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太子的胳膊孔武有力，一摆手，眼前就空出了道路。
他冲入产房后，无视吴夫人震惊的眼神，直接来到吴氏身前，并握住了吴氏的手。
涓涓温润醇厚的内力涌入吴氏的体内，吴氏浑身一震，睁开了眼睛。
正看到太子清隽的容颜。
太子说：“孤在你身边。”
吴氏鼻尖一酸，泪流满面。
她死死盯着太子，觉得这一生值了。
“殿下……”她泣不成声：“我何德何能……”
太子抬手抿去吴氏眼角的泪水，柔声说：“好好活下去。”
有太子这一剂强心剂，吴氏的求生意志空前强悍，太医忙碌了一夜，第三天早上，太子妃终于转危为安。
重景帝正好回来。
或者说他第一天接到信后，就直接让人收拾东西，紧赶慢赶地回到长安了。
一回到长安就听说太子妃母子均安，重景帝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太好了。
可惜他高兴的太早了。
听说太子妃平安生子，一直绷着精神的太皇太后总算长出一口气。
这两日她就没睡个安稳觉，始终让人守在东宫，随时给她传信。
此刻听说皇帝回来了，太子妃和孩子都好好的，太皇太后心头这口气一泄，直接昏死过去。
忙碌了三天的太医还没回去喝一口热茶休息休息，就又被仁寿宫的嬷嬷紧急请到了仁寿宫。
这一诊断，好嘛，太皇太后已经油尽灯枯，没多少时日了。
这其实是可以理解的一件事，这位老太太已经八十岁了，前半生还跟着开国皇帝颠沛流离，饱受惊吓，也就中年开始过上安稳日子。
这些年她劳心劳力帮重景帝看着后宫，就等着太子妃进宫后能帮她分担点。
如今太子妃可算是生了嫡长孙，也熬过了鬼门关，太皇太后一高兴，她自己就要踏入鬼门关了。
重景帝和太子几乎是连轴转，荣华公主也别想住别苑了，老老实实搬回宫，天天在仁寿宫侍疾。
太子也没工夫照顾太子妃和儿子了，只能请吴夫人暂时住在宫里帮忙照顾，他则跟着重景帝两头跑。
太皇太后熬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睁开了眼睛，回光返照了。
老太太看着围在床边的人，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皇帝，哀家可算要休息了。”
老太太的声音微弱地不可思议，重景帝心中百感交集，他看着即将死去的太皇太后，心中千言万语化为一声哽咽。
他摇摇头，一摆手，蔡太监亲自抱着刚出生没几天的皇长孙，递到了太皇太后的床前。
太皇太后看到盼了许久的孩子，眼中露出笑意。
这笑意明亮极了，仿佛一团火焰猛烈燃烧着。
“好、好……”
太皇太后艰难地伸出手，干枯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婴儿的脸颊。
小婴儿咬着拳头，嘟囔出了一个泡泡。
太皇太后眼角有泪水落下，她将死亡，而她的后代子孙将繁衍昌盛。
她的眼神从婴儿身上挪开，落在了重景帝身上，再到太子，再到荣华公主，再到先帝留下来的三公主……
恍惚间，太皇太后似乎看到了很久很久之前，有媒人上门，说是县里祁家要良妾，主母脾气温和，问她要不要去。
她的父亲早死，兄长气弱，嫂子尖酸刻薄，她不想被嫂子卖入暗·娼之地，一咬牙，同意了。
却不想她竟有成为贵妃、成为皇后、太后、皇太后直到太皇太后的一日。
从贫家之女到万万人之巅，这条路满是荆棘，漫长而艰辛。
如今，总算到头了。
“哀家去了。”
太皇太后露出释然而欢欣的笑容。
“你们……都好好的。”
说完，她眼中的火光骤然消失，再无声息。
太皇太后，薨。
☆、第65章 顿悟
太皇太后走了； 整个皇宫都陷入了哀戚之中。
这位老太太活的时间太长了，长到整个皇宫都几乎是她的人手； 长到她放出去的尚宫和宫女都成了官宦人家的老太君，长到如今宗室和世家全都成了她的小辈。
太皇太后一走； 楚朝上下都禁婚嫁宴饮，开始为太皇太后守孝。
虽然太皇太后和太子之间都隔了四代了，但太子还是决定按照嫡孙的例； 为太皇太后守孝一年。
重景帝虽然也有心； 奈何他是皇帝，真要拉着满朝满天下一起守孝也不太现实； 只能守了一个月，同时表示一年内宗室禁婚嫁。
重景帝不好让全天下都禁婚嫁，但祁家宗室却可以管的嘛。
因着太皇太后的事； 今年的科举的热度瞬间降了不少。
本来考生考完后； 礼部会立刻批改试卷； 奈何遇到太皇太后归天； 礼部和内务府忙翻天，他们不得已上了折子，请示能不能将录取的时间往后推一推。
重景帝准了； 名次发布延迟半个月。
礼部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他们撸起袖子，开始写折子打架。
打架的重点是太皇太后的棺木到底放在哪。
重景帝：“………………”
所谓卑不动尊； 楚朝开国皇帝死了很多年了； 太皇太后才死； 这有必要打开楚太·祖的陵墓，将太皇太后的棺木塞进去吗？
可是如果不塞进去，太皇太后的棺木放在哪？是单独建造陵墓，还是先放在太庙里停灵供奉，等朝臣吵出个一二三四五后再定夺？
重景帝被这些折子吵的头疼，最后他直接圣裁了一下：“放入太·祖陵墓里。”
然而重景帝太天真了，就算放入陵墓，那也是可以继续上折子吵起来的！
这一次朝臣们吵的目标是太皇太后的棺木到底是放在皇后的位置，还是放贵妃的位置。
重景帝：“………………”
说起来当年楚太·祖宾天，他虽然临死前封了太皇太后为皇后，封了当时的宣明帝为太子，但皇后和太子的册封大典没来得及举办，楚太·祖就没了。
当时谁还办册封大典啊，直接就成太后和皇帝了，先将楚太·祖塞入陵墓才是正事。
因这一点差别，尚是贵妃的太皇太后只当了几分钟的皇后，就成了太后。
而她虽然有皇后的册文，但并未举办大典，也没有得到命妇的恭贺，更别说皇后宝印了，人家直接拿到了太后的宝印。
但活着的时候这些都不是事，人死后，这些细节方面的问题就成了重点。
朝臣对此争执不休，一部分人认为太皇太后应当以贵妃之尊入陵墓，一部分人认为太皇太后应该以皇后之尊入陵墓。
重景帝快烦死了。
朝堂上吵的不可开交，最后还是荣华公主逗弄新出生的皇长孙时，说了一句话给重景帝了灵感。
“虽然是早产，可这孩子看上去挺机灵的。”
荣华公主毫不吝啬地夸奖着兄长的儿子，并打趣太子妃吴氏：“嫂子怀他的时候，可曾有什么吉兆？”
什么梦日入怀啦，什么百花盛开啦……
荣华公主在书本上倒是看了不少，因而有些好奇。
吴夫人还在宫里照顾女儿，如今女儿生了皇长孙，身子也慢慢调养过来了，最重要的是吴夫人亲眼看到了太子对女儿的看重，心里有了底气，说话也带了些往日的利落和爽快。
“公主说的是，也许太子妃真梦到了。”
吴夫人问太子妃：“可有吉梦？”
吴氏生产后身体亏损过了，好在太医说她年轻，好好调养两年就能缓过来了，只是这两年内再不能有孕。
吴氏脸色苍白地坐着，她笑吟吟地看着身旁的挥舞着手臂的孩子，抿嘴笑：“谁还记得那些啊，托生于皇家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女人们闻言都笑了起来，三言两语就还了话题，但重景帝听了这些闲聊之语后，突然有了个不错的主意。
对于朝臣之间的纷争，重景帝居然说：“朕昨日熟睡，梦到了太·祖，太·祖有言，他当有二后。”
听了皇帝陛下的话，满朝文武都很无语。
这话的意思就是太·祖皇帝应该有两个皇后！
楚朝太·祖的确有原配皇后，不过那位皇后当了没一年就病逝了，毕竟前半生过的太苦了，之后太·祖一直没立皇后，宫里份位最高的就是贵妃。
如今重景帝说做梦梦到祖宗，祖宗说他有俩皇后，那不就意味着要开了太·祖的陵墓，将太皇太后塞进去不说，还要放在代表皇后的墓室里嘛？
但是重景帝的借口太无懈可击了，他居然说做梦梦到了太·祖陛下。
这让人怎么反驳？说您梦的人是假的？说您这是噩梦？说您在胡扯八道？
行吧，既然皇帝陛下要这么做，也不是什么原则上的事，就这样吧。
于是吵了快一个月的朝堂总算安静下来，可以安安稳稳地办理太皇太后的丧事了。
而新生的皇长孙的满月宴也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因太皇太后的丧事，东宫不好大肆摆宴庆贺，最终太子就请了重景帝，荣华公主，弘毅侯夫妇去东宫聚了聚。
重景帝来的晚走的早，毕竟他在这里留的时间长了，弘毅侯夫妇肯定不自在。
虽然孩子的满月宴很简单，但弘毅侯依旧比较满意，不说妻子转述了女儿难产时太子说的话，就看重景帝都抽空来看了一圈，就说明宫中还是很看重女儿生的皇长孙的。
虽然孩子是早产，但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上好的药物，有太医随时盯着，小孩子一天一个样，虽然还有点体虚，可已经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了。
看到新生的孙子咿咿呀呀，重景帝的心情好了很多。
因着孙子，他再度想起了女儿的婚事。
只可惜太皇太后病逝，现在也不好指婚，更不好相看人家。
重景帝看着孙子，再想想他和太皇太后之间斗智斗勇的那些年，不由得感慨万千，人生不过短短一瞬，如白驹过隙，有些人说走就走了，生命实在太脆弱了。
人应当在有限的时间内过的精彩纷呈，活出自己的风采和恣意，才不枉费来这世上走一遭。
重景帝心中生出了个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在心里打了个旋，就先压下去了。
再等等。
礼部忙完了太皇太后的事，不等松一口气，又要处理科举的事。
毕竟拖了这么久了，是时候出榜单了。
经过礼部上下官员加班加点的改卷子，最终考试成绩出来了。
李静仁荣登前十名，明远伯乐的合不拢嘴。
林晞也榜上有名，虽然名次不是很高，只是八十多名的位置，但考虑到他的年纪，已经足够厉害了。
会试的成绩出来后，京城不少学子开始收拾包裹返乡，毕竟京城物价不低，既然落榜了那还是回家吧。
榜上有名的学子开始准备殿试。
殿试在一个月后举行。
重景帝私下里和太子商量：“我看林家的小子学问不错，最起码也是个二甲，不如将来调到翰林院做学问吧，这样就算阿姽嫁给他对仕途也没什么影响。”
太子也很满意林晞的成绩，只是如今不是赐婚的时候，就说：“曾祖母刚过世，阿姽还有个道号呢，不妨让他们私下里先相处看看，若是真情投意合，等孝期过了就可以直接定了。”
重景帝笑着点头：“那不如先让阿姽回来吧，那什么道观……哼，给我推平了。”
想起去年朝臣对女儿的逼迫和警惕，重景帝就心里不爽。
太子笑着说：“那孤先和阿姽透个信。”
荣华公主这些日子住在宫里，宫务由她和陆太妃帮忙操持着。
虽说太子妃管理才名正言顺，可太子妃毕竟是小辈，吴氏还在调养，并要照顾皇长孙，一时半会的就只能荣华公主顶上了。
荣华公主自从送走了太皇太后后，心情很悲伤。
她有些后悔，当年老太太谆谆教导，希望她能多在宫里帮忙，可她却贪恋外面的世界，并觉得宫里逼仄，不愿意出力，这才让老太太劳累过度，最终油尽灯枯过世的。
荣华公主一直觉得自己是女儿，早晚要嫁出去，就没在宫务上多费心思，一个劲地往后退，试图缩在别处。
可是现在想想，有些事、有些时候她身为皇家嫡公主，必须要挺身而出。
以前还有太皇太后在上面兜着，如今老太太不在了，后面再没人了，她又能退到哪里去呢？
退到道观里去？她一个嫡公主，就只会不断退吗？
所以当太子来找她，询问婚事的时候，这一次荣华公主没有再退避。
她沉默了许久，在朝臣看来，一个女人，只有结婚了才算真正成年。
就好比太子必须成婚并有了儿子，说话才开始渐渐有分量，才算是成人了。
想到这里，荣华公主展颜而笑：“若是他的话，好歹也有些了解，他是个不错的人，家里也简单，我总不会受气。”
太子终于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