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男儿大多三妻四妾,兮儿若总有这执念,恐怕以后会伤心。”
“才不会呢。你看我爹,不也为了娘,终生未曾再娶么?那娘怎知我以后的夫君,就一定不会像爹对娘那样对我呢?况且,我也并非蛮横不讲理的人,我只是希望我一心对待的那人,也能真心诚意待我,对我不隐瞒,不欺骗。”
她真想问问他,那时他所说的“齐将军只是来府上商议战后之事,兮儿不要多想。”是为了什么?原来那个时候,他们已经订好了婚事,选好了日子,他却可以转身若无其事微笑着这样骗她。
哪怕真的是有所谓苦衷,可他何曾细细地为她解释,好好宽慰呢?
他何曾,予她真诚?
她却始终未发一言,心如沉入了海底。她看着他良久,轻轻说:“好。”
送走颜兮的马车回宁宫府后,子明侧后方走来一人,容貌姣好,若笑一笑应该是很可人的模样,却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只恭敬走到子明身边来行礼。
子明并未回头,只随口问道:“采风,兮儿在府上这些时日可还好?还有江半,可曾离开过府上?”
采风垂首道:“依着主子吩咐,江半被安排住在府上,药材都有人买好,除今日外,他从未出过府门半步,也未有可疑之人来找过他。至于夫人,前些日子被诊出是患上肺痨,可如今已康复了。”
子明眉头微皱着:“肺痨?怎么没人告诉我?”
采风道:“因第二日江半就寻来可医治肺痨之药,夫人身子也好得很快,因此并未惊动主子。”
子明“哦”了一声:“不愧是江半,不愧是父王唯一信任之人。”
采风却道:“据奴婢所知,寻到药方之人并非江半,这药能做成也非江半之功。”
子明回首看她:“嗯?”
采风稍有犹豫地说:“是……吉承。”
子明听到这个名字,扬着眉很感兴趣地细细回想着,喃喃说道:“是他?似乎常听兮儿提起。”
“是。并且,我有一话,想提醒主子。”
“你说。”
采风话中有话地说道:“吉承其人,绝非一般仆从。主子是否要细查?”
正在这时,一个太监上前,说大理寺卿在殿外求见。子明一点头,对身后采风道:“查查。”
采风淡淡一个“是”字。
颜兮与采风等方回宁宫府,凌冬儿等人就寻了出来。
采风便自告退,朱夏儿等众人离去,只剩她们三人后,才带着笑意有些激动地对颜兮问道:“小姐,如何?你是不是马上要成为王后了?”
她问完,却见颜兮并不答话,只失魂落魄的模样看着空气发呆愣神,朱夏儿不解地看看凌冬儿。
凌冬儿也正疑惑颜兮为何精神萎靡的模样,便轻轻碰了碰她,问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颜兮缓过神来,心中有如刀绞,面上却强自笑了笑,说:“我……没事。”
朱夏儿道:“从小到大,小姐你对咱几个都是心里想的直接写在脸上的。你明明是难过的样子,装也装不像,为什么瞒我们?”
见颜兮仍是不答,朱夏儿一笑,问:“是不是……还在气三王子在你重病时没陪着你?”
凌冬儿在旁也道:“亦或是三王子正忙,没怎么理会小姐?”
颜兮抬眸,看着她们二人始终面含笑意,似在笑她为情中小事而闹别扭的样子。她张了张口,却始终说不出真相。
她想起大殿之上,他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说。
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颜兮闭上眸子,忽而觉得身子瘫软,十分疲劳。她应该伤心流泪的,却竟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只想寻个慰藉之处,像童年时一般,躲藏倾诉一阵。
她只问:“吉承呢?”
当她找到吉承时,正是午后日头最好的时分。
秋叶漫卷,纷纷而落。雕镂水榭旁,少年正拿着书卷,一席墨色衣袍虽刺绣精简,却衬得其人迎风如仙般淡漠清冷。
颜兮心下一安,正欲唤吉承时,却忽而发现,他身旁正站着一个妙龄女子,虽也是冷眉冷目,却在抬眸看他时不自觉的目光如水,嘴角含有笑意。正是采风。
“……”颜兮止住了即将脱口的呼唤。
见吉承似是在为采风指点诗文,采风不时询问,吉承均一一为她解答,虽状并不是十分亲密,却也是大大不同于吉承往日待人态度。吉承从未对除颜兮外的第二个人这般用心过。
颜兮仍不发一言,只站在原地看着。
正巧阵风掠过,满地梧桐叶哗啦哗啦又卷起大片来,发丝飞扬中,吉承忽一抬头,正见远远地颜兮正站着看向这边,她穿着浅桃红色罗纱裙,外面是鹅黄色长衫,风中万物摇曳,唯有她在衣袖飘飘下一动不动。
颜兮与他对视稍许,垂下眸子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隐藏
这是颜兮活到现在第二次什么招呼都不打地私自出府。
第一次是在从府与吉承一起贪玩偷溜出去。第二次便是现下。
府门前侍卫见是王子妃,也不敢多言什么,只问需不需备轿。而她摇摇头,一身锦衣玉器地孤身从大门走了出去。
街边路人纷纷侧目而视,在一街的布衣麻服中,一席罗纱如仙般的她尤为引人注目。
颜兮不知该往何处去,亦不知现在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漫无头绪地前行。又走了段路,似乎是正走到了个市集,沿街熙熙攘攘许多商贩卖些小玩意儿。
她看着眼前热闹景象,不自觉地回想起当初与吉承逛夜市时的情形,那时她贪玩任性,总也不想回府,每每吉承劝诫,她都笑着想再多玩一会儿,而吉承也总是任由她胡来。
如今想来,吉承稳妥,在从府与宁宫府这些时日做事总滴水不漏,唯独几次做错,也都是为了由着她。
“这位姑娘,你在我摊前站了这么久,到底买是不买?”忽的一个声音打断颜兮的回忆,颜兮回过神来,见自己对着的摊位主人正有些不满地看着她。
颜兮却不着急,垂首去看他摊上摆着的东西。见琳琅的是些胭脂凤钗之类的玩意儿,皆是做工粗糙,自然与她素日里所穿所用之物云泥之别。然而其中却有一柄画扇,其上画着梅花树前一女子背身而立之景。
颜兮便想起当初从朔,清秋儿还在那年,自己生日时几个丫鬟合力绣了几天几夜的寒梅绝立之景,那时她尚在从府中,不知天高地厚得被骄纵宠溺,亲友皆在,也总无甚可烦忧。再与当下进退不由自己的情形一对比,不禁唏嘘。
她问:“这扇子多少钱?我买了。”
摊主立马喜笑颜开,客气说道:“三十文钱。”
颜兮便从袖中摸钱,却立即发现自己平日里身上从不带钱,有想吃想玩之物从来都是知会一声就有人送来的。
她有些尴尬,又不好就此走掉,想了想,笑着问道:“小哥,我初来青龙,倒想向你打听打听,青龙城里有什么新鲜事情?”
那摊主果然被分散了精力,一听有人问这些个趣闻,立马来了精神,说道:“最大的事自然要数先王驾崩,三王子三个月后即位。”
“……”颜兮听到他说这个,不免又有些心烦意乱,问道:“百姓……都很推崇三王子么?”
摊主笑道:“那可不?都传说三王子之母为护君而牺牲,三王子又英俊潇洒,能文能武,人也平易近人,而且啊,还传闻他对王子妃体贴入微,也是个痴心之人呢。”
“痴心之人……”颜兮眸中闪过一丝落寞。
那摊主看了看四处没人,略凑近了又道:“不过我说句不怕死的话。我原本一直是希望四王子为王的,只是可惜啊……文贵妃竟做出那种事。”
颜兮一愣,她是第一次听外人正经提起南荣衡来,从前都只是在从彭礼等人口中说文贵妃时顺带一提这人罢了,于是有些好奇,问道:“四王子……其人也好么?”
摊主道:“那可不!说起来姑娘你可别不信,我倒是曾见过四王子的!那是什么时候来着……”他略一思索:“哦,是了,是几个月前吧。有个姑娘独自在这街上走动,我记得很清楚,她啊,生得是那是一个貌若天仙的模样,却不知为何,身无分文,不管什么东西都只看不买。后来,四王子就出现了,为她买了许多东西,对咱们小商小贩的态度也非常的和善,要不说还真不知道他是王子。也是到了后来,四王子被流放时我凑热闹去远远瞧了几眼,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四王子。”
摊主见颜兮听得入神,又补充道:“况且青龙中的老百姓们谁不知道,四王子为人乐善好施,常做好事。只是传闻他这人有些迂,只是一味的好心肠。”
说罢,用手在嘴旁一遮,低声道:“听说王宫里勾心斗角厉害得紧,四王子能有如此下场,八成也是遭了陷害,又不设防了。”
颜兮听了他之言,心头不觉凝重起来。
她忽然察觉,恐怕她身边所发生的一切,都远没有她平日里看到得那样简单。或许每一个人,都身藏着巨大的秘密,而只有她全然不知晓。
那摊主看她愣神,便拿起那柄画扇来,问道:“姑娘,这扇子还要不要?”
颜兮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随口提些有的没的,不过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没料自己却分了心神。
“这……”颜兮见那摊主不住将扇子往她手里送,也不知如何推辞。
正在这时,身旁忽伸出只手,放了五文钱在桌上,同时一个男声传来:“大小姐,走吧。”
颜兮诧异回头,吉承正站在她身旁,温温地看着她。
“哎……这,这才五文啊……”摊主嚷道。
吉承淡淡问道:“不要?”
摊主被他反问得反而不知如何,只得拿走桌上五文钱,摆摆手:“今天算我倒霉,算我倒霉。”
颜兮咬咬嘴唇,拿过扇子便走。
往前又走了些路,身旁可见之处并无吉承跟着,可她却也不慌,也并不回头,只兜兜逛逛,又走了好久,才在处石桥顶上停住脚步。
她回过头去,见吉承正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他长身而立,风姿翩然,仍有少年之灵秀,又多了些成年之安然。他嘴角微微含笑,静静地看着她。
颜兮忽觉有些热,用扇子不住扇着,没好气地问:“你跟着我做什么,怎么不去找什么采风采月,那什么风雨雷电的?”
吉承有些疑惑:“谁?”
“采风啊!采风!”颜兮道:“方才你和人家那样亲密,一转眼就告诉我你不记得了?”
吉承这才明了,微微一笑:“我若说我真的不知她名字,你信么?”
颜兮别过头去:“我才不信。”
吉承往前走了两步,到她身前,无奈地说道:“兮儿。”
颜兮听他这样叫她,愣在原地,看了吉承很久,突然莫名其妙地噗嗤笑了,问道:“她是子明分派给我的丫鬟,你竟不知?”
吉承答道:“平日里她不常跟在你身旁,因此我也不太在意。”
颜兮又问:“那她适才在问你什么?”
吉承道:“她拿你近来在读的书,说书上有些你标注的读着生僻之处,便来问我。”
颜兮疑惑道:“我从未跟她讲过这些,她怎么会知道?她又为何去问你?”
吉承听后,眉头不易察觉地微皱了皱,而后展颜对颜兮说:“倒不说这些。大小姐,你不回府么?”
颜兮有些耍赖地摇了摇头。
她虽已嫁给子明,却其实还未全然收敛起贪玩的心性。再者在宁宫府中每日里循规蹈矩得时日久了,也难得放松放松。
吉承知她心中不愿就此回去,于是也不多劝阻,便问:“想去哪儿?
颜兮心中自是早有日思夜想之地,于是拉着吉承匆匆寻路而去。
☆、抉择
王上驾崩,新王即位的消息立时传遍全国,举国皆丧,从此三年内不可燃烟火放花灯。
从彭礼一家亦得知消息,正不知该喜该忧之时,便有下人来传说颜兮回府来探望从彭礼与芩氏。
彼时吉方也正在府上,他许久未见颜兮与吉承,甚是想念,便笑呵呵地说留下一起吃饭才好。
中间一家人或唏嘘之叹,或恭贺之喜略去不谈。
只吃过饭后,从彭礼又觉身子有些不大好,便先回屋中休息。临走前还再三嘱咐莫要忘了,先前厨房做了些新鲜的栗子糕,他觉得颜兮会喜欢,一定要尝尝。
颜兮笑道:“爹也真是的,总记挂着这些小事。”
从彭礼也不斥责她没大没小,只是呵呵笑着走了出去。
芩氏亦起身,看着吉方与颜兮等人道:“我去陪着老爷,你们坐着说说话儿。”
待从彭礼与芩氏走后,吉方便邀吉承同坐席上,三人不禁感慨时光易逝,好像吉承方来从府时秀气稚嫩的模样还在眼前,那时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