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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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芳华- 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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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舅公,我知错了。我往后都改了,成么?”

    看她面上还算老实,就算明知这丫头不一定能做到,但程岳还是接了茶,声音略高了些,“石青,命人带她们过去瞧瞧。”

    石青会意,立即让人带如意和念葭去探望徐妈妈了,至于宁芳,被留在了书房。

    既然错了,自然得有惩罚,那就是不许她过去了。省得被更多不长眼的人看到,惹人生气。

    宁芳讪然笑笑,没出声。

    她今日来,虽是为了探望徐妈妈,却也有件更加要紧的事。否则怎会轻易出来抛头露面,冒这个险?

    等她家三舅公喝了口茶,脸色略好些了,宁芳才凑近他道,“今儿我来,实是大老太爷还有句话,想带给三舅公。”

    程岳抬眼,就见小姑娘略俯下身,玉白的小手遮着殷红的小嘴,脸上细密的绒毛似乎都碰到他的,吐气如兰,

    “皇上,老了。”

    程岳怔在了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姑娘赛若桃李的小脸,忽地就明白古人说的秀色可餐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现在的他,突然都有咬上一口的冲动!

    可那只水蜜桃样的女孩却毫无自觉,甚至把程岳的怔忡误会成另一层意思。

    那日,当她听到这话时,也是琢磨了好一阵子,才心惊胆战的琢磨出了宁守仪的深意。

    表面上看,为了件“不慈”的案子特意派个钦差到江南来,是因为情与理的争论不休,顺便坑素来看不顺眼的英王府一把。但是,已经到古稀之年的宁守仪却读出了帝王心中另一层隐晦的含义。

    皇上老了。

    只有老人才会对“慈孝”的问题格外敏感,前几年还闹过一阵寻替身出家祈福的事,当时朝中不知有多少官员为了前程,把自家的儿子送进庙里,听说连高文秀都曾舍出一个。

    到几年后,年纪渐大的永泰帝只能更加敏感。所以罗宝生的案子一出来,就立即牵动了皇上敏感的神经。

    否则,他完全可以秉公处理,或者各打五十大板。这对于英明神武了一辈子的皇上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难的。

    可皇上偏偏不处理,而是把事情搁置,等着它发酵,引得朝臣们为之争议,然后还派出钦差。

    或许皇上是想一石几鸟,但他心中最大的忌讳却是他的年纪。

    他是真的老了。

    就算远离京城,但宁守仪也能想到,如今朝臣们肯定是迫切盼望着早日立下太子的。

    但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掌权了一辈子的皇上,能高兴给自己选个接班人,看着朝臣们众星捧月的去捧新太子么?

    呵呵。

    就好比宁守仪,虽然明知自己已老,可要让他彻底不管事,当个吃闲饭的,只怕比死还难受吧?

    一个小家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国呢?

    所以宁守仪想了几天,觉得应该给程岳提这个醒。

    永泰帝已经老了,这个不慈的案子,就算不管怎么断皇上都要罚他,但他也应该偏向老人家这边,因为这才符合皇上内心深处的意愿。

    如果不是上了年纪,宁守仪也未必能想到这一层。但不得不说,他说得确实有理。

    连宁四娘听了都沉默许久,最终放任了宁芳出来。

    嗯,宁芳到底撒了个小谎,其实她今天出来,是得到了祖母默许的。

    眼下这时节,宁守仪不方便跟程岳私下见面,而这样揣测圣意的话,更不能托下人转告,或是留下文字。

    原本宁四娘也有想过宁绍棠,可宁绍棠到底跟程岳不熟,且这长孙并不如宁芳机灵善变。于是,宁芳便自告奋勇的来了。

    宁芳知道,宁守仪让她来告诉程岳这句话,是让他断案时一定要有所倾向。

    要让皇上知道,程岳还是向着他,向着天下的父母,天下的老人家的。就算老人家不对,也比明目张胆的支持“忤逆不孝”的年轻人要好吧?

    但宁芳说完了宁守仪让她带的话,她自己也有些话,是想对三舅公说的。

    “三舅公,您把贺嬷嬷送来下溪村时,便知道她有个傻儿子叫贺大牛吧?贺嬷嬷手艺好,会缫丝,虽嘴巴刻薄了些,却着实是个能干人。大牛也不坏,就是笨了些,寻常姑娘本是不愿嫁他的。后来贺嬷嬷非要有人嫁她儿子才肯教大伙儿缫丝,原本我是不同意的。

    想着若是如此,要坑害一个姑娘家,倒不如不学了。谁知田川他娘却是情愿,把大丫嫁了他。当时虽有徐妈妈劝着,可我心里还是觉得田川他娘未免太心狠了些。

    谁知去年孟老庄头来送年货,无意提起田家二丫因嫁得不如意,跟她娘吵了起来。说当年为什么不把她嫁给姐夫?可见她娘偏心。我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宁芳看着程岳,一双眼睛清亮透彻,“如今想想,那时真是可笑,我还曾想过,要替大丫主持公道。可我主持的这份公道,会不会让她如今跟二丫这般来怨我?而我若替大丫主持了公道,谁又来替大牛主持公道?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错,就算贺嬷嬷非要有人嫁他才肯教人手艺,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换作是我,只怕也是一样的。

    就象我如今出门,常带些铜钱在身上,看到那些老乞丐或小乞丐,就让丫鬟去买几个包子馒头分给他们。人人都赞我大方仁善,可我心中却时常惭愧得很。我若真大方,该把所有的银钱都拿出来才是,可我却没有这样的好心。甚至看到那些稍年轻些,好手好脚的乞丐,我也不管他是怎么落到这田地的,就不肯让丫鬟分吃的他了。

    说到底,我也是有私心的。

    那些乞丐与我又不认得,随手打发几个馒头我就觉得尽到我的心了。但徐妈妈是打小把我带大的,她对我们全家忠心耿耿,我自然觉得她是好人,宁肯冒险也要跑来看她。可我若是那徐燕,对这个打小就没有管过我的亲娘,是否也会心存怨恨?

    还有那罗宝生,我听我爹讲起时,只觉最可怜的是那寡妇婆婆。她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只不过好心抚养了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为何最后却弄得那般下场?就算养子无钱给她医治,但若能在病榻前一直陪着她,她也不至于死后许多天,才草草埋进菜地里吧?那么他去打这场官司,到底是对还是错?

    三舅公,我年纪还小,见识也浅,许多事常常弄得自己也很糊涂。甚至有时会怨老天不公,为何不让徐妈妈这样的好人,有个懂事的孩子,也不让罗宝生他爹娘,受到应有的惩罚?

    但我再气再怨,总归比不上对爹,对您的担心。

    那天吃饭,爹爹被突然叫走时,我真是吓坏了。心想若是要连累爹,徐妈妈这个公道不讨也就罢了。

    今儿长辈让我带话来,不管是对是错,说句私心话,那是因为您在我们心里,比旁人都重要。而在英王府那两位舅公和舅婆心里,您更是顶顶要紧的人。所以我们都盼着您好,怕您出事,才会多这些嘴。

    但人人都说,您是京城第一聪明人。那您想怎么做就只管放手去做吧,只记得我们都惦记着您的安危就好了。”

 第265章福星

    程岳听完的时候,眸光有些复杂。

    他久久无语,最终抬手落在小姑娘头上时,叹了口气,“大嫂子真没说错,你还真是我的小福星。”

    宁芳一下愣了。

    福星?她怎么就成福星了?

    她方才说那番话的意思,无非是想劝程岳不要跟永泰帝硬扛,就算是要主持公道,也务必以保全自己为要。可看他的模样,似乎是有了解决之道?

    心中已有算计的程三公子,一扫眉间的阴郁,“走,我送你回去!”

    宁芳愕然,“不,不合适吧?”

    她一个小丫鬟,却劳钦差大人相送,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可程三公子傲然昂起下巴,“我自家晚辈女,因惦记长辈,悄悄乔装跑来看我,给我送吃食,我送送又有何不妥?”

    这么说,似乎也行。无非是落个顽皮的名声,应该无碍吧?

    宁芳还没意识到,让一个与祖母平级的长辈,送一个孙子级的晚辈有何不妥,便被程岳拎着,大摇大摆离开了金陵行宫。

    然后当舅公的还不急着送人回去,而是拎着宁芳去逛街了。

    这几年,宁芳可是在信中提到许多金陵名吃,他早就想去试试了。带着小姑娘一路买买买,好吃的就尝一口,剩下的全给小姑娘打包,直到把马车塞得满满当当。

    又带宁芳去了一直慕名,却又不好跟家长说,也没人带她去的酒楼,听了某著名戏班子的戏,喝了茶,眺望了秦淮河两岸风光,才把受宠若惊,又玩得心满意足的小姑娘送回家中。

    反正有长辈领着,便是小小的出些格,又算得了什么?

    把玩累了的小姑娘交到夏珍珍手里,打发眼睛都快睁不开的宁芳赶紧回屋睡觉了,回到行宫的当天夜里,程岳就提审了罗宝生。

    高文秀只当盯着外人进出行宫,防着程岳串供勾结就能拿捏住他,却忘了案子里还有最关键的一环——

    人犯。

    哪怕是一个无亲无故,毫无背景的小老百姓。若这人犯愿意,也是可以颠覆案情的。

    次日天还没亮,高文秀还没起身,便接到派驻到行宫那边的衙役急报。

    “那罗宝生昨儿半夜里撞墙自尽了!亏得巡查的牢头发现及时,把人救了下来。”

    高文秀听得很是可惜,若罗宝生一死,起码可栽赃程岳一个监管不力之责,谁知却给救活了。

    才不紧不慢爬起来说一句知道了,谁知衙役又道,“那罗宝生醒来,便口口声声说不想活了,还说自己死了就好,犯不着连累世上的好爹好娘。谁知听到他这话,那徐妈妈也跟发了疯似的,一心求死。好容易给人拦下来,还说年轻人活着就好,她老了,死了无所谓。如今钦差大人说这案子他不审了,要具本上奏,请您去呢!”

    高文秀一下坐了起来,都顾不得梳洗,便心思急转起来。半晌,一拳砸在床上,咬牙切齿,“这小子,竟给他脱钩了!”

    衙役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却也猜出跟程岳有关。

    随即,这案子的惊人反转,便在整个金陵沸沸扬扬流传起来。

    罗宝生案不用多说,早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但这个案子的最新进展,却让人唏嘘不已。

    “……说的是那罗宝生入狱后,日夜难过。这一日,忽地隔壁牢房来个大婶,哭哭啼啼,无比伤心。罗宝生便问了,‘大婶,您这是怎么了?’大婶便道,‘我给亲生女儿告了,告我不慈,没管她呢!可我二十多年前,就被她那没良心的爹卖给人家做下人了,要我怎么管?’你们大概不知道吧,那大婶可是咱们金陵人,就是从前那个剪子巷,老徐家的媳妇。”

    “哦哦,你说这个我知道!听说从前他家也曾发达过,后来娶了个窑姐儿回家,才败落了,是也不是?”

    “可不就是他家?要说徐家从前发达也是靠媳妇给人当奶娘才起来的,后来这男的丧良心,把正经媳妇卖了,接了窑姐儿进门,这家里能好得了?后来姑娘只好嫁了个瘸子,过得不如意,便把她娘给告了。”

    “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儿?她过不好得找她爹去啊,找她娘干嘛?”

    “因徐家那个当爹的早死了,只有一个娘,还在大户人家当下人。看她混得不错,可不就眼红了?故此把她娘告了。那罗宝生听说徐家那婶子的遭遇,很是同情,又听人说,因他这案子已经惊动了皇上,都派来了钦差大人,要替他主持公道,这罗宝生就寻了短见。”

    “这是为何?”

    “你傻呀?这罗宝生告他爹娘不慈,那姑娘也告她娘不慈,若官府判那罗宝生赢,徐家大婶就得输。他不想连累人,再可能也是觉得亲爹亲娘都不要他,活着怪没意思的,便寻了短见。谁知那徐大婶也是个重情义的,听说罗宝生寻死,她也寻死。说自己年纪大了,活不活的无所谓,不如她死,成全罗宝生吧。”

    围观者无不叹惜,“这样两个好好的人,怎么就摊上这样糟心的事?也不知官府到底要怎么判,真是可怜。”

    却也有那热心人道,“咱们不过平头百姓,帮不上什么大忙,但老哥你方才既说知道是哪个徐家,能不能上门去找找徐家人,撤了这状子?两母女哪有隔夜的仇,这样逼她老娘,可实在是太不该了。”

    “对对对,若是要去,也算我一个。正好我这儿有刚买的一包糕点,拿去当个上门礼,也好开口。”

    “那行!我就代大伙儿跑这一趟了。”

    ……

    于是,住在金陵城的徐槐家里,便来了许多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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