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与杀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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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与杀将-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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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了这个念头,恨不得插上翅膀,连夜飞回皇城,再也不靠近璇玑海一步。
  海岸边,残破的船只沉睡在艳阳下,乌云早已散去,未至傍晚的天色是一片灿烂的金黄。
  侥幸存活的官员们纷纷返还行馆,他们惊魂未定,心有余悸。
  等到大家都走散了,上颢找到姜少安,向他问起话来。
  “镇洋王的福船是怎么回事?”军人的戎装湿透了,他摘下开裂的头盔,提在手上。
  “不知道,”姜少安也是顶着一身狼狈,“所有战船都是费重金打造的,结构精巧,顶得住风浪,不可能那么脆弱。”
  上颢沉吟片晌,忽然问道,“出发前,可曾有异人接近福船?”
  “没有,”姜少安冥思苦想了一番,“所有战船都看管极严,连小世子都亲自来巡查过,绝不会有猫腻。”
  “这次祭典不仅是船有问题,连船上的人也有问题,”军人若有所思道,“那些侍卫不是我们的人,他们显然是要镇洋王的命。”
  说着,他摊开手掌,掌中放着一枚铜环,“你看。”
  “这是什么?”
  “这是西原武士耳朵上佩戴的铜环,”上颢道,“天云山一役,四王爷带了不少草原勇士,他们人人都有类似的配饰。”
  “难道广青王的人马逃入了天水城?”姜少安奇道,“可他为何要杀苏烈?”
  “不知道。”军人合起手掌,“改日我去王府探探虚实。”
  说完话,两人便分道扬镳。
  上颢回到行馆时,馆外的仆侍一看见他,便恭恭敬敬地上前禀告,说他的远房表妹来了,正在行馆中等候,但上颢哪里有什么远房表妹?
  他刚想让人把她给撵走,却听那仆从说,这姑娘有他的贴身信物,是一枚玉佩。
  上颢顿时明白是谁来了,想想‘远房表妹’这种老套的把戏也只有云檀敢跟他玩了。
  他匆匆步入行馆,刚想推门进去,却想到自己这一身血水的模样定然狼狈不堪,可他忍不住想要先看她一眼,便不管不顾地推开门。
  只见屋里的女子躺在斜椅上,睡得正香。
  云檀在与文沐粼的较量中幸然得脱,此后她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跟翠吟两人逃命似的赶到了天水城,又好不容易打听到上颢的行馆,这才定下心来。
  上颢的居所洁净又齐整,他很擅长收拾东西,住处向来井井有条,如同行军时队伍中的方阵一般滴水不漏。
  云檀本想坐在屋子里等他,未料一阵接一阵的倦意袭来,她忍不住躺到斜椅上,沉沉睡去。
  上颢没有打扰她,只是取出一条羊毛毡子盖在她身上,他静静地望着美人的睡颜,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走出去。
  行馆中的仆从并不多,上颢善于自理,基本不需要人伺候,他兀自打了两桶水,走进浴房,洗去满身黏黏腻腻的血污,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再将刚刚卸下的戎装洗刷干净,晾晒在院子里。
  馆里的仆妇们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上颢屏退了。
  每次打完仗,他都有自行清理铠甲的习惯,看着肮脏的甲胄从血迹斑斑到一尘不染,杀人的罪孽仿佛也跟着焕然消失,他感到自己从战场上的屠夫变回了庸庸碌碌的普通人,终于可以过安逸平凡的日子了。
  当云檀醒来时,上颢正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军人的目光很柔和,他刚洗完澡,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身上,云檀很少见到他那么闲散的样子。
  见她睁开眼睛,上颢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表妹,你醒了。”
  云檀这才想起自己混进来时胡编乱造的借口,立刻娇声道,“是呀表哥,我等你很久了呢!”
  她像只猫儿一样裹紧他盖在她身上的毡子,午睡的倦意尚未完全褪去,云檀一时还不想起来,便向他伸出一只手,让他轻轻握住。
  军人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由于长年提握重兵器,他的手心有薄茧和疤痕,摸上去非常粗砺,可云檀却感到由衷的踏实和安心。
  两人相视一笑,艳丽的夕阳透过窗棂,将温暖的光芒照耀在他们身上,人间的幸福不外乎如此,危难后的团聚,颠簸后的安宁,以及朝思暮想的人及时出现在身边,轻轻握着你的手。
  “谁让你一个人来的?”半晌,他忽然收起笑容,俯过身,盯着平躺的女子。
  “我没有一个人,是翠吟陪我来的。”美人笑吟吟地说道。
  “翠吟能管什么用?路上那么多危险,万一出事,我上哪里去找你?”
  云檀坐起身来,面上喜色盈盈,“可我这不是平平安安的来了吗?你就别教训我了,我保证下一回乖乖听话。”
  “你已经保证过很多回了,”他微微有些懊恼,但看着她温柔调皮的模样又发不了脾气,“看来我给了你太多自由,让你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对吗?下次再敢一个人乱跑,我就把你关在屋子里鞭打一个时辰。”
  “鞭打一个时辰?这也太久了,会出人命的!”云檀故作惊讶地说道,她笑着拉住他的手,低头轻轻吻了吻他手背上的疤痕,小心翼翼地抬眸瞧着他,“不如半个时辰吧?”
  军人笑了起来,他委实是拿她没有办法,便直接询问她的来意,“好了,你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究竟要做什么?” 
  “我是来找姐姐的,”云檀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听说当年晔国覆灭,她被镇洋王虏走,成了他的宠姬,我很想见见她。”
  上颢听到这话,心里不由吃惊,他自然而然地联想起昨夜晚宴上的云夫人,可她竟是云檀的姐姐?他觉得她们除了享有同一个姓氏之外,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怎么了?”云檀见上颢一言不发,心里打起鼓来,“你是不是见过她?她还好吗?”
  “你的姐姐活得很好。”上颢回答,“我在镇洋王府里见过她一回,她相当受宠,只是我没想到——”
  “没想到她是我姐姐,”丽人露出了狡猾的笑容,“也对,我姐姐美若天仙,而我却相貌平平,自然是没法叫人想到一块儿去。”
  “我从没觉得你相貌平平。”军人笑道,从小到大,他见识过无数非凡的美貌,但只有她一个人能够打动他的心。
  云檀忽然从躺椅上跳了下来,俏生生地站到他跟前,“我知道姐姐长得美,歌又唱得好听,可我也有我的长处呀!比如……我比她活泼,比她灵巧。”
  说着,女子纤腰一拧,一个漂亮的转身,聘聘婷婷地向桌案走去,这个旋身的动作相当具有舞美,丽人裙袂翻动,双目含情,她回眸深深地望了上颢一眼,那模样分明在说‘对,我就是故意做给你看的。’
  军人带着深沉玩味的笑容望着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云檀很早就察觉到过他这种神情,那时她一度以为他把自己当作玩具了,根本没放在心上,后来时日久了才发现,他只是单纯地认为她很有意思而已,并非不拿她当一回事。
  美人沾沾自喜地一笑,尔后停止了嬉闹,轻巧地走到他跟前,“我姐姐究竟如何了?她看上去高兴吗?镇洋王对她可好?”
  “镇洋王理应待她不错,但是你姐姐高不高兴,我就看不出来了。”上颢回答,“如果你想见她,我可以为你安排。”
  “真的?”她殷切地望着他,“这会给你惹麻烦吗?”
  “我要是怕惹麻烦,当初也不会娶你了。”
  云檀欣然一笑,却忽然间想起来时路上发生的事,连忙开口道,“对了,有件事恐怕不太好办。”
  “什么事?”上颢问。
  “我来之前杀了一个人。”云檀惶惶不安地开口。
  上颢略微吃惊,“什么人?”
  “文丞相的儿子,文沐粼。”
  上颢颇感意外,他先是困惑了一阵,紧接着便挑了挑半边眉毛道,“听说遥玦山庄从前做过杀人的买卖,我本以为你们已经收手了,未料如今竟是变本加厉,连女庄主都亲自出马了。”
  云檀听罢,哭笑不得,“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上颢听罢,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只要文沐粼死了,那就出不了大事,不过那个郑易公子相当可疑。”
  “怎么说?”
  “听你描述,他极有可能是逃亡在外的广青王苏律。”
  **********
  自从海上祭典遭到破坏,文臣武将狼狈而归后,镇洋王苏烈便在府中养伤。
  他的大腿中了一刀,小腿又胫骨碎裂,无法行走,身上则有多处瘀伤,苏烈遵医嘱终日卧床休息,百无聊赖。
  他的府邸建在海边的高山上,只要不说话,便能听见海潮翻涌的声音,当镇洋王在规律的海浪声中昏昏欲睡的时候,一阵飘渺的歌声传入了他的耳畔。
  苏烈睁开眼睛,脸上又露出那种阴沉,带着杀气,却又不知如何施放的恼恨表情。
  云裳是一个古怪的女人,当他第一次看见她时,她让他明白了什么是令天地黯然失色的美貌;当他第一次听她唱歌时,一度心神摇撼,久久难以忘怀,可随着日深岁久,他发现这个女人的性情异常乖僻,有时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云裳对苏烈非常顺从,这顺从起初教苏烈十分满意,但渐渐的就变得有些不对劲。
  作为一个亡国女子,他不仅是她的覆国仇人,还强取豪夺,逼她委身以事,可在她身上,他看不见一点点愤恨之情。如此深仇大恨,即使再自私的人也不会无动于衷,而云裳的心里似乎根本没有这样的感情。
  她在乎的只有歌声,曲谱和一把陈旧的焦尾琴。
  等到由美貌引起的那阵冲动过去,苏烈渐渐开始恨她了,他恨她目无下尘,只倾心于曲乐,对他毫不上心,而云裳的歌声亦是十分古怪,它能令人心神不宁,惶惶然如魂魄出窍,民间也传出了风言风语,说镇洋王府里有个绝色美人,天赋秉异,能用歌声降服海怪;而有些则以为她的歌声会招致灾祸,吸引邪祟。
  五王爷曾对她动过杀念,可却始终无法付诸行动,他感到自己被无形的绳索牢牢捆住了,而绳索的另一头就紧紧握在云裳的手上。
  此时此刻,苏烈意识飘忽,半梦半醒,若隐若现的歌声宛如甜蜜的□□,让他拼命抗拒的同时又无法克制地升起了聆听的欲望。
  不知不觉,夜已深,帘外残月如钩,海风吹打着黑黢黢的高山。
  远处,光秃秃的山顶上,有一抹绛红色的身影立在风中。
  云裳独自站在山巅上,除了这座寂寞的高山和空广的宫室,她无处能去。
  一条浅红色的纱巾轻柔地盖住了女子的乌发,她将它从头顶缓缓地扯下来,挡住了眼睛。
  淡红薄纱阻隔了她的视线,景物模糊地连成一片,女子满意地微笑起来,总算可以不用看清楚这个喧扰的世界了。
  人,马,战船,号角还有喧杂的街市,总是不合时宜地出现,强行打断她脑中浮动的旋律,她感到厌烦,当她站在山顶上眺望大海的时候,时常想象自己沉入了深海中,失去意识的躯壳在永恒的寂静里漂浮,除了空灵的旋律,身边什么都没有。
  此时,一抹诡谲的黑影随着呼啸的罡风悄悄出现在女子的身后。
  “你来了。”红衣丽人毫不惊讶,她从容地转过身,望着身后的人。
  “是的。”黑衣人压低了声音。 
  “真可惜,你败了。”云裳深深地凝视着他,出世的美貌在黑暗中如宛如烈火一般灼人。
  “可我尽力了。”黑衣人的声音在发颤,他不敢大声说话,却是咬牙切齿,“我在那艘福船的榫头接合处动了手脚,叫人拔出了所有铁钉,然后融入白蜡。”
  “啊……这是个好法子,但船虽然沉了,他却活着回来了。”红衣美人冷漠地移开了目光。
  “你放心,我会再找机会的!”黑色的影子忽然急切地扑倒她脚下,“近来海上会起战火,只要他出征,我就有机会杀了他,你要相信我!”
  “我自然会相信你。”美人那张漠视一切的脸上终于漾出了几分温柔之意,她俯下身,将手放在黑袍人的头顶,“你要知道,除了你,我又能相信谁呢?”
  黑影发出了一声诡异的轻笑,身体颤抖起来,他又喜又惧,仿佛即将发疯一般。
  “那么成事以后,你会离开我吗?”黑衣人半跪在地,抱住了她的双腿,将脸埋在女郎的裙褶里,“你会像杀了他一样杀了我吗?或像甩开东留侯一样甩开我?”
  云裳的手停在他的头顶没有动,她直视着前方,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给他一个真实的答案。
  这世上爱她的男人很多,他们大多位高权重,无论哪一个都能令万千少女心生向往,可她却毫不在意,他们在她眼里就像尘土一样平凡,她委身相从无非是想要一个人来养活这具累赘的皮囊,可一旦他们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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