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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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2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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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默,授首!”

恰于此时,一骑斜插,迎面而来,郭默疾疾一瞥,竟然怔了一瞬,来骑眉宇清秀,极其英俊,只是那眉,那眼,与裴琰何其相似!

一滴汗水自脸颊滚落,浸至脖心,一缕悠风拂来,微寒。

“唰!”

寒光一闪,郭默飞起来了,非也,是头飞了,脖子溅出血水如柱。一柄丈二长枪,往上斜斜一扎,插中半空的头颅。

“蹄它,蹄它……”

马蹄踏着血草,孤骑迎着落日,徐乂枪挑人头,横枪立马。

半个时辰后。

落日挂在西天,四野一片血红,压低的、沙哑的惨叫声随处可闻。一群群丢盔弃甲的俘虏被聚作一处,一双双恐惧的眼神盯着那缓缓踏行的白骑黑甲,至今而始,方知何为梦魇。

人头,人头垒作一堆,成小山。

刘浓围着那人头小山打转,而后,看着徐乂手中的郭默之首,摇了摇头。

刘胤打马而来,瞥了一眼人头山,冷声道:“小郎君,毙敌四百余人,逃亡者不足两百,俘虏共计一千七百余人,当以何如?”

刘浓叹道:“以杀止杀,实乃无可奈何。俘虏,亦乃民也,却被私欲携作匪,匪首既已诛,当却其罪,押解至上蔡,日后,再作分论!”

“理当如此,不可嗜杀!”

荀娘子点了点头。

刘胤挑眉看向固始县,嗡声道:“郭默过境,赵固必知,其人与我上蔡有约,却默而不宣,其心可诛!”

“鹰!!”

鹞鹰由固始县方向而来,盘旋掠下,直扑唐利潇高高扬起的手臂。

少倾,唐利潇快走向刘浓……

第两百六十八章星夜驰援

余日闭眼,仿若不愿见此惨景。

新月初升,默然的洗唰着血腥。

当万余坞民涌入固始县,看着茫茫青黄之野,不知是谁,率先挥动了破烂生锈的铁镰,顿时便若一粒火星投入枯叶败絮的草原,火势瞬间呈弧型蔓延,又若蝗虫袭卷,四野充斥着沙沙的咀嚼声。

而后,亦不知乃何人,把手中的镰刀当作了武器,挥向了村落中来不及逃入坞堡的乡民,霎那间,黄皮饥瘦而衣衫褴褛坞民化作了贪婪的魔鬼,他们挥动着饥饿与恐惧做成的武器,撕裂着、搅碎着、宣泄着、报复着。

俄而,一声愤怒的吼叫响起于赵氏坞堡,赵固率三千部曲冲出坞墙,看着肆掠跳动的火光,闻听隐约却绵长的惨叫,赵固满脸横肉抖动不休,纵声叫道:“郭瘸子,汝竟敢驱民横野,吾誓不与汝罢休,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日,赵固定将率民踏入鲖阳,夺汝之粮……”

“阿父!”

一个冷冷声音的打断了他,赵愈纵马驰至高处,瞅了瞅远方,回过头来,反手指着糜烂不堪的田野,挑着眉,冷声道:“郭默处心积虑以逞逃亡之意,鲖阳境内荒烟蔓草,何来粮粟可夺?孩儿苦劝阿父襄助刘殄虏,截阻郭默,以全道义,奈何阿父却置若不闻,如今乱民掠野,不仅抢粮尚且肆造杀戮,该当何如?”

“该当何如?!”

赵固嘴角抽动不已,眼红若赤,重重的喘出一口粗气,高声叫道:“诸曲听令,敌军犯境,抢我粮粟,戮我村民,尔等手持利刃,当解民于倒悬。但凡手持有物者,皆乃盗也,即杀无赦!!”

“诺!”

当即,赵固便将两千部曲化为十队,张开獠牙,朝着烽烟四起之处杀去,留下一千镇守坞堡,以防郭默偷袭。

赵愈看着咆哮风去的部曲,面容大惊失色,浑身犹置冰窖,强忍着不安,打马上前,劝道:“阿父,郭默岂会来偷袭我赵氏,莫若现下率余部驰援上蔡,犹未晚矣!阿父肆意戮民,再恶刘殄虏,定为天下人弃也?”

“天下人?上蔡?”

赵固冷瞥一眼儿子,以马鞭指着坞堡,又指向大地,吼道:“天下人何在?此乃固始县,乃我赵氏之根也,纵使天下人尽亡于土,我赵氏亦不可失之!”言罢,一抽马鞭,钻入坞堡。

杀戮,血光与火花交织,惨叫与悲呼起伏。刀剑斩断铁镰,长弓射爆红莲,方才尚肆杀于野的坞民被此重击回神,扔下了镰刀,丢弃刚刚抢到手的粮粟袋,逃窜在四野中。赵氏部曲皆乃本地子民,眼见村落被焚毁,当即杀红了眼,追逐着,挥扬着,收割者。

挑起此番暴乱的始作俑者宋侯,站在一处土山上,头顶星月,背负双手,打量着那暴起的一团团血光,面上神情未见半分喜色。赵固出洞了,依郭默之计,此时当以身后五百部曲,撞入其中,携同万民,再挑战火,将赵固死死困住。

宋侯自知,此计可行,羔民与暴民仅在一线之间也,只消一点火光,便可再度点燃暴戾。奈何,此举乃是弃卒保帅之计,郭默可从容逃窜,但他宋侯却将淹没于赵固涛涛怒火。

该当何如?郭芋在身后寸步不离,若不从郭默之令,其人必加斧于我!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宋侯眉梢颤了一下,徐徐转首看向上蔡方向,随即把背后的手笼于胸前,宽袖中的手指触及一物,锋利而冰寒。

这时,粗壮的郭芋走过来,木然的看了一眼瘦小的宋侯,指着远方,用力的蠕动着嘴:“宋,宋长吏,大,大兄有交待,待,待赵固,部,部曲出坞,即,即行拦,拦截!”郭芋口舌异于常人,吐字断断续续,一句话说得面红耳赤。

“莫急,莫急,且徐徐吐之。徐徐……且来……徐徐……”

宋侯微笑着靠近郭芋,指了指他的嘴,又用手指靠了靠自己的嘴,随后,嘴唇轻轻开阖好似教导,而后,掂起脚尖,欲拍郭芋之肩以示勉励。

郭芋粗眉一皱,欲缩,却见宋侯笑颜满脸,心中不由得荡起一阵暖意,止住了退势。又见宋侯矮小,便裂嘴一笑,屈了屈身。

“簌!”

锋利的短刃便在郭芋屈身的那一瞬间,刺入其粗大的脖子,宋侯极力的绞动着,看着郭芋的瞳孔急居裂放,无视他眼中的困惑,拔开那无力的大手,对着他的脸,低声道:“拙鸠,生不具智,宁不死乎?”

“宋长吏,何故?!”

“安敢!!”

“锵!”

身后在哗然,长刀在晃动。

宋侯疾疾转过身来,瞪突着小眼睛,挥舞着带血的短刃,振声高叫:“尔等,欲赴死乎?!”

一瞬,冲前的几名部曲,脚步滞住一瞬。

等得便是这一瞬,宋侯飞快的窜至石头上,指着上蔡方向,吼道:“郭默已由上蔡而逃,尔等与我宋侯,皆乃弃子也!速速斩却曲领,与我回返鲖阳,诈开坞门,据坞而守,尚可保得一命!”

“休得胡言!稍后,将军必驰援我等!宋侯,滋乱军心,谋戮军将,即杀无赦!”曲领一声大吼,欲纵身扑上石头。

“唰!”

背后刀光疾闪,曲领头飞。

……

“驾,驾!”

刘浓率着五百骑,披星戴月,打马催鞭。铁流奔驰,横渡平舆县,纵插固始县。五百铁骑,一千匹马,五百面染血的白袍,随风飞扬,翻卷如浪。

“报……”

月野中,对驰而来一骑,乃是青袍雷隼,其高声叫道:“回禀小郎君,距固始与鲖阳边境,二十里。赵固驱兵,赶杀鲖阳坞民,血流成河,惨呼绝野,万民已却其三,犹自袭杀!”

“人神共愤矣,赵固当诛!”荀娘子秀眉飞挑,扬剑娇喝。

刘浓剑眉紧簇,不过两个时辰,赵固便已屠杀数千坞民,终究是来迟一步!勒马扬剑,呼道:“全军从速,护民过境!”

“小郎君!”

曲平抚了抚座下之马,按着急剧跳动的马脖,又瞅了瞅身侧无人之马,但见亦是响鼻如雷、血筋凸现,皱眉犹豫道:“小郎君,我军虽是人携两骑,但奔袭已有数百里,战马已然力竭,若是再行从速,恐马崩亡!届时,何以为战?!莫若稍事休歇,再图……”

荀娘子喝道:“赵固其人,谨慎如鬼,胆小若鼠!我等携威而往,再示郭默之首,其人,岂敢与我军对阵!”

曲平硬着脖子,冷声道:“擅战者,致人而不受致于人!只消一个时辰,马力便可复,我蓄而彼竭,定可一举溃敌!”

荀娘子怒道:“一个时辰,万民皆丧,何需我等再往!”说着,斜勒马首,挑视刘浓,冷声道:“勇者,明知不可为而为也!相逢于野,勇者胜而智者败也!当今时势,汝之意,欲滞于此乎?”

“鸣号,全军从速!”

刘浓拔出楚殇,猛地一夹马腹,身后,千蹄雷动,滚荡如潮。

“呜,呜……”

悲壮而苍凉的号角,来回盘荡于星月之下。

白袍如龙。

……

“报……”

“回禀家主,忽有来骑上千,风卷残野,击溃赵烙曲领之部,其势不减,撞裂赵铭曲领之部,疾插鲖阳县边境,挡者披靡,莫能与抗!”

“我赵固非瞎,有眼可视,何需回禀!”

赵固伏身于箭剁口,满脸肥肉乱抖,一双鱼泡眼染满血丝,按着石墙的两只手青筋凸现,而极远之境,正有一道白浪,卷过草野,倾覆山岗,将沿途一切撞碎、撕碎。

此军,何来?

赵固心知,汝南与汝阴两境,能有数百骑军者,十指可数!而能神出鬼没现于固始者,唯有两人,一者乃是郭默,一者便乃上蔡刘浓。上蔡刘浓,帐下白袍?其人现下理应与郭默战得势如水火才是,为何却突袭固始?莫非,郭默已然败亡?竟然,如此迅速?

“家主,辩其去势,仿若,仿若仅作行军,我等当以何如?”身侧的曲领问。

“何如……”

实乃事非之夜矣,赵固揉了揉眉心,杀戮,非他之愿,然部曲却杀红了眼,制不可制。而今,刘浓袭来,亦非他之愿!莫论何如,此地乃是固始,而非上蔡!深深吸进一口气,沉声道:“鸣鼓,聚曲,勒阵前往边境,阵会刘浓!”

曲领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道:“家主,即便鸣鼓,亦未必可聚!部曲逐野,已然肆乱……”

“聚,能聚便聚!如若不然,定教刘浓笑我赵固无胆?!”

赵固愈说愈怒,“啪”的一鞭抽在坞墙上,谁知用力过猛,鞭头倒卷,反倒抽了他自己一记,当即捧着红辣辣的脸,骂骂咧咧,转身便走。

赵愈从角落里窜出来,殷切劝道:“阿父,刘殄虏此来,绝非事战!不然,赵烙与赵铭定然已亡于铁骑之下!而今,郭默定亡,阿父切莫相抗……”

“混账!”

赵固捂着红肿的半边脸,边走边低声怒吼:“竖子,汝乃赵氏长子,为何却一再替刘氏绸缪?若汝乃弃典忘宗之辈,岂可继承我赵氏基业?!”说着,反手抽了儿子一记耳光,快步而前:“郭默,多半已败或逃。而刘浓之意,自不在战,当是为民而来。好个华亭美鹤、江东之虎,收民之心,得民于望,却使我赵氏恶名远扬!嘿嘿,天下间,岂有两全之事?”

“阿父!!”

赵愈摸了摸火烫的脸颊,看着如同肉球般的赵固之背影,眉色渐渐呈寒,咬着牙邦,高声叫道:“阿父,莫非欲使赵氏与郭默同乎?”

“咦!”

赵固浑身一抖,慢悠悠的回首,乜斜着眼看向儿子,裂嘴喝斥:“竖子,若再多言一句,当即与汝母一道,逐之族外!”

“哈,哈哈……”

“阿父可知,何为士族?阿父可知,何为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阿父今夜纵曲戮民,导致流血足以飘橹,帛竹难以作书,已使我赵氏恶名野宣!阿父今夜倒行逆施,欲效郭默,然,我赵氏虽非士族却绵传百年,习圣人之言,读圣人之书,绝非郭默!”

赵愈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俯,面上神情却极其痛苦。少倾,用双手撑着腿,竭尽全力站起身子,惨然一笑,挥了挥手。

坞墙的隐影里,走出一群蹒跚老者,乃是赵氏族老。而赵固身侧诸曲领,目光一阵闪烁,按着刀,走向赵愈……

第两百六十九章止杀于安

竖日。

泼天弥雾笼四野,阴绵秋风无力残。

鲖阳与固始边境处,满目疮痍,令人不忍直视。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草野,不时见得,有蟾蜍与细蛇爬行于血池中,残肢断体则成了蜫蟲与蚁群的乐园。而田垅上、野道中,一群群蓬头诟面、呆怔木然的坞民携老扶幼,穿过山岗漫向鲖阳,他们的脸上看不见丝毫生气,唯余颤粟、颤粟。

“希律律……”

一声马嘶裂响于晨风中,匍匐前行的人群下意识地抬起头来,闻声而望,只见在那山岗的一侧,飞雪正傲然挺立,白骑黑甲抱着牛角盔站在它的身侧,默然的注视着岗下的人群,在他的身后,飞扬着五百白袍,人人神情铁然。

“刘殄虏,我等非匪也……”

老者手中柱着木棍,花白的头发与胡须缠在一起,东一缕、西一撮的缚在面上,浑身上下则染满污渍,分不清是血亦或乃泥,他踉踉跄跄的窜出人群,“扑嗵”一声跪在泥水坑中,高高的举着木棍,悲呼:“小老儿乃鲖阳乡老,生于鲖阳,长于鲖阳,却非匪也!而今,却因事匪而被戮也,何故也?为何求食于地,地却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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