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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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之君-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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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寅狐疑,柳从之这是在卖什么药?
  柳从之含笑道:“你来起草一封文书,我念,你写。”
  薛小王爷一呆,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写?我的字……”他不学无术粗人一个,一笔字要写正规的文书,恐怕还真不够格。
  柳陛下却点头,一锤定音:“你来写。”
  薛寅见他坚持,只得坐直身子,悬笔于前,正色道:“开始吧。”
  这封文书又是写给谁的呢?
  这个暂且按下不提,却说边境这场风波闹得如此之大,柳从之这边很快得知了消息,可想而知,厉明也接到了这个消息。
  厉明治国手段堪称铁腕,月国几年间没闹出过一次匪患。近年来两国通商不断,边境渐渐富庶,这胆大包天的流寇又是哪里窜出来的,闹出这桩事?
  近来实是多事之秋,厉明揉一揉额心,疲倦之余,不免有些许烦躁,再看一眼眼前活像根木头一样杵着的少年,莫名就觉心头火气旺盛,皱眉冷声道:“宁先生死了?”
  方亭点头,一声不吭。
  厉明冷眼看他,“你非但没有把谷中有用的东西带回来,还一把火把那里全部烧了?”
  方亭抿唇,继续点头。
  他一不辩解,而不认错,沉默点头的模样着实是干脆利落得很,厉明怒极,反倒是笑了:“好,如今这谷被你一把火烧干净了,你现在是宁先生唯一的徒弟,我只问你,你能拿出我需要的毒药么?”
  这次方亭不点头了。
  厉明问得干脆,方亭答得也干脆,果断一摇头,第一次开了口:“我没有那种东西,以后也不会有。”
  这一句话实在是干净利落,倔得很,年纪轻轻,实在不凡,厉明低头看一眼这小崽子,忽然抬手抽了方亭一个耳光。
  厉明手劲不小,小家伙整张脸几乎被打得偏过去,半边脸飞快地肿起来,仍然一声不吭。
  小小年纪,跟了宁先生三年,倒是养成了这铁石的心肝,雷打不动,倔得要命。
  厉明有些烦躁地闭眼,“你出去吧。”
  “是。”方亭低低应了一声,转头往外走。
  走至门边,却见一人恰好推门而入。来人较方亭高了许多,却是个身材挺拔的武将,年纪尚轻,通身锐气,一眼看去如同一把出窍的宝剑,锋芒毕露同时,就未免有些盛气凌人。看了形容狼狈的方亭一眼,眼中滑出一点轻蔑之色,嘴上却道:“见过王子。”
  说见礼却不行礼,这人态度可想而知。方亭说是王子,但许多人都知他生母是南人,方亭几年来又长居幽谷,不见踪影,厉明手下不少人对这个所谓王子都毫无尊敬可言。这武将名达慕,出身将门世家,其父是厉明心腹。达慕好武,擅战,这几年来锋芒渐露,是备受赏识的一名年轻将领,前途正好。
  相比之下,方亭堂堂王子,就狼狈得有些可怜。
  方亭面上火辣辣的痛,垂下眼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房内只余厉明与达慕两人。
  厉明召达慕来,谈的自然是正事,“你知道这批流寇的来历么?”
  达慕摇头:“边境驻军严密,无人敢随意捣乱。”南国在侧,历来边防就是重中之重,岂容不长眼的宵小作乱?
  不过这一次虽然事出突然,却也可以看做是一个机会。达慕眼中有兴奋之色,他是武将出身,又年轻气盛,如今羽翼渐丰满,就越发好战,为国开疆扩土是他作为武将的理想,也唯有战争和鲜血,才能成就功勋与尊荣。
  达慕战意显著,分析时局之后又抱拳请战,厉明闭目安静地听着,面上倒是喜怒不显,不露颜色。
  待达慕说完,厉明睁眼,却只叹了一声:“你下去吧。”
  达慕颇有些失望,也只得离开,边境动荡,于他却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王一向杀伐果断,如今怎么如此犹疑?他一面行走,忽然听到远处遥遥传来一阵笛声,曲调优美而熟悉,他驻足听了片刻,辨认出曲子由来,当即眉头一皱,面上露出些许不悦神色,快步走远了。
  他是武人,最不爱听这种凄婉之音。
  宫殿一隅,方亭放下手中陶笛,这么多年了,他仍然只会吹这么一首征人泪。
  这些年来,这首曲子于他几已成安神曲,三年来与宁先生作伴,常有不堪忍受之时,每到这种时候,只有这首曲子才能让他安静下来。他逐渐寻找到了生存之法,却仍然不知这条路何时才是尽头。
  三年前,尚有人会听这首曲子,如今昔年人已成白骨,唯余衣冠冢静立宫殿一隅,简陋的石碑上无字,什么都没有。
  方亭背靠树干坐着,看一眼眼前的石碑,最终安安静静地闭上眼。
  他本来就是个性情安静的孩子,如今更是寂如死水,再无了一丝孩童的朝气。这孩子单看外表,恐怕没有一丝像厉明的地方,如今随着年龄增长,神情日渐沉郁,倒是……越来越像昔年的白夜。
  而那个叫白夜的人已经死了,罪大恶极,死无全尸。
  薛寅停笔,看一眼眼前纸上洋洋洒洒写的一大串,摸了摸下巴。
  当他开始写这封文书的时候,就开始明白为什么柳从之要叫他写这封文书了。
  这封妙极了的文书,是写给月国的。
  既然如此,自然不能让一字千金的柳陛下屈尊,小薛王爷这笔字不多不少刚好够用,内容嘛,乍看倒是稀松平常。
  这封文书概括起来大概是这样:最近边境不太平静,发生这种事大家心情也十分沉痛,然而两国交好不易,被此等宵小打破也实非南朝所愿。如今南朝追捕流寇暂无头绪,故而想寻求月国派人协力,辨认匪徒身份,共惩匪徒。
  等月国人看到这封文书,恐怕会不敢置信地揉眼睛,柳从之这是疯了?引狼入室?
  薛寅看一眼柳陛下,柳陛下笑眯眯,面上不露丁点颜色。
  英明神武如柳陛下……当然是不会疯的。
  
  ☆、第111章 炎炎夏日
  
  这封文书很快就从薛小王爷案头传到了厉明案头。
  单从文辞上看,这封文书传达的意思很明显,它表明了柳从之一贯的避战态度,故而这并非一封高高在上的问责书,而是拱手给了月国一个台阶下:月国人于我境内杀我百姓,那我自会除之。我知这也非你所愿,那你能否也帮把手?我们各享安宁,不起战乱,岂非绝妙?
  柳从之意图明显,言辞看似温软,姿态却放得不低。其一,自然是这一笔……的字。其二,这封文书没有附上月国文字的译文。
  不说其它,就说当年薛朝老皇帝在位时,虽有良将守边,奈何国力空虚,故而并不敢怠慢月国,两国每有文书往来,哪次不是精心书就,口吻温软,更精心附上译文?当然其中更有柳从之亲自执笔写就的,毕竟连老皇帝都知道自己这个状元郎才华横溢,更通月国语言文字,不用他用谁?
  柳从之明明有此之能,如今却刻意送上如此一封书信,其中意思不外乎一点:我不想和你打,但我也不惧和你打。
  厉明扫过文书,将其中所有细节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玩味地笑了笑。
  他通南国话,就像柳从之通月国话一样,有敌如此在侧,岂能轻易安寝?若不能知己知彼,何谈百战百胜?
  “请问陛下意下如何?”
  堂下等候多时的使者躬身用还算清晰的月国话问出这一句,态度不卑不亢。
  一封没有译文的文书,倒是附上了一个通月国话的使者,真奇哉怪哉也。使者年纪轻轻,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倒是丝毫不露怯,眼帘微垂,小心地敛去了锋芒,行事谨慎小心,态度带一丝圆融。
  这使者名顾均,乃是昔年大薛亡国时,愿舍命护卫故国之人,却也是臣服柳从之,效力于新朝之人。袁承海曾言顾均年少气盛,尚需磨砺,如今这年轻人行走之间,却隐隐有了与昔年袁承海如出一辙的圆融,不知袁承海今日再见顾均,又会如何评价?
  如今的袁承海恐怕无缘见顾均了。厉明审视南朝这名年轻官员半晌,似笑非笑,忽而淡淡一点头:“这信上说得也中肯,如此匪徒,扰乱边境,侵扰贵国,损两国邦交,是为大患,孤亦欲除之啊。”
  厉明的态度让人意外。
  月国求战之心愈演愈烈,厉明向来野心勃勃,如今怎么如此轻易地顺着柳从之给的台阶下了?
  他不是渴战么?这人觊觎了如此之久的南朝江山,如今却稳住了?
  须知如今这人手里握着的可是锋芒毕露寒光湛然的刀,如今这种时候,兵器尚渴血啊……
  不过兵器戾气再重,也始终是被握在主人手中的,决定大局的也永远不是刀,而是握刀之人。
  只是不知身为握刀之人的厉明,又在想些什么?
  无论如何,两国之间因边境摩擦而绷紧的关系至此似乎稍微缓和,边境来往走动之人虽比从前多了一分小心,大体却也平稳,没再出什么乱子,潜逃在外的月国流寇虽然让人提心吊胆,但在如今重重追捕之下,似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对普通百姓而言,与其担心打仗这种连影子都没有的事,倒还不如担心一下今年这热得离谱的鬼天气。
  今年的天气热得颇有些邪门,入了盛夏,宣京酷热难耐,好似一个大蒸笼,暑气之盛,着实强过前几年许多。
  这就苦了薛寅,薛小王爷生在北化那种寒风萧瑟的地方,虽未能练就一身耐寒抗冻的本事,但相比严寒,酷暑对他来说实在可怕。
  可怜薛小王爷整个人被热气熏得蔫巴巴,心浮气躁有气无力,想出门,看一眼外面艳阳高照又乖乖止步,想睡觉,奈何坐着热躺着热什么都不干也热,实在是连睡都睡不着,这厢长大不少的小太子得知薛寅回归,兴致勃勃跑来看教自己习武的入门师傅,到地头却发现宁王爷半死不活懒洋洋,就差抱着冰块睡觉,谁来都不想搭理。
  满腔热情的游九遭到冷遇,十分受伤,但仍然嬉皮笑脸在宁王府盘桓了半天,最终在身边人的提醒之下不情不愿地离开了,神情恋恋不舍,几是一步一回首,薛寅被眼前少年用幽怨不舍的眼神望着,只觉浑身鸡皮疙瘩直冒,连暑气都去了些许,倒是颇有些好笑。小游九年纪渐长,地位逐渐稳固,在多数场合已有了太子的架势,这小子生来聪明,为人处世也很有一套,招人喜欢,再有柳从之保驾护航,路走得自然平顺。只是一国太子之身,随着年纪渐长,要理的事情自然就多了起来,游九性子脱跳,如今却成日忙得团团转,难免心里抑郁,偶尔也会想尽手段偷懒。
  于是宁王府,就成了少数游九极爱拜访的地方之一。只因此地主人比他还懒,根本不会管他。
  游九年纪越长,眉目就越像柳从之,如今俨然已是能勾得小姑娘神魂颠倒的俊俏少年郎,只需看看如今的游九,便大概能明白柳从之十几岁时的模样,这父子俩都爱笑,薛寅最初觉得两人笑容极其相似,几乎如出一辙,然而看久了,就会觉得大为不同。
  柳从之笑容温和如春水,锋芒暗藏,温雅从容,算计心机从来不显,喜怒哀乐付诸微笑,他原就是被时光打磨得最彻底的人,也正因如此,才成传奇。
  游九的笑容却跳脱灿烂,有如初生朝阳,父子俩容颜如出一辙,但气质着实是相差甚远。
  不过小的虽然闹腾,但胜在可爱,至于这大的嘛……小薛王爷看一眼外面明晃晃的日光,头疼,呻吟一声有气无力趴在桌上。
  大的堪称一只千年妖狐,毛白肚黑,满肚子坏水不说,更可怕的是通身魅惑之气,约莫是修炼了千年的媚功,几至炉火纯青之境,极易让他心跳加快,神魂颠倒找不着北,但美人虽好,如此盛夏,就算是这样的美人投怀送抱,也绝不能忍,他得把姓柳的赶出王府,他快热死了。
  好容易漫长的下午过去一半,薛寅昏昏沉沉,眼皮刚耷拉下来,却接到下人来报,有客求见。
  薛寅打个呵欠,一面拿了把折扇给自己扇风,有气无力地爬起来去见客人。
  客人不是一般人。
  这等天气,薛寅几乎要不成体统地把自己上衣扒光,客人却是一身长裙,从头到脚一点肌肤不露,长发不盘,一头乌发几乎及腰,更可怕的是,她如此打扮,看得出风尘仆仆,额上却不见汗,面上也无丝毫疲乏之色,气定神闲,面含微笑。
  薛寅第一眼看她打扮,就觉得热气扑面而来,再一看客人的神情,那股由炎热引起的烦躁竟然破天荒地消了些许,心中不由叹服。
  布衣荆钗尚不掩其国色,如此美人,实是不负昔年宣京第一美人之名。
  “海日姑娘,别来无恙?”薛寅慢吞吞地道,据他所知,柳陛下和此女关系匪浅,他与这位声名显赫的美人倒是没什么交情,故而听说有客,着实吃了一惊。
  海日曾嫁袁承海,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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