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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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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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王贤的心震动了一下,想不到斯斯文文的魏知县,竟是这样刚烈的汉子。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大明朝的读书人。“已经上书了么?”

    “没有……”司马求心说这不废话么,要是已经上书了,我还在这儿跟你磨叽?早就收拾收拾跑路了。“奏本已经写好,我好说歹说,保证有办法解决问题,还不用玉石俱焚,这才让东家迟一些发。”

    说完竟站起身,朝王贤深深一揖道:“贤侄,我知道你是富阳人氏,不愿为了个外来的县令,得罪乡里乡亲,故而一直三缄其口。”司马求一张老脸上,竟现出郑重之色道:“但是大老爷是个好官,没有这样忠君爱国、肯得罪人的官员,大明朝跟蒙元又有什么区别?”

    见王贤还不吭声,司马求面上难掩失望之色。“我真是老糊涂了,竟跟年轻人说元朝时的日子多惨多惨,你们根本不会当回事儿。”他自嘲的笑笑道:“你们只知道维护自己的家、自己的族,哪知道第一个要维护的,其实是别人家建立的大明朝……”

    说完,司马求萧索的转过身,要离开这间屋子。

    他手已经掀起门帘,却听身后王贤道:“我不是在想办法么,又没说不帮忙……”

    “呃……”司马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手、转身、坐下,双手握住王贤的手,老脸笑成菊花道:“我就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

    见他上一刻还大义凛然,下一个又恢复了猥琐的本相,王贤无奈的抽出手,叹口气道:“要被先生坑死了。”

    “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司马求笑嘻嘻道。

    “唉,其实大老爷的路子是对的,只是先生太胆小。”王贤压低声音道:“我看邸报上说,朝廷正在修建北京行在、重修大运河。永乐皇上刚刚亲征漠北;英国公、黔国公在交趾用兵,郑和的船队还在下西洋……先生说,朝廷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第五十四章 反击之广陵散

    “无非‘钱粮’二字。”司马求想下道。

    “对,你说如果这时候,富阳县爆出官绅勾结、侵吞国税的丑闻来!”王贤沉声道:“永乐皇帝会怎样?”

    “当然是暴怒了!”仅仅是想想,永乐帝的赫赫凶名,司马求便惊出身冷汗道:“天子怒、血流漂杵!所以我才说,万万不能上奏啊!”

    “先生是菩萨转世么?”王贤摇头叹道:“死多少人也轮不着你,你担什么心?”

    “你当只富阳县有隐瞒户口的事儿?告诉你,哪个县、哪个府、哪个省都有,只是有轻有重而已。”司马求叹气道:“你当朝廷那么多明白人不知道?家都知道!只是都在捂盖子,瞒着永乐帝个人而已。”说着怒瞪王贤眼道:“要是让老爷成了这个揭盖子的人,那我明幅员万里,也没有他的立锥之地了!”

    “先生消消火,”王贤给他再斟杯茶道:“《孙子兵法》上说,‘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还懂兵法,司马求不禁刮目相看道:“那该如何‘不战而屈人之兵’呢?”

    “孟子曰,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王贤缓缓道。

    “哦……”司马求寻思片刻,双老眼渐渐放光,道:“愿闻其详!”

    “要击败个人,不定非得毁灭他,还可让他因恐惧而妥协。人感觉最恐惧的时候,并非斧刃加身、身首异处之时,而是当你拉满弓箭,瞄准他的时候!”王贤沉声道:“这就叫威慑力!”

    “威慑力?”司马求似懂非懂道:“如何才能有威慑力?”

    “三个条件,你要让对方知道,你能且有决心杀死他!”王贤解释道:“如果你没有杀死他的能力,就是虚张声势。如果没有杀死他的决心,能力便形同虚设。而如果对方不知情,你能力再、决心再强,他也感受不到威慑。”顿下道:“三者兼具,则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样啊……”听着王贤的分析,笔墨难以形容,司马求此刻心里的震撼。他蓦地生出个念头,此子绝非池之物!

    不过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闪念,司马求便按照王贤的思路说下去:“第个能力,没问题。第二个决心,也没问题。这么说只要让那些乡绅明白,老爷的能力和决心,就可以震慑住他们么?”

    “这只是理论而已,要想实际可行,还得从长计议。”王贤微微摇头道:“而且地老财最是顽固,都是些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想让他们真害怕,空口白牙是没用的。”

    “哈哈哈。”司马求的心情却放松下来,心说今天真是长见识了,这‘威慑’真是个好东西,只要不真用出来,就可以长期有效。只要能让魏知县任期内,保持住对乡绅居室的威慑,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至于如何保持威慑,就不用自己操心了。司马求笑眯眯看着王贤,不负责任道:“有了骨头不愁肉,具体方略你来定,肯定没问题的!”

    “咳咳……”王贤干咳两声道:“我定方略没问题,先生得保证不打折扣的执行,否则演砸了可别怪我。”

    “没问题!”司马求替魏知县答应下来。

    。

    离开户房,司马求回到内衙签押房。向身布袍、胡子拉碴的魏知县禀明方略。听得魏知县惊喜连连,双目终于有了神采,拍案道:“先生真是我的子房!”

    “咳咳。”司马求吞吐片刻,还是实话实说道:“这是那王贤想到的,学生只是转述而已。”司马先生终于良心发现,至于以前的功劳……司马求心说,过去的就过去吧,没必要那么较真。

    “王贤……”魏知县果然对不上号,“你是说户房的那个小典吏?”

    “东翁好记性。”司马求心说,典吏就典吏,还小典吏,“正是那个帮咱们破案的王贤!”

    “他这么厉害?”魏知县先是惊,旋即又吃不准道:“这法子可行么?”

    “可行!”司马求重重点头道:“唯可虑的,是上官的态度!”

    “决心行动之前,我曾跟府尊人汇报过。”魏知县回忆道:“听完他只说了句,‘此美政也,其豪右如何?’当时我并未放在心上,现在想来,真是老州县的金玉之言。”顿下道:“不过从府尊的态度看,只要不把他牵扯进来,他应该还是乐见其成的。”

    “那就好。”司马求捻着稀疏的胡须道:“还有就是周臬台的行踪,不要露馅才好。”

    “周臬台素来神出鬼没,谁知道此刻在哪里公干,”魏知县笑道:“谣传驾临本县,也是很正常的。”

    “那就干吧!”司马求重重点头道。

    “好,干!”魏知县沉声应道。

    翌日早晨排衙,阖县官吏都在猜测,知县人还能撑多久。显然在他们看来,魏知县定会向乡绅低头的。而且官吏们还议论纷纷,说知县人要是服软的话,肯定会把李晟请回来,眼下也只有他能收拾残局云云……

    在此背景下,众官吏望向王贤的目光,都有些同情,当然刁簿是幸灾乐祸的。事实上,这些话题也都是刁簿挑起来的……

    听了人们的谈论,张麻子有些心绪不宁,开始盘算着,要不要把敲诈来的钱,偷偷退还给李晟?臧典吏还好些,不像张麻子那么没出息,但也面色阴沉,心情很不愉快。

    倒是王贤依然如故,微笑着听上司和前辈们谈话,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待到卯时的梆子声响起,众官吏这才停下聊天,想起老爷到现在还没升堂……正待去问问,魏知县的长随转出来,对众人道:“老爷抱恙,需要休养,这几日不必排衙,应公事由二老爷代理。”

    ‘怎么不早说?’众官吏心说,早说还能睡个懒觉。蒋县丞便起身道:“各干各的去吧。”又对刁簿和马典史道:“我们去看望下老爷。”

    两人点点头,便与蒋县丞来到后衙。因为魏知县没有带家眷上任,也没有纳小妾,故而三人没有通报,直入上房。却见号称‘抱恙’的魏知县,袭白衣,披散长发,坐在满池残荷边,不胜悲愤的弹奏具古琴!

    不用看他的动作神情,只要听那愤怒躁急、如雷霆风雨、戈矛纵横的琴声,便能体会到他的悲愤慷慨。

    三人在月亮门站住脚,蒋县丞变色低呼道:“广陵散?!”

    “嗯。”刁簿也点点头。

    “不是说失传了么?”马典史是难荫出身,琴棋书画上窍不通。

    “人们度以为失传,但后来在隋朝皇宫里发现了此谱。历唐至宋,辗转流传于本朝,为宁王所获,从此白天下。”蒋县丞缓缓道:“我也是当年在杭州,听琴操姑娘弹过次,想不到知县人竟也会弹奏。”

    “那谁弹得好呢?”

    “论琴艺,当然是琴操姑娘。但她弱质纤纤,弹不出‘聂政刺韩王’的慷慨激昂。”读书人的骚情发,拉都拉不住,刁簿也忍不住品评道:“魏人虽然琴艺不算高超,但胜在气势上。能弹出聂政那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无畏气概,也足以让人击节了!”

    “士为知己者死?”蒋县丞不禁打个寒噤道:“魏人这是要学聂政么?不知道谁是侠累?”

    “……”刁簿的眉头紧蹙起来,听到这激越的琴声,他感到有些不安。

    这时候,魏知县终于曲奏完,仰面长叹声,似要吐尽胸郁躁之气!

    这声才让三人想起,自个是来干嘛的,赶紧加重脚步走过去,蒋县丞抱拳道:“想不到人深藏不露,竟会弹奏《广陵散》。”

    魏知县回过头,像是刚看到三人似的,“瞎弹而已,污了三位的耳朵。”

    “这算瞎弹,明朝成的琴师都该跳河了。”刁簿皮笑肉不笑道:“不过人身体不好,还当以休养为,莫要太过劳累。”

    “本官晓得。”魏知县点点头道:“不过我身上没病,只是心病而已。”

    “心病?”三人都错愕了,他们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

    “心病,看不见摸不着,但别的病样,都是实实在在的痛苦。”魏知县缓缓道:“本官没治好心病前,是没法办公了……”

    “人,秋粮还没收呢……”刁簿心说,你歇菜就歇菜,把这事儿交给我吧。

    “已经过了日子,也不差这时了……”魏知县根本不接他的茬,愤愤道:“现在的头等事,是让那些贪赃枉法、鱼肉乡里的土豪恶霸,统统下地狱!为此,本官这条命何所惜?”

    “……”三人本以为他说疯话,却见魏知县脸的深沉。且以魏知县如今的处境,更不可能是在开玩笑。他到底要干什么?三位人面面相觑。

第五十五章 反击之易水寒

    “不知人要怎么做?”三位佐贰着紧道。

    “我正在谋划件事……”魏知县沉声道。

    “什么事?”三人追问道。

    “这事就是……”魏知县看着三人,三人也屏息巴望着他,直到憋红了脸,才见他咧嘴笑道:“保密!”

    “……”三人阵狂晕,却见魏知县哈哈笑,甩着宽袍袖,长发飘飘而去,只留下串慷慨的高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去兮——不复还;

    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荷花池边,三位佐贰面面相觑。

    “好么,先是聂政后是荆轲……这是要跟乡绅巨室拼命么?”边缘人物有边缘人物的好处,马典史说起风凉话来,点没有压力。

    “胡闹!”刁簿就没这份轻松了,甩袖子恨恨道:“死不悔改,意孤行,非把家都害死不可!”

    “没那么严重吧……”蒋县丞也有些头道:“先打听打听,他到底要干什么吧?”

    “嗯。”刁簿点点头。魏知县身边有个长随,其实是他安插的,如今已经进了签押房,虽然只是端茶送水,但打探到点消息,还是没问题的。

    回头他便让人通知那长随,密切注意魏知县的言行。接下来几天,便有消息源源不断反馈回来……

    先是听说魏知县命户房,将永乐以来的户籍档案,全都送到签押房。又听说魏知县找工房的人,命他们赶工刻十块石碑。还听说他写了份奏章,却被司马求死死拦住。为此两人还爆发了争吵。

    那长随在外间,清楚听司马求高声道:‘东家不能这样啊,旦掀起狱来,要有多少人头落地?造孽啊!’

    ‘就是永乐皇帝太仁慈了,那些人才会肆无忌惮!太祖皇帝才宾天十几年,明朝的州县就已经败坏若斯了!’又听魏知县愤慨道:‘蒙元的殷鉴不远,若是在这样官绅勾结、上下沆瀣下去,我明的江山要被蛀虫挖空了!’说着重重拍案道:‘非得再来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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