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米诺斯没明白瑟普斯的话。
“就是进化了的人类。”
“进化？”
“……”瑟普斯因为代沟而沉默了两秒，“就是在诸神开始失落之后，有了些变化的——比如能够在昏暗的环境下看清楚别人的，又比如比别人更能抵御住严寒的人，而在此之前他们都无法做到这些的，这么说你明白么？”
“简单说来，就是在诸神失落之后反而变强了的勇士。”米诺斯总结。
瑟普斯点点头，这也就是他所说的，能够用来说服那些使者的理由之一了。
任何一个生物种群在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都会发生一些变化，有的通过迁徙来躲避，有的通过对基因的改写来调节，还有的，直接死在了外界施加的变化和压迫之下。
最通俗的说法也就是进化了，不过这套说法在这个所有都生灵都是有神明创造的世界里，对这里的人们是说不通的，哪怕他们自己也在认真的生活并且提升自己，但最终他们也都将锻炼出来的强健体魄和令人称羡的力量归功于“神祗的恩赐”。
是时候改变他们这种愚蠢的想法了，瑟普斯想，他怎么都觉得不应该把自己做出努力所得到的成果安到别人身上，不管是不是真的有神祗在关照人类，这种想法在这样的时刻都必须被掐灭。
毕竟神祗的时代已经要过去了，连创。世神都承认了这一点。
瑟普斯看着米诺斯离开了宫殿，自己坐在王座上盯着吊在大厅中央充当照明用的火盆里，挣扎着不想熄灭的火焰发呆。
从这情况来看，那位火神怕是也几近陨落了吧，瑟普斯看着眼前这团跃动的火焰，仿佛看到了十二主神之一的火神即将熄灭的生命。
这写不明真相的神祗也是很可怜，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火焰要熄灭了。”
瑟普斯扫了一眼突然出现的达拿都斯，点了点头，“是啊。”
达拿都斯有些怔愣的看着火焰，突然浑身没骨头似的靠在瑟普斯坐着的王座上，“我累了，瑟普斯。”
“冲我撒娇是没有用的，达拿都斯。”瑟普斯很冷酷的说。
“谁撒娇了。”
“谁应说谁。”
“……”死神瞥了他一眼，“看起来你心情不错。”
“为什么这么想。”瑟普斯看着难得偷闲的死神，挑了挑眉，“开心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情况都这么差了，愁眉苦脸对拯救世界也没有任何用处。”
“你想没想过失去火焰之后人类应该怎么办。”达拿都斯没理会他的话，问道。
“想过。”瑟普斯点头，“我听过一个说法，万物相生相克。”
“什么意思？”死神愣了一下。
“比如光明没有了就会诞生黑暗，比如一个人死亡另一个地方又有人降生，比如羊吃了草排出的粪便又让草长得更为丰茂，比如……”瑟普斯垂下眼，“神祗消逝之后人类就会成为大地的主人。”
死神沉默了好一阵，最终却没有表现出被冒犯的愤怒来，他只是微微颔首，“……挺有道理的。”
“所以人类会代替神祗创造出光明和温暖的，你不用操心。”瑟普斯觉得达拿都斯的觉悟真的是特别高，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还不生气，果然是真的事事都为人类着想的好神祗。
令人感动。
“我才不担心人类。”达拿都斯有些困倦的揉了揉眼睛，又一点都不优雅的打了个哈欠，“人类的生存是你的事，我只是来表达一下不要再给我增加工作量的意见，最近越来越忙了。”
瑟普斯觉得自己挺无辜的，“那些国王不愿意听我话又不是我的错。”
“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让贵族放粮呗。”瑟普斯耸了耸肩，“有的城邦已经连勇士们的粮食都发不下去了，而体质虚弱对人类未来不会有任何用处的贵族们却还死扣着粮食不放，仿佛他们留着粮食就能活下去一样。”
“毕竟是贵族嘛。”达拿都斯幸灾乐祸，拍了拍瑟普斯的肩，却道：“要不要我帮忙？”
“那等你也死了，我会被背后捅刀子的。”虽然这种情况下强权是最有用处的，但这强权也得是基于自己的能力之上的才行，依靠达拿都斯而建立起来的权柄，会在达拿都斯也陨落的瞬间消散于无形。
不然瑟普斯早就找他了。
达拿都斯皱了皱眉，“说点儿好听的。”
“没有好听的。”瑟普斯站起身来，“只能祝你走得安详了。”
结局早已经注定，对于达拿都斯而言，他连阿瑞斯那样放弃神格换取生存的机会都没有，司掌死亡的神祗是必须要归于虚无的，否则世界诞生不了新的轮回。
生与死，这样的命题总是能敏感的戳中规则的神经。而死神自己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这让他有些沮丧，包括他的兄弟修普诺斯同样的，睡眠多少也跟死亡有些关系，但凡这样有些干系的神祗，最终的结果都已经被创。世神们写好了，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不自觉就会被直接弄死，绝大部分神祗的神职多少还是有其他的神能够暂代一段时间的。
“感觉真糟糕。”达拿都斯看着瑟普斯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嘟哝。
“你应该趁现在好好休息一下。”瑟普斯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火盆里的火焰，看起来火神赫淮斯托斯并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宿命，他还在挣扎不愿意就此死亡。
倒也是好的，至少人间的火焰不会更加迅速的消失，而绝大部分怪物，对于火焰都是天然的带着恐惧的，就像那些野兽们一样。
只是他们比野兽要高级得多了。
“等赫淮斯托斯也陨落了，你会比现在忙上很多倍。”瑟普斯说，想着也该催促一下那些城邦赶紧把人送回来了，毕竟以现在的交通条件，两个城邦之间想要交流一次是非常不容易的。
还有赫拉克勒斯也是时候叫回来了，叙列伊斯的人力并不是很强，哪怕有曾经的雅典人们撑场面，但真正能派上用场的也是极少。
都赶紧回家吧，瑟普斯叹了口气。
天黑之后，路可不太好走。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之后忙碌得有些出乎瑟普斯的意料，即便是将能够动员起来的原雅典人也煽动着加入了战后休整的工作，人手也远远不够用。
回归的叙列伊斯人的安置，使者的接待，城邦的重建和扩建，每天都被不断送上来的死亡和伤病的报告，一切的一切都让瑟普斯像个陀螺一样不停的旋转着。
火神赫淮斯托斯坚持的时间意外的长，大约是还不懂发生了什么的人们所汇聚的信仰和祈祷让他的衰微变得缓慢了不少，这也让瑟普斯松了口气，在城邦的重建告一段落之后，瑟普斯把赖在叙列伊斯三个月之久的米诺斯轰回了克里特。
克里特总不能一直由别人代管，况且米诺斯身为半神之身必须得坐镇克里特，让他的城邦在面对深渊怪物的时候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
而在这期间，赫拉克勒斯也已经满世界兜了一圈，最终回到了叙列伊斯。
“你居然跟阿瑞斯闹翻了？”赫拉克勒斯满脸不敢置信的样子，他一直觉得阿瑞斯这个神祗虽然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但是相处起来却是相当舒服的，至少比起其他神祗来说要舒服得多。
“恩。”瑟普斯点头，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具体为什么翻脸的原因却众说纷纭，“是我的错。”
“你会这么说还真少见。”赫拉克勒斯倒是不怎么在意瑟普斯是不是跟阿瑞斯闹翻了，他所在意的只是瑟普斯一个人罢了。
瑟普斯瞅瞅他，“承认错误而已，有什么少见的。”
“你一向都是一副‘我做的事情毫无错处’的样子……虽然的确是这样。”赫拉克勒斯笑了两声，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瑟普斯觉得他所做的事情不会有错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没有八成以上会成功的把握，他是极少会下决定的——虽然偶尔也会铤而走险，但这样的次数少之又少。如果这么谨慎还总是出错的话，那证明他并不适合站在众人之上的位置作为领导者。
“那些国王们怎么说。”瑟普斯问道。
“试探的和迫不及待想要取得帮助的……一半一半吧。”赫拉克勒斯挠挠头，他并不喜欢这些麻烦的政事，然而事情到了这种程度他不喜欢也得好好做，“有的城邦已经不幸全灭了，而这些城邦周围的那些大约是害怕了，在我表明来意之后相当的主动，而剩下的大部分中型和大型城邦……”说着他耸了耸肩。
在还没有真正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这些还有底蕴能够熬过这样日子的城邦并不愿意将自己的利益拱手让出。
哪怕他们已经听说了某些城邦的惨剧甚至已经遭受过深渊怪物的袭击也一样，日子还没有到过不下去的程度，心中的*总是不会消退。
“心怀侥幸。”瑟普斯嗤了一声，但也能够理解那些国王的作为。
换了他他也不乐意，凭啥辛辛苦苦捣鼓出来的粮食抓在手里的权力要交给别人，何况目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说你知道我就得相信你交给你了？
放屁。
就算将这些事情的真相都告知了他们，说不定也有很多城邦并不愿意将自己的命脉交给瑟普斯。
谁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卸磨杀驴呢。
虽然瑟普斯很想说他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但有一点必须坦诚的是，想要保证大部分人类的生存，他必须做出选择。
比如放弃一部分人，让更多、更强壮的人活下去。
这样的选择是在面临这样的环境中所必须做出的决定，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以哪怕大家都有感与这次灾难的恐怖性，却还是优先派遣出使者打探一下再说。
没有任何一个城邦愿意贡献自己养活别的城邦，他们得保证在加入了这个同盟之后，城邦的生存能够得到保障。
当然最想知道的，还是赫拉克勒斯承诺他们的，所谓的解决这件事情的方法。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那些使者说，他们都快急疯了。”赫拉克勒斯瞅着瑟普斯，昏暗的光线并不能给这个拥有伪神格的英雄造成困扰，哪怕是在这样的昏暗中，他也能够一清二楚的看到自己所想要看到的一切。
血统的好处还是显而易见的。
“之前接收叙列伊斯奴隶的城邦差不多都把人送回来了吧？距离差不多的城邦使者们也都在这里住了挺长一段时间了。”瑟普斯托着腮，也是时候将他们召集起来好好谈谈了，不然等火神彻底泯灭了之后，他们想要回去也没有现在这么简单。
黑暗总是会滋生一些可怕的东西。
他也并不是故意留那些使者这么久，而是必须得向这些使者们展示一些什么东西——比如叙列伊斯现在的情况，他的能力，还有无论发生什么都会选择站在他身后的力量。
这些东西都会成为那些国王会不会选择相信他的筹码，那些使者们没有直接提出跟他交流的请求也正是因为他们需要时间观察这些。
这很重要。
“你准备怎么说？”赫拉克勒斯很好奇。
“很简单。”瑟普斯眯着眼看向宫殿大厅中央的火盆，火焰哔哔啵啵的燃烧着，却已经难以维持温度和亮光，只剩下一层浅淡的蓝色火焰附着在木炭上挣扎跳跃着，他看了一圈宫殿大厅，大厅中的装饰和摆设在他眼中看来也相当清楚——虽然还不到纤毫毕现的程度，但无疑的，他的眼睛也已经足够在黑暗中看清楚一些东西了，他偏头，抿着的唇微微向上一挑，“你知道什么叫夜盲症吗，赫拉克勒斯？”
赫拉克勒斯看得一怔，“……什么？”
“就是失去了光明，第一批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人。”瑟普斯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随侍在身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的近侍，“去通知那些使者们来我的宫殿吧，然后你该离开了。”
“不，陛下，请您将我留下来——”近侍惊恐的看向他——哪怕他眼中只能瞧见模模糊糊的影子，他跪下来眼中流着泪，恳求着他的国王不要将他抛弃。
瑟普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直到这个近侍的哭声低了下去，才开口道：“去吧，将我吩咐你的最后一件事做好。”
近侍深吸了口气，无神的眼中终于不再流泪，最终他站起身来向这位王者深深的鞠了一躬，落魄的转身离开了宫殿。
“这样……好吗？”赫拉克勒斯目瞪口呆，他觉得这样跟瑟普斯的画风不太相符。如今的环境已经够恶劣了，再失去些什么，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灭顶的打击。
“你在同情他吗，赫拉克勒斯？”瑟普斯偏头看着这位人类英雄，“他的眼睛无法看清东西了，已经不能作为近侍工作，外城有很多适合他的事情。”
“啊……是这样。”赫拉克勒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