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夫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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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夫长公主-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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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并没有说错。”裴珩喟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只是你只知道这故事的过程,不清楚它的开头与结尾。”
    俞云双眼尾弧度上挑的凤眸眨了两下,难得露出呆怔的神色。
    裴珩在圆座上动了动,将自己的双腿伸直,一面揉着恢复了些许知觉的双腿,一面对着她道:“其实这也不怪你,事情发生的时候,你我都还未出生。而事发之后知情者都三缄其口,是以真正知道此事原委的人并不多。”
    俞云双既然出自深宫之中,对于这样的话自然十分敏锐,黛眉微微蹙起,俞云双问道:“你的意思,可是在说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
    裴珩点了点头:“怀安公的嫡妻是彦国人没错,但她与阿颜不同。阿颜只是一个寻常的百姓,而怀安公的嫡妻却是当初彦国与宁国交战落败之后,送来和亲的公主。说是和亲公主,你也应该知道,其实便只是彦国皇权争斗中的牺牲品罢了。”
    说到此处,裴珩偷偷觑了俞云双一眼,神色有些忐忑。
    俞云双却垂下了眼帘陷入沉思,微翘的眼睫轻轻颤动,半晌之后,她倏地抬起头来恍然大悟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曾在彦史中读过当年的沂都事变,如今的彦帝在两国交战之际夺了自己皇兄的皇位,在彦国战败之后,又将他兄长膝下唯一的公主送来和亲。只是因着此段记载十分含糊,我便一直没有将它放在心上。”
    “你看的是彦国的正史,既然不是什么光彩的过往,自然不会被明文记载。”裴珩轻哼一声,而后继续道,“那公主封号安宁,嫁与怀安公不到一载的光景,人便没了。当时怀安公上奏与先帝,说安宁公主是死于难产,而先帝与彦国国君皆未深究,此事就此尘埃落定。”
    裴珩说话的时候下颌紧绷,神色沉敛,一看便知道当年的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俞云双顿了顿,如水视线直直对上裴珩,沉吟道:“如此说来,若是这其中没什么蹊跷在,大家也不会对于此事避而不谈。只是那安宁公主早已失势,而我大宁这边则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于她真正的死因便不了了之了。”
    “此事年代久远,个中曲折早已无可寻迹。”裴珩道,“若不是我平日里喜欢逛逛茶楼,只怕也不知道怀安公当年竟然尚过彦国的公主。”
    裴珩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看向俞云双,开口问道:“你方才说那个卓印清如今在大理寺中当差?”
    “只是一个七品的主簿。”俞云双答道,“前几日淮陵世子的案子,便是他从旁相助将暗香配制了出来。”
    裴珩摇头叹道:“身为国公府的嫡子,哪怕在六部之中挂个闲职,也比在大理寺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当个小小的主簿要好上许多。”
    虽然裴珩后面的话未说完,但俞云双却也明白他的意思。大理寺掌管天下刑狱,主案件审理,那卓印清愿意呆在那里,只怕与自己的生母也有一番关系。
    “这事确实是我疏忽了,未将事情查明,便向你提议。”俞云双诚恳道。
    裴珩却“嘿嘿”一笑,那双清澈的桃花眼滴溜溜地转了两下,对着俞云双朗声道:“既然你能提议,便也证明我与阿颜的事情你不算反对。到时候若是东窗事发,大哥真的知道了此事,你便替我向他求求情。别人的话大哥未必会听,你的话大哥无论怎样都不会置之不理的。”
    两人前一刻还在闲聊当年的秘辛,后一刻裴珩便开始见缝插针地寻她帮忙,俞云双好气又好笑:“原本是我来奉劝与你,此时却变成了我欠你的。裴小珩,你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本事倒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裴珩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便是因为有你那个蓝,才能出来我这个青。”
    “这件事情我可不能应你。”俞云双谨慎道,“若是真的答应了你,到时候你大哥发起火来,以你的性子,准把我推出来当挡箭牌。”
    “我大哥只会罚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裴珩小声嘀咕道。
    俞云双推了他肩膀一把:“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你便莫要再啰嗦了,先起身与我一同出去吃些东西,待一会儿你大哥回来,你便服个软,主动向他低头认错,听见了没有?”
    裴珩闻言,俊朗面容上的笑意倏然凝固住,半晌之后才侧过了头,一脸别扭地开口道:“我便只是低头,不认错可好?”
    俞云双冷冷道:“那你就继续在这里跪着罢,等到什么时候饿得要死了,什么时候再差人去长公主府通知我,我定然即刻命人去给你准备棺椁。”
    “我不饿!”裴珩嘴硬道,肚子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咕咕一叫。
    俞云双勾唇一笑,笑意在摇曳烛火的映照下比平日里更显妩媚情致。动作利落地拂袖起身,俞云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不饿便继续在这里跪着罢,我这就派人去附近的棺材铺子逛一逛,看看有没有合适你的尺寸。我最近手头紧,阴沉木必然是买不起了,你觉得楠木如何?”
    裴珩的嘴巴张张合合,正要开口说话,便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楠木用在他身上太浪费,我看还是直接丢出去喂狗更为合适。”
    俞云双的鸦翼一般的睫毛呼扇了两下,却并未转过身去,一双潋滟地凤眸睇着裴珩,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而一直坐在蒲草圆座上的裴珩却没空注意俞云双的表情了,原本松弛的背脊倏然一僵,蹬开了圆座就要往地上重新跪去。
    “给我老老实实地坐着!”裴钧推开了微敞的祠堂大门,大步如流星地走了进来,先是神色冷淡地扫了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的裴珩一眼,而后转向俞云双,开口恭敬道,“长公主。”
    俞云双颔了颔首:“裴将军是方从裴家校场归来么?”
    裴钧却沉默了一瞬,而后答道:“今日未去校场,刚从宫中面圣归来。”
    俞云双的眸光倏然一动。
    裴钧却没有过多解释,转向裴珩沉声问道:“你是要继续在这里跪着,还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裴珩偷觑了俞云双一眼,老老实实道:“大哥……阿珩知错了。”
    “哪里错了?”裴钧淡淡道。
    “阿珩日后定当自律,不再在凌安城内寻衅滋事,让大哥担心。”裴珩似是被裴钧周身的冰寒冷意所震慑,一面乖乖认错,一面弓着背向后缩了缩,靠向俞云双所伫立的位置。
    裴钧冷哼了一声,却并未再为难他,对着他挥挥手道:“起来罢,我已经命后厨为你准备了饭菜,就在你房中摆着。”
    裴珩如获大赦,以手撑地刚站起身来,便因着久跪而头晕目眩地晃了两下,身体不由自主向着后方倒去,却被一只从旁伸出的有力臂膀稳稳扶住。
    眼前金星乱窜,裴珩闭着眼睛缓了多久,那只手便扶在他的肩头撑了他多久。待到晕眩终于过去,裴珩睁开了眼,那只手也蓦地撤离。
    裴钧低声斥道:“站都站不稳,以后何以成大器?”
    裴珩情不自禁地颤了颤。
    俞云双开口轻咳道:“应是跪太久了气血不畅,一会儿多吃些把那三顿补回来就好了。”
    裴珩看了俞云双一眼,眸中是满是感激之色。
    “还不快去?”裴钧神色冷凝道。
    裴珩乖顺地向着二人行了一礼,步履蹒跚地出了祠堂的大门。
    待到裴珩离开之后,祠堂之内便只剩下了俞云双与裴钧两人。裴珩离去的时候并未闭上祠堂的大门,刺目地阳光从两扇木门间的缝隙洒下,倒是将祠堂内的阴寒驱散了许多。
    俞云双转过身来,正打算开口向裴钧提议一同离去,却在看清他面上的神情后怔在了原地。
    裴钧侧对着大门而立,午后暖融的阳光将他俊逸的五官描画得更加深刻,而在他线条刚毅的剑眉之下,那双璨亮如星辰的眼眸此时却是一片黯淡,眸光晦涩难明。
    “怎么了?”俞云双自方才裴钧进入祠堂开始便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异常,只是因着内室昏暗,她也无法确定。到了如今,她却有了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裴钧瞳色幽深,直直凝视进俞云双的眼眸,面上的表情是一派压抑的绝望。
    自与裴钧相识开始,他便是一个沉稳如山之人,这般的表情,俞云双便只在当初圣上下旨将她赐婚于淮陵世子那日见过。
    俞云双抿了抿唇,声音涩涩开口道:“是……今上他……”
    只是俞云双的话还未说完,裴钧却蓦地阖住了眼眸,伸出手来强硬地揽过她腰身,将她紧紧桎梏在他的怀中。
    “长公主……”耳畔是裴钧痛苦的呢喃,腰间的手臂愈发地用力,将两人身体的曲线严密地贴合。
    “云双……”

  ☆、第18章

裴钧不若他的弟弟裴珩,虽然亦与俞云双的交情十分深,却始终秉持君臣之礼,即便在三人少不更事之时,也一直尊称俞云双为“长公主”。这般直呼俞云双的名字,于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俞云双顿了顿,将手放到了裴钧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开口缓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裴珩没有回应,揽在俞云双腰间的手却愈来愈紧,紧到俞云双几乎以为自己的腰要被折断的时候,耳畔传来裴钧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的呼吸声。
    裴钧终于松开了俞云双。
    “怎么了?”俞云双又问了一遍,因着从祠堂大门处洒进来的光线太过耀眼,俞云双不禁眯着眼睛后退了一步,微扬起莹润的下颌看向裴钧。
    此刻裴钧已经将方才的神情尽数收敛,面色沉静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俞云双顿了顿:“可是今上他又下旨为我赐婚了?”
    裴钧却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道:“是我要走了。”
    “走?”俞云双的眸光倏然一凝,“走哪里?”
    “潼城。”裴钧答道,“潼城位于大宁与彦国的交界之处,时常有彦国的士兵犯境,杀戮掠夺无恶不作,致使那里民不聊生。我此次便是去潼城驻守,保潼城安宁祥和。”
    俞云双听到“驻守”二字的时候心便不由一跳,但还是开口问道:“那你……何时会回来?”
    裴钧顿了顿,口吻沉稳道:“何时无纷争,何时归凌安。”
    “何时无纷争,何时归凌安……”俞云双低低重复着裴钧的话,黛眉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且不说彦国国君好战,只要他在位一日,边境之处便很难有安宁之日。潼城一带饱受彦国肆虐,对彦国的仇恨早已刻骨铭心,即便彦军不过来,也有潼关人自发的越过边界生事。
    这般的矛盾,又怎是一年两年便可以解决的?
    裴钧这句话说起来轻巧,却是归期未有期的意思。
    宽博的长袖下,俞云双的双拳蓦地攥紧,修剪平整的指甲狠狠刺入掌心,声音淡淡道:“这便是今上今日召你入宫的原由?将毫无过失的你发配边关?”
    “此事与今上无关。”裴钧执起俞云双的手,将她的玉葱一般的五指重新摊开,“我对不起你,本来说要一直护着你到最后,如今看来,怕是要食言了。”
    俞云双却抽回了自己的手,一双明若秋水的凤眸微微一眯,深深凝视着裴钧面上的神情问道:“此事你无需道歉。你与我的交情如何今上也十分清楚,在他心中早已将你我二人划为一派。如今我平安返回凌安,他自然不会对此听之任之,是以将你与裴家军从凌安城中调离,一来守得边关安宁,二来也算是安了他的心,我说的可对?”
    裴钧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半晌后摇了摇头,继续重复道:“今上给过我选择,这条路却是我自己选的,是我亏欠了你。”
    “选择?”俞云双疑惑道,“在去与不去之间做出选择?”
    裴钧却沉默了下来。
    俞云双仔细研究着他的表情,只是他的眸光深深浅浅,似是将一切情绪吞噬殆尽了一般,面上的表情只剩下了愧疚。
    深吸了一口气,俞云双缓缓道:“好罢,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便不再多问。裴家身为将门世家,自当在家国危难之时征战沙场。你没有亏欠我,这样的选择,从来都不会亏欠谁。”
    裴钧如古井般平静的眸光终于掀起了一缕涟漪。
    俞云双还有些话想与裴钧说,只是话却被堵在了嗓子眼里怎么都说不出口,辗转了许久,终于化作了一声轻叹:“你何时出发?”
    “五日之后,七月二十三。”裴钧回答道。
    俞云双颔了颔首,一锤定音道:“我送你。”
    裴钧闻言点了点头。
    屋外有煦煦和风淌过,从裴家祠堂敞开的大门而入,将室内的烛火吹拂地摇曳了几许。俞云双走上前去,一一将那几根快要燃尽的灯烛吹熄,而后转过身来对着裴钧道:“既然事情已经定下,我便不多留了,我们一起出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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