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花厅突然又静了下来。
等她会意过来，连忙看向唐老爷子，“爹，我不该这时提起……”
“这么多年了，我就是有再多的情绪，也淡了。”唐老爷子抬手，目光慈祥的看向苏果，“如今能找回她，也算是对你轶弟有了交待。”
说着，他眸中的慈祥一瞬不复见。
如果不是瞧得真切，苏果真怀疑自己看花眼了。
唐晚瑜连忙点头，“爹说的是。”
连氏见花厅时气氛一下子就有些怪，但示意一旁的庞妈妈，“开饭吧。”
“是，大夫人。”庞妈妈出去交待一声，没一会儿，丫环们便端着菜肴进来。莫离端坐着，没有与人寒暄，一派悠然的招手让小月端了茶上来，独自品茗。
唐老爷子不时的观察着她，也没多说什么。
唐晚瑜心里却是生气的，她堂堂一个将军夫人，什么时候回到娘家都是众星拱月的那一个。如今却坐在一个野丫头身边，这个野头还对她不理不睬。
她垂放在桌下膝上的手紧揪着手绢，脸上却是一直保持着完美的微笑。
丫环们有序的上菜，没多久就上完菜。
连氏过来向唐老爷子请示，老爷子轻轻颔首，众人就起筷。今晚算是唐家除过年以外人最齐全的，可却没人敢随便开口说话，就是举酒劝酒都不敢。
唐老爷子用公筷夹了一束菜给苏果。
众人都愣住了。
这画面何曾有过？
苏果淡淡一笑，坦然接受，不过也没道谢。
唐老爷子心里暗松一口气，“喜欢吃，就多吃点。”
一众人等又都傻了眼，何时见老爷子对谁这般和气过？有！那也是以前和宋凌云一起的时候，自从宋凌云在那场大战中走了之后，老爷子的脾气就更是古怪。
谁见着他，心里都是虚的。
“好！”苏果点头，也拿起面前的公筷，夹了一束给菜唐老爷子。
唐老爷子低头看了一眼，笑了笑。
唐晚瑜瞧着，端起酒杯，“爹，女儿敬你一杯酒。这么多年了，爹终于找回了果儿，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应该喝几杯。”
唐老爷子端起酒，苏果伸手拉住他，微微一笑，“您风寒未好利索，不宜喝酒。”
“你怎么知道？”唐老爷子一脸惊讶。
众人齐齐看向苏果。
苏果从唐老爷子手中拿下酒杯，“您喉间痰多，声音中带有沙哑，鼻子有些塞，呼吸不便，这些都是风寒的症状，我听您说话，便知一二。”
唐老爷子点点头，“如此我便不喝了。”
唐晚瑜回过神来，笑眯眯的看着苏果，道：“想不到果儿还会医术。”
“跟着如玉公子学了一些。”苏果将酒杯搁在桌上，轻咳了一声，扭头看向唐晚瑜，“我这路上也着了点凉，酒便不喝了。医书上有说，酒伤身，女子更不宜多喝，于肌肤不好，容易面色发黄油腻粗糙，尤其是年纪大的。”
听着像是好意提醒，可醒醒味，味道就变了。
她这话大有一种怼唐晚瑜，暗讽她年纪大了的意思。
唐晚瑜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苏果。
这野丫头抽了什么邪风？
她们也是第一回 见面，为什么她好像对自己很有成见一般？
坐在对面的连氏瞧着唐晚瑜的脸色，想笑又不敢笑，拼命忍下之后，她看向苏果，嗔道：“你这丫头倒是有人，我们这些女子又多知了一些常识。不过，真是没想到你还跟如玉公子学了医术，路上，你怎么没有跟我提起？这么说来，如玉公子算是你师父？”
这语气仿佛她与苏果有多熟稔一般。
“不是！”苏果摇头，笑容灿烂的道：“他是我大哥，夫家的大哥。”
夫家大哥？
这一下，花厅里要炸开锅了。
唐老爷子厉目一扫，看向连氏。
连氏打了个冷颤，连忙起身，低声道：“爹，我那天赶过去接果儿时，果儿正在与人拜堂，他们只是拜了堂，没有别的，然后果儿就随我一起上京了。”
唐老爷子骤眯起眸子，冷冷的打量着她，“老大媳妇，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了？”
“儿媳不敢忘！”连氏摇头。
唐老爷子嚯的一下起身，用力一拍桌面，砰的一声巨响，吓得全厅的人大气都敢喘。
“那为什么果儿还与人拜堂了？”
“那是？”连氏抬眼看向苏果，咬咬牙，道：“儿媳没拦住！那些村民将儿媳等人赶到了村口，不让进去。爹，这都怪那覃凤。”
“与我娘有何关系，人是我赶出去的，堂是我坚持要拜的。”
苏果放下筷子，也站了起来。
今晚这饭也就这样了，吃不下去了。
“爹，你也听到了，我也是……”连氏犹豫了一下，道：“儿媳也是尽力了，不然，果儿不愿回来呢。”
苏果扭头看向唐老爷子，“饱了。要不，我扶您回去休息？”
唐老爷子紧皱着眉头，打量了她许久，然后轻轻点头，“走吧！”
“我扶您！”
唐晚瑜唤了一声，“爹，要不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请什么大夫？果儿就会医术。”唐老爷子的心情不好，语气也很僵硬，“果儿，咱们走！”
“好！”
在众目睽睽之下，苏果扶着唐老爷子出了花厅，拐弯回【若初院】去了。
唐晚瑜闭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淡定的举起酒杯，笑看向花厅里的众人，道：“老爷子不能喝酒，咱们可不能不为他高兴，来，喝酒！”
“是。”
众人大声应道。
唐晚瑜见众人附合，这时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她淡定的，一如继往的带领着唐家上上下下的人。吃了晚饭后，拉着宋凌风一起去【若初院】看唐老爷子，下人却将他们拦了下来，说是人已经睡下了。
“果儿，你是不是有话要与我说？”唐老爷子率先打破沉默，招招手，“过来，坐下。”
他并没有睡，只是今晚想与苏果说说话。
苏果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放我娘回李家村，不要再派人去打搅她的生活。”
“你娘？”唐老爷子看着她，挑了挑眉。
正文 第247章 祖孙交谈
第247章 祖孙交谈
苏果浅浅一笑，“祖父，你可是这家里头最睿智的一个人，有什么事情是能瞒得过你老人家的吗？只是，我一路都没有想透，你找我回来做什么？”
唐老爷子本有笑意的眸子，突然的冷了下来。
“你这是有多不愿意回来？”唐老爷子反问。
苏果见话头打开了，便也没再像在众人面前一般，直言道：“其实是不想着回来的，不过，现在改变了主意，或许，可以暂住一段时间。”
“哦？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苏果笑了笑，“出嫁随夫。”
“果儿，你认真的？”
“不认真，又怎么会与他成亲？”苏果回视着他，“我觉得你会喜欢他的，不，我确定！”
唐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不见得吧？”
“那祖父是想让我爹娘的故事由果儿再重演一回？”苏果目光烁烁的看着他，果然，脸色骤变，周身立刻就散发出浓浓的伤感。
苏果有些后悔这般与他说话了。
眼前的不过是一个可怜的老人而已。
宋安之给他的册子里，记得最详细的就是唐老爷子，年轻时叱咤商圈，唐家是在他手上强大起来的，却也是在他的眼皮低下开始下滑的。
宋安之对这个祖父的评价是客观且高的。
正是如此，苏果对他没有像对外面那些人一样。
只是英雄迟暮，面对子女也是有许多不忍和放任，然后就有了今天这样的局面。或许准确来说，唐轶是他的骄傲，也是他心底最疼的痛。
“对不起！”苏果不忍心，还是道了歉。
唐老爷子怔怔的看着她，忽的笑了，眼眶有些湿润，“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喜欢上那小伙子。”
他退了步。
苏果笑着点头，很肯定的道：“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他就是你曾最疼爱的外孙啊。
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这么肯定？”唐老爷子笑着打趣。
苏果莞尔一笑，自信满满，“必须的！因为我的眼光不差。”
“说来说去，你这是拐着弯夸自己呢？”
“没有啊！”苏果摇头，“我正大光明的夸自己呢。”
“哈哈哈！”唐老爷子忍不住开怀大笑，随即又弯着腰捂着嘴咳嗽起来，“咳咳咳……”
苏果起身站在他身后，伸手替他抚肩，“好些了吗？”
“好……好些了。”唐老爷子摆摆手，“没事！我就是高兴。”他直起腰，转身握住她的手，抬头看着她，“果儿，对不起！”
话落，他眼角也隐着泪光。
苏果也忍不住眼眶一热，轻轻摇头，“过去了！挽不回，就忘记吧。”
她知道，他是为什么而道歉。
“嗯。”他的鼻音很重，垂首，泪水滴落在他蓝色的长袍上，晕开了一朵花。苏果看见了，却没有安慰他，也没有替他擦泪。
他这么自负的人，应该不想别人看到他的眼泪。
尤其是晚辈。
“我去给你重新沏一杯新茶进来。”苏果端起桌上茶盏，不待他首肯就出去了。房门外，老管家站在那里候着，见她端着茶盏出来，立刻就问：“九小姐，可是要重新换新茶？”
苏果点头，“带我去吧，我来沏。”
老管家怔了下，随即笑了，“老奴这就领九小姐过去。”
苏果颔首，随着他来到隔壁屋里，那里有丫环婆子候着，见他们进来立刻要行礼。苏果先一步抬手，“不用行礼了，我就过来沏杯茶，你们忙自己的事就行。”
“九小姐，还是让我们来沏吧。”
“不用，我来！”
苏果走到放有茶叶罐的案台前，熟练的沏了两杯茶放在托盘上，端着就往外走。
全程没有与人说过话。
老管家紧跟着她，目光中夹带着欣慰。
等她再回到主屋时，唐老爷子已经收拾好了心情，笑眯眯的接过她递的茶，“你沏的？”
“嗯，试试我的手艺。”
“好！”唐老爷子低头，迫不及待的揭开茶盏盖轻轻拨开上面的浮叶，轻抿了一口，搁下，笑看着她，“不错！”
他又端起，慢条斯理的喝了半杯茶才搁下。
略有感慨的看着她，“果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聪明人不会问太多细节，他知道，苏果已经看穿了他在那些人面前的伪装，现在只有他们祖孙二人，说话便也没必要拐弯抹角了。
“你的眼神，当然，让我亲切是你的态度。”
“态度？”唐老爷子一脸疑惑。
苏果点了点头，“你对【掬芳院】的态度，便是我能感觉到的最暖人心的温度。十六年如一日，你没让人动那里一分一厘，足于可见你的感情和内疚。”
唐老爷子的神情有些复杂起来。
苏果再次问：“什么时候放我娘出来？我安排人送她回去。”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对她怎样？”
“因为她拉扯大了你的孙女，如果不是她，也就没有你眼前的我。”苏果路上还在怀疑，进了【掬芳院】后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你就没想对她怎样，一切不过就是逼我回来，也是做给外面那些人看的。”
带着覃氏上京，原因还有三，就是保护覃氏。
路上那些官差看似是听连氏的话，但实际上应该是听唐老爷子的话。
她坚持和覃氏同吃同住，他们也就顺势应了。
如果真是连氏收买的人，怕是覃氏活不到京城。
除去覃氏，再指认她是假冒的，这世上便真的不会再有唐家三房的人。连氏攻于心计，从未漏算过谁，又怎么会愿意双手将原属于唐家三房的那一份财产让出来呢？
只是姜还是老的辣。
唐老爷子偏偏让她来接人，暗中又收买了她以为是自己收买的人。
连氏这一路，怕也是气得不轻。
唐老爷子双眼骤亮，惊喜的看着苏果，“不愧是我家轶儿的孩子。”
“祖父，你这真的算是拐着弯夸自己呢。”
“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过往便已从两人心中揭了过去。
这一夜，他们祖孙二人聊到许久，可怕有人多想，也忍着没有继续聊下去。
小月陪着苏果回到【掬芳院】，院子里，下人们还在候着，苏果将他们聚在一起，重复，“以后，我这里不用守夜，你们忙完自己的事，便去休息。”
“是，九小姐。”
下人们全散了，苏果又对小月，道：“小月，你也下去休息，我自己回房就行。”
小月福了福身子，乖巧的离开。
嘎吱……苏果推开房门，正不由唏嘘，站在里面的人突然转身来面对面的将她望着。
“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