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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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韶华-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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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元瑜摇头:“没有用。外祖父去世的消息不可能瞒住,一定会上报,那我瞒这几日可以做什么?我知道外祖父去世,不服白尽孝,又是有什么心思?不论父王有没有上书,皇上会不会让我回去,这一条一定不能瞒,否则一旦对景暴露,该把锦衣卫招来了。”
      她自入京以来,不敢说自己的所有决定作为全无错处,但她确定所有表面的放肆飞扬皆严格地卡在了该在的界限之内,不能越的雷池,她从未踏过。
      比如这一件。
      八个大丫头一直在起居上将沐元瑜照顾得妥帖周到,但遇了事,主意一直是她自己拿,听她这样说,都只有零零落落地应了。
      **
      次日起来,沐元瑜在午门验过牙牌,仍旧先往学堂去。
      朝廷逢九日有大朝,她这么早去求见皇帝也见不到,只能先到学堂,一边等待一边先给讲官告个假。
      这一夜她几乎没怎么睡,天未亮的时候就起了,到学堂也是第一个。
      两个国子监伴读结伴随后到来,见到她已经坐在了前面挺意外,跟她打招呼:“世子今日这样早。”
      沐元瑜没什么心情说话,简单应了。
      她惯常不是这样,未有过一些贵族子弟眼高过顶不理人的习气,见如此,江怀远表示了关心:“世子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若不适,不要强撑,等先生来了,我替世子告个假就是。”
      沐元瑜谢了他的好意,摇头道:“不是,我外祖父去世了,我等着参见皇爷。”
      外祖是至亲了,听说是这样不幸的消息,江齐二人忙都正容了,又劝慰了她两句保重身体,不要过于哀毁。再见她没精神说话,也很理解地闭了嘴,安静在后面坐下。
      再过一刻,许泰嘉和几个皇子也陆续来了,朱谨深从背影看就觉得她蔫头耷脑的,走到她身边时侧眼一瞥,她毫无所觉,人发着呆,眼皮下还有一点浮肿。
      敲敲她的书案:“怎么了?”
      又想家了?上回见他差不多的模样,还是过年的时候。
      沐元瑜抬眼看他,心里一抽一抽地痛:“殿下,我昨晚才接到的信,我外祖父去世了。”
      她痛亲人的逝世,也痛对自己命运的无能无力。
      朱谨深一怔,皱了眉:“你外祖是干崖宣抚使吧?你——节哀顺变,人生七十古来稀,生老病死,也是人之常情,在所难免。”
      沐元瑜默默点了头。
      朱谨深觉得她不太对劲,怕她糊涂忘了什么,年纪小又不太知事,提醒道:“你的孝服呢?叫人做了没有?该穿起来了,你今日也不必来的。”
      沐元瑜应道:“我的丫头在做了,我接到的是我母妃的信,要上禀给皇爷,怕皇爷还没接到我父王的信,忽然见着我一身孝服,惊着了,所以没穿,今日回去就换。”
      给外祖守孝是小功,礼仪上没有给父母及祖父母的孝道来得严苛,朱谨深听她说话还有理有节,大面上不错,遂不再多说什么,到她前面坐下了。
      到讲读时辰开始,沐元瑜先站起来跟讲官们说了,讲官们都惊讶着安慰了她几句,接下来也不再打扰她,由她安静地坐着。
      朱谨深指了个小内侍替她观望着奉天殿那边的大朝,第一节讲读结束时,百官鱼贯而出散了朝,小内侍飞奔回来告诉了她。
      沐元瑜谢了他起身,去求见皇帝。
      走出殿外没几步,身后一个熟悉的清冷声音道:“等一等。”
      沐元瑜无精打采地转头。
      朱谨深走到她旁边,探究地望着她:“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事?”
      外祖去世,伤心是难免的,可人一下颓成了这样,他总觉得不对。她哭一场都很正常,欲哭无泪就奇怪了。
      沐元瑜左右望望,这是一片空阔地方,左近没有人在,她犹豫着,低声吐露了一点:“我父王应该会让我回去奔丧,我怕这一去,父王不会再放我来了。去年我来京里习学,是我自己主动要求的,父王本不想叫我来,挨不住我闹,才同意了。”
      朱谨深明白了。以滇宁王的立场来说,他当时膝下独此一子,当宝爱无比,确实不会愿意远送到京里来。
      “滇宁王让你回去奔丧,你是不能拒绝的。”他先道,然后顿了片刻,“但你还想回京里来?”
      沐元瑜闷着点点头:“但我恐怕说了不算。”
      只要她回去,滇宁王要留下她有的是主意,毕竟她在京里又不是有正经差事。
      朱谨深也明白这一点,顿了片刻,道:“你现在心情不好,这些事就不要多想了。你先去见皇爷,若有你父王叫你回去的信,你叫人告诉我一声。”
      沐元瑜心下一颤,她想问,又不太敢问——朱谨深与皇帝的关系一向不好,难道他愿意替她出面去向皇帝求肯什么?这个情,又要怎么求才能如愿?
      朱谨深不是个喜好啰嗦的人,见她无话,转身就走了。
      沐元瑜望着他的背影,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好似在漫天洪水中望见一块浮木,虽不知能不能攀上去,却已陡然间生出了无穷的希望。
      她混沌至今的情绪终于清明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扛锅盖上…不要怕,这里不会虐,是正常的情节转折。

☆、第80章

      沐元瑜到乾清宫的时候, 被拦在宫外等了一刻, 因为锦衣卫指挥使先于她一步进去,正在向皇帝禀报自己手上的一摊子事。
      “……贼子口风极紧, 臣等费半月之功, 仅查问出他来自前朝余孽旧部, 究竟是哪一支旧部,又还有哪些同伙,那日朝中给他警示的是谁,他熬遍酷刑不吐,今日寅初时分, 看守他的番子不慎睡着片刻, 他把塞的口嚼硬往喉下咽,生堵住了自己的气管,噎死了。”
      皇帝听得默然不语。
      汪怀忠都悚然:“这是个狠人。”
      口嚼多是木块一类, 防的是犯人咬舌自尽,以其分量大小,根本也咽不下去, 此人却是另辟蹊径,咽不下去,就使其堵塞喉头,死志之坚,令人胆寒。
      郝连英跪下道:“臣手下失察,是臣管束不严之过,请皇爷责罚。”
      皇帝摇了摇头:“罢了, 便没有这一出,熬了半个月下来,活的时候也不长了。”
      虽这么说,他到底心情不太好,知道正旦宴上试图搞事的是这么个狠角色,暗地里还不知隐藏了多少他的同党,总不是件愉快的事。
      郝连英继续禀道:“他虽然招的不多,但臣想,应当是当年逃入南疆的那一支,若是北漠那边的,不该与暹罗扯上关系才对。南疆那一支原是分支,势力不茂,皇爷不必多加忧心。”
      这一点皇帝早已有所预料,并不意外,眉目间却不见轻松之色,拍了拍案上的一封奏折,道:“这可好,事都赶一起去了。”
      郝连英微有不解,但皇帝不说,他也不便追问,仍旧说自己的道:“请皇爷允准臣派人往南疆去追查,臣一定给皇爷一个交代。”
      “暂且不急。”皇帝沉吟着道,“朕再想想,若真涉及那一块地方,有人的行事比你便宜些。”
      “皇爷可是指沐王爷?恕臣直言,论行军打仗,臣不及沐王爷,论查案追索,臣以为还是锦衣卫更胜一筹,能为皇爷效力。”
      底下人愿意争先做事,不是件坏事,皇帝面色缓和了些:“你先去罢,朕这里还有急事,回头再说。”
      郝连英方退了出去。
      他出殿时见到沐元瑜,因才提到他父亲,不免多看了一眼,不过终究没什么交集,很快下阶去了。
      沐元瑜更没留意他,内侍出来传话,她终于能进去了。
      “朕也才收到了显道的信,倒是比刀家的都早了些。”
      进到大殿里,沐元瑜禀报过,就听到皇帝这一句出来,她的心不由一沉又一落。
      沉的是滇宁王的丧信报得这么急,乃至胜过了丧主本家,显然是在跟滇宁王妃抢时间,她外祖父刀家循正常程序上奏报信,反倒不会这么快。
      落的是,不论如何,她第一步是走对了,这一局逼到眼前,她总算没乱阵脚,给自己雪上加霜。
      皇帝叹息道:“朕以为刀老将精神健旺,老当益壮,能为朕再守十年边疆,不想天有不测风云,竟去得这样突然。”
      沐元瑜两行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现在的模样实在憔悴,皇帝见此,止住了话头,道:“罢了,你外祖这个年纪,膝下已经成群,又是这样去的,不曾狠受病痛折磨,虽走得突然,也算得是喜丧了,你们做晚辈的,不要太难过了。”
      沐元瑜声音沙哑地应道:“是,多谢皇爷抚慰。”
      “显道奏报里说,刀老将生前很疼爱你这个外孙,希望朕能准你回去送他最后一程,你意下如何呢?”
      沐元瑜拂袍跪下:“臣来求见皇爷,也为此事,求皇爷恩准。”
      皇帝点头:“既如此,奔丧要紧,朕也不耽搁你了,你这就去罢。”
      沐元瑜磕了个头:“臣谢皇爷隆恩。”
      她就退出去,算起来陛见的时间比等候的时间还短些,因外祖丧事当前,多的话,她都不适合说。
      她走之后,宝座上,皇帝望着面前的奏章重新开了腔。
      “沐显道倒是个好女婿。”
      不涉及皇子的事务,汪怀忠作为司礼监掌印是可以也愿意说两句话供皇帝参考的:“老奴也纳罕。出了这事,刀家的丧信没来,沐王爷先行动起来了,可是对岳父情切。”
      他们没有讨论刀土司突然去世后,是否会对南疆形势造成影响,因为那片地方上父死子继,土司政权的稳固性并不下于皇权,刀土司长子正是壮年,有能力把控住父亲留下的偌大权势,只要他自己不起心乱来,他手下就乱不了。
      与此相比,倒是滇宁王的情况更值得注意。
      汪怀忠一边说着,一边揣测着皇帝的心意:“皇爷可是觉得,就这样放沐世子回去有些可惜?”
      “可惜又有何用。”皇帝叹息了一声,“刀老将去得太急,仓促之间,没个防备,朕还能硬拦住人不许奔丧不成。”
      “沐王爷这行事也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当初是他主动将人送了来,如今又急吼吼召了回去。照理说,沐世子一个外孙,就在京里遥祭,旁人也挑不出什么理来。”
      汪怀忠说着,又安慰皇帝:“皇爷不必过于操心,想来沐世子奔丧过后,应该会回来的。她到京不过三个来月,就这样一去不返,也太儿戏了,习的什么学呢。”
      “你说‘应该’,实则就未必。世上的事,可不是应该发生,就一定会发生。”皇帝想了想,再问他:“褚有生那里呢,可有新信过来?”
      汪怀忠躬身摇头:“没有。他接到的命令只是盯着滇宁王府,刀家的事不与他相干,他们夷族,本又排外,他不好往里插手。据他上回所报,滇宁王府一切正常,除了沐王爷十分宠爱小妾生的那个庶子,恐怕沐世子都不能及。”
      “你倒小心,何必还说什么‘恐怕’?”皇帝摇了摇头,“都说小儿子是命根子,放在沐显道身上真是一点不错。沐元瑜小时,据说外人都舍不得叫他见,怕他人小惊散了魂。如今小儿子一来,旧日的心头宝就成地上草了,你听听他给小儿子取的那个名字,偏心也没有那样偏的,沐元瑜但凡有一分气性,以后跟这个弟弟都处不来。”
      汪怀忠道:“说起来,沐世子弟弟的消息,他必是知道的,面上倒看不出什么,天天还是一样进学。”
      “是个沉得住气的。”皇帝点评道,“沐显道没白宠他那些年,只是把儿子养得这样,如今却想叫他靠边,哪有这么容易?只怕要砸了自己的脚。”
      汪怀忠并不一味顺从皇帝:“老奴觉得难说,做老子的想整治儿子,法子可多了去了,一个孝字压下去,就足够儿子翻不了身了。”
      “是吗?”皇帝哼了一声,“朕也是做爹的,怎么就没法整治儿子,还成天叫儿子气得不轻?都不知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这辈子才得了这么几个讨债的。”
      汪怀忠赔笑道:“皇爷是仁慈宽宏,沐王爷哪里比得上皇爷万一,他那样行事,终有一日要生出乱子来的。”
      皇帝却摇头:“你也不必安慰朕,朕这一摊子,没比沐显道好到哪里去。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一点不错,朕是天子,一般束手无策。”
      汪怀忠劝道:“从前是殿下们小,难免有些由着性子,往后一天比一天大了,自然人就稳重起来了。才过去的元宵宴上,二殿下不是才给皇爷挣了回脸?”
      “这个正是最叫朕头痛的。”皇帝把急报合起放去了一边,“二郎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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