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酒杯,他仰头环顾了一圈儿楚亦锋三室一厅的小厨房,更加感觉自己活的挺失败。
儿子啥时候买的房子呢?他咋啥都不知道呢?
这些年,他到底都在忙些什么?似乎拍拍脑门一回忆,全是开会。
这回他跟着梁吟秋来了,站在了媳妇这一头。
但怎么就没什么用了呢?
媳妇、女儿,不愿意搭理自己了。
回了大院儿寻思看一眼,别真把亲娘给气大劲了,结果一推门进去,迎接他的就是一个笤帚疙瘩。
楚鸿天喝红了一张脸,撩下酒杯,两只大掌搓了搓脑瓜顶。
楚亦锋滑动着轮椅出现时,看到的就是他父亲正在苦恼地搓着那一脑袋白发碴子。
一时,他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儿。还是楚鸿天先发现的:“嗯。咋半夜还不睡觉呢?要尿尿啊?我背你!”
楚亦锋摇了摇头,舔了舔唇。
“爸,你那被窝都搁沙发上铺好了,去睡吧,半夜喝这么多……您不年轻了!”
“不尿尿就过来陪我喝点儿!不喝就痛快滚犊子!你还别说,你这酒都哪整的,那一柜子好货。哼,你个不孝子!”压着嗓门,楚鸿天怕把犯心脏病的梁吟秋吵醒。
多悲哀?父亲现在都不敢大嗓门了,早寻思啥了?
在楚亦锋看来,说白了,就是父亲想当大孝子闹的,愚孝的结果就是这样。奶奶奶奶那面不落好,他母亲那面彻底要暴走。
楚亦锋给自己满了一杯:
“下班回大院儿了吧?不用糊弄我,您一准儿回去了!
我奶奶那面怎么样?姨奶是走是留?有没有自觉性?”
楚鸿天在夜半时分,第一次感慨良多。
大概是对梁吟秋跟他连哼都不哼一声、瞟都不瞟他一眼,拿他当空气对待给伤着了。
原来这就是冷战的滋味儿……
真他娘的不好受,不如大吵大闹、说破无毒!
还有,原先他都回家后累的要死、倒头大睡,都是梁吟秋商量他陪她唠会磕。
那时候他嫌弃老娘们家家的事多,觉得烦人的紧。
现在呢?想找梁吟秋说说心里话,人家不再听了。
连干了几杯,楚鸿天眼睛都喝红了,他双手搓了搓脸,似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老儿子啊,以前爸都和稀泥,那时候寻思你奶拉扯我和你老叔不容易。
你要知道,那年月,多少人家饿死孩子的!别看你姨奶现在够着咱家,当初,是你奶奶这个当大姐的扯着我去上人家门口要饭。
我当兵没寻思那么多,不像你,酸了吧唧的什么理想抱负啊,我呢?当初离家走了,就寻思为国家打仗,牺牲了能发点儿抚恤金,还光荣!你奶和你叔备不住能吃饱饭!
咱老楚家啊,后来造化大了,我这……我一寻思那年月的不容易,我确实可着劲的哄你奶奶。
回老家吹嘘长面子拿我说事儿,大手大脚地在亲戚里道面前花钱摆阔啥的,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打电话找我买火车票、要当兵啥的……这都是你奶奶在那面拿我吹嘘拉下的饥荒。
糟心事儿多了,我一次都没说过她。整的她吧,越来越摆谱,气性也大了。”
楚亦锋直接打断道:“爸,你对我妈愧疚吗?”
“都老夫老妻了,啥愧疚不愧疚的。我就知道,给你奶伺候走了,我就惯着你妈一个人了!她乐意干哈就干哈,我没二话!”
就在楚亦锋要再次追问时,楚鸿天主动提了:“但是这一次啊,我发现你妈老了,我怕你妈别没过上两天好日子……
你小叔没了,我连和稀泥都懒的弄了,直接站你奶这头,你妈对我啊,是寒心了。你爹我一把年纪了,说实在的儿子,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咋整!能咋整?好好表现吧,但又不能不要你奶!”
————————————————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后刷新更新哈,甜心们,晚安。
第一七一章本性难移(一更)
“老儿子啊,我也挺累。
我为啥不活稀泥了?就想着,能把你老叔那份孝心带出来。你奶奶啊,心里也苦,老来丧子。你老叔刚没那阵,我都怕她受不住。
时间长了,老寻思你奶奶年岁大了,能活几年?还能忍几年?
也就这几年,你看看她拿东忘西的,我总琢磨着,以后想忍着,都没人让自个儿忍了?
你和亦清啊……我没有你们想的那样,说是没关心过你妈,没有她,哪有你们啊?!
以前为啥没闹成这样?小锋啊,你是不知道。
原来我要是发现你奶哪一阵不顺心眼子大劲了,我就跟你老叔私下商量,给老太太接走几天,她不敢熊你老婶儿,到了你老叔家就消停。
这么些年,不是一直倒着过日子吗?
你当你奶是乐意去你老叔家?
你当你爸我心里真没数?
要是不理解你母亲,我能偷偷摸摸一个当大哥的跟弟弟说那话?那等于变向的把你奶奶往外推!
唉!
你老叔没了,现在你奶奶连换个地方、让你妈喘口气的地方都没有了。
别说你老婶在国外,就是还在国内,咱家也干不出把你奶送去的道理。
我也一把年纪了,小锋啊,你还没成家,你这是摊上了你妈那人啥说道都没有。
要是你妈挺厉害,将来和你媳妇这样,你就能做到不要亲娘老子啦?”
楚亦锋抿抿唇,他看着高大的父亲坐在自己的面前,一时没了语言。
抢下酒瓶,对着楚鸿天摇了摇头:
“爸,喝酒不解决问题,你喝多少也得继续受夹板气,该睡沙发也得睡沙发。”
爷俩抢着酒瓶,就在楚鸿天鼻子喷气冷哼一声时,楚亦锋摊手投降。
他心里也明白。
父亲本来就不擅于处理人际关系,你让他血洒疆场,那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不带后退一步的,哪怕就剩他一人,他也能顶住二十四小时,不带寻思奇袭之类的,勇往直前,这就是他父亲。
要不然当年也不能把舅舅打的落荒而逃,那是出了名不要命的英雄。
但你让他处理“婆媳矛盾”,本就是想什么事儿不爱转弯的人,再摊上奶奶那样从不爱换位思考的亲娘,也是够倒霉的了。
据说父亲曾经当过一阵子政委,结果思想工作就是体罚,后来还因为这,抓耳挠腮地写了很多思想报告,向上级承认错误……
再说他家情况确实和别人家不同。
现在别人家基本上都有三五个孩子,一年半载的一个地方呆一呆,谁都能缓缓。
他奶奶那个性格,可着一家呆着,没事儿天天找茬,也真够人呛!要是能劝服奶奶,也就不用走到这一地步了。
叔叔没了,连分家都谈不上了,就得在他家呆着,父亲和母亲还都想好好过日子,难就难到这。
楚亦锋端酒杯时,眯了眯眼睛,再抬头时他换了个话题:“爸,过日子过的就是理解。你听我说完别大嗓门,你把我妈喊醒,你再哇啦哇啦说些让她更心寒的话,恐怕你连睡沙发的待遇都没了。”
这个不孝子!姑娘儿子都不孝心!都不寻思给他留口热乎饭!
楚鸿天站起身,自个儿翻着碗架子,找出一盘子剩菜放在了桌子上。
“说!”
“我舅舅那事儿你也没换位思考,恐怕是我妈寒心的重点。你就剩我奶奶这一个长辈了,寻思哄着捧着到宁可让我妈忍着,一忍就是几十年。
您怎么就不想想,我妈就剩那一个哥哥了,她盼了几十年想要和我舅舅见面,结果您知道后暴跳如雷,什么时候听过她怎么想的?您真做到理解了吗?”
楚鸿天到底还是楚鸿天,毫无征兆地听到梁吟生,那火腾腾起。
嘴里喷着菜和酒,可见情绪瞬间激动的不行:“放屁!你奶奶是匪军啊?她打过我军啊?我那老些手下死你奶奶手里啦?!舅舅舅舅的,你叫的还挺亲,他最不是个好东西!滚犊子!”
……
楚亦清站在客厅里面,一把扶住梁吟秋,扶着梁吟秋往沙发处坐下。
她们早就醒了。
楚鸿天再压着嗓门吧,这不是大院儿,没有楼上楼下,都听了个差不多。
王建安想咳嗽提醒外面的老丈人和小舅子,被楚亦清一瞪眼,又咽回去了。
他心里都无奈了,大半夜的不睡觉,老丈人和小舅子是不是疯了?居然敢哪壶不开提哪壶。等一会儿丈母娘又一口气上不来就都消停了。
而梁吟秋坐在沙发上倒面目平静了,她嘴边儿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容。
……
“爸!”
楚鸿天深吸一口气,他试图给他这个打小聪明的儿子掰扯掰扯道理:“时代是不同了,但楚亦锋,你还太年轻。
梁吟生当年是匪军重要将领,你啊,没经历过那年月,不懂战争的残酷。
我们的立场不同,那就要为各自的立场效忠!
无国哪有家?咱们老楚家现在有的一切,都是国家给予的,没有国家给予我的这些,你小子还坐我面前舅舅呢,早饿死你了!”
“他现在是我舅舅,他是住在美国的华侨,他是回国给国家建设添砖加瓦的商人,他只是惦记咱们一家的亲属,爸!”
楚鸿天失望地摇了摇头。
“你是不知道匪军的洗脑政策,你看到的都是现在的和平相处。退一万步,小心点儿没什么错。我们是军人家庭。
我不是为了保护我这身军装。我要是不在意你母亲,当年组织找我谈话,我就离开你母亲了,而不是被抓进去连夜审讯了72小时,审的我出来抬头望天都觉得跟死过一回似的!
那年月我都没怕!
我现在制止你们少接触,不是什么狗屁其他理由,是我对梁吟生那个人持有保留意见,在我还没见过他之前,你们少接触。
如果真如你所说,他就是认亲,跟匪军现在没有半毛钱关系,那随便你们折腾。
但现在他人在美国,你们就凭着是哥哥、是舅舅、是亲人,忘了警惕性了吗?
当年啊,他也是这些身份,在战场上可没对我手下留情!
我派战士私下接触他放下枪杆子咱们还是一家人,他可倒好,一面儿狡诈的和我接触,一面儿趁我不备毁了我一个连!
没有强大的信仰支撑,他至不至于?你说那洗脑被洗的厉不厉害?
楚亦锋,你要是还不理解,我作为你的首长,给你的评价就是你小子政治觉悟不够!要是还这熊样,趁早脱了军装!”
楚鸿天一改之前颓废感伤的状态,直接给愣在厨房的楚亦锋扔在那,大踏步走进客厅时……
楚鸿天和梁吟秋对视时,愣了一秒。
也只是一瞬,他就雄赳赳气昂昂地,不像是犯错正在接受“审查”的人,走到梁吟秋身边说:“起来,你坐我褥子上了。咋的?你要睡这啊?”
……
第一七二章且听风吟(二合一大章)
楚鸿天酒醉过后,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打了一宿的呼噜。
梁吟秋开着台灯,听着楚鸿天的呼噜声直到天亮。
过去的一幕一幕,有好的、有坏的,有期盼的,有失望的,她想了很多很多。
最终她关掉了台灯,听着楚鸿天洗漱的声音,又听到他站在客厅里咳嗽着离开的声音,决定今天该干嘛就干嘛了。
……
她梁吟秋这一生,出生在民国时期的大家,为了理想奋斗在炮火纷飞的年代,后又在动乱年代求活,现在是一名官太太。
很多理想都被生活磨没了棱角,很多追求也淹没在了尘世里琐碎的生活中……
从小她的观念里、她所感受的、她所能看到的,都是女人要从一而终的事实,甚至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要忍受着很多。
后来读书念大学、破四旧,等等观念即便被打破了,但文人一生的梁吟秋,骨子里也有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思想。
工作中有很多事儿不上前、不出头、不捞业绩,也是因为面子。她始终认为不能为了向上爬,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
她不是看不懂人情往来的人际走动,她也不是没有那个平台,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变的很世故。
或许关于不世故这一点,她该感谢楚鸿天。
是他给自己一个很好的生活保障。因为女人活着是高雅还是低俗,这都需要资本。
但这次她要违背自己一贯的做人准则,也是因为楚鸿天。
一方面是他亲手把自己变成了一副泼妇模样,比俗不可耐还面目狰狞。
另一方面是,她昨晚听到楚鸿天怀疑梁吟生的态度,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既然嫌梁家会给楚家有可能带来麻烦,那么……这一次,她选择哥哥。
星辰日落后,总要旭日东升,终于明白该放手了。
梁吟秋表情平静地坐在饭桌边儿,喝着楚亦清熬的粥,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不同,还嘱咐王建安道:“今天你休息就回趟家吧,最近建安也折腾坏了,回去歇歇,再来就把昕昕领来,别总是把孩子丢给你爸妈,让他们也出门转转,我这几天身体不好正好想请假带带他。”
在楚亦锋和楚亦清看来,母亲梁吟秋状态还不错,比起昨天也有了气色,至于对他们父亲的态度嘛……
姐弟俩看着如此平静的梁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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