朵兰盏随水而流。

首次靠岸,竟是顾淳得了,按膝而起,没有片刻停歇,纵声便咏:“去岁三逢三,祓禊峨峨间;今朝春归迟,浮冠朝云颠!”

咏罢,侧目见阿姐顾荟蔚略略阖首,心中极喜,一口闷尽杯中酒,换酒而下盏。

众人点评,一致认为:其年纪尚幼便能作出这首极其应景的诗,实属不易。当下,陆晔笑道:“顾氏幼麟,当在汝!”

郗鉴亦抚须笑道:“难得,气势初具。若论立意,可为三品,再言文风,亦可当得。”

陆玩执笔而录。

杯盏再起!

其间数度起落,有人咏诗有人行文。

刘浓默然以待,逐一品其诗文,心中亦是暗赞:世人皆言吴郡姿色过于水秀,所出之诗文秀丽有余、内气不足,此乃大谬矣!适才有两首诗,立意甚雄,隐隐竟能听闻金戈!唉,世家子弟,亦不皆是贪恋安逸之辈啊!诗文养心、铸意,若胸无丘壑,怎可发之?

突听有人娇咏:“窃雪作魂悄悄饰,游丝绽絮嫌花迟;若与东风借得媚,两分春色对作痴!”

咏絮?!难不成是谢道韫?

刘浓震惊,忍不住长身而起,朝着远处望去,只见在极临水源之境,有一个小小女郎正自水边缓缓退回,鹅黄对襟襦裙衬得身材修长似曲婉。许是女子敏觉,在将至案后时微微侧首。

一眼相触!

明光可鉴,软玉浅辉。刘浓徐徐收回眼光,却见陆纳正冲他笑着扬手,微一揖手还礼,心道:应是陆氏小女郎,不愧是累世门阀矣!

陆舒窈俏俏落座,一眼看见陆纳还在朝那人挥手,心中一惊,问道:“七哥,那人是谁?”

这回,陆纳没有逗她,笑道:“华亭刘瞻箦!”

“刘,瞻箦?”

陆纳见小妹歪着头的样子可爱之极,知她没听过,便加重语气笑道:“珠、联、生、辉!”

“哦……”

陆舒窈长长的哦了一声,缓缓转头,瞥向斜对岸的郗璇,心里则道:“是个美郎君,若真是他操的琴,倒和女中笔仙挺般配!”

郗璇仿似未见,微阖着首在案上录诗文。

曲水九绕,待绕至八转时,因隔着一方丛柳,众人皆不见,有些则是见而不见,坐得那么远,不是怯场又是什么?

正欲行第二轮。

郗鉴突道:“稍待,流觞尚未绝也!”

祖盛紧张的盯着缓缓浮来的兰花酒盏,既盼望它能搁在已岸,又觉再待一轮或许更好,心中矛盾而犹豫。见得酒盏斜斜的定在刘浓面前,竟情不自禁的吐出一口气,笑道:“瞻箦,你先来!”

“嗯!”

来福以竹竿取酒,刘浓持盏在手,便欲咏诗,却听郗鉴在远方大声道:“何不前来?”

这一声洪亮之极,似呼似唤,又似等待已久。

众人随着郗鉴的目光投向第九转,柳丛深深,只隐约能见月袍浮动。少倾,有人踏丛而出,单手持盏,缓步行来。青草撩着他的衣袍,柳叶垂过青冠,有阳光一直铺着,随其同行。

渐近,玉暖生辉。

行于曲畔,水澈似人;有风拂摆,皱冉纹展;身姿修长,临凛若仙。

再近,绝美矣!

水声亦默,落针可闻!

众人眼光不自主的随其而迈,身子有前倾者,亦有后昂者,神态各不相同,但皆震于其时。刘浓踩着青石,踏行至水源尽处,双手持盏举至额,由上至下,缓拉。

杯在手,不尽礼!

得郗鉴含笑示意,转身就着满场眼光,将酒徐徐饮尽,正欲放声而咏,却听一人漫声道:“且慢!”

回首一眼而怔,是郗璇。

她注视着刘浓,不避不闪,扬声道:“应景之制皆可作得,首轮最后一转,岂可再窜珠玉而锦绵。我欲行问诗,可否?”

问诗?!

众人皆惊,随后嗡响如蚁,互相打听刘浓是谁,为何惹得郗家女郎问诗,莫非郗氏女郎看上他了?可若是看上,理应在曲水流觞后再行啊,现在会影响评品呢。

问诗乃上巳节古礼,有对结之意(类似问难,需得以诗而答);若无爱便生恨,平常绝不可轻易行之;一般皆在流觞后,闲聚之时方可。陆纳锁眉,陆舒窈眯眼不解;郗鉴本想喝止,转念想起问诗正是曲水流觞中女郎们的特权,只得一声苦叹,尴尬的抚着须,作不得声。

沉!

心一直沉着,刘浓自不会认为郗璇是看上自己,她这般做只有一个目的,心中苦笑:郗璇啊郗璇,你恋你的王羲之,我行我的临水桥,何苦一定要纠我至此!非得如此行事来将你我撇清么?为何不待我博了声名,再来做个了断呢?几日也等不得么?

心中气恼,索性不管,踏前一步,直逼水渊,负手于背,郎声道:“请汝提景!”

郗璇反手指向身后,说道:“请以此树言诗!”

一树桃花,映得芳红勺勺!

刘浓出口放言:“去年今日此山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妙哉!”

有人拍案而赞,是陆纳。

郗璇唰的脸红透,这是隐言她移情别恋啊!她心思聪慧,自见了刘浓在此,阿爹方才亦颇有深意,便暗暗笃定:“我要将计就计,就在今日将以往了结!不可再拖,以免节外生枝!”

箭已在弦,不得不发,再道:“题月!”

刘浓拇指微扣食指,冷声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葬落花;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他答得极快,郗璇根本来不及细思,横着心,道:“再题月!”

刘浓心寒,胸中却如火灼,放声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郗璇道:“非月!”

刘浓懒得理她,继续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醉时同交欢,醒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结邈云汉!”

郗璇咬着唇双肩颤抖,这诗字字皆似箭,箭箭往她心里钻,真觉羞愧满怀。

静,静至极也!

刘浓纵声道:“再欲月否,或……”

句吐一半,恍然回神,我这是所为何来?再把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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