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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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入旧年-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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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元芳被那两粒细米粒般的小白牙闪了眼。
  此时此刻,他只觉着心内有个角落慢慢融化。那感觉,似乎是有一盏极微弱又极温暖的灯,火苗虽小,却坚定而持续的照着他那间黑屋,他不一定能触摸到光,但他知道,有光在……有光在,他就觉着有什么在融化。
  两人对视一眼,江春被他眼内的灼热烧得迅速转开视线,只故意无话找话:“窦叔父差事都办完了哇?今日何时出的门?那梨子汁儿是你与老夫人准备的哇?谁去通知你们的?”
  这问题就似一串小葡萄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
  窦元芳再没有往常的“嗯”一声敷衍,温下声音,一个一个的回复了:“暂时办完了。你刚走我就出了门。是我找的春梨送与祖母的。窦三。”
  直到他说完了,江春还反应不过来,这一截儿一截儿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冒出来是何意?
  不过见他放柔了的神色,江春一下子茅塞顿开:这是在回答我的一串问题?
  另一头,窦老夫人在窦淮娘搀扶下,艰难的坐起了身,想要说话,却是张不开嘴,只目珠泛水的望着自家姑娘。窦淮娘懂她意思,柔声劝道:“阿娘先莫说话了,待会儿先喝了参汤……淮娘在这儿陪着你,淮娘哪儿也不去。”
  “阿娘可是要回房?外头有风……”
  窦老夫人只几不可见的摇摇头,目光固执而又失望的转向窦宪。
  “阿娘莫管他了,参汤来了,你先喝下再说。”窦淮娘带着鼻音,接过老嬷嬷手中的药碗,端起那尚觉烫手的独参汤亲手喂给她。
  独参汤是用独一味人参熬制的浓汤,具有补气固脱、回阳救逆的功效,用于救治休克和心力衰竭,效果明显。果然,才小口小口的吃下小半碗,老夫人终于能勉强转得过头了,她望着窦元芳与江春二人,说不出话,只以眼神示意二人上前。
  窦元芳先来到祖母跟前,跪下|身子凑近老人家耳旁,轻声说了句:“祖母,孙儿来迟了。”老夫人却只轻轻摇摇头,想要抬起手似儿时那般摸摸他的头,却是无力支撑她抬手,只缓缓摇了两下头。
  江春这才来到老人面前,也依样学样的蹲下|身。老夫人眼含欣慰的望着她,终于用手轻轻握了她的小手,只稍微用点力捏了一下表示感激。江春习惯性的望了元芳一眼,见他轻轻点点头,她突然间就懂了他的意思,伸出另一只手合握了老夫人那青筋密布的柴手。
  老夫人果然露出了几不可见的笑意。
  至此,窦老夫人算是抢救回来了,虽然人还虚弱至极,但呼吸却是平稳顺畅了些,她又将虚弱的眼神落在窦宪身上。
  窦宪自见了妹妹窦淮娘后,那身子就恨不得缩到人群后。因他比淮娘大了十几岁,刚开始那两年他晓得自己身份,只不过是母亲带来窦家的拖油瓶罢了,凡事让着这位同母异父的妹子,从来不敢争抢,不敢与她大声说话。而窦淮娘又是个好强性子,自小就见不惯他快二十岁的人了还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兄妹两个,一个害怕畏惧她,一个看他不上眼,这感情也就极其淡薄了。
  尤其后来淮娘作了中宫,窦宪愈发害怕这妹子了,只恨不得在她面前能不出现就不出现。
  但此刻,不是他想不出现就能不出现的。
  “哥哥,你往哪儿去,还不快过来见过阿娘?”
  果然,窦宪被吓得脚下踉跄,勉强撑起一副笑脸,慢悠悠的,仿佛前头有吃人怪物一般挪到了塌前,讪讪道:“阿娘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老夫人失望的闭上双眼,不愿看他。
  “哼!好生威风的国公爷!阿爹要是晓得他儿子这般能耐,能将自己亲娘活活气死……”怕是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罢?!
  窦淮娘早就从阿阳处晓得了事情经过,见他那缩头乌龟的样子,只恨不得一脚踹翻他。
  “哼!自己亲娘好容易从鬼门关走了两遭回来……一日之间能走两遭鬼门关的老人,怕也是大宋朝的传奇了罢?”窦淮娘一想到自己险些就要没了娘,眼泪就遏制不住的在眼眶内打转。
  “阿娘一辈子吃了恁多苦,顶了多少唾沫星子,受了多少白眼,才将你从豺狼堆里带出来……从她醒来至今,你可问过她一个字?”窦淮娘眼眶内的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顺着丰盈的面颊滚落。
  她真想问问母亲:“阿娘,你后悔吗?将自己一辈子搭在他身上,你后悔吗?”她不知道她娘会不会后悔,但同样做了母亲的她知道,若换了她她不会后悔,当年为了他甘愿受万人唾弃,她只是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不管他是废物还是人才,当年若真将他丢在张家,那真是被吃得骨头渣都不会剩了。
  她带他走,不过是尽母亲的责任。现在他伤了她,也只不过是将这份单方面付出的母子情分抖开而已,扯了遮羞布被世人嘲笑,嘲笑过也就清醒了,清醒后也就晓得该如何做了。
  “来人,给本宫将小秦氏带上来!”
  自有那宫内婆子将秦夫人推搡上前。见窦宪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小秦氏也就晓得了,自己今日若要保命,只得老老实实交代了。
  果然,窦淮娘才一句“说吧”,她就抖包袱似的全抖出来了:“婢妾昨夜收到消息,说老夫人今日宴上会出事,令婢妾备上翰林院擅毒物勘验的医官……婢妾收到消息时已是四更天,老夫人又不待见婢妾,婢妾不敢擅闯陋室,只想着今早定要提醒老夫人……哪晓得婢妾来了院子前,却被那几个狗眼看人低的拦住,道老夫人不愿见婢妾……婢妾无法,只得趁着前头刚开席,去找了国公爷。”
  她吞了吞口水,又接着道:“国公爷救母心切,就急忙领着众人来了后院,正好见着老夫人已人事不知。”
  窦淮娘望着她瑟缩的眼睛,露出玩味的笑:“那你且说说,是何人提前示警于你?”
  “婢妾不知,那时辰众人正睡得深,婢妾只听床铺边有响声,睁眼就见那写了字的纸条。”
  “那纸条何在?”
  “被……被婢妾烧了。”
  “那如何能证明整件事不是你策划的?毕竟,若阖府最不待见你的老夫人没了,受益最大的就是你小秦氏!”
  “不,不,皇后娘娘,婢妾冤枉啊!婢妾对天发誓,若有过这等丧尽天良的心思,婢妾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呵呵,天下发毒誓的人多了去了,若谁人的毒誓都能生效,那雷公电母还不得累断了腰?”
  “是真的,皇后娘娘,婢妾从未……从未……对了,想起来了!昨夜守夜的连翘亦听见声响了的!皇后娘娘可问她!”
  不消片刻,就有人带了个大丫鬟上来。那丫头不明就里,只吓得跪地上瑟瑟发抖。
  “这就是连翘!连翘你倒是快说啊!说你昨夜也听见响声了的!”小秦氏急了,这是她所剩不多的保命机会了。
  果然,那连翘在窦淮娘审讯下,也老实交代了她听见响声,还看到小秦氏看了字条,不过——“奴婢躲在帐子外听见夫人念了些甚‘老夫人有难’‘果酒有毒’的字眼,只以为夫人是魔怔了……哪晓得今日情景……还真对上了。”
  这话急得小秦氏“呸”了她一口,骂道:“贱婢!休要胡言乱语!我,我,你再敢乱喷,信不信我将你全家兄弟姊妹全提脚卖咯?”
  “啪啪啪”窦淮娘气得拍了掌:“威风威风,了不起了不起,我窦家教养就是这般,动辄就能以旁人老小身家作威胁……那你又信不信,本宫立时就让你从窦家消失呢?”
  小秦氏被吓得住了口,见蒙混不过去,只弱弱开了口:“婢妾,婢妾当时亦未当真……只以为是哪个作弄人的,毕竟,毕竟在这府里见不得我好的人大有人在。”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剧情需要,人工呼吸胸外按压又再次登场了。


第94章 青杏
  众人一听连翘的话,就与他二人气势冲冲矛头直指吃食果酒的行径对上了,怪道她与窦宪一进了园子就揪着老夫人桌上的果酒不放,原是事先就得了消息……哪还有不明白的?
  只是,既早得了消息,作妾室的不出声也就罢了,这亲儿子也有不出声的道理?非得亲娘出了事才万众瞩目出来作英雄?
  窦淮娘自也想到了此处,只恨得咬牙切齿。
  “那你倒是说说,那纸条是何人递与你的?”
  “婢妾,婢妾真不知啊!那黑灯瞎火的四更天,婢妾连那人衣裳角都未见着!还请皇后娘娘明察秋毫,真与婢妾无关……”
  “闭嘴!就你那房里,晚间能进些什么人,你心里还没点儿数?到底是谁进的!若找不出这人,那就无法证明你清白……”窦淮娘已懒得与她说话,疲惫的用手揉了揉额角,自由身旁的婆子问她。
  “是了,是了,婢妾想想,昨晚是连翘守夜,她睡于外屋屏风前,我那门坏了整整五日,府里这些狗眼看人低的,都未去给我修整,这几日门皆是从内顶上的,能进来的定是知晓我那门如何顶的……那就只有这五日来守过夜的丫头了!是了!皇后娘娘,你快使人去将她们押来!”
  那婆子见了窦淮娘眼色,不消片刻功夫,就带过来三个丫头模样的人。因国公府定制,主子身旁得配四名大丫鬟,这三个加上连翘正好四个,轮流着守夜,每晚一人,昨晚倒正好又轮到了连翘。
  那三个丫鬟倒是得了自己主子真传,起先只是哭哭啼啼告饶不止,一口咬定了“不知”“不曾”等字眼,将窦淮娘吵得脑袋突突直疼。身边嬷嬷见此,自叫了人将连翘在内的四个丫头带下去分开审讯。
  在场众人好生生来做个客,却遇上这等跌宕起伏的好戏,而且还是堂堂国公府、皇后娘娘娘家的好戏,哪有人舍得走?虽不敢往前去伸长了脖子观望,但都低眉敛目竖起耳朵听呢——今日这“洋相”也算百年一遇了,日后走出去都是一项谈资。
  另一头,阿阳也伺候着老夫人又喝下了小半碗参汤,见她终于疲惫的闭上了双眼,江春又搭手帮她诊了脉,见较前倒是稍微有了两丝脉力,江春终于放下心来。
  只是身旁窦元芳紧皱着眉,一言不发的望着对面瑟瑟缩缩的亲爹,面上闪过沉痛与不屑……她不想他如此折磨自己,与他小声说了句:“窦叔父放心吧,祖母无事了。”
  “嗯。”
  窦元芳毫不犹豫的答了一声,快得江春反应不过来,似乎是早就准备着她与他说话,一说完他就迫不及待应了……这感觉,令她有丝丝的欣喜,这窦叔父的脾气似乎好了点儿?
  “启禀皇后娘娘,问出来了。”
  “就是那连翘自个儿放的。”
  窦淮娘冷笑一声:“果然,这一个个的锦衣玉食供着她们,却是供出一群白眼狼来!真当我窦家全是傻子不成?”这话也不知是只单纯骂几个丫头,还是捎带了些什么人。
  那连翘在后头屋子被宫里嬷嬷十八般武艺的审讯了一通,现在瘸着脚出来,见大势已去,也不再狡辩,只恳求道:“请娘娘发发慈悲,奴婢甘愿一字不落全说……只是,奴婢也是受人胁迫,还望娘娘看在奴婢说实话的面上,饶过奴婢的爹娘兄弟吧,他们不知情……”
  窦淮娘却只冷笑两声:“现在可不是你讲价钱的时候,今日|你就是不说……本宫也能查出来,你说,你身上还有甚是本宫用得着的?”她平生最恨旁人胁迫,若她不这般要挟,窦淮娘或许还会动恻隐之心……可怜这个婢女也是使错了心眼。
  果然,她自己被堵得骑虎难下,才晓得这位娘娘已是母仪天下,她不需要旁人送“慈悲为怀”“心地善良”的称号,至少在一家子奴婢的面前,她是可以甚也不在意的……连翘只不住磕头告饶,急急忙忙就供出来:“娘娘,娘娘,奴婢猪油蒙心,说错话了……奴婢都说,那纸条是昨日白日间莲心送来的。”语气之仓促,生怕晚了片刻就来不及似的。
  窦淮娘听她胡扯些,最后才吐露个名字出来,蹙着眉问:“莲心又是哪个?”
  自有府内婆子上前来:“回娘娘,那是隔壁二夫人跟前的大丫头。”
  同样的,不消片刻,一个头发蓬乱,衣裳不整的丫头被扭送到众人跟前:“这丫头还想跑呢,却是在隔壁府角门处堵住了……有本事做你有本事也莫跑啊!今日这事光跑可是解决不了的!”
  “哦?还跑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那丫头见三堂会审的阵仗,又听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如此说话,自知今日这条命是要交代在此处了,反倒冷静下来,不哭不闹,还冷笑了声:“没错,纸条是我塞的,毒是我下的,我无怨无悔。只是可惜了那包好药,居然没药死这老虔婆……”
  “啪!”自有婆子赏了她一耳光,骂道:“贱婢还不快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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