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代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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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代嫁-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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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守备未穿军服。
  不但他未穿军服,连他带来的二百余名手下,都是只着单褂,下头裤腿只到膝盖,俨然是一副海上“讨生活”的打扮,唯有手中制式统一的单刀,显出了他们行伍的身份。
  火光之下,丁守备那古铜色的脸竟然有些发白。不过他声音还算镇定:“沈守备?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沈家军中都管沈云殊叫少将军。这并非实衔,但听起来似乎就是仅在沈大将军之下,全是爱戴之意。然而来了江浙,袁氏军中却都只管他叫沈守备,此刻丁守备分明就是在提醒他——二人军阶相同,根本没什么资格如此居高临下地审他,更不必说捉拿他了。
  “我嘛,自然是奉袁大将军之命,在练兵啊。”沈云殊一脸的理所当然。
  丁守备听见练兵二字,面皮就是一抽。是啊,练兵,沈云殊好会练兵啊!
  叫他在海上练兵,结果一练就练到了七星礁上去。没办法,袁大将军只能以他受伤为由,叫他只在陆地上操练一下,免得“海上风硬水咸,伤处着了风可是不好”。结果他这又把兵给练到桂池村来了!
  能堵到桂池村来,自然绝不是巧合。丁守备晓得此刻绝不能承认什么,咬着牙道:“我乃是听闻桂池村藏匿了漏网的海匪,故而前来清剿。”
  “清剿海匪啊——”沈云殊拖着长腔,摸了摸下巴,“那为何这般打扮呢?”
  丁守备睁着眼睛说瞎话:“唯恐惊动海匪,故而做这般打扮。”脑中灵机一动,又补了一句,“这法子,在下还是向沈守备学来的呢。”
  沈云殊笑了一声,摆摆手,背后便有军士上前一步,大声道:“大人,村东头起火两处,属下等已查过:其中一家只有老夫妇带着寡媳一名、三岁孙儿一名,如今老翁被烧伤;另一家夫妻二人并三个孩子,丈夫被砍伤右肩。”若不是他们去得快,恐怕脑袋都要没了。
  “丁守备,这两家哪家是海匪呢?”沈云殊敛去了笑容,淡淡地道,“未进村子就开始放火,连烧了几家房子,还是丁守备道此村中人皆是海匪,准备全部屠了?”
  这个屠字用得一针见血,但丁守备知道此刻不宜纠缠,硬着头皮道:“如此,大约是我得的消息有误,我回去自会向大将军请罪。”
  沈云殊眼神阴沉地看着他。也不知是海风太凉还是怎么,丁守备后背一阵发寒,竟然硬生生打了个冷战。不过好在沈云殊最后也没做什么,只淡淡道:“那这些被烧的民房和受伤的百姓呢?丁守备就打算一走了之?”
  丁守备咬着牙摆了摆手,便有亲兵捧了些银子和一把金叶子上来,还有两张银票:“这些权做赔偿。”这有五百两银子,拿出一半来也够给这村子里所有的人盖新房了,“多的给兄弟们喝酒。”这钱不是小数,若不是为了有沈云殊在此,他才不肯拿出来。
  沈云殊见了银子,忽然笑得跟朵花似的:“丁大人有心赔偿,可见真是无心之失了。来人,将这些银钱收了,放开道路,让丁大人率兵回去向袁将军请罪。”
  丁守备脚下险些一个踉跄,掉头就走。沈云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才回头向不知什么时候被带过来隐藏在人丛里的年轻官吏道:“都看清楚了?”丁守备的狡辩在袁翦那里作数,可在司俨那里呢?


第72章 中秋
  沈云殊是八月十五那天早晨才进了杭州城的。眼看快要到沈府正门所在, 他忽然把马头一圈:“走,从花园翻墙进去,看看你们少奶奶在做些什么。”
  五炼跟着他, 闻言目瞪口呆。都到了家门口了, 做什么还要翻墙?少奶奶在家还能做什么?难不成会偷人吗?
  他赶紧把这大不敬的想法按下去:“那马……”
  “先拴在这儿, 一会儿你再出来牵。”反正沈府周围这块地方,没有小偷强盗敢出没。更不用说他的马训练有素,没有他的话,外人连碰都别想碰。
  五炼僵着一张脸, 跟着他做贼一样从花园进去了。
  沈云殊那院子与花园一墙之隔,墙也不高, 园子里一棵梧桐树便有半边枝叶自墙头而过,伸进了院子里,正搭在那架紫藤上头。
  这样的墙, 对沈云殊来说根本毫无难度。五炼就眼看着自家少爷鬼头鬼脑的爬上了树, 骑在一条树枝上,借着枝叶遮挡往里偷窥。他正不知该不该跟着爬上去,就听树叶一阵乱响,沈云殊猛地往后一仰, 只用两条腿勾着树枝倒垂下身来,一只手里正握着一根羽箭。
  沈云殊也没料到, 他才想来个墙头马上,人家却给了他当面一箭。
  “呀,表嫂是不是射中了什么东西?”院子里传来连玉翘细细的声音, “是鸟吗?”
  知晴道:“奴婢瞧着怕是野猫吧,鸟该没有那么大的动静。”
  还有青螺自告奋勇的声音:“奴婢去瞧瞧。”
  沈云殊木着脸,腰上用力,一荡又翻回了原处,正好看见九炼一脸尴尬地摸着脑袋:“那,那好像是少爷……”
  一院子的女眷都抬头往上看,知雨嘴里还在道:“胡说!少爷有门不走,怎么会爬到树上——”后边就没声了。
  沈云殊坐在树枝上,默默与下头的人对视。
  院子里靠墙的地方立了个草靶,当然并不是立在这桂花树的枝叶伸进来的那一片墙下,而是再横移十步左右。而许碧穿着一身大红骑装,手里握了一把六等弓,正站在离草靶三十步的地方,仰头看他。
  一院子颇为诡异的安静。
  半晌,许碧以手抵唇,干咳了一声:“真是大少爷回来了……”
  这一句话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连玉翘首先往许碧背后缩了缩,蚊子似地唤了一声:“表哥——”然后就慌乱地解释,“我,我先回去了……”
  知晴接道:“奴婢去沏茶……”
  九炼干笑:“小的去捡箭……”
  许碧无语。瞎子都看得见那支箭握在沈云殊手里呢。
  只有知雨勇敢地还挡在许碧身前:“少奶奶不是有心……只是,只是射得不准……”再说了,谁会知道大少爷回来不走门,偏要从墙头爬呢?
  许碧叹了口气,拍拍她:“去打热水来。”仰头又对沈云殊招招手,“大少爷还不下来?”
  沈云殊从树枝上看下去,一院子的人泰半作鸟兽散,只剩下许碧还站在院子里。骑装收身,显得她似乎又高了一点儿,手握弓箭,腰挂箭囊,尤其那条宽宽的革带,显得细腰如握。如果忽略那弓是六等的,而箭射得能歪上天去,好像还是很——很有那么一股子英气的。
  她穿大红色特别好看。羊脂玉般的肌肤,被鲜艳的大红色一衬,仿佛一朵将要盛放的花,正一点点地把酝酿的芳香放出来。
  沈云殊深吸口气,真的觉得空气里仿佛有股子甜香。他在树枝上一荡,轻巧地落下地来,冲许碧一笑:“会射箭了?”进步挺快啊,这还不到一个月吧,居然还能射三十步的靶子了?
  许碧下意识地把弓往身后藏了藏:“其实,今天是第一次立靶子……”主要是她这些天拉着连玉翘一起学箭,单是拉弓对连玉翘来说又辛苦又单调,恐怕不好坚持,所以才叫九炼立了个靶子,从近到远,总要能看到进步,人才有干劲不是?
  就是谁也没料到,她这第一箭就偏出老远,还险些射到沈云殊脸上去!当然,这个绝对不是她的错啦!
  “早都盼着你回来,你倒好,连个信儿都不往回送,还以为你中秋节回不来了。回来又不进门,偏往墙头上爬——”许碧本是打算恶人先告状的,话说到一半就忘记了初衷,仔细去看沈云殊的脸,“没伤到吧?多危险啊,万一伤到眼睛怎么办!”
  “无妨。”就许碧用的那等软弓,射出的箭到了他面前已经是虚弱无力,要不是他万万没想到才上墙头就会有迎面一箭,根本无须躲避,只要双指一挟就够了。
  “那别处的伤呢?”许碧记得九炼说沈云殊肋下中了一刀,忍不住埋怨,“身上还有伤,居然还爬树,要是扯到伤口了怎么办?”
  “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沈云殊站在那儿由着她拉扯,笑着把手臂抬起来,“其实就是皮肉伤,并不碍事,你看——”
  还没说完就被许碧一巴掌把手给打下来了:“皮肉伤也是伤!这才几天呢,怎么可能就全好了?你不要看着小伤就不在意,若是不好生休养,屡次扯裂伤口,日后成了旧病,有你受罪的时候!我听九炼说,你身上有好些伤,从来也不在意。这怎么行呢?现在年轻不觉得有什么,日后就要吃苦了。而且我听九炼说,你受了伤不爱吃药?”
  “九炼连这个也说了?”沈云殊面上的微笑都僵了僵。
  五炼站在墙外头,看九炼像猴儿似的轻快地蹿过来,埋怨道:“你们怎么才回来?少奶奶都念叨好些天了。不回来也不知道送个消息——”少奶奶天天问,他这里一点消息都没有,答话都答不上来。
  五炼不答,只指了指墙里头。九炼侧耳一听,顿时小声哀嚎:“少奶奶明明答应过我,不跟少爷说是我说的……”这怎么一转头就把他卖了呢?
  无奈院子里头许碧还在毫不犹豫地出卖他:“说了。他说军中的郎中给你开些补血养气的药,你从来不肯喝。这怎么能行?郎中既是开了,自然有开药的道理。这次回来,得请个郎中来给你诊诊脉,该调养就要调养……”
  九炼听得龇牙咧嘴:“完了完了完了,少爷回头非收拾我不可!”少爷最恨喝药,这回少奶奶揪着他喝上多少天的药,只怕回头他就要倒霉多少天了。
  五炼倒是难得地笑了笑:“总算你这回做得还不错。”
  九炼嘿嘿一笑:“那是……我聪明着呢……”打从上回干爹跟他说,少奶奶是关心少爷的身子,他就在琢磨了——少爷不肯喝药,他和五炼说话不管用,那少奶奶说话管用不管用呢?
  在院子门外,连玉翘带着青螺已经走出去好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去看。从这里她还能看见,许碧正在给沈云殊整理身上的衣裳,一边整理,一边好像还在说着什么。沈云殊一脸无奈,却只能频频点头。
  “表哥和表嫂真好……”连玉翘恍然间觉得好像又看见了父亲和嫡母一般。父亲平日不甚修边幅,若在书房里写字画画,出来身上必沾几点墨汁或颜料,嫡母就是这般絮絮地埋怨他。而父亲每次都点头保证下次一定注意,然而下回还是会弄脏衣裳……
  “表姑娘——”有声音从后头传来,连玉翘一回头,却是红罗从小径上走来,满脸笑容地道,“表姑娘怎么站在院子外头不进去?”
  “我——”连玉翘的脸顿时红了,慌乱地摆摆手,“我正要回去。”她真不是有意要偷窥表哥和表嫂的,只是忽然觉得这种情景十分温馨,忍不住有点出神。这会儿却被红罗当场撞破,很有些尴尬。
  红罗也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猛然看见了沈云殊,不禁吃了一惊:“大少爷回来了?”怎么都没人报到夫人那里呢?
  连玉翘当然不知道沈云殊进自己家门都是翻墙的,老老实实答道:“表哥刚刚回来。”
  红罗眼珠子一转,轻笑道:“连夫人都不知晓呢,原来大少爷一回来就急着来看少奶奶了。想是去了营里这些日子,生怕少奶奶担忧。”
  连玉翘也觉得是这个道理,点头道:“是呢。表嫂说表哥受了伤,一直都十分担心。”
  红罗轻叹道:“大少爷对少奶奶是极体贴的。不是奴婢说句托大的话,我们大少爷年纪轻轻就有了五品官职在身,一表人材,又细心又体贴,谁嫁了我们大少爷,那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连玉翘完全同意她的说法:“表嫂是极有福气的。”
  红罗笑吟吟地道:“何止是少奶奶呢。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就是给我们大少爷做妾,那也是有福的。”
  连玉翘虽未出嫁,但家里兄长却也有个通房丫鬟。连玉笙还只不过是个童生罢了,沈云殊却是正经的五品武官。连玉翘把两人略做比较,又想起兄长曾经想把她送去做妾的那一家,便不由得不赞同红罗的话:“姐姐说的是。”
  红罗便笑道:“这话奴婢也是有些僭越了,表姑娘可别笑话奴婢。奴婢跟着夫人在外头也见过几家人家,这做妾名头上是差些,可也要看跟了什么人。有那主母宽厚温和,家里富贵的,照样过的是舒心日子。倒是有些姑娘命苦些,家里婆母不喜,时时刁难,夫君又没甚出息,说是正室,也不过是苦熬日子罢了。”
  她絮絮地说着,连玉翘听见“命苦”二字,想到自己的克夫命,头就渐渐地低了下去。青螺便有些不喜,岔开话题道:“红罗姐姐可是有什么事?”
  红罗也就顺着笑道:“也没什么,夫人叫我问问少奶奶中秋宴的事儿,这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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