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秦玥在床上歇了一会儿,又接连喝了两大杯茶水,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头仿佛也没那么痛了。
她此时比任何时候都不想看到燕渊,但凡一看到他,就想到自己对他那莫明其妙的情愫,想到他如此处心积虑地接近自己,原来并不是什么爱恋痴情,而是赤、裸、裸的利用。
秦玥又歇了一会儿,才低声交待青樱先去外面收拾东西。
六月显然已经猜到她的心思,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姐,咱们今晚就走?”
秦玥点点头,轻声道:“越快越好,但不能惊动他们。天黑以后,咱们就悄悄的走吧。”
“是。”六月答应一声,便又去了外面帮青樱一起收拾。
午后秦初又过来问候了几次,青樱连房门也没让他进,只说小姐身上不舒服,需要好好休息等等理由打发了他。
虽然秦初也是她心里在意的人,可是小姐才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为了小姐,她连心上人的面子也顾不上了。
夜晚的葫芦镇宁静而安详,晚风送来阵阵花香,就连白日里的那股暑气仿佛也被这风吹得没了踪影。
青樱红了眼圈,站在窗户旁边望着已经换了夜行衣的秦玥和六月二人,心里酸涩难受得厉害。
小姐说她既然和秦初好上了,那就好好好着吧,还说她会写信回去让三太太做主,替他们办了这亲事。可是自己真的很舍不得离开小姐啊,她和六月这一走,也不知会去哪里?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想到这些,青樱忍不住轻轻抽泣起来。
秦玥自己也觉得伤感,忍不住拉着青樱的手,强笑道:“傻姑娘,哭什么?又不是不能见面了,我就是和六月一起出去办点事,过几天就回京了。”
青樱伸着衣袖擦了眼角的泪,泣道:“奴婢知道自己是个没用的,跟着您不但帮不上忙,还会添麻烦,所以奴婢不会闹着跟您走,可是奴婢,奴婢实在舍不得小姐啊……”
说着又抽抽咽咽地哭了起来。
“好啦!真是个傻姑娘!小姐这也是为了你好,让你跟着秦初他们一块儿走,还不是想让你们在一起多相处一些日子!”
被六月这一说,青樱顿时脸上一红,到底止住了泪,羞涩地笑了。
安抚好青樱,六月挟着秦玥直接从窗户里跳走,到马厩里牵了马,很快二人一骑消失在黑夜里。
☆、第二百二十章 身世
可是两人并没有骑出多远,就看见街口的石碑旁立着一个人。
六月忽地顿住。
她已经看清这人正是小姐避之不及的燕公子。
秦玥当然也看见了他,却装作没看见,自己从六月手里抢过缰绳,打马直直冲了过去。
立时,燕渊的身影被甩出了老远。
可是很快,那条人影如影随形地追了上来。
秦玥心里憋着气,一言不发,继续打马狂奔。
六月虽然搞不懂这两人要闹什么,可她是小姐的人,自然得尊重小姐的意思,所以并不阻止秦玥的这番动作。
也不知这样狂奔了多久,秦玥自己都累得喘不过气来,便放慢了马速,准备找个地儿下来歇息一下。
可是才刚跳下马,她就愣住了。
燕渊就倒在离她不远的马路边,孤零零的小小的一团,半点声息也无。
秦玥双眼直直地盯着那团小黑点,身不由己的走了过去。
朦胧的月光照过来,燕渊的那张被碎石子儿划花的妖孽脸上更是一片惨白,仰躺在那里动也不动。
秦玥忍不住蹲下身来,伸手抚上他的脸,凑得近了终于听到他微弱的呼吸,不由怔怔落下泪来。
哎,你这又是何苦!
显然,他是徒步一路追过来的。
六月来不及多想,急忙将他扶起坐好,自己也盘膝坐到他背后,给燕渊输送真气。
片刻之后,燕渊终于醒转,抬头瞧见正看着他怔怔落泪的秦玥,忍不住笑了笑,“到底你对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情义罢!”
秦玥偏过头,并不理会他这句话,只是轻声道:“不管如何,你总要好好保重身子,这样的傻事做一次也就算了。”
“可是我总要让你明白,我对你是真心的。咳咳……”燕渊忍不住急喘了一阵,苍白的脸色,苍白的嘴唇,竟连这话里的语意也显得十分苍白。
六月此时已经不着痕迹地避到了远处,四处打量了一番,确定没什么其他动静才终于放下心来。
秦玥泛着嘲讽的笑容,面上一片寒凉淡漠,“真心与否,重要么?再真的心,敌得过你心里的仇恨、敌得过宏图大业么?”
“那你要我怎样,要我就这样束手待毙吗?”此时燕渊已经倚着旁边的一棵老树坐起来,那双潋滟的眸子里蕴满了愤懑的情绪。他的脸色也因为这份愤懑而涌出不自然地嫣红。
“你好端端地当你沈王妃的义子,谁也不敢动你!”
“可是母亲总有一天会老去,皇上对沈家的眷顾也不是无止境的,真到了那一天,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沈家怎么办?”
秦玥竟是一时语塞。
如今的凤琛,连她也看不懂了。是啊,总有一天,凤琛对沈家的眷顾会消失,就像他对沈瑾的深情,不也在渐渐地一点一滴地消逝么?
他曾经对燕渊有那么大的敌意,曾不止一次地派萧潜去杀他。如果不是沈老王妃带着燕渊在京城里公开亮相,只怕凤琛对他的追杀也不会停止。
不待她说话,燕渊又嘲讽地笑道:“如果那一次不是你救了我,或许,我早就死在他的手上了。”
“他为什么要杀你?”秦玥忍不住问道。
这个疑问在她的心里隐藏了许久,而今终于问出来了。那时候,燕渊前朝皇室的身份并没有暴露,可凤琛还是要置他于死地,甚至不惜连苏寒和苏冰也要杀死。
苏寒和苏冰都是沈瑾最器重的属下,凤琛既然那样放不下沈瑾,论理就不该对苏氏兄弟下手,可他到底还是让萧潜下手了。
燕渊看着她,脸上的讥诮意味更浓,半晌才以极其寥落地声音说道:“因为,我也是凤氏的子孙,仁曦帝的儿子。”
“什么?”秦玥的思绪刹那间忽地停顿,仿佛没有听清,不由皱了皱眉,再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皇九子凤颜,生母燕才人,四岁时卒于栖梧宫。”燕渊的声音已经趋于平静,冷淡而漠然,仿佛说的不过是别人的身世。
“你,你,你——”秦玥难得有惊慌失态成这样的时候,那双晶亮的眸子更是难以置信地将他全身从上到下都看了一遍,张嘴努力了好几次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怎样也想不到,燕渊的身世竟然如此复杂。
燕渊丝毫不在意她的失态,只是继续以更劲爆的话语刺激她,“何况你也应该清楚……灵魂重生……又是怎样离奇的命运!”
秦玥不由“啊——”地惊叫出声,双手死死地捂住嘴,双眼瞪得又大又圆,竟连身子也忍不住微微发抖。那些潜藏在心底的所有疑问,仿佛都在刹那间得到解答。
原来竟是如此。
原来一切真的是冥冥之中天注定的宿命。
难怪会在凤璃紫钗上的珠子里看到那样的幻像,难怪今世的燕渊对皇室表现出那么大的敌意。
燕渊叹了一声,神情间略显疲惫,“只要你想知道的,我统统都告诉你。在你面前,我不想再隐瞒任何事情……”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轻咳了两声,痴痴地望着秦玥,眸子里隐含着乞求:“只求你莫要再离开我,再生我的气好么?”
他那样楚楚可怜的模样,到底让秦玥的心又软了几分。
“你可能想不到,前世的九皇子,其实是在乡间僻野里长大的,养他的就是那对跛脚眼瞎的老夫妻。直到十四岁,也不知皇帝发了什么疯,又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消息,终是将他接回了皇宫,却也并没有善待他,一直软禁在宫菀里,后来到底寻了个名目杀了他。”
难怪了,他会想到这葫芦镇。
这样想的时候,秦玥的心情忽然好受多了,随即她不禁想到珠子幻像里那个蓬头逅面缩在监牢里的俊美男子,他那时仿佛也不大,最多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正是人生里最好的年华,任谁在这样的年华里死去也不会甘心。
“我知道你不是我前世里爱上的那位五小姐,可是今生,我的的确确爱上了你。不管你是什么人,你来自哪里,你带着怎样的使命。总之,我都不会再放过你!”
虽然还是盛夏,可此时已近午夜,夜晚的风刮过,竟也有几分微凉。
秦玥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第二百二十一章 命危
燕渊咄咄逼人的目光看过来,他那样坦白,那样诚挚,而又那样的霸气,竟让秦玥的心在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此刻她好似忘了先前在葫芦镇里恨他恨得要死,因为恨他不想面对他才决定深夜离开,却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听他说出所有的隐秘。
他竟是毫无保留地,将所有的隐秘都坦承在了自己的面前。
秦玥心里的震憾已经到了极点。她只得沉默,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这个把所有隐秘都分享给了自己的少年。
他这样不管不顾地敞开了一切,无疑已经将他自己一丝不、挂地暴露在了自己面前。这样的信任,即便是凤琛,也不曾给过。这样深沉的信任,她又怎能承受得起?
又一阵风吹过,燕渊大病初愈的身子竟有些微地颤抖,他抖着发白的嘴唇,眉目里全是笑意,轻舒了口气道:“我将所有的一切都对你坦白,并不是想逼你做什么决定。我只是很想认真地对待你,认真地履行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曾经说过,无论如何,我总不想欺骗你的。”
秦玥恍惚记得,他的确这样说过。
他也确实做到了,有时候即便不能说出实情,他宁可被自己厌烦,也总不肯说一句假话来骗她。
燕渊,你何必如此。
一时间,秦玥心里沉甸甸地,像压了无数块巨石,沉得她喘不过气来。
燕渊在说完这些话后,整个身子忽地前倾,随即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秦玥顿时脸色大变,急忙上前扶住,一边大叫:“六月——”
六月忙从树影里闪出来,疾步坐到燕渊身后,再次给他输送真气。
好一会儿,六月才吐出一口长气,担忧地道:“小姐,燕公子伤势严重,如若再不及时医治,只怕……”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可是秦玥已经明白,她忙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说道:“那先回葫芦镇吧!”
眼下也只好如此了。
六月也跟着叹了口气,帮着秦玥把燕渊扶上马背,三人正准备折返,就碰到紧追而来的苏家兄弟。
兄弟俩对望一眼,舒了口气的同时眼底又浮现出担忧。显然少主的伤势他们心里都清楚,可还是由着少主亲自追了来,虽然阻住了五小姐的离开,可他自己的伤势也就更严重了。
秦玥沉默地看着苏家兄弟将燕渊抱到他们的马背上,直到他们催马离开,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显然,她和六月的离开,这些人早就知情,却是得了燕渊的吩咐,没有大张旗鼓地阻拦她们。他这人就是如此,总喜欢把自己置之于死地,至于能不能后生,那就要看别人对他的心意了。
这一点,他和凤琛一样,都是不要命的赌徒,到底是亲兄弟哪……
重新返回到葫芦镇,秦玥并没有回客栈,而是吩咐六月直接带她去了葫芦山的那个山垭口。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慧觉应该还在那里。
果不其然,秦玥只在山垭口停留了一顿饭的工夫,慧觉就悄没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
“阿弥陀佛!老衲就知道,小施主一定会回来的。”慧觉神情肃穆地喧了一声佛号,这才缓缓说道。
秦玥忍不住冷笑:“好叫大师知晓,我虽然回来,可并不是为着你昨天所说的话,而是请你去看看你的好师侄的,他快要死了!”
“是吗?你是在说阿渊?他怎么啦?”慧觉似是吃了一惊,原本肃穆的神情此时充满了关切。
“去看看吧,怕是迟了你就得替他收尸了,或者你们的复国大业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秦玥嘲笑般地看着慧觉,话说得又狠又决,心里更是痛得如被钝刀割肉一般,可是仿佛只有这样说才能缓解她心里那股窒息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慧觉看了看她,果然不再多说什么,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下了山。
燕渊此时已经深度昏迷,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一点意识也无。
一屋子人都紧张地看着正在替他把脉的慧觉。
慧觉眉头紧皱,替燕渊把完脉后,赶紧喂他吞下一颗拇指大小的药丸,又亲自给他输送真气、活动经脉,前前后后折腾了好几个时辰,才总算听到燕渊均匀的呼吸声。
想必,燕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