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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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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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落日西沉,曲央才立在高处,拍了拍手掌,众人听了这声音,豁然收刀,齐刷刷地跑到他跟前,排成两排。

    “今天,到此为止!”曲央的目光扫过,冷冷的,像他的弯刀掠过。

    迟衡一个寒战,寒气从脚底升上,浑身热气呲溜溜都跑光了。

    得了令,黑狼倏然散了。

    一句话功夫,整个院子就只剩下迟衡和曲央,曲央慢悠悠地转过身来,没有了一脸冰霜:“都看一下午了,你不用练兵吗?”

    “太热了。”迟衡诚实回答,递上一碗酸梅汁。

    曲央没有客气,接过来一饮而尽。

    “你很厉害,假如再来一次比试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赢过你。”迟衡恳切地说,这样富有挑衅的话,听上去竟然也很舒服。

    “过奖了。你和我的路子不一样。”

    “你不是跟梁校尉学的吗?”

    “对。在京城,我师从一个很出名的刺客,不过只学到皮毛。”曲央简单地说,“之后,都是我自己领悟的,刀无定法,刺杀尤其没有。”

    “真厉害。”迟衡叹道。

    曲央没有接话茬,反而质问道,“不过,因为热你就不练兵吗?你能保证每一场战都是风和日丽吗?能保证风和日丽就一定能赢吗?你的兵这么吃不得苦,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

    迟衡汗颜:“我错了,这就回去练!”

    说罢,脚底抹油一样飞快跑了。

    曲央举碗的手停在半空,哭笑不得,舔了舔嘴唇自言自语:“早没有觉悟吗?”

    日头挂在树梢,迟衡望着自己的二十个清一色的灰衣兵士,迟衡忆起当日的奇袭,心想若是元州北关兵士再强悍一点、再反击迅速一点,自己和兵士们未必能这么快脱身。

    曲央苦练每一个兵士,源于他适合一对一的暗杀对决。而自己手底的兵士呢,没有他们的狠厉阴险,又以什么立足?

    刀虽无定法,阵却有。

    迟衡将二十人分开,五人一组。他挑出其中一组做示范,自己则站在中间:“你们五个围攻我一人的话,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击打我?”

    凝想一下,一个兵士道:“同时向你刺刀。”

    迟衡点了点头:“不错,但不可能每次你们都围成一个圈,而且我也不可能毫无反抗任你们刺杀。今天我们要学的,就是在合作之下,最少的损失,最快的方法:鬼杀刀。”

    鬼杀刀一个多人阵法。最先,甲刺向敌人,刺过去后迅速撤开移向乙,敌人必然扑上来击杀,乙横过一刀,却是虚的,此时位于甲乙对面的丙丁迅速聚拢,挥刀而上。敌人此时背后虚空,必死无疑。

    迟衡演示了一遍,便让众人练习。众兵士习惯的是单打独斗,还未与他人合力过,难免甲跑得太远,乙躲得太偏,丙追不上来,丁不知所终,没两下子就乱成一团,笑的有,骂的有,补刀的有。

    迟衡也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众人嬉闹。

    暮色渐起,众兵士皆已饥肠辘辘,但看他面色如铁地笔直站着,渐渐的都收了声笑,有模有样地练了起来。虽然还是磕磕绊绊一派生涩,却一丝不敢含糊。

    这一练下去就练到了夜色深深,等他们到了食堂,见其他人都在百无聊赖地等着。

    “明天你们先吃就可以了。”小桌上,迟衡十分歉意。

    岑破荆顿了顿筷子,夹起一个馒头塞嘴里,唔唔说:“哪能?只要还是一个灶,我们也不能让你吃凉的。”

    红眼虎呼啦啦喝了一大碗的粥:“娘的,稀饭咸菜和满头,淡出鸟来。老子的肠子都饿断了,明天说什么也吃完再练,一个一个不要命怎么的!”

    岑破荆覆到迟衡耳边说:“听他瞎说,他带兵都是半夜起来罚练的,谁跟谁谁比啊。”

    都憋足了劲,要压同伴一头。迟衡笑了,吃完抹抹嘴就要离开。

    岑破荆说:“迟衡,你要找序子去吗?校尉特地交代了:咱们别去衙门府那地儿了,太守在,是非多。”都是年轻人,呆着呆着都混熟了,岑破荆也没把钟序当外人。

    迟衡顿时失落了一下,坐了回去。

 19〇一九

    【十九】六月下。看试几枪旗

    梁千烈放权由他们折腾,岑破荆几个反倒如鱼得水,大约是经了元州那场初战,越觉战场无情,唯有身怀利刃才是保身之唯一。练得比以前都狠了,吃完饭都乘着月色继续让黑狼们练刀。

    迟衡则独自琢磨以何种阵法协作,才能在战场之中取得绝对胜利。

    他揽阅的军书兵法极少,梁千烈又没时间跟他细说,只由自己领悟。当下能问的还有钟序,可那什么破太守在,左昭和钟序都围在他身边听候差遣了,一天压根儿见不到人影。不知不觉迟衡走到了衙门府的墙外,高墙森森,隐约听见内有丝竹声乐。

    大门紧闭,门口的石狮子威风凛凛。

    迟衡抬脚要走,忽觉不对劲,仔细一瞧,左边那石狮子脚踩绣球,口含圆球,背上还驮着一个人。

    上前一看,是个小孩,趴着睡得正香。

    迟衡上前拍了拍:“小孩,醒醒,怎么睡这里了,大人呢,还不回家去?”

    那小孩揉了揉眼睛,先是一喜,看清迟衡后,脸垮了下来:“你是……坏蛋哥哥呀。姐姐还没出来吗?”灰扑扑的脸蛋,鼓嘟嘟的脸颊,无辜的眸子转啊转,模样儿熟悉,正是那天晚上遇到的小孩小阙。

    迟衡捏了捏他的脸蛋儿:“快下来,姐姐在里面?”

    小阙点点头,摸了摸亮在外面的肚皮,带着浓浓的鼻音说:“姐姐还说要带好吃的,我一直饿着呢。”

    见了面就是吃,除了吃还是吃,迟衡好笑地敲了敲他蒜头一样的鼻子:“你姐姐还得好一会儿,大哥带你去吃,说吧,想吃什么?糖葫芦?”

    小阙咧嘴一笑露出两颗缺牙:“笨呀,糖葫芦早没了,我要吃馒头,肚子好饿。”

    迟衡牵着他,月色之下,清凉如碧。

    “小阙,你几岁了,姓什么?”

    小阙欢天喜地捡起一颗石头,在地上歪歪扭扭写下一个字:“我姓辛。姐姐叫辛怜,我叫辛阙,哥哥姓什么?”

    辛阙,缺心?迟衡笑了,弯下腰,端端正正写下:迟衡。

    “迟……?”小辛阙歪着头。

    “哥哥叫迟衡,小阙以后叫我大哥。”迟衡一笑,小辛阙也笑,笑得天真无邪,肚子咕咕两声,打破了宁静。

    到了街道才叫苦不迭,家家关门闭户,小贩早收摊了。大半夜还挑着灯的只有青|楼|烟|柳之地。迟衡转了两圈没见一个卖吃的,辛阙早饿得走不动了,没法,他只好闯进一个客栈,惊醒了正瞌睡的小二。

    “这位小哥,住店?”

    “有吃的卖吗?”

    小二连连摇头:“您走错地儿了,这是住的地儿,这么晚了,集市上也没吃的可卖了吧。”

    “随便什么都行,晚饭剩下的也成,我们不挑。”迟衡一边说,一边摸身上,坏了,一点银子也没带,这可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小二拂手:“吃都不够吃,哪还有得剩?”

    迟衡好说歹说,软磨硬拖,小二被缠得没法子,嘟囔说:“这小孩的姐姐呢?行行行,都邻里邻外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带你去厨房看看,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原来小怜常在客栈和酒楼卖唱,与小二也算熟悉。

    说来幸运,空荡荡的厨房里还真的剩下半碗冷饭,柜子里有半把青菜,小二指着冷冰冰的灶头说:“就这点儿东西,你看着办,我得回去。吃完悄悄的,别叫人看见。”

    迟衡千恩万谢,往灶里塞了一把柴火,锅热之后淋了几滴油,青菜洒下,炒了一炒,倒下米饭,吵得热乎乎的。

    半焦的米饭,绿油油的青菜,辛阙三下五除二吃了个精光。

    吧唧着嘴巴说:“大哥,真好吃!”

    “姐姐不给你做饭吗?”

    “会啊。以前会,给我和阿爹,有点时候到半夜里才能吃上。大前天我和姐姐才挪到衙门府旁,她每天都很晚回,我就没饭吃了。”

    “那阿爹呢?他不管你?”

    辛阙皱眉:“才不管,他只问姐姐要钱。姐姐说,衙门府的人给了很多很多钱,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受他的打骂了。大哥,我就住在那边院子里,你背我回去吧。”

    三问两问迟衡大致明白了,辛怜和辛阙两姐弟从小被人领养,辛怜卖唱的钱都得给这个名义上的阿爹上交,日子过得并不如意。左昭看上辛怜之后,用一笔钱换了辛怜的自由,又被他安置在衙门府附近一个小院子,与黑狼们训练的地方相去不远。

    这个院子很破落,两间瓦房,什么家具都没有,床是几块硬木板,上面是一床破得不能再破的被子。辛阙困得眼皮打架,挨着木板床就睡着了。迟衡伤感顿起,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谁又能猜到点缀歌舞升平的琵琶歌女,背后是如此拮据凄凉。

    厨房空无一物,连水缸也没有,只有一个小水桶。

    院子中倒有一口荒废的老井。

    迟衡舔了舔干涸的嘴巴,真不知道这姐弟俩如何度过的。好在,他们是刚到,辛怜怕是没时间收拾而已。

    想罢,悄悄地出了房间。

    “谁?”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

    “小怜姑娘,是我。”迟衡急忙说,快步走到院子当中。

    小怜舒了一口气,看清是迟衡后更加喜悦,上前拜了一拜:“原来是军爷,你怎么会来这里?”

    迟衡将如何遇上辛阙、如何去吃饭、如何在小阙的指引下来到这里,一一说来。小怜赶紧又激:“方才在衙门府耽搁了许多时辰,出来后见不到小阙,可把我吓着了,找了一圈,都快……多谢军爷。”

    迟衡忙道歉。

    迟衡不似那天的醉,小怜也不似那天的妖,两人都平常打扮,小怜把感谢的话说了一箩筐,天色已晚,迟衡没再寒暄下去,便告辞。

    小怜真诚地说:“军爷是不是姓迟?左副校尉与小怜提过军爷,还说你们在府东训练。也离得不远,军爷若是没事,就常过来看看,这井取不了水,想给军爷泡杯茶也不行,惭愧惭愧。小怜初到这里,周边也没一个能帮上忙的人,连累小阙也跟野孩子一样。”

    一句戳中了迟衡的软肋:“小怜姑娘无需着急,不消时日,定会好的。”

    次日,迟衡依旧是早晨练兵,正午,烈日炎炎,他将黑狼们聚在一起,一同商议鬼杀刀阵法的优劣。他一向平和,与众人相处融洽,黑狼们又都是刀法日渐精湛的,他这一问,大家伙顿时沸沸扬扬讨论起来。优与劣均有人说,说着说着其中一人便说:“我小时候,见人用过一种阵法,也是四五人一起,比鬼杀刀更快更准。”迟衡示意他说下去。那人唾沫横飞地说起当时是怎么的飞马,怎么的走刀,栩栩如生。

    迟衡暗自记下。

    如此这般,众人都畅所欲言,有不善此刀却善彼刀的人,也琢磨出一些门道,纷纷说出来与大家共享。虽没有练刀,人人都兴奋异常,撸起袖子比使刀还来劲。一个时辰下来,该说的都说完了,慢慢的歇下来,迟衡依旧让大家休憩午睡,躲过烈日后再练。

    他自己则想去岑破荆的院落看看。

    才出家门,一个重物哗的一声就扑了上来,大腿被紧紧地搂住了:“大哥……你可出来了。”甜甜腻腻的声音,像吃了冰糖葫芦一样黏牙。

    迟衡好笑地捞起:“辛阙,你怎么找上来的。”

    “姐姐说你在这里,门锁着我又爬不过墙,守大半天了呢。”辛阙嘟着嘴巴,脸蛋洗得干干净净,衣裳也换了件没破的,对迟衡这个大哥丝毫没见外。

    迟衡牵起他的手:“还饿不?”

    “不饿。姐姐说了,不能再随随便便吃大哥的东西了。”辛阙舔了舔嘴唇,“除非大哥自己给我的。”

    小狡猾,迟衡手指点了点他的嘴唇。出了门也算闹市之边缘,迟衡在路边买了一个大桃子递给他:“这是大哥给的,吃吧,吃完后我们看岑哥哥练刀,他的刀法可厉害了。”

    辛阙睁大了眼睛:“有多厉害?能打得过捕快大叔吗?”

    进了院子,岑破荆正在指点着黑狼们练刀,见迟衡来了,还领一小孩,顿时挤眉弄眼的笑开了:“迟衡,一晚上不见,你孩子都有啦?恭喜恭喜,当爹当得快啊!”

    滚,一晚上就十岁,有这么喜当爹的?

    迟衡一脚踹过去,被闪开了。

    “这是辛阙,住在隔壁的小孩;辛阙,叫破哥……”

    “破哥!”辛阙回答得又快又响亮。

    尤其是那破字喊得霹雳一样,劈得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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