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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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入旧年- 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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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眼,老子尚且如此,更莫说儿子了。
  那刘美琅在皇城司不过是个日常负责军械看守的,类似于后勤人员,等闲去不了皇帝近前。只那日将好他表哥有事,眼见着皇帝脾气愈发暴戾,表哥也不敢向上司告假,只说好了请表弟刘美琅来替他当值一日。哪晓得那一日正好元芳进城,遇上赵阚要生丢双生子的暴行,群情激奋,皇帝险些被射……于是赵阚将身上那股邪火发在了少年身上。
  无辜的少年刘美琅付出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当晚,赵阚回了宫,与姑姑生了些口角,自己领了几个亲卫与内侍在宫内行走,不妨就……唉,他也是个痴人。平素表兄弟两个就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那日没了一个,另一个要怎活?”说到这儿,他似乎有两分难为情。
  江春|心内一动,这兄弟两个,不会是……所以表哥才意欲杀了皇帝替刘美琅报仇?
  果然——“你也莫怕,他们二人虽是这般……有些罕见,但委实是不错的儿郎。只是可惜了那个痴人,当晚就自尽了,知晓他二人情分的,都道是对苦命鸳鸯。”说是这般说,心内却笃定了这小姑娘哪里懂这些乱七八糟的,只含糊其辞一笔带过。
  江春惊奇,虽说性取向是自由,但这时代有这种事,古板直男如他,居然也不反对,还一副“能理解”的态度……倒是愈发令她刮目相看了,看来他的直男属性不光体现在个“直”字上啊!
  见她大睁着眼睛上下打量他,元芳又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莫说这些了,你这几日都好罢?”其实她的事,他早都知晓了,只是不想与她冷场。与她在一处,他已经渐渐地将“无话找话”的尬聊演绎到顺其自然了。
  江春应了声“都好”,想起今日已经是冬月二十六了,一个月后就到年关,若时局稳定下来,她还是想回家了,即使是只能家去过个年就得匆忙往东京来,但也是家啊。
  元芳似是晓得她所想,轻轻叹口气,带了两分愧疚道:“今年对不住了,你怕是只能留京内了,一面京内大事方定,各方关卡极严,一面路上也定不会太平,祖母与我都不放心你去。”
  他说的也是道理,古代交通不便,一路上跋山涉水的,不知哪处就要遇着危险,似杨叔姚婶那般跟着主家走过南、闯过北的积年老仆,都被贼匪洗劫一空,江春可不觉得自己比他们有本事。古代,即使是朝廷命官,赴任路上被人劫杀了的,甚至被冒名顶替做官的也不少……她有点失望,自穿越来后,就要过第一个没与家人在一处的年了。
  元芳见她怏怏不乐,小姑娘生平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怕是还不习惯,又安慰道:“你若想家,可写了家书,我找人替你送家去,也能给他们带个口信。”
  江春晓得他的好意,也只能点点头了,恨不得现在就写,八月间她写了回信就再未有回音,自皇家乱起来,也不知金江是收到她的信,江芝的事惹恼了王氏,不再给她回信?还是回了信却在路途上丢了?或是压根就未收到她的回信?
  方想到写信的事,她就想去找纸笔来,倒是惹得元芳笑起来:“罢了罢了,明后日慢慢写就是,答应你的事还怕我反悔不成?看你着急忙慌成什么规矩。”
  江春见他眼里挪揄,倒是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两个就面对面轻笑。
  于是窦二敲过墙壁,进了屋来见到的就是两个相视而笑的“傻子”。
  淳哥儿也见着了,好奇道:“阿爹你们怎了?可都歇息好了?外头雪下得可大呢,二叔还帮我堆了个雪人来……春姑姑可要去瞧瞧?”
  说着就走过去拉了江春的手,轻轻摇一摇。
  江春却被他小手冻得一跳,敢情这小家伙是在外头玩雪了啊,这小手跟冰坨坨似的。她自从那次将手捂冰盆里为元芳降温后,双手就不太好,一摸了凉水就不舒服,极易发红肿胀,与生了冻疮一般,但又不是真正的冻疮,只不疼不痒。
  元芳见她被唬一跳,也想起那次的事来,眼内闪过心疼,想要瞪那不知轻重的小子一眼,但当着窦二与江春的面,只得忍下了,心内暗暗决定,这小子……可得好好说说他了,往日乳母领着,胆小懦弱也就罢了,现与她一处却是好没规矩!
  那头,淳哥儿见自己吓到姑姑了,忙收回手去,小心翼翼赔起罪来,江春哪会生他气,他可难得有这活泼好动的时候。她忙从铜水壶里倒了半盆热水来,见不甚烫了,叫过淳哥儿,让他自己洗过手,用干净帕子擦了,终于倒是不冰了。
  一大一小就坐到炕上去,拿起九连环玩耍,江春着意问他些外头景致,问他怎出去这半日,都去何处玩了些甚。
  他却瘪着嘴抱怨“是二叔说阿爹与你在屋内做正事,令我莫来吵嚷呢”,江春大囧,脸又红了,这窦二也真是,就是用点旁的借口也好啊,甚“做正事”,一听就不像什么好事!
  好在淳哥儿小儿天性,哪里会懂这些个,抱怨过一嘴巴后,又开始缠她用了晚食后出去耍,一会儿说要给她堆个小雪人,一会儿说要堆只小狗儿,一会儿又说要盖个小房子……倒是只萌包子。
  江春静静听着他童言稚语笑,窦元芳望着他们微笑,而窦二……则是望着这三个“傻子”感叹:果然相公以前遇人不淑啊,若早日遇到这位小娘子,哪里要经那番磨难,现也不消戴那顶帽子了……
  当然,这是后话。
  当晚,三人坐一处,吃过顿可口而温馨的晚食,元芳在东奔西走数月后,终于吃上了顿心满意足的饭食,不止腹内暖融,就是心内,也软得不像话……从小到大,除了祖母那儿,他是第二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虽然,他们现还未成家人,只恨时光漫长,她还不快快长大。
  淳哥儿终于又第三次提起了出去玩耍之事,江春正想应下,反正她学里无事,也不着急回去,但元芳怕他两个体弱着了风寒,本来要将淳哥儿接回家去了的,想到能再多见她几面,只又板着脸道:“今日暂且罢了,明日|你自来早些,趁着日头未落再说。”
  二人也只得应下。
  待淳哥儿消食消得差不多了,元芳方送着江春出了门,慢慢的沿着寂静的街道往太医局去。一路上倒也和睦,当然,依然是元芳着意勾起她话题,问个甚,然后江春絮絮叨叨收不住势的说一箩筐,换来元芳几个“嗯”,或者几声轻笑。
  江春也不以为意,晓得他就是这种性子,反倒也渐渐享受起二人这种奇怪的相处模式来。
  渐渐的上了朱雀大街,江春说到若有时间就令他帮淳哥儿寻个武师傅来,打打拳练练身子骨也是好的,至于骑马就算了吧,这时代的马王爷已经给她留下了阴影,就是贵如皇帝老儿,还不是说惊马就惊马。
  想到皇帝惊马之事,她一拍脑袋,终于想起老早就存下的疑惑来——“皇帝惊马,可是胡家做的手脚?”她见前后左右皆无人,将声音压得极低。
  元芳颇为意外,未曾料到她能想到这处来,也未多言,只点了点头。
  江春也说不上震惊,当时她见胡叔温与杨家人来往,只道胡家是又靠上杨家了。后来皇帝惊马,她听事前胡沁雪曾抱怨过叔父几日不着家,原是由礼部负责那上林苑马球之事……赵阚父子二人吸取大皇子教训,特意未骑自己平素惯用的马匹,而是临时起意随机挑选的,就这般了居然还出事!他作为礼部的最高长官,要使点儿手段还是就便的。
  看来胡家还是窦家这边的,想起胡沁雪来,她终于大大的松了口气。


第122章 兼职
  接下来几日,东京城内果然“热闹”非凡。
  宫里头官家被刺后险些丢了老命,众多杏林圣手合力挽狂澜,抢救及时,性命虽是暂时保住了,但人却是醒不过来。只因那刺客一剑刺得极为巧妙,他从背后心窝子处刺过去,恰好靠上了两寸,心眼未刺到,上头的肺叶子却是被穿透了,当场就咳了不少血沫痰。
  官家只消还活着一日,朝臣就得庆幸,上头从三品以上的衙门长官都不出声,下头“虾兵蟹将”自是不敢多说,虽也能猜到窦家意图,但皇帝好好的活着,他们自也是无处下口……当然,在绝对的武力与权力面前,也不敢下口。
  窦淮娘下旨,将太医院院使与左右院判均请进福宁宫,专门轮流值守,一天十二个时辰由太医与医官不错眼的看护着,日日汤药丸散配针灸的治疗着……四五日了,皇帝那眼睛还是未睁开,若非胸口起伏着,鼻前还有口气在,与死人也无异了。
  据说皇后娘娘已不知哭过去了多少次,大小皇家寺院去了几次,只恨不得将自己坤宁宫也设成寺院,日日吃斋念佛的求神……好在文武朝臣一致恳求娘娘保重凤体,顾念皇家血脉,肚中龙种倒是安然无恙。
  上行下效,东京城内官宦之家亦跟着娘娘吃斋念佛,名义上也得日日为皇帝祈福,倒是苦了街市上卖肉的,大户人家都茹素斋戒,升斗小民能有几个钱?
  江春所在的太医院,伙食还是一如既往的寡淡无味,并未因中宫娘娘吃斋念佛就跟着吃素……当然,它原本也就没几块肉。
  她又恢复了与胡沁雪、高胜男三人同进同吃的规律生活。
  为何说规律?因众人瞧着皇帝醒不过来,京内“百废待兴”也就罢了,连各郡地州也是缺少生机,每日里大小关卡管得极严,城内之人俱都不敢高声说话。四大学的学子也日日困在了学馆内,有家不能回,有学不能上的。
  就有人建议给年轻学子们找些事情做做,莫让青春少年虚度大好韶华,当然也怕他们闲极无聊了惹出祸事来……就提议将四大学明年的学业提前开了,届时明年可早些放假。
  这事由下头一提,翰林院商议过,也觉着可行,又向中宫娘娘请旨,自也没有不应的,自腊月初一开始,趁着年试成绩出来,众生经过重新分班,又“开学”了。
  江春因着那一遭遭的杂事搅得心头烦乱,功课温习得不甚好,只勉强得了个“优”,没有额外的供奉奖励,但好在是升上了“内舍班”。胡沁雪也拍着胸脯庆幸,终于是缀着尾巴上了内舍班。
  也正因为没了额外的奖励银子,经了这一年的吃吃喝喝各种花造,连半年前金江寄来的二十两银票也花没了,只出不进的日子渐渐让江春有了“坐吃山空”的危机感。
  翌日就是腊八节了,胡沁雪缠磨她不过,回了家去,江春独自个儿出了学门,想要上梁门大街上看看,可有甚工可以找来做的,若江家还是杳无音讯的话,她得自己找点饭食钱了,不能连前三年攒下的“老本”都给吃光了。
  梁门大街从西到东,衣食住行用无一不全,随着京内局势稳定下来,那些窝够了大半个冬天的人们都出了门,街面上又开始重新热闹起来。江春倒是经过不少酒楼铺子,只想着自己年纪在这儿摆着,再去打杂工也不太妥当,只尽量找“专业对口”的。
  似那生药铺子她去过,听闻她是太医局学生,可以帮着对对药方子,以前又在熟药所跟过三年师傅,修制抓药定也能直接上手,掌柜倒是乐意要她,工钱也能开到五十文一日。只是得每日散学后酉时初就上工,直至戌时末打烊了才能走,这满满的四个小时已经基本占用完了课余时间……学业上可能就没多少精力了。
  最终她也只得咬牙拒绝了,剩下两年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不能因小失大,她不断安慰着自己,才将损失了每日五十文的心痛给稍微按捺下去。
  连着问了两家生药铺子,都是工钱不低,工作时间长,无法,江春只得去了熟药所。东京城内的熟药所有三家,分别位于东、西、南三面,规模也比金江县的大多了。现天都擦黑了,仍然人来人往,只见买药的、卖药的、瞧病的络绎不绝,店内人流量极大……这汴京之大,从此可见一斑。
  只是靠近西市那家的所长却是个从门缝看人的,见她小小年纪,又是个女学生,话未说上几句就将她打发走了。
  江春气结,但亦无法,这行业本就迷信经验,她个初出茅庐,甚至连茅庐都还未出的年轻人,就是有十八般武艺,也得有人信哪!前世这等“南墙”她已撞过不知多少次了。
  带着这股沮丧,去到东市的熟药所时,她也就不抱甚希望了,只安慰自己来都来了,就权当试试运气罢。
  哪晓得那所长不在,是个年轻师傅当值,说话倒是和气,先问过她平日学业如何,都学了几样,认过些甚药,会修制几样,辨验本事如何,抓称头可准等基本问题。
  江春见他问得如此详细,瞬间心内一松,这怕是有意的,遂都一五一十答了。
  年轻师傅见她举止落落大方,对答思路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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