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兄客气了。”宋子恒抱了抱拳,也没多寒暄,准备邀了曾长安去自己家做客,曾长安笑道,“自上次在子恒家用过一次饭,此后便一直念念不忘,不过表哥这回是没口福了。”
“小姐。”流云死死抱住自家小姐,不让她上前,“咱们回去吧。”
柳珍儿脸色发白,看着几步之外那人执着另外一个女子的手,偶尔低头看她,眼底的温柔几乎能溢出来……怎么会,相公身边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个人!柳珍儿双眼死死瞪着那边,若不是流云用力抱住,她此时已经冲过去质问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自己才是相公的妻子,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流云几乎快哭出来了:“小姐,今科状元已经娶妻了,咱们回去吧……”她毁得肠子都青了,小姐本来都准备跟着自己回去的,也不知为何忽然转身又折回来,她当时就应该死死拉住,现在瞧着这场面,还不知道小姐会做出什么事来。
柳珍儿用力咬破自己的唇,嘴里渗进一丝血腥,才抖动着唇,勉强让自己挤出一句话来:“不、可、能!”那个女人怎么会是相公的妻子,自己才是啊,自己才是相公携手到老的人,是相公的结发……柳珍儿忽然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瞪着前方,难道是她?不,不可能!那个女人早就死了,相公也根本没在意过她,自己才是相公唯一的妻子!从始至终!
绝对不是那人!
许是柳珍儿眼神太过强烈,几米之外的几人都注意到了,遥遥的瞥了一眼过来,宋子恒随即收回视线,旁边有人经过,不注意撞了苏婉一把,宋子恒连忙圈住她的腰揽到自己身边,也不在乎人来人往的大街了,放在她腰上的手便再也没有拿下来。
柳珍儿眼神一颤,心尖上像是被人狠狠划开一道口子,疼得她险些落下泪来,双眼死死盯在扶着苏婉腰的大手上,人前从来风度翩然的相公,此时竟然这般不顾形象的揽着那个女人,眼神是她前所未见的温柔和小心,这到底怎么回事?!柳珍儿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疼,连上前质问的勇气也没有了,相守几十年,她从未被相公这般小心呵护过……
“咱们走吧。”曾长安也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冲宋子恒笑了笑,几人准备转身离开,转身之际又感觉到那道强烈的视线,曾长安从小习武,感官比常人要敏锐些,终于确定不再是巧合,遂猛然回头,只看了一眼,脚步却忽的顿住,那个丫鬟他在府中见过,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柳家的,他那个自己未曾谋面却据说深得夫人与姑母喜爱的柳家表妹,去自家住时带来的贴身丫鬟!
可是她们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们,或者子恒夫妻?
曾长安直觉感到不对,当机立断收回脚步,对宋子恒与苏婉道:“抱歉子恒,愚兄想起还有些事未处理,只能改日再去你家拜访。”
宋子恒虽然心里疑惑,却也没说出来,点头道:“长安兄只管去忙罢,改日再与衡远兄一道相聚。”
曾长安向宋子恒一抱拳,又吩咐自己的小厮牵马车来先送宋子恒夫妻回去,目送着他们登上马车离开,曾长安才转身往柳珍儿她们离去的方向走去,两个年轻女子,本来就走的不快,一个失魂落魄,几乎是流云半抱半拖着离开的,又拉低了速度,她们没走出多远,便被曾长安堵住了,他低沉的声音道:“二位稍等。”
流云回头,见他追上来,差点没吓破胆:“四,四少爷……”喊完才觉得不对,她跟小姐在安远侯府上住了一月有余,却只与四少爷打过一个照面,对方肯定不认识她,现在她却是不打自招,且刚刚四少爷与那宋状元站在一块,想是关系熟稔,现下跟过来定然是发现了什么,她要怎么说?
流云急得恨不得咬破舌头当哑巴。曾长安却瞥了她一眼,视线落在柳珍儿身上,见她失魂落魄的神色,先是皱眉不急,又瞧见流云急得快要哭出来的神色,眼神闪了闪,忽然出声道:“柳家表妹?”
四,四少爷竟然认得她们?流云吓得几乎双腿发软,急忙推自家小姐,虽然没说话,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曾长安闪过一丝了然,又问:“你们刚刚瞧着子恒……就是今科状元宋辰,可是认识他们夫妻?”
“夫妻?”先前目光呆滞的柳珍儿此时忽然出声了,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曾长安,“你说他们是夫妻?”
曾长安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脸上却没表露出来,只点头道:“自然是,柳家表妹真的认识他二人?”
柳珍儿没有回话,反而一把推开了扶住她的流云,上前一步,强忍着打颤的全身,双唇颤抖的问:“那女人可是苏氏?”
曾长安眉毛皱的更深了,顿了顿,打量了柳珍儿两眼,还是点头:“我记得弟妹确实姓苏,不过子恒与弟妹今年才进京,平日也不常出门,表妹是如何认得他们的?”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来,子恒的院子就租在柳家隔壁!心头顿时豁然开朗,柳家表妹说不得是偶然见过子恒,便一心相系,今日怕也是特意出来看榜,毕竟心上之人金榜题名的大喜日子,只是没想到见着子恒与弟妹的相处,倍受打击之下竟失态至此。
曾长安脑补了前因后果,柳珍儿的表现也不如他所料,后腿了一步,脸色惨白,看起来这个打击真的很大。
殊不知柳珍儿从牙齿到全身上下都在发抖,冷得发抖,她双手环住自己的肩,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冷静,却根本冷静不下来。
☆、第九十九章
怎么会是那个女人,她不是早就死了吗?难道……她回来了?
柳珍儿其实一直知道自己不是相公的原配,圣人赐婚的第二日他便来过自家,她还记得流云与她说宋状元登门拜访时的心情,心里仿佛揣了一只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没见过这一科的状元郎,那日打马游街的盛况却是听人说过的,闺中聚会,有人提到状元郎,都说他年轻英俊,风流倜傥,还是位才子,正在议亲的女子听了谁不心动?她自然也是向往过的,已知父母知名媒妁之言,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未来夫君也能是状元郎这般人才,却如何也没想到,圣人赐婚,竟将她指给状元郎!
这一赐婚,柳珍儿惊喜之余还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大抵就是缘分,她芳心初动,自己便要嫁给让她心动的那人,这不是注定是什么?她无端对这场赐婚多了许多期待,才会不顾母亲教的礼节规矩,大着胆子让流云掩护自己去屏风后头,她从未有这般想见一个人的感觉,流云被吓了一跳,被她求了几句却允了,想是觉得他们既已有婚约在身,悄悄瞧一眼也不算什么。
第一次做这般出格之事,柳珍儿紧张的手都在抖,锁在屏风后头大气都不敢出,管家终于引人进来了,隔着屏风看不清那人的容貌,隐隐约约显出的身形,确实如青松般挺拔,端的是玉树临风,叫人心驰神往。
不只是她,怕连爹娘也是满意的,那人求见的是爹,她娘却跟了一块过来,从进屋起笑容就没断过,她头一次瞧娘对人这般热情,拉着那人,恨不得他们立马就成婚的模样,只是未曾想到,那人上门,竟是为了拒亲。温润如玉的声音说出那句话时,她险些惊叫出声,一颗心直接坠入谷底,好在她爹娘也是一脸惊怒,竟没有注意到屏风之后她不小心弄出的动静。
那人说他不能娶自己,是因为他已有结发之妻,虽然早已病逝,她嫁过去便算继妻,她乃侍郎之女,父母皆出自高门,嫁给家境贫寒的宋状元已是低嫁,圣人赐婚倒是一门佳话,可若让她去做继室,是万没这个道理的。
可是金口玉言,圣人赐婚,又如何能更改?便是将实情禀告圣人,纵是继室她也得嫁,那人想要退亲,归根结底还是顾全他们柳家的颜面,她爹娘震怒之下,反倒想通了,圣人赐婚不是儿戏,不是说退便能退的,便是那人愿意承担一切后果,此事于她的名声也有碍,她爹娘百般斟酌,终于想出一个两全之策,于外她是明媒正娶的发妻,于内她是继室,这般既全了她家的颜面,又不用抗旨拒婚。
这般一来,继室不继室的,只有自个儿知道,那人与原配成婚不过一两个月,原配便病逝了,两人既无多大感情,也没有孩子,倒是他这番诚恳之举,让她爹娘高看了一眼,仍旧欢欢喜喜的让她嫁了。
她自然也欣喜于相公是个讲情义之人,对于没有感情的原配也能做到这般,已是难得,且那原配苏氏从未在他们的生活中留下什么痕迹,无人提及她也渐渐忘了,成婚几十年来,无论是微末还是身居高位,相公对她一如当初,不收通房不纳妾,夫妻和睦,举案齐眉,堪称夫妻典范,若不是跟着相公告老回乡,她甚至没想起来,相公在她之前是有一位元配的!
许是人心都是不知足的,她以前只求与相公长相厮守,如今果然做到了,又开始期待下辈子,想要生死同穴,可相公成全自己一生,百年之后却要与元配合葬,她才发现自己忍不了,别说看着他与别的女人合葬,便是破例让他们三人合葬,她也决不答应,相公只能与她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
所以现在是报应吗?她违背自己当年答应相公的事,非但不肯让他与元配苏氏合葬,甚至不顾儿女的反对,执意抹掉相公亲手立下的族谱之上苏氏的名字。她以为没有这个人,自己就能与相公长长久久的在一块了,结果连相公也怨她,她才会死后寻不到他,还有那苏氏……
一定是她回来了,回来报复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
柳珍儿想到这里,冷得浑身发抖,沉浸在自己的悔恨和恐惧之中,根本听不到看不到旁边之人的焦急无措,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送回府的,再回过神来时,却对上她娘发红的眼眶。
“珍儿,娘的珍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娘……”
柳珍儿怔怔的看了她娘几眼,两行清泪从眼底流出,张嘴哭道:“娘,他娶别人了……”
柳夫人愣住,惊怒不已,可是瞧见女儿难过成这样,又是阵阵心疼,连忙把人搂进怀里,轻轻安抚道:“别急,你跟娘说是谁……”柳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女儿自小乖巧懂事,从不做出格之事,如今这般定是受人蛊惑,若让她知道是谁在自己眼皮底下引诱哄骗她的珍儿,她定叫那人付出代价!
柳珍儿却没有回话,只是脸色苍白的重复着那句“他娶别人了”,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住了柳夫人,柳府如何兵荒马乱暂且不提,宋子恒与苏婉回了家,院子里却是欢天喜地的,不管认识不认识,平日少来往的邻居也纷纷过来贺喜,还有那屋主,兴奋的捧了租金与契约过来,想要还给苏婉他们,不收租金,他们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宋子恒和苏婉当然不至于连这点便宜都占,好说歹说把殷勤的屋主送走了,告别了热情的邻居,回到家中,小绿在灶房准备饭菜,宋子恒写下几封家书,叫大牛拿了钱去驿馆投递,他如今是状元,被圣人钦点入翰林院编撰,虽只是从六品文官,还要待过几日拜过座师,赴过琼林宴后,方才上任,但也已经是国家公务员了,请驿差借着送公文顺便替他稍几封家书回去仍算名正言顺,只需多给几个钱便是。
大牛领了书信,拿着钱欢天喜地的出去了,宋子恒坐下摸了摸苏婉的肚子,笑道:“正式入翰林院还要到下月,原本该亲自回乡报喜的,只是娘子肚子这般大,委实不便回去,只能修书几封,也不知爹娘可会怪罪。”
“相公得中状元,爹娘只会高兴,何来怪罪一说?”苏婉握住宋子恒的手,道,“相公也别可惜,若我此次没能与相公一道进京,待相公衣锦还乡,岂不是更不能来?良辰生下来,至少也要养大些才能上路,这般岂不是要耽误个两三年,咱们夫妻才能得以相聚,相公是想与我分隔两地吗?”
“娘子说得甚么话?若不是放心不下娘子,我又何至于叫娘子大着肚子也随我一道进京?”
苏婉又伸手挽住了宋子恒的手臂,笑道:“我就是爱胡思乱想,相公又不是不知道。”
宋子恒无奈的叹了口气,柔声道:“如今无非是有些感慨罢了,为了娘子与孩子着想,这回只得委屈了爹娘。”
苏婉点头:“我明白,如今再忍忍,再过几年咱们稳定下来,将爹娘他们接近京里团聚,岂不正好?”
“娘子有这份心便是。”宋子恒却摇头,分析道,“只是如今我虽被圣人钦点入翰林院,说不得三年后还得外放出京,何时能稳定委实不好说,倒不如让爹娘他们先在老家住着,且如今家里的生意爹娘和兄长也脱不开手。”
“相公说的是,这事不急,那便过几年再说罢,只是可惜小妹今年出嫁,咱们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