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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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之君-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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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但应该也不会要他性命……方亭呆呆地看着薛寅,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个一个念头转过来又转过去,他忽然低低惊呼了一声……
  薛寅把重了一些的小孩抱起来,问:“来接你的人在哪儿?”不管小孩是怎么来的,厉明知不知情,但小孩一个人恐怕是没办法从月国摸到这儿的,尤其现在宣京城防严密。
  方亭下意识道:“前面的客栈……”他和宁先生约好在客栈碰头。
  薛寅于是抱着他往客栈走,一面走一面道:“你自己一切小心。”
  方亭默默点头。
  客栈很快到了,薛寅把他放下,低声道:“去吧。”
  方亭回头看他一眼,跑开两步,又回头看他一眼,终于跑远了。他埋头直跑,连前面有人都没注意,忽地撞上一人,他捂着头抬眼看,却发现宁先生低头审视他,登时吓得打个寒颤,沉默地垂下头去。两人上了客栈客房,宁先生闭目养神,没有搭理方亭,方亭沉默许久,从怀里掏出三样东西。
  一把陶笛,一本医书,一把匕首。
  他把三样东西并排放在一起,看了很久,最后把陶笛和医书收起来,匕首握在掌心,以一个充满防备的姿势睡着了。
  薛寅目送小孩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小孩其实是关键人物,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留下小孩,甚至就算他不留,只要告诉柳从之,柳陛下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筹码吧……但他还是选择了放手,因为小孩不属于这里。
  思绪刚转到此刻,忽听一人笑道:“人都走了,看什么看?”
  薛寅回头,只见柳从之斜倚在客栈门外,含笑看着他。这个人是什么时候……他稍微睁大眼,“陛下……”陛下两字出口,突然醒悟到柳从之已经换了便服,恐怕不愿让人认出,故而又改口道:“你都看到了?”
  柳从之面上笑意更深,道:“那就是你收养的孩子?”
  薛寅默默点头。
  柳从之行至他身侧,含笑一瞥客栈门内,而后轻轻一拍薛寅的肩,“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往前走,薛寅有些诧异:“你为什么不……”
  “扣下他?”柳从之挑眉,“何必如此?”
  他含笑道:“这孩子在南国生活多年,又敬重于你。如果这样的人成为了将来月国的王,有何不好?”
  两人走上一座石桥,柳从之于桥上驻足,低头看桥下小河流水。河畔栽有柳树,嫩绿的新柳随风飘荡,几个孩童在河岸边打闹,笑笑闹闹好不热闹。吹面不寒杨柳风,早春的宣京一派和煦安宁之景,较之冬日凛冽,着实有万象更新之感。
  柳从之微笑,眼神很柔和:“我只愿有朝一日,无需战事便能保我疆土,护我百姓。”他轻轻叹一口气,“我为一己之私,将天下卷入战火,终得今日安宁,只愿这一次能长久太平。”
  薛寅安静地听着,柳从之的声音很柔和,整个人温和得如同他面上假面一般的笑容,一身白衣,身姿挺拔,乍眼看去仿佛十余年前那个金榜题名满怀抱负的年轻书生。他想着忽然又摇了摇头,十余年前的柳从之,恐怕不会是这样,虽然他没见过那时候的柳从之,但当年的柳从之,定无今日从容。
  这人在十数年惊涛骇浪里走来,举步维艰,却终于一步一步攀至顶峰,也只有如今,他才能有这份从容与豁达。
  薛寅静静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忽然走上前,轻轻握住了柳从之的手。
  “会有那一天的。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他低声说。
  柳从之转头看他,忽然低低一笑,“说起来,我接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比那个孩子出现在宣京还要有趣。”
  “什么?”
  柳从之道:“厉明派来救白夜的只是喽啰,换句话说,他根本没想要真正救白夜。你知道他把手下的天蚕精英派去哪儿了么?”
  薛寅思索片刻,“女王?”
  
  ☆、第107章 一场豪赌
  
  现如今两国时局都大抵平稳,暂时不会再起战事,既如此,厉明最大的麻烦,莫过于逃出生天的女王了。
  只是这两桩事又怎会如此凑巧碰到一起?
  薛寅脑子一转,隐约嗅到其中关窍,却听柳从之笑道:“白夜临斩日期将近,我便想法子漏给了厉明一个消息,告诉了他女王的所在。”
  薛寅悚然一惊。
  柳陛下笑得一派温和,仿佛人畜无害,一句话轻描淡写,但话中流露出的种种着实令人心惊。
  第一,柳从之在厉明身边有探子,否则如何把消息“漏”给厉明?
  第二,柳从之在女王身边安插有密探,否则他又如何能得知女王所在?
  或者说,即使柳从之在纱兰和厉明身边没有十分亲近的探子,他在月国也定埋有许多暗线,这绝非一日之功。柳从之名正言顺夺天下登基即位不过是最近的事,他又是什么时候早早布下了罗网,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月国之局变化莫测,纱兰夺位在月国尚惊掉了不少人下巴,至于之后厉明卷土重来更让许多人意想不到,然而即使时局变迁如斯,柳从之对远在千里之外的异国仍然了如指掌,这一点足以让他立足于不败之地。
  薛寅早知柳从之擅谋算布局,但如此深的用心,细想着实令人心惊。柳从之此人……如此心机算计,他与如此一个君王纠缠不清,前路又当如何?
  薛寅面上泛起一点倦意,打了个呵欠,也倚在石桥上,有些事深想无益,故而他不愿深想。
  柳从之笑问:“你猜厉明与纱兰谁生谁死?”
  虎蛇相争,必有胜负死伤,薛寅思索片刻,却是摇头:“我不知。”他无柳从之这等耳目,虽大致知月国情形,但这胜负却是猜不出来的。
  柳从之却摇头:“我也不知。”他淡淡道:“今日结局,恐怕要等到上几日才会有消息传过来。我也十分好奇,这二人究竟会有何等结局。”
  薛寅听到这里,却稍带疑惑地看了柳从之一眼。柳从之在月国做了如此多的布置,何不平衡两方势力,让他们内斗不休虚耗国力?与此相比,点一把火让两方直接对上似乎并非柳从之的作风。他心头种种思量皆未宣之于口,然而两人于政事上几乎有浑然天成的默契,虽行事风格大有不同,见地却总是相似。此时他不过一个眼神,柳从之却似完全明了他心头所想,见状微微一笑,忽然抬手,轻轻勾了勾手指。
  薛寅呆了一呆。
  柳陛下笑容是一贯的和煦,然而眼角眉梢都是诱惑之色,脸上就差没写“想知道?过来啊”几个字,看得让人十分有抽上去的欲望,薛寅方觉手痒,就见柳从之目光稍微一转,双眸定定地看着他,眼波柔和如醉。
  ……薛小王爷,怂了。
  而且他还真的有点想知道姓柳的究竟又打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算盘,被狐狸算计固然头疼,但看狐狸算计人倒是赏心悦目一件乐事……
  薛寅懒懒打个呵欠,整个人看着软绵绵懒洋洋,而后缓缓凑到柳从之身边,眼睛却半闭着,不去看近在咫尺的柳陛下。
  柳从之轻笑,在薛寅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
  薛寅耳廓发红,连带着小半张脸都有点红,却无暇顾及,越听越专注,最后半闭的眼睛完全睁开,目光炯炯地盯着柳从之,若有所思道:“这还有点意思。”
  柳从之笑得云淡风轻,一大一小两只狐狸默默对视,最终相视而笑,一切……那个尽在不言中,坑人这种事,实在只需默契。
  数日之后,月国一方的消息传了回来。
  彼时薛寅正在悠哉悠哉地喝酒,柳陛下日理万机不得闲,但能者合该多劳,累死活该,小薛王爷懒洋洋软绵绵,一面享受着陈年桂花酿,一面指点小游九武艺,日子倒是过得分外悠闲自在。
  薛寅论学识拍马也赶不上才冠天下的柳从之,但武艺倒是不错,指点一下小游九绰绰有余。小家伙倒是聪敏好学,奈何性子脱跳,坐不住,一肚子阴谋诡计,一不留神就出幺蛾子,练弓练了几天,小有名堂,就开始收不住心想溜出去玩了。不学无术如薛寅对小家伙这等脾性十分理解,只因小薛王爷懒入骨髓,昔年学艺时也颇有一番波折,不过如今他不是学艺的是授课的,学生要跑,自然使不得,于是懒洋洋坐镇原地,他看着睡神附体似乎十分好糊弄,但他这么一坐,游九却无可奈何地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满肚子机灵算计都碰壁,情知遇上了高人,只得乖乖听命。
  武艺一道,天赋或许重要,但最重要的仍是勤勉,否则始终只能是花架子,然而其中过程免不了枯燥磨人。薛寅见小孩一脸不情不愿,忽而思绪一转,忆起了他自己的童年。
  薛小王爷在还是世子的时候就是个名声远扬的懒鬼,老宁王拿他这个扶不上墙的儿子没办法,三天两头一顿拳头尚打不服他,然而以薛寅性子之懒散,若真任他放任自流,那么他终其一生恐怕就真的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然而他与眼前这小家伙不一样,他有阿姐。
  姐弟俩一起习武一起学艺,薛明华性子爽朗、好强,且说一不二,小薛寅对老爹的话尚可不听,被教训了也尚可不管不顾,但天天被自家姐姐压着打就不好受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好胜之心一起,便誓要练出个名堂来,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他不服输,薛明华更不服输,姐弟俩打打闹闹,似乎就是那么一转眼,就已是二十年了。
  当年若无阿姐,他恐怕至今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若无柳从之反叛,他恐怕至今还舒舒服服地在北化做他的大梦。不过或许他应该谢谢柳从之,如今若无柳从之,他恐怕会直接醉死在这京华烟云里,懒于继续磨练自己的武艺,保持自己的警觉吧?
  自古伴君如伴虎,然而人生路漫漫,孑然一身到底无趣,就算伴虎一程,又有何不可?
  薛寅仰头饮尽一杯酒,闭着眼睛假寐了一会儿才重又抬起头,眼神微醺似醉,抬眼凝视眼前人,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目光茫然,又隐隐带一丝天真。
  柳从之轻笑,忽而倾身,在薛寅唇角轻轻一吻。
  这一吻来得突然,无声无息,却又无比亲昵,薛寅顿了一顿才反应过来,蓦地睁大眼,猛然向后一撤。
  他像只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尾巴被踩住的猫,那厢柳从之神色却变也不变,微笑着一理衣襟,道貌岸然一本正经,陛下涵养向来上佳,可谓千破万破,脸皮不破。薛寅晕乎乎的醉劲终于过去,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红,看一眼周围,只见小游九已不见踪影,四周唯一的人就是眼前风度翩翩的柳陛下。薛寅深吸一口气:“陛下怎么来了?”
  柳陛下微笑坐下,拿起桌上酒杯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面啜饮,一面含笑道:“忙完正事,前来看看。”
  薛寅瞥一眼桌上酒具,他自斟自酌,可没给别人备杯子,但柳陛下如此泰然自若,他还能说什么?薛寅把目光从酒具上移开,问:“游九呢?”
  “放他走了。”柳从之微微一叹,“这孩子聪明,但太过聪明,不受磨练,难以成器。”
  薛寅淡淡看他一眼,柳从之也是太过聪明,但柳从之一生惊涛骇浪,其中艰险,又怎为外人知?他低声道:“游九这孩子只需好好教养,将来必成大器。”
  柳从之微微一笑,将酒一饮而尽,而后放下酒杯,含笑谈起了正事:“月国那边传回了消息。白夜处斩当日,厉明派手下天蚕精英刺杀行踪不慎被泄露的纱兰……当夜十分凶险,沙勿誓死守护纱兰,一番厮杀之后,纱兰葬身火海,死无全尸。”他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他有千里眼,亲眼洞悉了当夜所发生的一切……柳从之无分身之术,但或许真有一双千里眼也不一定。
  薛寅缓缓咀嚼这段话,微一侧头:“死无全尸?”
  杀人最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其次忌死无全尸,死人不会说话,但死人可以骗人。
  “正是死无全尸。”柳从之含笑一点头,“一具焦尸,其中种种,着实难以断定。与此同时,沙勿出逃,再次不知所踪。”他低低一笑:“这事越来越有趣了,不是么?”
  月国乱象仍未止歇,于南朝倒是好事一桩。薛寅缓缓点头,“确实有趣。”他正了正神色,抬起头:“陛下手眼通天,令人佩服。”
  柳从之为何要如此详细地给他透露如此多的月国机密?这甚至不仅是月国的机密,也包括柳从之本身的……柳从之手下有一张绝大的情报网,为他源源不断送来各种情报。这本应是绝密,薛寅如今充其量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不沾政事,不碰兵权,游手好闲醉梦浮生,安分守己,却也安全,柳从之又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当然,这些他确实很感兴趣不错。
  薛寅抬眼直视柳从之,目中带着淡淡疑惑。柳从之侧头打量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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