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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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 第2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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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娘抱着小哥儿,忍不住笑道:“郡主真是好精神头,寻常人生了孩子,可得眯上好一会子呢。郡主就能说话了。”
    庭芳但笑不语,十几年的锻炼,不就为了今日么?对奶娘道:“哥儿抱来我瞧瞧。”
    奶娘抱近跟前,并不交到庭芳手中。盖因传说月子婆不能抱孩子,会胳膊疼。庭芳凑过去看了看,红彤彤的,闭着眼,看不出什么模样。徐景昌先笑了:“长的像你。”
    庭芳瞠目结舌:“怎么看的出来?”
    徐景昌道:“很明显啊!”
    庭芳:“……”理工科的差别再次显现?婴儿明明都长的一样好么!真的像她么真的么?真的么?哀怨的看着徐景昌,明明他长的比自己好。娃儿你会不会长啊?
    “徐清。”徐景昌笑道,“有点像个姐儿的名字啊。”
    庭芳咧嘴笑:“放心,读过书的一会儿就反应过来了。徐清,字新成。谁再说像女孩儿,咱就鄙视他文盲。”
    徐景昌见庭芳慢慢恢复了颜色,心情甚好:“我去预备热水替你洗澡?”
    庭芳点头:“好。丫头们可叫回来了,我可真不会带孩子。”
    徐景昌奇道:“你没带过弟弟吗?”
    庭芳干笑:“我就玩过弟弟,奶娘烦死我了。”
    徐景昌不厚道的笑:“你也有不能的时候。”
    庭芳恼了:“那你带!”
    徐景昌放下庭芳:“我先带你。”说毕往水桶里舀水,顺便对稳婆道,“你们暂时回避一下吧。”当着别的女人替老婆洗澡这种事,有点尴尬。
    稳婆拿了块包布,把孩子裹了。同奶娘一齐退到了隔壁房间。钱良功立刻赶上来瞧孩子:“嘿!不小!有多重?”
    稳婆道:“还没称哩,抱在手上,估摸着六斤多点儿。方才哭的很大声啊!这会子倒睡了。”
    大夫又问:“郡主怎样?”
    稳婆道:“挺好的,不似寻常奶奶小姐,倒似咱们百姓人家的女眷。生完就能干活了。”
    钱良功放下心来:“早年郡主还说叫她家姐妹跟着练剑,极利生育,可见是真的。”
    大夫忙问:“那本医书上瞧的?”
    钱良功无奈的道:“我们家郡主最是博学,谁知道她哪里知道的。”
    丫头们悬着心,又带着个奶娃娃,一夜没睡。听闻庭芳平安生产,都松了口气。迅速乘船过来,庭芳正在洗澡,她们不得进门,只好在外头等。过了好一会儿,徐景昌才道:“进来吧。”
    几个丫头鱼贯而入,就见徐景昌拿着个大毛巾替庭芳擦头发。庭芳有些困,懒洋洋的对翠荣道:“换下床铺。”
    干净的铺盖早预备在一旁,两个丫头合力换完时,庭芳已趴在徐景昌怀里睡了。均匀的呼吸隔着衣料喷在徐景昌的胸口,徐景昌终于彻底放松。彪悍的四妹妹,你又一次赢了,真好。
    
    第337章 汪汪汪
    
    生孩子跟受了次重伤差不多,需要足够的修养。可是婴儿又离不开母亲的照顾,因此母亲多半无法好好休息。不出三天,庭芳就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半点形象都顾不上了。恰在此时,船队抵达了南昌。
    南昌,江西省首府。比起大名鼎鼎的九江与景德镇,似不大出名。可作为首府,自然是繁华过的。然而天灾过后,一切繁华都如过眼云烟,消失不见。庭芳在赣江上,看着泥滩上腐烂的尸体碎块,那是动物死亡后因体内气体膨胀爆炸后的惨状。首府尚且无力清理,旁的地方唯有靠大自然去消化了。
    徐景昌头痛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上哪去找个相对干净的地方给产妇修养?船渐渐靠近岸边,徐景昌深吸一口气,对站在身边的庭芳道:“我先带人下去联络外祖,你暂在船舱内休息。寻着了安顿之所再来接你,万不可轻易下船。我们下去后,你们回到江中去,形成守势,谨防江匪!”
    周巡检道:“我虽无能,报个信还是可以的。依小人之所见,仪宾不若在船上照看郡主,我带人去报信即可。江西水路纵横,码头竟是无人,须得谨慎行事。再则,码头已毁,咱们的大船也靠不了岸。且等我坐了小船,探明情况再说。”
    徐景昌点头:“如此甚好。”话毕,便开始指挥船队,摆出应对阵型,同时送周巡检等人下船。忙乱中,谁也没发现,一个灵活的声影滑入赣江,消无声息的靠近了主船。
    江西的最高执政官为布政使,与江苏、安徽同属两江总督管辖。因江西安徽贫困动荡,总督常居于江苏,江西与安徽便逐渐脱离两江总督的控制,各自为政,实实在在的成为了一方诸侯。尽管很穷,但在自己的地盘上日子过的委实不差,当然,这是指大水灾之前。
    天佑五十八年六月十九的观音诞当日,江西暴雨不止,洪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大半个江西省。布政使陈凤宁只来得及组织居民往高处避险。然而暴雨冲散了土地,好容易避开河道洪水的无数居民,又被山洪袭击,死伤无数,有些尸首甚至被冲进了长江,或许还有大海。热闹的南昌城登时成为人间地狱,时时刻刻都在因各种原因死人。活着,成为最大的奢望。
    布政使府里养了好些马,陈家连主子带奴才,一大家子骑着马在暴雨中逃窜,足足跑了整夜,才险险避过洪水。饥寒交迫的熬过了洪水退去,幸存下来的人,不拘贫富,都疯狂的抢晒各处存粮。夏季高温,暴雨后又一直阴天没出太阳,人们眼睁睁的看着谷子开始霉变,看着瘟疫流行,看着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因喝了不干净的水诱发疾病死亡。绝望笼罩在所有人的心中,活下来的人开始逃亡,摘果子扒树皮啃草根,一切能入口的,都成为了食物。留在南昌的,仅剩逃不掉的妇孺。长江沿岸尽数受灾,往临省求救,都是爱莫能助。本来五月的蝗灾就调了粮食北上,长江流域的粮食仅够果腹,哪里还有余粮救援?
    府兵早被冲的四散,能逃的全都逃了。陈凤宁作为布政使不能逃,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极力救灾。尽可能的组织灾民收拢粮食,以期度过难关,等待朝廷救援。可是没有救援,将近两个月,人不断的往外跑,却无一人进得江西。河里的鱼快要被捞尽,山里的鸟也快打绝。陈凤宁咬着野菜团子,往体弱的老妻碗里打了半碗稀粥:“多吃些,吃饱了抗病。”
    陈凤宁之妻娘家姓姜,从二品诰命,人称姜夫人。昔日满头珠翠的她现在只剩荆钗布裙,病饿致使她脸色蜡黄,看不出一丝贵妇的痕迹。枯瘦如柴的手推了推碗道:“你喝吧,你还得去干活,我只管闲着,不饿。”
    陈凤宁不肯接,越是极端情况,越觉亲人之可贵。理智告诉他应该舍掉老妻,尽可能的自己活下去,才能为陈家赚来更多的利益,就如那些带着儿子逃走而撇下妻女的壮硕男子一般。然而他舍不下,即便知道再耗下去两个人都很可能会死。洪水过后,布政使失去太多的权威,固然还可以组织一下灾民自救,可他们已无人供养。两个苍老的人,随时可能因奴仆的叛变而饿死,因为他们自己很难找到食物。没有人愿意在这种时候拍马屁,对现在的南昌而言,生存是最首要的。
    时下文人都略通医理,陈凤宁知道老妻只需要一点点药材就可以治愈,但生药铺子被洪水泡过,整个南昌城,没人有空替他们上山采药。家中奴仆更是不认得草丛中的宝物。陈凤宁再次把粥碗递到老妻嘴边,姜夫人却是咬紧牙关,闭眼装睡。
    陈凤宁哽咽着说:“你别赌气,粥还是够喝的。”
    姜夫人不答。
    陈凤宁继续道:“天气暖的时候,山里河里都是吃的。咱们家没人会打猎,我看百姓身手好的,顿顿有肉呢。”
    姜夫人嗤笑:“有肉?留在城内的那帮老弱病残上哪弄肉?便是逮个麻雀还得用谷子引呢。那起子丧尽天良的把易打的野兽打完了就走,剩下的人还能捞着些什么?朝廷竟是只管装死,我听说淤泥最肥,赶紧补种上东西,今秋还有收获。哪知两个月了不见人影,竟是放着咱们生死由命了!”
    陈凤宁忙摆手道:“别恼!别恼!恼了费力气!”
    姜夫人顺了点气,道:“幸而阿满跟着她嫂子走了,若是来了江西……”后果不堪设想!
    陈凤宁见姜夫人装不下去,立刻又把粥碗递了过去。姜夫人端起碗一口喝尽,依旧觉得腹内刮的慌。她生于富贵,何曾经过这样一点油星都没有的日子。颓然的放下碗,道:“你当真不走?”
    陈凤宁苦笑:“我不能走,都说了让你先走,你偏不肯,非留下来遭罪。谷子怕泡,银子又不怕。你带着钱顺水而下,不过几日就到了松江。有钱即刻能北上回家去。你才说阿满,她那身子骨,你说她是单没了爹好呢?还是爹娘都没了的好呢?何况我留下未必就有事。反倒你身子骨不好,尽给我裹乱。”
    姜夫人淡淡的道:“说什么都晚了,现在没船。”
    陈凤宁:“……”
    自救都俩月了,外头没什么事,老两口相对无言。天气炎热,蝉鸣四起,吵的人心烦气躁。陈凤宁深深叹了口气,抢救下来的存粮越来越少,一城的妇孺,该如何是好?丰饶的土地上,空空如也,只因没有种子。朝廷真的遗忘他们了么?安徽怎样了?别的地界呢?
    就在此时,家中男仆跌跌撞撞跑进来道:“老太爷,外头有位周巡检求见。”
    陈凤宁心头一喜,对姜夫人道:“是朝廷的人?快请!”嘴上说着请,自己倒抬脚冲了出去,就在大厅里撞上了周巡检。
    大厅被水泡过,全是泥泞,显的异常破败。周巡检心里暗自摇头,郡主如何住得?便是郡主住的,小公子也住不得。难道要现盖房子?待陈凤宁出来,周巡检忙回过神见礼道:“下官拜见大人!”
    陈凤宁面上含着笑,一把扶起:“万别多礼,巡检可是奉朝廷之命来赈灾的?”
    周巡检摇头:“下官原是东湖巡检,如今做了东湖郡主的仪卫,还不曾正式交接,他们便还管我叫巡检。此回是郡主听闻江西大水,急的不行,特调了十几船物资入赣。下官敢问一句,老夫人可好?”
    陈凤宁呆了半晌,东湖郡主,是庭芳!那孩子竟还记得他们两个老骨头。眼中好悬没飚出眼泪来,阿满没白养着个闺女!见周巡检还看着他,忙先答道:“夫人还好。”至少活着。
    周巡检轻轻松了口气,船上听了一路八卦,深知庭芳虽是庶出,与嫡母感情却极好。外祖夫妻没事最好。便道:“郡主也来了,只南昌码头被水冲烂,无法靠岸。还请老大人赶紧寻个干净的住处,郡主原是打算来江西待产,却是被洪水阻隔,已在路上生了。”
    陈凤宁差点惊的跳起:“什什什么?路路路上生了?她怀着孩子来江西干嘛?”
    周巡检怕隔墙有耳,含糊道:“郡主孝心可嘉!”
    陈凤宁眼光一凝:“京中有什么事?”
    周巡检看了看左右,陈凤宁索性推开窗子,四下无人才道:“京中有变?”
    周巡检点头:“是,具体小人不知。郡主此来不单为待产。”
    废话!谁为了生个孩子跑几千里地,有病啊不是!陈凤宁知道庭芳是女儿的心尖子,又急上了:“郡主还好?孩子呢?”
    周巡检道:“郡主就是带孩子累着些,旁的没什么。府上可有落脚的地方?郡主在船上飘着不是个事儿,一直悬心有没有江匪,还请大人给安排个住处。”
    陈凤宁顿了半晌:“南昌没有藩王,竟是无郡主品级的府邸。现修都来不及,郡主若不嫌弃,暂居布政使衙门吧。虽难看了点儿,但有两口干净的井。”灾荒过后有好井很不错了。
    周巡检忙道:“那小人即刻回去禀报郡主。”看了看天色将暗,恐夜里有状况,利落的走了。
    
    第338章 汪汪汪
    
    黄昏时刻,船舱内的光线比外面更为昏暗,丫头们点起几根蜡烛,围观正在吃奶的徐清。这年头很少有父母在孩子刚出生时起大名,因为夭折率太高。但庭芳这对菜鸟夫妻显然百无禁忌,还没出生就定了名字。没有长辈管着,其余的人只得随他们去了。庭芳喂完奶,拍出奶嗝,就把昏昏欲睡的徐清交给翠荣,自己倚在床头闭目养神。
    照顾婴儿件非常辛苦,据说这样的日子要持续一整年。才三天,庭芳就觉得快崩溃了。劳动量还在其次,首先就是睡不好。一个时辰喂一回奶,掐头去尾能睡的时间只有半个多时辰,不停的被吵醒,几次之后便睡不着了;再则乃焦虑。此时的婴儿太脆弱,千分之二百的夭折率,皇宫那么好的条件,先皇后的长子都夭折了,何况别的地界。庭芳一直紧绷着弦,不单怕孩子生病,还怕自己喂奶的时候不小心睡过去把孩子压住了。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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