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萍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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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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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绑走了,这事追究起来,他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金钗抱膝打瞌睡,齐三一个瓷杯扔过去,在铁栏上撞碎,发出一声脆响,金钗吓了一跳,惊恐的看着齐三,齐三冷哼道:“我都彻夜未眠,你们也别想睡觉。”
    紧挨着金钗牢房的金爹忙站起来说道:“闺女,别和他作对,且熬过这一晚,夫人会还我们清白的。”
    金钗很佩服爹爹,都这个时候了,还很镇定的演戏,也配合说道:“齐三管家,肯定是误会什么了,我们金家三代都在瞻园伺候,那里有什么异心——”
    啪啪!牢里响起了鼓掌声,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好一对父女,老奴实在佩服,这进了牢里啊,没人不说自己冤的,你们放心,凡经我审问过的,个个都不冤的,没一个是枉死鬼。”
    “宋爷爷?您来了?”齐三见了老者,赶紧让出座来,这个骨瘦如柴的干瘪老头是齐三认的干爹,姓宋,年轻时是魏国公的亲兵,后来受伤了,身子就一直不好,亲兵做不了,但一直很受魏国公信任,得了校尉的官职,此人行踪诡异,谁都不知他是做什么的,此人一辈子都没成亲,平日也不爱说话,但在国公府极有威信,因此府里年轻的仆役都叫他宋爷爷,齐三的爹齐大管家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呢。
    宋校尉环视牢房一圈,说道:“你们全部退下,把这些皮鞭、老虎凳、火盆、烙铁、板子、绣花针统统搬走,我用不着这些东西。齐三小子,赶紧弄个香炉过来熏熏,臭气熏天的,亏你还待的住。给这对父女送一桌早饭来,哦,还有,端两盆洗脸水,还有漱口的青盐牙刷,这天快亮了,都要洗漱干净,免得一张口啊,就一阵口臭,我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些——哎,小姑娘,你叫做金钗是不是?好名字啊,平日洗脸用的是香胰子还是澡豆?长的怪好模样的,还真不像你的老子。”
    这是牢房审犯人,又不是伺候祖宗啊!齐三很不解,但是宋校尉在此,没自己说话的份,只得照办。金钗一脸惊愕,而金爹则眉头深锁,女儿不知道深浅,这宋校尉的他是听过的,据说凡是经过他手,就没有干净事。宋校尉这种人就是一块抹布,金陵富贵之家,谁家都却少不了这样的抹布。
    牢房燃起来百合香,虽是盛夏,这地牢里头却很是凉快,就是积累了多年的霉气和各种难以形容的臭气,淡雅的百合香当然掩饰不住,香气和霉臭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殊的、引人作呕的味道,没等金钗皱眉头,宋校尉自己先捂了嘴,命齐三撤掉百合香,捂嘴时说话的声音闷闷的,“都说久居鲍鱼之肆不闻其臭,我这人倒是反过来了,常年在牢房里泡着,却最恶心这种味道,唉,怎么办,今早又没有心情吃饭了。”
    “来来来,你们父女两个陪我吃顿早饭,有人陪着,我能多吃几口。”宋校尉居然还拿出钥匙打开牢房,将金钗父女放出来,命他们在牢里洗漱后干净后,坐在桌边和自己一起吃早饭,父女那里有心情吃饭?迫于压力胡乱夹了几筷子意思意思而已,这宋校尉也没翻脸,始终笑眯眯的吃饭,为了表示饭菜没有问题,还特特每个盘子的菜都吃了几口。
    吃过早饭,宋校尉把父女两个关在了一个牢笼里,而不是像刚才那样分开单独关着,父女两个惊诧不已,宋校尉说道:“我干着这世上最脏的活计,从来不怕进十八层地狱,就怕我自己罪恶滔天,进了地狱都偿还不了,老天把罪责给我的子孙后代担着。所以呢,我干脆不成亲,不要子女,免得贻害后人——金钗他爹,你说是不是?呵呵,听说你是五个孩子的爹呢,五个——”
    宋校尉伸出一个巴掌,像个孩子似的一个一个掰着手指头从一数到五,“养五个孩子,不容易啊,得多操心,儿子倒也罢,养废了以后最多去祸害人家好姑娘,这养女儿可得多费点心,这世道女人过的都不容易——尤其你的女儿金钗,有了你这么个爹,她的前途我可不看好。”
    不知怎么地,宋校尉始终都是一张笑脸,说话客客气气的,可是金钗父女却觉得平白无故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气来。
    宋校尉又说:“自己生养孩子太麻烦,但一个人又太寂寞,我就想了个法子,既能有人叫我爹爹,那人还不用给我承受罪孽——我呢,收养不少义子和义女,养在膝下承欢,今日恰好带来了。我说义子义女们,你们准备好了没有?赶紧过来伺候金家父女啊!伺候的好啊,我重重有赏!”
    “是,干爹。”楼板处传来阵阵脚步声,三队青年男女徐徐走来,男的俊俏,女的妩媚,个个衣衫单薄,好像很怕热似的。
    “你——你们!”金爹预料到了什么,那种预料恶心龌蹉的他都不敢继续想了,正欲站起保护女儿,却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力气,有毒!金爹身上脱了力,脑子却转的飞快,回想何时中的毒,这个宋校尉明明吃了所有菜肴,他怎么无事?
    “爹爹!”金钗也发现自己不对劲,想了想,说道:“擦牙的青盐被下了迷药!”
    宋校尉鼓掌道:“好一个聪明的女儿,我都想认你做干闺女了,可惜啊,我没这个福气。你们父女慢慢享受吧,我上去溜达溜达消消食去,待会见哈。”
    约过了一刻钟,宋校尉叫齐三下去提人,说道:“这对父女的意志已经崩溃了,乘着热乎劲赶紧审问,估摸有什么就招什么,你都记录下来给国公爷看。”
    齐三敬佩不已,问道:“宋爷爷,这牢里的刑具您都看不上眼,到底有什么新式的刑具,给我开开眼,教我几招呗。”
    “别了,太损阴德,你才刚得了儿子,我不想害你。”宋校尉笑脸依旧,说道“这刑讯逼供啊,最可怕的不是**折磨,血肉横飞的,疼着疼着就习惯了,你自己胳膊还累,被尖叫喊得心烦气躁,伤身体的。精神上的折磨虐待直入人心,将一切人伦纲常毁灭,摧毁人的意识,他们只能选择是做人呢,还是做禽兽不如的怪胎,十有八【九就招了。”
    这番话说的齐三这个见识多广的都不敢深想去,赶紧下去询问金钗父女,这一问一答几次下来,目光呆滞散乱,神情茫然,似乎一场大病刚刚痊愈似的父女说出个惊天秘密来,吓得齐三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什么?国公府祠堂的金书铁卷已经遗失了四十多年?祠堂供的那个是假的?真的金书铁卷藏在凤鸣院,所以金钗玉钗扮鬼想把沈今竹吓走?
    齐三的父亲齐大管家说过,在园子里当差,什么都不知道会死的很惨,而知道的太多了会死的更惨,这金书铁卷一事肯定是属于后者。只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齐三不敢假装自己不知道,赶紧去回禀魏国公——至于四夫人沈佩兰,还是先不告诉她吧。
    约一盏茶后,魏国公的手书送到了应天府尹那里,天刚亮,城门已开,应天府尹宣布全城戒严,来往通关者,必须逐个盘问,查路引和通关文书,一应车辆舟船,都要登上去查看,五城兵马司的人几乎是倾巢出动,在各个街坊巡逻,据说是有汪洋大盗入了金陵城,伺机作案。
    中正院里,魏国公太夫人李氏坐着明轿过来,魏国公夫妇就等候在外面,明轿刚刚停下,夫妇一左一右,亲自扶着太夫人下轿,走近正堂,里头空无一人,太夫人坐在紫檀西番莲宝座上,说道:“怎么了?我和峨嵋做着早课,你们就急匆匆把我叫过来。”
    魏国公夫人说道:“儿媳不孝,本该是我们夫妻去南山院说话,只是此时关系重大,儿媳担心走漏了风声,便请太夫人移步中正院说话。”
    魏国公低声道:“娘,那件事——事发了。”
    “那件事?难道——”太夫人双手微颤,“金书铁卷?”
    “正是。”魏国公将黎明前齐三审问金钗父女之事说了,“娘,您和爹爹暗中寻访了几乎一辈子,没想到金书铁卷一直就在瞻园凤鸣院里。”
    太夫人激动的站起来,说道:“那还不快去找!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金书铁卷找出来!一旦那世子余孽将此事捅出来,皇上派人拿着另一半核对,家里祠堂那个假的绝对会被认出来。”
    金书铁卷铸造成瓦筒状,从中间劈开,君臣各拿一半,遇到核对时两片合并,即可辨别真伪。
    魏国公说道:“娘,您别着急,孩儿已经将凤鸣院清空,派了自己人去翻检。祠堂的假金书铁卷只用过两次,一次是四十多年父亲承袭爵位时拿出来和传圣旨的公公核对过,再一次就是八年前孩儿袭爵时和传圣旨的怀义公公对过,两次都蒙混过关了。”
    太夫人竭力让自己坐回宝座上不动摇,保持镇定,说道:“公公们传旨袭爵,大势已定,核对只是走一走过场,谁会想到我们的金书铁卷是假的?再说我们都提前喂饱了银子,送了多少瘦马娈童供他们享乐?他们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头,这金书铁卷传了快两百年,锈迹斑驳金米分散落,肯定不能天衣无缝,若有些不同,他们也不会往心里去,由此我们才能两次都轻松过关。可是这一次如果那世子余孽真像那年庶出大哥进京告御状,皇上派锦衣卫来核对,祠堂假的金书铁卷就立刻现形了。”
    魏国公夫人说道:“母亲,事已至此,也并不都是坏事,至少多年下落不明的金书铁卷有了确定之所,瞻园是我们的,金钗玉钗若不是一直没找到,也不会想出装神弄鬼的法子把表小姐吓跑。所以只要金书铁卷在凤鸣院,那世子余孽本事再大,也抢不到我们前头找到。”
    魏国公也说道:“是啊,娘,只要我们找到真的,那世子余孽即使进京拿着当年庶出大哥和表妹的血书当做证据,皇上也不会信的,毕竟这么多年过去,谁能证明这血书是他们写的?这血书内容就是真的?”
    “胡言乱语!不孝的东西!连你也相信那世子余孽蛊惑人心的鬼话?”太夫人厉声道:“那时你还小,不记事。当年瞻园七子夺爵之事,不说是金陵城,就是大明举国上下皆知,你公公我和你爹爹那时只想过安稳日子,早就放弃了继承权,去钟山结庐而居,安心为你祖父守孝,后来族人三次催请,连族长都跪求我们,我们都没有动心,继续住在钟山守灵,直到先帝下旨命你爹承爵,我们全家才搬回了瞻园。全天下人都可以为我们作证,我们问心无愧!是瞻园名正言顺的主人!”
    魏国公夫人忙跪地求道:“娘息怒,夫君不是这个意思。他也是想安慰您,即使出现最坏的情况,我们也能应付的,求您息怒宽心。”
    魏国公跟着跪在地上,说道:“娘,我说错话了,请娘息怒。”
    太夫人看着快六十岁、须发已经斑白的儿子,叹道:“你们都起来吧,唉,你虽在军营过了大半辈子,可承爵也就八年吧。这当国公爷比在军营单纯当个将军难多了,你做了三十多年的世子,跟着你爹学了那么久,还是没得到其一半的本事啊!儿子,你要记住,你是一家之主,继承着世袭罔替的爵位,掌握着南都金陵的安危,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哪怕只是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在特殊的时候都关系重大。”
    “有些事情,可以事急从权,可以妥协退让,甚至必要时,可以抓大放小,忍得一时之辱。可是儿子啊,唯有一件事,你必须坚定不移,甚至刀悬在脖子上,都不能有一丝动摇,这就是我们这一脉承袭爵位的正统地位!这不仅使我们的荣耀,也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唯一本钱。没有这个,哪怕你有统领三军的本事,杀敌千万的谋略,都不可能有今日的地位!都说瞻园徐家是江南第一豪门,可你若不是这个豪门的主人,同样是中山王的后裔,姓徐又如何?两百年了啊,徐家开枝散叶,中山王的后裔,大大小小的主家支脉,不论嫡庶男女,加在一起有一万多人了吧?有当魏国公的徐家人、也有在本司三院帮嫖贴食混日子的徐家人、还有那被逐出家门,从家谱中除名,沿街乞讨的徐家人。”
    太夫人目光定定看着儿子,说道:“你想当那种徐家人?你想要你子女当那种徐家人?想清楚啰!以后莫要再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魏国公这个长子被太夫人训的像孙子,满是皱纹的额头都起了一层薄汗,叠声说道:“儿子想明白了,儿子想清楚了,儿子不会一错再错,辜负母亲的教导。”
    儿子都一大把年纪了,哪怕是魏国公再有多大进步,太夫人都不可能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和骄傲感。太夫人的期望太高,也就更容易失望。暗想夫婿临终前叮嘱自己一是说儿子资质平庸了些,做了三十年的世子,都不一定能坐稳魏国公的爵位,要太夫人好好辅佐儿子,二就是不要放弃寻找真正的金书铁卷下落,祠堂假的金书铁卷就是一柄悬在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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