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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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入旧年-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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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除了发愁雨势太大,她现有个更大的问题——太饿了!
  因着与胡沁雪两人起晚了,出门前就未来得及用早食,刚还未到山顶就有些饿了,现早过了午食时辰,已有些饿得嘴里泛酸了……就连望着外头那在风雨里飘摇的红山楂,她口水差些就要溢出来了,当然嘴巴愈发泛酸了。
  果然肚子饿是不能想不能提的,一想就愈发饿了,江春那不争气的肚子又“咕咕”叫了一声,她只得红着脸,尽量吸着肚子,忍过那阵肠鸣音,希望就站自己身旁的徐绍没听到。
  可惜,徐绍虽未说甚,但他嘴角的溢出的笑还是泄露了的……这样的小友才是当日背着众人偷吃杏仁的小友哩。
  江春:……唉!
  “小友好似对医学一途格外钟情?”徐绍打破了尴尬氛围。
  “钟情谈不上,只有些志趣罢了。身为儿女子孙的,见着亲长病痛,只能束手无策,甚至囊中羞涩至任其病入膏肓,自己也是深受折磨,恨不得以身代之……心下难免就会想着,若能习得些岐黄之术,就可替他们缓解一二分,若学得经心些,救死扶伤亦是有可能的。”
  当然,这都只是理想罢了。
  前世最疼爱她的外婆因胃癌去世,其实年幼的她也未曾记得外婆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浑浑噩噩的景象,只听母亲说过几次。印象最深的是,老人家到最后已是水米不进了,还浑浑噩噩念叨着“橘子罐头”。
  因她以前嫁的那户人家有片橘子地,每年卖不完的橘子都便宜卖给罐头厂,她虽然做牛做马为那家人背了成千上万次橘子到罐头厂,但自己却是从未吃过一次罐头的。年轻的外婆每次佝偻着脊背,身背重达百斤的新鲜橘子,汗流浃背行走在山路间,只隐约觉着那“橘子罐头”怕就是人间至味了吧。
  直到后来改嫁日子好过了,她就对那桔子罐头有些痴迷,或者叫“执念”吧!这种执念一直持续到临终前,她心心念念的橘子罐头买来了,舅舅拧开玻璃瓶的盖子,刚用调羹舀起来,轻声问她:“阿嬷你是要吃渣还是喝汤?”问了两遍没回应,众人才大哭出声来。
  被病痛折磨的老人家至死也未能再吃上一口她的橘子罐头,这个事江春母亲每讲一次就要哭一次,就连小小的江春在旁也听得落泪。后来她听人说村里有同样得了胃癌的人,最后都能吃得饱饱的安安祥祥的上路,皆是找了中医调理的……那时的她就觉着,若是外婆当年能遇到这么一位中医,也就不会留下这临终的遗憾了吧?自己母亲也就不会念念不忘这多年。
  当然后来学了中医的她也知道,不是每一位大夫都有这技艺,也不是每一个临终病人都能这般安详,癌症本就是消耗性疾病,到了晚期皆是多器官衰竭的……她当年听来的或许只是旁人美化过的,或许也是以讹传讹罢了。
  但自从走上了中医之路,她亦是不后悔的。虽然,理想是救死扶伤,事实是医学在生老病死面前依然有更多的无可奈何,否则美国著名医生爱德华。特鲁多也就不会留下“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的无奈墓志铭了。
  徐绍望着她又陷入沉思的神情,有些不太适应。
  这位小友多数时候是开朗爱笑、认真勤勉的小姑娘,也不乏偶尔的天真浪漫,只这般如成|人般的沉思却也是有的,她的心内好似存了些事,一些他无法知道的事,虽然已同窗三年了,但他还是无从得知。
  她这年纪该是想些胭脂水粉、首饰话本的时候,但她好似从未像同龄的沁雪一样对这些物什生过兴致。以前是江家度日艰难,他能理解,现今却是一日好过一日的,也不知她还有甚烦忧?难道是刚才提到她伤心事了?
  好在外头雨下得小了些,虽还未断,但已不似将才的盆泼了。
  江春忍住腹内饥饿,提议道:“绍哥哥可能走这泥泞山路?趁现雨小些了,不如我们就下去寻一寻沁雪他们吧。”若是寻到两只“落汤鸡”,就与他们一道结伴下山,若寻不到,也不等了,先下去了再说,可能那对冤家早已回到学馆了呢?
  徐绍望着她冷得有些发红的脸颊,拒绝道:“不消,我自去就可,你好生在这亭里等着,说不定他们又上来与我走岔了。”说完却又觉着不妥,这天色已有些暗了,少说也到申酉了,独留她个小姑娘在这山上,他却是放心不下的。
  还不如,就两人同去罢!
  “我与绍哥哥一同去罢。”
  于是两人将裤脚给卷起了两寸,徐绍还将衣裳给扎紧了些,外头还下着雨,江春想将衣裳还给徐绍,但他却是不要的,无法,她只得将外衫拿下来,撑开举在头顶当雨伞用了,可惜她人矮,想要拿过去与徐绍一起用却是够不着的。
  徐绍望着她艰难地将衣裳举高也还不到自己头顶,鬼使神差地就自己接过另一边,两人一起举在头顶。嗯,虽然在这种时候他应该君子一些,让她独自作伞就行了。
  两人为了在同一件衣裳下避雨,挨得极近,外面刚下了盆泼大雨的世界一片泥泞。
  两人刚出了亭子就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好一个风雨交加的天气!
  因着山路上的土已经被泡成了烂泥巴,鞋子踩上去腻滑不已,一路往下又是下坡路,重心稳不住,两人为了好走些,只得挨得更近了。
  这西游山平日游人不多,也未有专门从山下往上铺的石板路,每一脚都踩进了烂泥巴中,二人磕磕碰碰走了一刻钟,也才艰难地下去了几十米。
  江春回头一望,愈发觉着今天是背时倒运了,三年唯一一次参加这大型集体活动,还要受这罪。不过想到可能还有两人比自己受罪,不知在哪被淋成落汤鸡呢,她又好过了些。趁着雨势小了,杂音小,她又扯开嗓子“胡姐姐!徐纯哥哥”的喊起来。
  喊了十几声,依然只有自己的声音在山林回荡。
  她不禁有些沮丧,不住安慰自己,可能他们俩见着下雨已经下山了呢,不用白费功夫瞎找了,先管好自己吧,下山了再说……但马上又有另一管声音告诉她:胡沁雪当时与自己第一次同寝回家去了都要使人来告一声,徐纯也是一根筋……这样两个愣子性格的人,说好会在山顶会面,说不定真的就是下着雨也要上山来的,要是半路下雨了,说不定躲在哪棵树下呢,这般松软的泥土,山体滑坡是再常见不过的了……自己一个三十几岁的成年人将人家小姑娘带出来,若不能全须全尾地将她领回去,她自己都难对自己交代!
  愈想愈发焦虑,恨不得到每一棵树底下看看,可有蜷缩作一团的身影,或许……还有可能两人都走散了,这就愈发危险了!
  徐绍也是忧心的,一个是自己堂弟,一个是舅家表妹,皆是血缘至亲,只现雨又下大了些,江春的喊声在雨里愈发单薄了,于是他也开始跟着喊起来。
  两人一路往下一路喊,小路泥泞,只得走几步勉强站稳了再喊几声,无应答又接着往下走几步……
  江春还好,穿了靴子,靴底做了防滑设计,上辈子在村里又是常走这种泥路,勉强能把住些脚步。徐绍却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哪里受过这种罪,才稍不注意仰着头喊人,一脚就踩滑了……江春忙一把将他右手拉住,才免了顺着泥水一屁|股跌坐下去的窘境。
  徐绍刚从险些滑倒的惊险里回过神来,又觉出她在拉着自己的手……嗯,这手委实是有些软,也有些暖。他跟着舅父四处云游之时,见过的女子多是手脚冰凉,像小友这般暖融融的倒是少见……当然,也有可能他见的多是病人吧。
  见他站稳了,江春就放开他的手了。
  徐绍心内暗想:自己可能真的太无礼了,课上暗自窥视小友也就罢了,现居然还觉着她拉自己的手怎不多拉一刻钟?这也放开得太快了,有点微微的失落……完了完了,自己真是愈发的不堪了。
  江春也想到了徐绍是无经验与这泥路斗争的,只得道:“绍哥哥,你先等一下。”只见她放开衣裳,往路旁捡了根婴儿臂粗的树枝来递与他:“喏,用这个拄着。”
  徐绍也不推辞,拄上“拐杖”以后果然好走些了,看来这小友果真是聪明伶俐啊。
  他的少男心事江春无从得知,只看这愈发昏暗的天色,愈发觉着焦虑,不行只能先下山了,等他们下山了若还未见人,就只得请学里和两家派些人来搜救了。
  想着难免就有些心急,步子跨得大了些,未曾注意脚下那片泥土已是松了的。一脚踩上去,只觉着脚下微微颤动,她脚上用力,想要把住步子,那泥土却渐渐往下垮,江春刚想将右脚缩回来,却是来不及了,整个人只觉着有些失重,控制不住地往下垮……


第62章 被困
  且说江春先觉着脚下颤颤巍巍不大稳当,才一瞬间的功夫,整个人就开始失重,随着那泥土往下垮。
  她只来得及看见两侧摇摇晃晃的粗壮树干,淹在雨水里枯黄的草皮,稀烂的红黄色泥土……恍惚间只感觉到自己左手被人一把拉住,她松了一口气。
  可还没待人放松下来呢,徐绍那边的泥土也开始松垮了,但因着江春这边坠了一个人的重量,他为了拉住她,身子重心往右边歪了,两个人一起向着右下方坠落。
  徐绍情急之下只来得及双臂合拢紧紧护着她,两人一起随着泥土坠落,落下去也就罢了,惯性之下居然又顺着下坡的泥地滚了十几个圈,江春整个人都懵了——被那滚圈给转晕的。
  她“前世”就是运动神经为负的人,平衡感极差,凡是会动的交通工具,坐啥晕啥,什么飞机、火车、轮船、公交车都晕,像小彩旗那般转圈儿……那简直就是要她命了。
  才顺着泥地滚了十几米,她已觉着晕头转向,仿佛世界都颠倒了似的,分不清滚到何处……只眼前金星直冒,脑内“嗡嗡”作响,她顾不得胸口快要蹦出来的心跳,下意识地将双眼给紧紧闭住了。
  只这事发突然,又被吓又被滚晕的,即使闭上眼睛,江春亦觉着自己被装在了一个炒板栗的大铁桶里,随着里头的砂石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翻滚,那铁桶还似又烫又硬,直将她灼得皱紧了眉头……
  待两人好容易被棵桶粗的树给拦腰挡住了,这滚势才止住。
  世界似乎都静了,雨声一丝也听不见,金黄的树叶被风吹得摇曳不住,但是却无声无息,天地间仿佛只余她自己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江春意识是极其清楚的,她能感觉到外界雨点落在脚踝上的丝丝凉意;能感觉到二人撞在树干上,将树叶上凝聚的水珠震落,纷纷打在她手臂上;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只后脑后背一片滚到泥土,前面头面胸腹一片是干净的,因为被徐绍护着……但她就是睁不开眼。
  待这滚势止住了,徐绍仍深思涣散,只下意识紧了紧双臂,感觉到小友还在自己怀里,他松了口气。
  待心跳慢慢平复下来,他渐渐恍过神来,忙着问道:“小友可还好?”他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也不知是吓惨了,还是……她似乎双目紧闭,嘴里一句话不说,这是受伤了?
  他轻轻动了动身子,痛得吸了一口气,尤其四肢膝肘关节处,在滚落途中作了无数次的支点,现只觉着火辣辣的刺痛,刺痛过后还有些麻,该是哪处撞伤了。但此时顾不得看自己的伤,他忍住不适轻声问:“小友可是伤到哪了?小友可还好?”
  仍是无动静,只除了随着身子轻轻颤抖带动的衣料窸窣声,以及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忙低头定睛一看,江春将头埋在他怀里,身上微微有些发抖……他忙将她滚散的乱发拨开,见那紧闭的眼睑下有目珠在轻轻颤动,带动了那长而翘的睫毛似两把小扇子,一动一动的,似乎马上就要将眼睁开……他忙又轻声“小友小友”地唤了她两声,依然只见目珠在隔着眼睑滚动。
  这是……害怕得睁不开眼了吗?还是厥过去了?只她手脚皆是能动的,也未出冷汗,亦无口吐白沫的,该只是害怕罢。
  于是,从未养过小儿的他,居然无师自通地在她后背轻轻拍起来,就像小儿哭得喘不过气来时,大人在他后背轻拍几下就能帮他顺气。果然,渐渐地,江春那急促的呼吸慢下来,目珠滚动也不似将才频繁了。
  其实江春清楚地知道是徐绍在轻拍自己,她感觉自己浑身肌肉在他的轻拍下慢慢放松下来,她终于不用大口大口呼吸了,渐渐地,天地间炒板栗铁桶的旋转也慢了下来,她急速跳动的心脏缓下来,待心口那“砰砰”的跳动感减弱了些,她终于可以控制住自己的眼皮,慢慢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徐绍的脸,黑厚的柳叶眉微微皱起,眼里似有两把小小的火苗在轻烧,那是焦急了吧……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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