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异境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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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林异境三部曲-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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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朵被阳光点燃的积云。

他读了她的镇民档案,读了好几次。

凯特在松林镇已经住了快九年,她失踪时三十六岁,但再过三个星期,就要过四十五岁生日上了。到松林镇前,他比她大一岁;现在,她却比他老了八岁。

她的档案里记载了她十分惨烈的整合过程。

她反抗、逃亡,弄得碧尔雀对她失去耐性,差点就要下令举办狂欢会。

可是,突然间,她放弃了,变得温顺又听话。

乖乖住进分配给她的家。

乖乖接受分配给她的工作。

两年之后,当时的警长指示她嫁给哈洛·柏林格,她便搬进他家,完全没有反抗。

接下来五年,他们堪称模范镇民。

直到有天从他们床上的收音器录到一句话,而产生了第一份监视报告。

一句刚好大声到收音器可以录下来的耳语。

凯特的声音说:英格勒夫妻和葛迪恩夫妻也加入了。

平静无事的一个月后,某天凌晨两点凯特的追踪晶片出现在墓园里。

波普警长找到她,发现她一个人在外头乱走。他查问她,可是她装傻,只是不断道歉,谎称她和哈洛吵架,所以想要出来呼吸点新鲜空气。

那之后两天,另一份报告指出哈洛和凯特躲进他们卧室的衣柜长达一个小时,而那里刚好就是他们屋子里少数的几个摄影死角。

系统发出警告,分析师写了报告,可是没有后续行动。

又过了一年半,监视小组的泰德写了一份备忘录呈给碧尔雀和潘蜜拉。

伊森一边啜饮卡布奇诺,一边又读了一次。

第五一二九日

发文者:泰德·厄普萧

收文者:大卫·碧尔雀

主旨:三〇八号和二九四号居民,又名凯特和哈洛·柏林格夫妻

过去几个月来我心里一直有个怀疑,而且程度愈来愈深,现在终于到了我一定得告诉你们的地步。每隔几个星期,过了午夜之后,据我们所知,有十一户人家(柏林格、英格勒、柯尔比、塔勒尔、史密斯、葛迪恩、欧布莱恩、耐史汪德、格林尼、布莱登堡,以及萧欧)的室内摄影机便完全没有制造出任何录影档案,长度从四小时到七小时不等。正常来说,扣掉睡着静止的时间,一户人家平均一晚会录到大约两小时翻身、变换睡姿的画面。会造成这么长时间没有任何录影的唯一可能,就是追踪晶片完全没有移动。换句话说,摄影机没被晶片启动。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要让摄影机整晚不启动,那个人一定得是完全不动地躺着,不然就是死了才有可能。我们的监视器非常灵敏,而且设定为只要极细微的动作就会启动录影,小到只是深呼吸带动的胸膛起伏都无法逃过。

摄影机没有被关掉,如果这只发生在一户人家,我可能会归咎于机械异常。可是如此大量的长时间失效一再重复且同时发生在这么多户人家,让我不得不认为有人在我们的背后偷偷摸摸、有计昼地密谋造反。

我相信上述的居民们,甚至更多我们还不知道的人,不但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追踪晶片,而且还找到了不惊动监视系统的移除方法。很显然的,一旦身上没有晶片,监视器就侦测不到也拍摄不到这些人,他们就能自由地在家里、镇上游走,甚至逃到围墙之外,我们都无法得知。

根据上述理由,镇民秘密集会的可能性相当高,令人忧心。我认为我们必须立刻采取因应行动,以防止问题扩大。

伊森喝光杯子里的咖啡,离开咖啡店,走到马路上。

他拉开玩具店的门,上头挂的风铃叮当作响。

他穿越大街时,用力作了好几次深呼吸,但是他的心脏还是跳得好激烈。

凯特从一本破破烂烂的李查德(LeeChild)小说抬起头来,她在看《神采理奇》(Reacher)系列的最后一本故事。

从远处看,满头白发让她看起来好老。可是走近以后,会发现她其实还很年轻,是有一些笑纹,但还是非常非常漂亮。不久之前,至少从他的角度来看是不久之前,他还爱着这个女人。

他们在一起的那三个月是他一生中最高昂、最鲁莽、最恐惧、最快乐也最充满生命力的时光。在他的想像中,吸食海洛英大概就像这样吧?觉得高潮兴奋没有尽头,也不愿去想每一管毒品都有让你暴毙的可能。

那时他们是工作伙伴,有一整个星期的时间他们在北加州出差。

每天晚上,他们都向饭店要两间房;每天晚上,一连五天,他都睡在她的房间里。那个星期,他们几乎没怎么睡,对彼此的身体爱不释手;不作爱时,两个人一直聊个不停。白天,他们不得不摆出的专业形象反而成了最甜蜜的折磨,他从没在任何人身边感到这么无法自制,连对泰瑞莎也不曾。无条件的爱恋,不只是接受他的身体和思想,还有其他更深层,让他之所以成为他的一切,伊森从没和任何人产生这么高度的共鸣。过上这个女人是上天对他最慷慨的祝福,却也是最恶毒的诅咒。虽然罪恶感啃噬着他,他也知道一旦他太太发现了,对她会是多么难以承受的打击;即使他还爱着太太,却又觉得离开凯特简直是背叛自己的灵魂的背叛。

所以她为他作出了决定。

寒冷的雨夜,在西雅图的议会山区(CapitolHill)。

他们坐在一家又暗又吵、名为醉酒修士酒吧的高脚凳上,两人各点了一杯比利时啤酒。

他已经准备好离开泰瑞莎,准备好抛下一切。他约凯特到那家酒吧就是要告诉她这个决定,但她却坐在被几万杯啤酒磨平的木头桌面旁,将他的心摔个粉碎。

凯特单身,没有小孩。

在他还有这么多牵绊、这么多负累将他往后拉时,她不打算陪他一起往下跳。

两星期后,她自行请调获准,转调到博伊西分部。

一年之后,她在爱达荷州一个鸟不生蛋、名为松林镇的地方失踪,特勤局派出伊森来找她。

一千八百年后,几乎所有他们所知道的东西部已化为灰烬、崩塌分解后,他们两个却在这儿,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类小镇的玩具店里,面对面站着,相互凝视。

好一阵子,如此近距离瞪着她的脸让伊森的脑袋一片空白。

凯特先开口。

我想过你可能永远都不会走进这扇门。

我也这么想过。

恭喜你。

恭喜什么?

她从柜台后伸出手,在他发亮的铜质星星徽章上敲了两下。

你升职了,很高兴看到熟悉的面孔来主持大局。你对新工作还适应吗?

她很厉害。在这短短几句话中,凯特显然已将松林镇特有的表面社交文化操弄于股掌之中。

还可以。他说。

我猜换个稳定、有挑战性的工作其实也还不错吧?凯特微笑,伊森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猜想别人是不是也听得出来。很明显,不是吗?

不再光着屁股在镇上东窜西逃,让每个人忙着追杀你。

新工作还满适合我的。他说。

那太好了,真是为你开心。你打算告诉我,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吗?

我只是想进来打个招呼。

思,你真是太客气了。你儿子好吗?

班恩很好。伊森说。

他长好大了呢!

那倒是真的。

天啊!和她讲这些话实在太奇怪了,好像读着一本烂小说里的对话,也像两个演员僵硬地在对台词。

隔壁开始传来敲打木头的声音,显然是哈洛正在做玩具。

你先生好吗?伊森问。

他不喜欢这个名称,尤其是它代表这个男人过去七年都合法地和凯特同睡一张床。可不可能他们的婚姻其实是个假象?可不可能她私下是恨他的,只是维持着和乐的表象?可不可能她从没让他碰过她?

他棒极了。她说。她的笑容是这么的真诚,和她之前的表情截然不同,一看就知道她刚才讲的那些都不是肺腑之言。她爱哈洛,提到他的名字时,她的眼睛闪闪发亮。这一刻,只有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伊森看见了从前凯特的风采。

他在隔壁吗?伊森问。

对,那些噪音就是他制造的。我们老开玩笑说,他是店里的肌肉,而我则是店里的脑袋。

伊森勉强笑了两声,说:我还没见过他。呃……我的意思是,真正的认识他。

他希望她能听得出这句话的含意,提议介绍他们两个认识。

可是她只是说:你会有机会的。学校下了一笔大订单,所以他今天下午有点忙。不如你帮班恩选个东西吧—店里的任何玩具都可以,我们免费赠送。

我不能让你破费。

我坚持。

你太客气了。

伊森走离柜台。这是一家小店,但手工玩具将从地板到天花板的柜子塞得满满的。他拿起一辆轮子会转的木制汽车,四扇门、保险杆,甚至还有一个可以打开、关上的行李箱。

这辆车做得真好。他说。

哈洛的作品确实非常精致。

伊森将汽车放回架子上。

凯特从柜台后走出来,她穿着和白杨树落叶一样黄的薄洋装,身材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班恩现在几岁了?她问。

他已经十二岁了。

嗯……传统玩具大概没办法吸引这年纪孩子的注意力了。她光着脚走向玩具店后方。黄昏的阳光透过展示大玻璃窗洒在硬木地板上,照得它闪闪发光,不过我刚好有个适合的小东西。

她踮起脚伸手从最上层的架子拿下一把弹弓。

简单的线条、完美的作工。

未上漆木头刻出的握把用砂纸仔细打磨过。

一条厚厚的橡皮带固定在弹弓握把两端,还有一个棕色皮袋。

这很适合。伊森说。

太好了。

他伸出手取过弹弓的同时,另一只手也伸出去轻轻握住凯特的手。隔壁的敲击声停了下来,在店里的一片寂静中,伊森激烈的心跳显得震耳欲聋。

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觉得似乎比他记忆中的颜色还要更蓝,然后轻轻拉开她左手的手指。

努力忽视他们接触时,皮肤产生的电流。

她没有移开身体。

她将视线往下移,看着他们交握的手。

她接过他藏在手里的小纸片,紧紧握在自己的拳头里。

伊森说:能再见到你真好。

然后,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挂在松林镇不动产仲介公司大门上的铃铛清脆地响了两下。

泰瑞莎抬起头,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男人走进她的办公室。

她一眼就看出他是新来的,嗯,虽然她也无法明确解释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脸色苍白,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他停在她的桌子前面:你是泰瑞莎,布尔克吗?

是的。

他们叫我来找你谈房子的事,可是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是的,当然,我很乐意帮忙。你叫什么名字?

嗯……韦恩。韦恩·强森。

她倾身,伸出手和他相握:很高兴认识你,韦恩。请坐。

她拿出可供挑选的房屋资料夹,将它滑过桌面,停在他面前。

他面露犹豫。

有几秒钟,她不禁怀疑他是否就要夺门而出了。

但他终究打开了文件夹,开始一页一页翻阅。

她痛恨这个差事;帮已经住在松林镇好几年的人换幢更好的新家是一回事,毕竟他们知道真实情况,知道该怎么做足表面功夫。但这个可怜的人才阳来,他完全不晓得自己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在这儿、为什么他不能离开。她想,不知道他们威胁他了没有?

一分钟后,他倾身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看到什么喜欢的物件吗?泰瑞莎问。

他用气音对她耳语: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泰瑞莎说:你是指什么事情呢?我们只是在看不动产啊!听着,我知道买新家可能会让人承受极大的压力,不过别担心,我会尽力帮忙的。

她说话的语气诚恳,几乎连自己都相信了。

从办公室前的大玻璃窗,她的眼角余光注意到一个不寻常的画面,伊森拿着弹弓走出对街的木制宝藏玩具店。

透过厨房水槽后的窗户,伊森看着天空慢慢变暗。华灯初上,山谷里飘荡着赫克特,盖瑟的优美琴声。

吹过纱窗的微风夹带着冬季即将来临的寒意,伊森多次留意到一旦太阳掉到山壁后,镇上立刻变得好冷,他很讨厌这种猛烈的攻势。尤其是每个人都告诉他,这里的冬天不但长,而且冷到不可思议。

伊森将双手泡在温暖的洗碗水里。

突然问,泰瑞莎站到他身旁。

她用力地把盘子在流理台放下。

你没事吧?伊森问。

吃晚饭时,她就不大对劲,甚至以松林镇的标准来说,都还是不对劲。整顿饭不发一言,眼睛直直地盯着盘子,

她抬头看他。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她问。

没有啊!

她生气了,绿眼里燃烧着怒火。

你不是买了什么要送班恩吗?

该死!

她看到了,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就是看到他去了玩具店。可是他没将那把弹弓带回家,他先返回办公室,和白朗黛打招呼,然后将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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