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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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入旧年-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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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待她拿了包子回学舍,少不得又要被徐纯冯毅等人奚落一番的,但此时的她,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劲儿,满心满眼都是今后的规划,自是不会被这些小屁孩打乱的。
  不过,目前最切实际的就是好好把握这第一次月试,且不论换班进阶的事儿,单那一两银的奖励就是最实际的好处,至少能让江老大少做一个月的工。
  二月二十七这一日,江春迎来了她在大宋朝的第一场考试——弘文馆的月试。
  上午考的是经义与诗画,分别各用一个时辰。经义,顾名思义,经书中的义理,因是针对初级经书学习者,故题目都较简单,只有帖经和墨义两种类型,至于难度较高的策问、杂文、(正规)经义则暂时还不考。
  这帖经就类似于后世的填空题,有各给出名篇前后文,中间空行的,也有单给出中间句子,前后空出的,学生只需填上缺损部分的原文即可。这就是单纯考验背功了,对江春来说自然是不成问题的,只需留意下笔,注意字迹工整就可。
  至于墨义,则更多是类似于名词解释,有截取经文某一句子,要求解释其含义的,或对出下一句的,也有难度更高的对答注疏的,当然,注疏的暂时还考不到。本次月试只要求解释何为“君子慎独”。
  “君子慎独”出自《大学》与《中庸》,是儒家思想中对高尚道德修养的要求,即指在没有别人在场和监督的时候,也能够严格要求自己,不做违背道德和律法的事。
  《大学》开篇即论修身,而“修身”的关键就是“诚其意”,所谓诚其意者,即“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一般顺其自然,故“君子必慎其独也”。相对地,小人则是“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而别人看起来,则“如见其肺肝然”。故“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最后再总结一句,“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而在张夫子未教授到的《中庸》中亦有“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的说法,即在最隐密的言行上最是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质,在最微小的事上最是能彰显一个人的修养。
  才将经义卷子交上,接踵而来的就是诗画了,此次只考作诗,令以“春”为题作诗。江春第一反应就是“春眠不觉晓”,可惜孟浩然是唐代诗人,在这大宋朝已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了,她只能自己琢磨出一首对仗工整的出来。
  至于意境,对不起,才九岁的她哪有甚精妙体会?反正顾琅华夫子也不是那等喜欢伤春悲秋,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女子,反倒是顺其天然之性、天真浪漫的才是她的菜,比如胡沁雪就独得她“宠爱”。
  下午的九章是她强项,自不必说,就是礼乐亦是轻松考过了的。
  学生嘛,无论哪个时代,皆是免不了讨论考卷的,江春虽不多话,但也勉强陪着胡沁雪徐绍等人议论了一番。其实对她来说,考过了也就过了,成绩已成定局,她现在操心的是如何挣钱,好给家中减轻负担,若是能补贴到高氏等人那是再好不过了。


第49章 试工
  第二日,虽是休学日,馆里的大钟仍是按时敲响了的,早就起了的小江春将四书全通背了一遍,把衣裳穿暖和了,先往饭堂去吃过早食,方往南街而去。
  约定好的在南北街交界处桥下集合,待她慢悠悠地到那儿,还空无一人,看来她还算来得早的。好在袖里有一本《礼记》,在这般微凉的清晨里,趁着精力饱满、记忆充沛的时候,沿着河道边走边背,倒也不错。
  待太阳慢慢露出头来,就陆续有人来了,皆是穿着补丁衣裳的姑娘,大多刚十岁出头,个个长得细细的,仿若一群豆芽菜。
  小江春将书袖好了,与她们聊起闲话来。中间有个叫留芳的,倒是好相与,只一会儿就聊起家住城南,因家中只有寡母了,哥哥又在念书,只得自己出来找些短使的活计做做,补贴两分家用的原委来。
  因常出来做短使的关系,她能将县里各色人等一一道来。其中那日的牙婆人称牛婆子,手里有着七八分人脉,做人口买卖久了,在金江还小有名气,各高门大户官房太太需要使人的,无论买卖还是租赁,都来找她。
  听得江春是县学女学生,一众小姑娘皆露出羡慕神情来。待那牛婆子扭着腰到桥边,太阳已升起来了。
  趁着登记名录的功夫,牛婆子将规矩给说明了:“待会儿随我进了府,嘴巴不得说话,眼睛不得东张西望,手里不得胡乱|摸府里的一草一木,腿脚不得迈太开。直到管家太太问话了才可开口,可都听清楚了?出了问题婆子可不管你几岁,坏了老婆子名声,该赔钱的一分不得少!哼哼,赔不出那多钱?就把你小蹄子提脚卖咯!”
  下头一群小姑娘自是应下,只那日被大人撺掇着来的小姑娘吓得缩了缩肩膀。
  待跟着牛婆子来到城东开外半里处,虽才初春,周围却已草木丰盛,桃红柳绿,若非还偶有飞鸟掠过,不然就有点“万籁俱静”的感觉了。
  在这群山环绕、古桥曲水的山脚下,有一座碧瓦朱檐的宅子,小江春想要留心观望这宅子是何人居处,哪晓得那牛婆子直接领了她们八个小丫头往侧门而进。
  只见牛婆子在侧门外不轻不重地敲了三声,那雕画了祥瑞的红木门就自里打开,有一青花孺裙的妇人站在门内。
  “莲花妹子今日当值哇?老婆子带了几个短使来给庆家嫂子瞧瞧,若有得用的就过几日上工……”那妇人不待她啰嗦完,就爽快地放了一行九人进去。
  几人跟在莲花嫂子后头,大气儿不喘地往后头宅子里去。小江春不动声色地数着,待跨过两道门,进了个像是内宅的院子里,有个春花比甲的丫鬟出来,令牛婆子众人等候着,她进去禀报庆家嫂子。
  这院子估计还没到真正的深宅大院,只是位于外院与后宅之间的过渡地带,院里种了几株桃树,零零星星冒了几个淡粉色花苞出来,树下石桌石凳打扫得干干净净,片叶不沾,片尘不染的。
  “这就是你领来的短使?”那“庆嫂子”人未到,声先语了。
  待小江春悄悄抬起头来,见着的就是个穿着竹青色孺裙的妇人,才将二十五六的样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上抹了一层淡淡的珠光粉,双目有神,嘴角含着三分天然的笑意,一看就是个能干人。
  那牛婆子忙不迭巴结道:“庆嫂子这日风采好,这身孺裙衬得您越发俏了两分,要我老婆子说,这老太君面前的得意人就是不一般呐!”
  庆嫂子被她奉承得笑意又深了两分,嗔道:“你个老婆子,嘴上抹了蜜不成?别以为你捧捧我,我就把你这些丫头片子全收了,还是得看人哪!”在小江春听来,话语里带了一丝丝儿后世的河南或者河北口音,原谅“前世”没怎么出过门的她不太分得出来。
  “这是自然,这阖府大小事件,不过了您的眼,哪能往里送啊!您快给瞧瞧吧,一个个都眼巴巴望着您这活菩萨呢!”
  庆嫂子又被她逗得一乐,指着江春几个挨个走上前来,详细问了姓名年龄籍贯家中情况,又问了些会作甚、各有何特长的问题,最后着意选了四个身材均称、口齿清楚、行事稳当、肤色不太黑的。
  当然,江春落选了。
  那庆嫂子眼见着只挑得出半数来,少不了发起了牢骚:“这威楚府怎这般不济,女娃子家家的个个黑不溜秋,人还没脚后跟高呢,斑就先上脸了……”说着又不由自主抚了抚自己脸颊。
  自有那有眼色的丫头奉承上了:“嫂子您这面皮可像剥了壳的鸡蛋,待您过两年与老太君回了汴京,保准还是京里一枝花哩!”
  庆嫂子又被逗笑一番,指着江春道:“这个倒是白净,只可惜个子矮了,这般身条,连桌子和灶台都够不着哩……可惜了!”
  能多出手一个,自己就能多得百文钱赚,牛婆子立马道:“嫂子莫望着她矮小,其实人机灵着呢,还是县学女学生,宴厅和灶台上不了,但跑个腿儿,传传菜却是不成问题的。”
  庆嫂子一想也对,这乡下地方,有颜色的没几个,放过了这个女学生,再想找这般相貌的却是难了,届时赴宴的皆是京里来的场面人,黑不溜秋那几个委实拿不出手……遂点头应了。
  小江春松了口气。
  至此,牛婆子领着那三个未被选上的出门各自家去了。而江春与留芳、胆小姑娘和另两个叫秋菊、桃花的,就由灶上婆子领着往厨房去了。
  这户人家果然家大业大,又过了两道门三个院方到厨房。此时正是用过早食、不到午食的闲暇时候,几个妇人坐着聊天,见着婆子领了五个小丫头进来,晓得是过几日办宴要来做短使的,就指着她们洗了杯盘碗筷,剥了一筐春笋与青豆,见都还算做事麻利,就不再多话。
  倒是那留芳会来事儿,片刻功夫就“婶子”“嬢嬢”的搭上话,与她们闲聊起来。
  那缩着头不出声的胆小姑娘叫秋葵,虽然话不多,但做事儿委实有一手,江春与她有句没句地聊着天。
  待几人洗碗择菜的活儿干完,灶上婆子就使着她们加柴添火,日头渐渐升高,灶上愈发忙碌起来,江春几个小丫头也插不上手,只乖乖在旁站了,抽空帮衬一把。
  不一会儿,厨房外头就有丫鬟来领餐了,灶上婆子有意让她们多熟悉府内路径,就使着她们跟着领餐的丫鬟往内宅去了一遭,怕惹出祸事来,少不得还有个婆子在旁瞧着。
  江春虽然好奇,但还是能控制住随意张望的目光的,只假装目不斜视地跟着丫鬟进了个叫“青松居”的院子。
  满以为会是如外头一般的安静呢,哪晓得才到院门口,就闻得几声咒骂,江春仔细一听,“喂老鸹的死丫头,领个食盒去了半日,磨洋工倒是会找窍门……这般折辱我们,可不就是指着我后头没人了吗?待我儿今后发达了,定要好生打打这起人的脸!”
  前面引路的食盒丫鬟听得不屑,“切”了一声,也不走了,就原地站住听起来。
  小江春只能当没听见。
  “娘放一百个心,这家就没几个好东西,从上到下全是烂了心肝的货,待我今后发达了,定要让他们求着咱们……就是那死丫头,也要让她晓得小爷我的威风……”
  “我呸,你个没种的,你倒是给老娘说说,到时候要怎给她晓得你威风?这院子里的丫头可莫再碰了,想要找个好媳妇儿你还是收敛着些,说出去名声不好……”余下的声音愈发低了,想也知道不是甚好话。
  那领食盒被骂的丫鬟估计是已司空见惯了,只哼了声,三人站在院门口听了半日母子二人的咒骂……这般的旁若无人,也是没谁了!只不知是有恃无恐?还是脑袋少根筋?
  那丫鬟打开食盒盖子摸了摸碗盘尚觉温热,方咳了一声,往厅堂而去。
  屋里的声响一下就歇了,小江春是没资格跟进去的,只在院门口站了,防着主子有甚吩咐。
  她只听得屋里妇人“墨香你回啦”的尴尬说话声,以及那年轻男子装模作样的呵斥声。
  小江春感慨:这高门大户就是不一般呐!
  待她站得腿脚微酸,墨香方收拾了食盒提出来,江春忙上前接过。墨香与那婆子随意传了几句“今日这春笋炖鸡不错”“嫌米饭硬了”的话,婆子忙不迭应了,道明日定当叮嘱蒸饭的婆子。
  刚与婆子转身往回走,就听身后“墨香妹妹今日这孺裙风流,柳腰忒细”等调笑的话语,小江春实在没忍住好奇心,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个穿紫纹白衫的年轻男子,长得倒是高大,只眉毛太浓厚,浓得两条连作一条直线了,江春历来对这般眉毛的人无好感,也就没放心上。
  哪晓得她在看别人,自也有人在望着她。
  那男子是见惯了风月,玩遍了花样的老手了,院里这些丫鬟媳妇全吃遍了的人,好容易见着个新鲜面孔,却是个矮小的丫头,先自是不放心上的。待仔细一瞧,望见她那雪白的面皮,黑亮如处子的眼眸,心想定是个青涩的丫头,先自动了意。再瞧她面上严肃认真的表情,犹如小大人似的,委实有趣,内里不免动上了歪念头:这般样子若被自己压在身下,会是怎样的神情?蹙眉泣泪?春意点点?
  男子望着女孩儿后颈那片雪白,兀自胡想起来。
  午食后,试工半日的五个小姑娘终于都被留了下来,待她们帮着灶上婆子洗刷完毕,管事儿的嫂子还每人予了她们一碗早食吃剩的鸡丝粥,几人热过后,就着上头没动过撤下来的卤鸭子肉,饱饱地吃了一顿。
  有那婆子见着江春个子是最小一个,吃得却比其他人都多,还笑话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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