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妾本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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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闲凉(妾本闲凉)-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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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全儿还是头一次进这里。
  一股苦涩的药味儿扑鼻而来,入目所见,大多都是药柜,多宝阁上摆的不是医书就是针灸、刮骨刀一类的医用器物。
  享誉京城的鬼手张,就站在一张长案后头,粗布衣的袖子挽了起来,手上沾着血,正给一只白鸽的翅膀包扎。
  听见他进来,他也只抬了一下眼,吹了一下胡子。
  干瘪的一张脸上,每条皱纹里都写着不情愿。
  下巴略抬了抬,鬼手张示意潘全儿去拿案角那一只简单的锦盒。
  “东西都放在盒子里了。”
  “这种老风湿加旧伤还要加风湿的老毛病,最是棘手。”
  “往日老朽没诊过这么严重的,只试着做了几贴膏药,开了个药方。”
  “你拿回去给你家二奶奶,先叫病人试试,看看有没有效果。”
  这话说得很谦逊。
  鬼手张光是嘴巴动,手上却很稳,仔细地把纱布末端打了个结,才松了一口气,拿了旁边的手袱儿,把手上的血迹擦去。
  额头上,却已经见汗。
  他毕竟年纪大了。
  倒是那鸽子,包扎好之后,拖着拿受伤的翅膀,在案上一摇一晃地走着,“咕咕”地叫了两声。
  潘全儿瞧出这是只信鸽,倒也没在意。
  他上前抱了锦盒,小心地打开来看,便瞧见最上面铺着一张宣纸,密密麻麻写着潦草的医嘱。
  老大夫们都这个风格。
  潘全儿心里安定下来,合上了锦盒,真诚地给鬼手张道谢:“真是多劳您费心了,二奶奶那边也不知道回头怎么样,只怕过不多久还要来叨扰。”
  “哼。”
  鬼手张斜着眼看潘全儿,只用手袱儿摁着自己指甲缝儿,把里头浸着的血迹给吸出来。
  他不冷不热道:“拿了东西便赶紧回去吧。你们家二奶奶,指不定等急了。”
  “嘿嘿……”
  潘全儿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不敢跟这一位老人家顶嘴,只抱着锦盒,点头哈腰地告退。
  “那小的改日再带东西来孝敬您,这就先告辞了。”
  说着,潘全儿老老实实地退出了屋去。
  鬼手张心情不大好,擦完了手,便把手袱儿摔在案上,“啪”地一下,差点把那鸽子吓得摔倒下去。
  “凭什么我就要给她做事?!真当我不知道病的那个老家伙是姓顾的老不死吗?!我就合该在里头掺它几斤砒^霜,药不死他!”
  “死鬼,又浑说些什么?!”
  鬼手张嘴里刚骂完,外头那帘子便猛地被人一把掀开,颇为吓人。
  他老妻汤氏抱着一筐刚晒好的甘草走了进来,怒得拿眼睛瞪他。
  “越老越糊涂!说的就是你!”
  “你也不想想,你随口一句抱怨,人家就牢牢记在了心底,巴巴给你送了这两大车药材。”
  “活菩萨都没这样好的心肠。”
  “你就知道逮着她那一点子不好,拿老眼光看人!”
  “我——”
  鬼手张张口就想要反驳,心里可不服气。
  结果一对上汤氏那“有种你再顶一句我抽死你”的眼神,顿时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险些出了内伤。
  “咕咕咕咕。”
  鸽子悄悄走到了案那头,把两只翅膀缩起来,跟只鹌鹑似的躲一旁,似乎生怕被这夫妻俩的战争波及。
  汤氏走过来,把药柜的格子拉开,慢慢把那晒好的药朝里面放,嘴里还说个不停。
  “你骂人家一句‘也不看看人穷苦人家’,人家就给你送了这些普通药材。”
  “这才刚开春,头疼脑热腹泻呕吐的小病正多着,药材正不够用。你一见人家拉来的两车,眼睛都在发光。”
  “现在药材收了,事也应了,连膏药和药方也制了开了,你倒还背后骂起人来了!”
  “给你两车药材,叫你多救几个人不好吗?”
  “亏你也七老八十,不嫌丢人!”
  一通数落下来,在外头能横着走的鬼手张,只把自己也缩成了个鹌鹑。
  他想着,心里也是委屈。
  “若不是大公子说,我哪里愿意搭理她?你也不看看大公子在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能救她一条命,都是看在昔年大将军的面儿上!”
  “大公子那是通情达理,知道谁是谁非。”汤氏瞧他那怂样儿,忍不住就啐了他一口,“总归是二奶奶菩萨心肠,看结果是好的就成了,偏你要去在意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行行行,都是你对,你对!我自来说不过你!”
  鬼手张一通吹胡子瞪眼,气得背过身去,干脆拿了多宝阁上一本医书并一包银针,直接往门外走了。
  “我不说,我行医去了!”
  汤氏一眼就看见他拿的是《圣济针灸图经》,再一瞧那一包银针,便知道他是要去干什么,一时都懒得拦了。
  “断了的脚筋,能续上就不错了,还执着个什么呀!”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只把药柜合上,又把那包扎好的鸽子轻轻放回了鸽笼,才走到外间,吩咐小徒儿。
  “五味,你去把薛将军府的牌子挂起来。往后若是他们家来人请诊,尤其是陆二奶奶,但凡你师父手里没命病,都知会了他去。”
  纪五味愣了一下,反应了过来,连忙点头:“是,师娘,徒儿这就去。”
  说完,便把手里的小秤给放下,走到堂后,翻出一块空白木牌来,写上“薛大将军府”几个字,又补了一行略小的“陆二奶奶”,才挂到了墙上。

☆、第023章 智障儿童

  暮色昏昏。
  京城各处街道上;行人稀少,个个急匆匆地往家中赶。
  潘全儿离开回生堂,便上了马;一路疾奔回了将军府,忙请了个婆子去问二奶奶行踪。
  婆子回说,见天气好,二奶奶正在不远处的小花园散步,问要不要帮他递东西。
  往常潘全儿必定是答应的,可这一回却只谢过了婆子好意,只说东西要紧;想面呈二奶奶。
  于是消息就报到了白鹭那边。
  这会儿陆锦惜正抱着手炉;站在花园亭子里;打量着眼前一片光秃秃的湖泊;还有周围一片稀疏的花木;只觉得太单调。
  白鹭听婆子说了事儿;上来禀她:“王福家的说;潘全儿事情已办妥,东西刚拿到手;想呈给您;现在花园外头等着。”
  陆锦惜一听,在凉亭一侧立住了脚。
  细细的眉梢微微一挑,眼底掠过几分神光,她笑了起来:“难为他有心,叫他过来回话吧。”
  “是。”
  白鹭于是叫婆子放人进来。
  今日的潘全儿还是穿着那半新不旧的青色直缀,微微弯着身子,怀里抱着从回生堂取回来的锦盒,上到凉亭台阶前,在下面躬身行了礼。
  “小的潘全儿,给二奶奶请安。”
  “起来吧。”
  陆锦惜站在台阶上头,就跟当初站在大昭寺门口的架势一样,镇定里透着一股脱俗的淡泊。
  “东西都拿到了?”
  “幸不辱命。”
  潘全儿也不废话,双手将那锦盒举了起来。
  陆锦惜点了点头。
  白鹭便极有眼色地去捧了锦盒上来,掀开来,让陆锦惜过目。
  医嘱搭在最上头,陆锦惜拿了起来一看,又朝锦盒里看去。
  几贴新制的膏药,几副需要煎服的药,另给了一张专用来泡脚的药水方子,后头还写了一行小字:“药贵,自个儿配去!”
  陆锦惜顿时失笑。
  鬼手张确是个老顽童的性子,偏又有济世的仁善,说是一颗赤子之心亦不为过。
  自个儿配就自个儿配吧。
  回头把药方誊抄一遍,直接给太师府就成了。
  她把药方折了,放回锦盒内,对潘全儿道:“这差事也算是半道起死回生的。你这几日辛苦,我也都看在眼底。一会儿去东院那边,领上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当赏钱吧。”
  “谢二奶奶赏!”潘全儿立刻喜笑颜开,像是地上捡了一包银子一样,“小的往后必当尽心竭力,给二奶奶办事。”
  其实陆锦惜心里门儿清。
  锦盒大可叫婆子们递上来,他却偏破规矩自己走一趟,为的便是在她这里刷个脸熟。
  有时候,事情做了,还得懂得展现自己的功劳。
  光做不说的,在职场里都是傻子。
  当上司的固然觉得你好,可爬得高的永远是做得漂亮也能说得漂亮的。
  陆锦惜当初一步步这么过来,潘全儿这法子她也使过,所以并不排斥,反觉得他是可造之材,面上便和善许多。
  “不必往后了。现如今正好就有件差事你能办。”
  潘全儿一下愣住。
  陆锦惜一指凉亭前头这一片湖泊:“一会儿你去领了对牌,找几个园艺花匠,把这花园捯饬捯饬。湖里要栽上点碧荷,周围这一片也别太寒酸。事情都跟回生堂这次一样,可知道了?”
  这简直又是当头一个馅儿饼砸下来。
  可比之前回生堂那次大多了。
  先前潘全儿只觉得二奶奶是在掂他份量,如今还给他安排事儿,分明是要抬举他了。
  当下潘全儿就跪下规矩地磕个头:“小的谢二奶奶赏活儿。”
  “没什么赏不赏的,这都是你本事挣来的。”
  陆锦惜摆摆手,示意潘全儿起来,不过也没准备再多说了什么了,只道:“这几日忙下来也有你累的。今日没事,便先回去歇着吧。”
  “那小的先告退了。”
  潘全儿一颗心怦怦直跳,只觉得二奶奶这一句“都是你本事挣来的”着实有一种奇异的,让他沸腾的味道。
  他恭敬地退下,陆锦惜则站在凉亭上看着前方。
  白鹭见人一走,总算是欣慰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副侥幸模样:“可算是成了,奴婢险些以为要赶不上了。明儿就是太师府寿宴,咱们这寿礼,可还真是踩着时辰备的。”
  “鬼手张言出必践,只是磨人了一些……”陆锦惜眯着眼睛笑起来,看一眼锦盒,心情也的确不差,“咱们也回吧。差不多快到传饭的时候了,再回屋看看有没有旁的事。”
  “是。”
  凉亭下面,连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园径,石头表面已经被人踩的有些光滑。远远地能看见花园尽头的抄手游廊。
  陆锦惜下了台阶,上了园径,便要上游廊。
  不过还没走近,她便忽然“咦”了一声,看着前方,脚步一顿。
  游廊左面,竟有个纤弱的妇人走了上去。
  一身黛色遍地金的比甲穿在身上,勾勒得腰肢细瘦,体态婉约,头上只挽着简单的圆髻,耳上挂着素净的白玉圆珠耳坠。
  隔得太远,陆锦惜不大看得清对方的五官,只隐约觉得秀美婉约。
  这人她没见过,也不认得。
  倒是白鹭也跟着停了脚步,有些诧异:“居然是大奶奶。”
  陆锦惜顿时一怔:她大嫂,贺氏?
  薛家长房人丁不旺,嫡庶男女算在一起,统共五个。
  大爷薛冷,二爷薛况,三爷薛凛,四爷薛准,还有个年纪最小的姑娘薛黛。
  薛冷、薛况和薛凛,三人都是太太孙氏嫡出。
  薛冷和薛况本事都很大,年纪轻轻就已经跟着父亲带兵作战,建功立业,只是因为战事频繁,又都没能逃脱马革裹尸的命运。
  两人英年早逝。
  剩下来的三爷薛凛,则显得平庸。
  兴许是薛氏一门的气运,都集中到了他两个哥哥的身上,轮到他时,文不成武不就。
  即便娶了卫太傅嫡女卫仙,如今二十六年纪,却也不过凭着家族荫蔽,在京中谋了个六品骁骑校的职。
  陆锦惜其实都曾疑惑:卫仙这样出身尊贵的高门嫡女,嫁什么人不好,怎么偏偏就选了薛凛?
  至于四爷薛准,则是老爷薛远的小妾周氏所出,今年十九,还未及冠。
  小姑娘薛黛,陆锦惜的小姑子,也是刚及笄,听闻正要谈婚论嫁。
  细细一数,薛家长房如今的情况,的确算不得很好。
  如果陆锦惜没记错的花,这一位长嫂贺氏,原本才是真正的掌家媳妇。
  只是薛冷去得早,她膝下只有一个小女儿薛明珠,没有嫡子傍身。又兼之薛况功绩地位都节节攀升,早越过了昔年兄长一大截,又娶了陆锦惜,所以太太孙氏,自然也没有把中馈交给贺氏来掌管的道理。
  听闻这一位寡嫂,自守寡后,便关起门来守着薛明珠过日子,外面的事情几乎是不搭理的。
  倒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
  陆锦惜略一思量,便道:“咱们上去打个招呼吧。”
  说着,便迈开脚步。
  可没想到,就在她刚走出没两步的时候,对方也瞧见她了,那一双有些沉寂的眼眸里,便多了一点陆锦惜看不明白的东西。
  贺氏站在廊下,见陆锦惜向着这边走来,她竟只远远跟陆锦惜点了点头示意,便继续顺着抄手游廊,向另一头走去了。
  “这……”
  白鹭瞧见了,顿时不知说什么是好,好半天之后终于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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