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巴达的国王将正努力的想要将云梯的铁钩从防御垒上拔除的雅典守卫杀死，长剑置于身前将那些从旁袭来的攻击挡住，视线在人群中一晃而过，寻找着刚刚那一瞬间对上的面容。
瑟普斯当然知道将把将领杀死对于雅典的士气将会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即便他们背后拿到光柱还存在着，但信仰可不一定能够盖过对死亡的恐惧。
“岩石！！将他们推回去！！”守城的将领迅速下达命令，看着竟然直接冲上来的斯巴达国王心中不由的有点慌，握着长剑的手也渗出了汗。
世人皆知斯巴达国王在领兵和治理城邦上相当优秀，这位国王很少亲自参加战役，即便亲自上阵了，也从来都是在后方观察战局下达命令。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斯巴达国王的战斗力也这么强——从来没有人说过！
别人当然不能理解瑟普斯对于终于能够将他出生的城邦夺回来的兴奋，即将完成夙愿的激动充斥了他的脑海，几乎让他没有思考其他事情的空余。
瑟普斯脸上沾着血，长剑刺破血肉的触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着迷。
他仿佛回到了叙列伊斯被攻破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温热，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战马的嘶鸣和人们恐慌的尖叫似乎让所有的一切都陷入混乱和嘈杂。
然而现在，被屠。戮的不是他的子民，不是他的叙列伊斯，而是那些入侵者，那些手里沾着叙列伊斯人鲜血和灵魂的雅典人。
瑟普斯觉得没有任何声音比这些面目可憎的入侵者们临死前的惨叫更好听。
他眼中的疯狂吓破了那些年轻守卫的胆，他们手中的武器似乎也变得不再锋利。
“阻止他们！！将岩石推下去！！！”将领的声音带着些颤抖，看着那些眼里几乎捕捉不到任何对死亡有所恐惧的斯巴达勇士，耳边不断传来守城的雅典勇士被杀死的惨嚎。
早在两天前就已经准备好的巨石被几人合力从城墙上推下去，顺着云梯如同清道夫一般将云梯上的斯巴达勇士一个接一个的撞了下去。
然而还不够，云梯上依旧残留着不少斯巴达军，而他们后边，更多的勇士冲了上来，同伴的牺牲让他们眼中血色深重。
瑟普斯看着与他有一段距离，不断下达命令的同时还不时往他这边看上几眼的将领，眼中的轻蔑不能更明显。
这个将领甚至没有勇气告诉他的属下们，对面的国王已经冲破了他们的封锁线，此刻正在他们守卫的堡垒上大杀特杀。
这会让那些年轻的、如今却是雅典守卫主力的勇士们崩溃。
瑟普斯浑身浴血，将长剑从一个推动着巨石来不及反抗的雅典守卫杀死，抬头对翻过巨石的米诺斯笑得灿烂。
米诺斯被瑟普斯现在的模样震到，迅速回神之后一个箭步冲上来，狠狠给了瑟普斯一拳——正中腹部，力量之大让瑟普斯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隔着盔甲都要被震散了。
“你疯了吗？！”米诺斯看着瑟普斯有些恍惚的神情，条件反射盾想揉揉瑟普斯的肚子，却又迅速收回了手，他提高了声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瑟普斯茫然了一阵，“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马上就要拿回曾属于叙列伊斯的城邦了，他能够将雅典国王的脑袋砍下来，如同他们当初对待他的父亲一样，将雅典国王的头挂在城墙上直到被渡鸦吃干净以示侮辱。
“你醒醒！拿下雅典不意味着你要将他们杀干净！！”米诺斯将瑟普斯手中的长剑夺过来，“你看看你周围！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瑟普斯听话的看了周围一圈，发现雅典的守卫们都离他远远的，手中即便握着武器也满脸恐惧。
没有谁愿意直面一个沉浸在杀戮——甚至是在享受杀戮的变。态，而瑟普斯现在在这群雅典守卫眼中就是这样的变。态。
瑟普斯微微顿了顿，垂下眼，没说什么，却是直接将米诺斯抢过去的长剑抢了回来。
离他挺远的雅典守卫们瞬间又退开了好几步。
斯巴达国王轻嗤一声，抬步向那个咆哮得嗓子都嘶哑的将领走去。
将领回头看了一眼来自帕特农神庙的温暖光柱，目光中带着些乞求——明明是掌管战争胜利的女神，为什么会这样？
以往他们面对斯巴达也从来没有虚过。
然而冲天的光柱依旧在那儿，并不动摇也没有给予他任何提示。
将领回过头来看着瑟普斯，将手中长剑置于身前。
他想跟这位国王拼上一拼。
对于他这样的举动，瑟普斯倒是有些惊讶了——或者说，这样的行为让他对这位将领有点儿另眼相看。
“你还算不错。”瑟普斯就这么安然的走到距离那个将领三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但可惜……”
话音未落，那位将领的头已经被斩落了下来。
他满脸惊愕，最后看到的却是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背后的另一位王者。
米诺斯很生气，对于瑟普斯之前无意义的屠；杀行为相当的生气，克里特的国王作为知道内情的人，对于如今的人类性命并不如之前轻视，即便他已经在冥府见惯了死去的亡灵们。
瑟普斯看了一眼米诺斯，对方的怒火几乎要透过薄薄的空气传过来，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知道自己之前的状态不对，但现在并不是认错的时候。
在这么多人面前他身为斯巴达的国王，即便他同样也是米诺斯的爱人，也不能在这种时候这种地点，对身为克里特国王的米诺斯低头认错。
瑟普斯看着正在战场上空挥舞着手中宝剑，脸上有明显疲累神情的死神，深吸口气。
他得加快速度。
瑟普斯拿过腰间的号角，站在城墙上看着正不断撞击着城门的攻城凿，一声嗡鸣之后，攻城凿前端骤然亮起了跃动的火焰，还发出了如同炸雷一般的声响。
在带着火光的攻城凿再一次撞击之后，雅典的城门被撞破，熊熊燃烧起来。
乌压压的斯巴达军踩着还燃烧着的城门残骸，形成一股黑色涌进了雅典城内。
国王宫殿门外，忒修斯收回落在帕特农神庙光柱上的目光，扫了一眼正面城门燃起的火光，挑起嘴角显得有些兴味，而下一秒就拉直了嘴角，显得冷峻而肃穆。
雅典国王眯了眯眼，偏头对他身边的勇士首领命令道：“泼油，烧死他们。”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帕特农神庙中的神光将雅典城中的一切照得纤毫毕现，潜伏在各个街道拐角处的雅典勇士将身边的油桶盖子锤开，点上火，用力一推，装满了油的木桶燃着火滚向了第一波冲进城门的斯巴达军。
雅典城中的道路相当平坦，然而木桶却并不坚固。
在撞到斯巴达勇士身上的铠甲时，装满了油的木桶便骤然裂开，带着火苗的油溅了勇士们满身。
火光铺了一地，冲在前边的先锋军身上沾了油，风一吹，整个人都被烈火包围——即便火光依然没有以往的强烈温度也不如从前，对披着盔甲传热性极强的勇士们来说也是灭顶的灾难。
灼伤的剧痛即便是斯巴达的汉子们也难以忍耐，他们迅速脱掉因为沾了油而熊熊燃烧起来的盔甲，空气的清凉让他们舒了口气。
——连日来的寒冷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可爱。
冰凉的空气缓解了疼痛，前方街道上燃烧的火焰让斯巴达勇士们的步伐缓了下来。
神光不但给雅典的守军带来了光明，同样也使得斯巴达军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瑟普斯视线掠过被拦在外城的军队，抬头看着雅典外城混乱的街道，皱了皱眉。
这次进攻蓄谋已久，瑟普斯老早就拿到了雅典的地图。
雅典内城的建筑相当整洁，房屋排列井然有序，一旦攻入内城，以斯巴达军的战斗力，完全能够直接冲到斯巴达王的皇宫里。
但外城就不一样了，外城是雅典的贫民窟，除却当初雅典城邦建立时统一修筑的平整地面之外，这里的建筑——或者根本不能称之为建筑，这里的格局几乎是一天一变的，每天都有人死亡，死去的人占住的地方将会被新来的迅速填补上，更改成别的样子或者直接被旁边居住的人占领。
外城相当的混乱，也是战时捍卫内城的一道堡垒。
瑟普斯收回目光，扫了一眼包裹住帕特农神庙的直冲天际的神光，深吸了口气。
“伤员退回来，其他人绕过去，注意小巷拐角。”瑟普斯偏头对站在他身边的勇士领头之一说道，目送着他离开城墙融入军队中，而后才看向被俘虏了的城墙守军，“将他们带出城。”
这些俘虏不能留在雅典城邦的范围内，天知道忒修斯还留着什么后手。
而这些俘虏，有一部分稍微拷问一下就能够获得相当有用的消息。
这些事情斯巴达的勇士们坐起来可不手生。
何况他坚持了这么多年不杀俘虏的名声，也就是为了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更好的得到消息。
不用废多大的力气就能得到有用的消息——不管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一旦是人嘴里说出来的，多少都有些用。毕竟不是谁都能冷静到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还能动脑子虚构一件事情来糊弄敌人。
城墙上只剩下了留守的斯巴达勇士和两位国王，勇士们相互看看，明智的选择了收拾战场。
这些雅典守军的尸体手里拿着的身上穿着的随身戴着的，没有一样不是好东西，雅典相当的富裕，斯巴达虽然战斗力相当强悍，但在赚钱的方面是真的比不上雅典。
瑟普斯看着雅典外城一处接一出的燃起火光，渐渐的眉头拧得死紧。
斯巴达的勇士可不应该这么屈辱的死去！瑟普斯看着外城冒出的滚滚浓烟，腹诽着忒修斯真是一点都不心疼城邦建筑和钱，一边抬脚就要离开城墙。
克里特的国王伸手将他的爱人拽住，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瑟普斯！”
瑟普斯微微顿了顿，看了看左右，发现斯巴达的勇士们都眼观鼻鼻观心的收捡尸体，这才对上米诺斯的视线。
“怎么了？”
“你问我怎么了？！”米诺斯声音提高了，感受到周围若有若无看过来的视线时喉头一哽，声调却是降了下来，“你不能去。”
“不能去？”瑟普斯对于米诺斯这个说法颇有些惊讶，反问道：“我怎么能不去？”
“你忘了你刚刚做了什么？”米诺斯想到刚才瑟普斯挥刀浴血的样子就觉得浑身不对，他一点都不希望看到瑟普斯变成那个模样，明明一直都在支持着他鼓励着他的人，怎么会像个以杀人为乐的变态一样一边挥刀一边摆出享受的样子呢？
“我做了什么？我杀死了拦在我面前的敌人。”瑟普斯看着米诺斯，沉默半晌，“这是复仇，米诺斯，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尚，也并不认为我做错了。”
米诺斯看着瑟普斯，即便很早就有这样的预感，但真正摊开在面前的时候还是相当的难受——这份难过大概来源于想象与实际的落差，到底他与瑟普斯分隔两地的那些年，他们中间还是诞生了分歧。
“可你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米诺斯说。
“是的，我知道。”瑟普斯声音很低，“但我不知道在将要发生的事情里我能不能活下去，所以我趁着还有机会和把握，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他能够对任何人宽容，唯独除却雅典人。
雅典人在他曾经的家园里载歌载舞，踩着他的城邦他的亲人他的子民的尸骨过得富足安逸。
即便是住在贫民窟里的雅典人，也比被驱赶被贩卖，烙上奴隶印记的人要过的幸福得多。
他并不觉得叙列伊斯的人们可怜，没有足够的力量保住自己，被掠夺被杀死被强占家园都是相当正常的事情，而现在他已经拥有足够让他说出仇恨两个字的力量，夺回城邦这种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米诺斯之所以愤怒生气，不过是在知晓黑暗将要降临的前提下——在不知道的时候，米诺斯甚至愿意倾尽整个克里特的力量来帮助他拿下雅典。
“你……你说什么？”米诺斯紧紧盯住瑟普斯的双眼，想要从中窥探出一点什么来。
“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这句话，让米诺斯的心弦瞬间绷紧了。
他不知道瑟普斯在进入深渊遇到塔耳塔洛斯之后经历了什么，这也是他的认知里，唯一对瑟普斯一无所知的地方。
瑟普斯抿了抿唇，轻啧一声，“没什么，放开吧，我不能让我的勇士独自战斗。”
米诺斯深吸口气，松开了紧扣住瑟普斯手臂的手，看着瑟普斯离开城墙，咬着牙对着坚硬岩石堆砌的防御垒砸了下去！
防御垒发出一声轰鸣，竟生生碎成了两段！
已然到了城墙底下的瑟普斯听见声音脚步微微一顿，而后迅速向正面交战的地方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