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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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欢- 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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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生育能力,实在是强得可怕。
  可土地的面积却是有限的。范深和竹生都可以想象; 让大陆平安的发展五百年,人口会繁衍成一个什么样的可怕数字。
  羊圈有限,羊羔的数量却暴涨,总有挤不下去的一天。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牧羊人每隔个几年,便屠宰一次,这样,羊圈便宽松了。  
  这听起来似乎很合理,可如果你就是这圈中的羊呢?
  范深牙关打战,冷汗涔涔。
  他忽地大礼拜下,声音嘶哑的道:“请君……为臣解惑!”
  竹生注视着他,道:“你若知道真相,我怕你从此天翻地覆,对自己的人生可能会产生深深的怀疑,再无法像现在这样看待世界。你不知道的太广袤,你信仰的可能被颠覆。你……确定你想知道吗?”
  范深抬起头来,道:“昔日,君曾对我言,见人于铁笼中沉睡犹不自知,不知该唤醒其否。君当日所说,虽在笼中却稍有察觉之人……臣今日方明白,原来,说的就是臣!”
  他直起身来,目光坚定:“便是天翻地覆,某也不愿做那沉睡之人。”
  竹生离去的时候,对范翎和杜城道:“照顾好他。他没疯。”
  后一句莫名其妙,让范翎和杜城一脸茫然,不知道竹生何来这一句“他没疯”?但很快他们就懂了。
  竹生走后,范深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隔着房门便听见他哭哭笑笑,一时大哭,一时大笑。范翎和杜城两夫妻相顾骇然,若不是竹生提前告诉了他们范深“没疯”,怕是真要以为范深失心疯了。
  竹君在朝上告诉众人,范相太过操劳,身体抱恙,要在家静养几天。她特地咬重了“静”这个字,且叫大家莫要去打扰范相。有竹君这后一句,原本想趁机去范府叩门递名帖的也都消了心思。
  竹君对范相倚重信任之深,直如己之半身。扰了范相静养的罪名,谁也担不起。
  范深范伯常这一“静养”,便足足半个月。
  这一日阿狸撅着屁股,拿着他的小铁铲,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掘得正欢。忽听有人唤他道:“阿狸,在做什么?”那声音很熟悉,正是他外公。
  阿狸吓了一跳。爹娘都告诫过他,外公近来有心事,要安静的休养一段时间,叫他莫要打扰。他一时忘记了。
  “没、没什么。”他支吾着。
  范深走下庭院,在阿狸身边蹲下,看了看,道:“你在挖蚁穴?”
  阿狸见外祖父不似要申斥他的样子,才放下心来。他自来最喜欢范深,忙贴上去,道:“外公,你可好些了?”
  范深摸摸他的头,道:“我又没生病。”
  “那为何在家中静养?”
  “只是有事情想不通而已。”
  “现在想通了吗?”
  “还没。”
  阿狸想了想,道:“如果是烦心的事,那就不要去想啦,明天再说呗。”
  范深失笑,摸摸他的头,道:“蚁穴好玩吗?挖出了什么?”
  说起这个,阿狸就来了精神!
  “可好玩呢!外公你来看!”他兴致勃勃的指给范深看,“外面看就几个小洞,挖开了,里面……哇!跟迷宫似的!全是隧道,还有些小洞,就跟我们的房舍似的!哇~简直就像是,一个蚂蚁国!它们还有分工的!有的蚂蚁专负责挖洞,有的专负责搬运食物,哇,简直就像我们人一样的!”
  阿狸今日挖蚁穴简直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张小嘴“叭叭叭、叭叭叭”的给范深讲着他的发现。口沫横飞了一阵,才察觉外祖父格外的沉默,他回头看去,却见范深垂眸看着那蚁穴,正在出神。
  “外公?外公?”他唤道。
  范深忽然站起身来,摸摸他的头,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阿狸蹲在大槐树下,一脸莫名。
  又听见外祖父在那里唤从人:“备热水,我要沐浴。”
  范深已经多日未曾沐浴过,身上已经有了味道,这与从前他将自己的仪容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风格简直天差地别。从人闻听他要沐浴,如蒙大赦,若不是在主人面前不敢跑动,就要飞奔着去准备了。
  天色已经昏暗,再过一个时辰,宫城就要落锁了。
  这个时间听闻范相求见,竹生近日来一直平淡的面庞就亮了起来。“快请。”她道。
  范深没有着公服,只一身青衫,仪容整洁,姿态风雅。他走入殿中,便凝目看着竹生。
  竹生道:“看什么?我有什么好看?”
  范深笑道:“自然是好看。”
  他走过去,在她手边的席上坐下。
  当范深以这种姿态出现在竹生面前的时候,他们便只是朋友,不是君臣。竹生实则喜欢和范深作朋友,胜于为君臣。
  范深坐下,依旧凝目看她。竹生扬起脸庞让他看。
  范深忽而叹息,道:“我们都在老去,只有你常青不老。”
  竹生轻声道:“我还没到能‘不老’的境界,充其量只是老得慢些罢了。”
  范深问:“那些人能活那么久,不会厌倦吗?需知,再美好再有趣的事物,都迟早会令人倦怠。”
  竹生道:“对时间的感受不一样。譬如他闭关五十年,于凡人已是一辈子,于他,只觉得时光忽忽过了一小段而已。”
  范深颔首:“原来如此。”
  他道:“我现在理解你了。”
  竹生挑眉。
  “初遇时,我始终不解,为何你如此疏离于人群。现在我懂了。”范深道,“那时你看我们,如同戏中角。你是戏外人,自然不愿意入戏。”
  竹生靠着凭几撑着腮,回想当初的相遇。那时范深布衣白身,相貌也非特别出色,那一双深邃的眸子却让人不由自主的便注意到他。
  如今范深老了,头发全白,脸上皱纹很深。唯有那双眸子,被岁月积沉得愈加迷人。
  她承认道:“正是。那时常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又觉得这个世界弱小至此,我在此耀武扬威,有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滑稽感。
  范深道:“但你明知这里不过戏台,却还是登台入戏了,却又是为何?”
  竹生道:“因为我意识到,这里人活得有血有肉,纵然弱小,也活得真实,并不比大九寰的任何一个人活得虚假。”
  “大九寰……”范深道,“我还是不习惯这个叫法。”
  “都叫九寰,总得有个区分。”
  “也是。”
  “飞天遁地,移山倒海。”范深向往道,“真想亲眼见识一下修真之人。”
  竹生道:“你早见过了。”
  范深微怔,随即醒悟,道:“哦,苍君。”
  他道:“他也回不去吗?”
  竹生摇头。
  范深这些天想了许多的问题,他将他的问题一一提出来。
  “你们修炼的功法,我们是否可以修炼?”他问。
  竹生立身,伸手道:“别动。”说着,抚上范深头顶。片刻后,收手,道:“通四窍,资质上来说,不怎么样,但……的确是可以修炼的。”
  “只是,”她道,“我的方法并非给寻常人修炼,只因我体质天生不同,才可修炼。倒是你们范家,应该是有一部修炼功法。”
  范深道:“我家传那部?”
  “我猜的。”竹生点头,“当年你同我说,令高祖留下遗命,令范氏子孙皆要修炼,我便有了猜测。你又道,令弟曾在吐纳时察觉空气有异,我一直觉得,令弟……恐怕是引气入体成功了。那样,就算是迈出了修炼的第一步了。可惜令弟只当作玩耍,没有勤加修炼,半途而废了。”
  “即便通窍,也非人人能修炼成功吧?”
  竹生道:“就我所知,直如大浪淘沙。”
  范深点头:“就算如此,从现在起,我也会令我家子弟修炼,并写入家规之中。”
  竹生凝目。
  范深道:“纵然我们困在这里,一百年,五百年,不得脱困。谁知道千年万年后又会怎样?总归该留下火种,或有一日,便能燎原。”
  他道:“我只遗憾,不能看到此牢笼被打破的那一日。”
  竹生看着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我白担心你了。”
  范深扬起脸庞,如潭水般深邃的眸子,在晶灯的光芒中熠熠生辉。
  “如君所言,我们纵困于此,也活得有血有肉。”他道,“既然如此,就该好好的活。”
  竹生觉得胸臆间有种畅快之感,她道:“我知道,这小九寰若有什么人能承受真相不发疯,肯定就是你。这许多年,我也终于能有个人痛快的说话了。”
  范深道:“原来我从前说的都不是话。”
  竹生大笑。
  待她笑停,范深道:“只是有一事你一直说错了。”
  “哦?”
  范深道:“你总是嫌我骄傲,实是冤枉了我。依我看,这位割裂了小九寰的长天神君,才真真是世上顶顶骄傲之人。”
  “他虽称‘神君’,但既然还行走在人间,便是人。可我看,这位神君,内心里定是把自己当作神。只怕在他眼中,世上无有生灵能与他比肩吧?”
  竹生吐出一口气,道:“我有一句话,憋了许多年,早就想说,只是苦于无人倾听。”
  范深道:“我为君侧耳,君尽管道来。”
  终于有了听众,竹生那句憋了几十年的话终于痛快吐了出来。
  她破口骂道:“去他的长天神君!!!”
  

  142

  范深走出殿门的时候; 月亮已经悬在半空。宫灯间隔着挂在廊下; 一盏一盏; 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令她的寝宫看起来充满了女性的气息。
  范深站在那柔光中出神。
  许多年前; 他就惊疑于竹生小小年纪; 便失了处子之贞这件事。那少女如此之强悍,谁能强迫得了她?现在范深知道; 能强迫竹生的人,在大九寰。
  范深站在宫灯下,望着庭院中草木有些阴森的影子; 感觉心脏有些疼痛。
  这种疼痛曾经出现于欣娘病逝之时; 出现于莹娘惨死之时,出现于翎娘受辱之时。所有这些他深爱的女子; 都遭遇过这样或那样不可抵抗的命运。
  他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不能周全的保护她们。所以他选择支持她们,让她们自身强大起来。
  待天下平定吧,他想,待天下平定,她一直想推行的推迟女子婚配年龄这件事; 他便助她实现。他既然不能凭一人之力保护这些女子; 便尽他的能力; 为她们创建一个少些不公的世界。
  范深的归来; 使得这段时间压在竹生身上的政务的压力骤然减轻
  待例行的议事完毕,丞相们陆续离去,归于各自的公署; 书房里只剩下竹生和范深。范深忙得像头驴,于案牍繁忙中偶一抬头,却见竹生手臂支在书案上撑腮看着他发呆。他简直要气笑。
  “陛下!”他用指节叩着书案,不满的道,“奏章都看完了吗?”
  其实那些奏章范深都看过了,重要的事情都用朱笔总结了,夹在了奏章里。竹生只要看看那些范深写的要点总结就可以了。她便低头随意的翻了翻。
  “陛下在想什么?”范深问。
  竹生其实在想一个也可以说很重要,也可以说很不重要的事。
  “你旷工半个月,便积压了这么多的事。可我荒唐的那阵子,有丞相们在,所有的事情都照常运转。”竹生看着他道,“所以我在想……皇帝,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
  “天不可无日,国不可无主。”范深盯着她,“世上怎么可以没有皇帝。”
  竹生道:“国家当然该有主,只是这个主一定要是皇帝吗?”
  范深心头微凛。以他对竹生的了解,他直觉的感到竹生想要同他开启一场极其危险的谈话,甚至比大小九寰这个话题更危险。
  大九寰、五百年一次减灭人口的天灾,虽然震惊,虽然可怕,但毕竟遥远且缥缈。一时半会落不到范深的头上。可竹生现在想要开启的话题,让范深敏锐的嗅到了现实的危险。
  他责备道:“国主若非皇帝,则君如何自处?”
  竹生道:“我自可解脱,由心随意。”
  范深道:“则太子如何自处?”
  竹生道:“他便可以做普通人家的普通孩子,不用背负这么多的责任。”
  范深道:“陛下可问过太子之意吗?太子生来便是太子,注定将要拥有天下。陛下想要将太子从‘拥有天下’变成一无所有吗?太子自幼便知自己将来要作帝王,享受储君的待遇和权力,骤然失去,太子可承受得了吗?难道不会怨恨陛下吗?”
  竹生沉默了。
  “陛下天真了。”范深继续道,“太子便是不做太子,也不可能再做一个普通的孩子。他既做过太子,这个身份便已经烙印在了他身上。纵他自己不想,也会有不知多少人,想借用他这身份。”
  “陛下想想雅逸候吧!”
  雅逸候这种称号,一听便知道是降国之主。国不大不小,战败而降,老国主封雅逸候,已有七年。四年前老雅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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