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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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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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申时初刻,中庆出来迎了赵荞。
  他边走边歉意赔笑:“委屈二姑娘稍待。今日各家跟约好似的,清早起就接连来客,七爷今儿光忙着陪人喝茶了。”
  “他是不爱磕闲牙的性子,最多就别人说着他听着,可不只能陪着喝茶么?”赵荞笑吟吟调侃。
  见她并未流露出被怠慢冒犯的不豫,中庆松了口气:“二姑娘真是个随和性情,多谢您雅量了。”
  以往多是贺渊去赵荞那头找她,那是她的地盘,中庆即便是跟着,也只能在外头马车里等,所以之前并未像近几日这样与赵荞打过交道。
  这几日下来,他感觉这位二姑娘虽确实不太像个宗室贵女的做派,却也不是外头传言那么难相处。
  “我随和不随和,那也看人看事,”赵荞斜眼睨过去,板脸吓唬人,“说翻脸就翻脸的!”
  中庆先是呆了呆,待瞧见她得逞般笑眯了眼,这才好笑地嘀咕:“看我被吓一跳,您就高兴啦?”
  “你被吓到突然呆住的样子,像极了我六妹妹养的那只猫,还挺有趣的,”赵荞笑看他一眼,小声又道,“昨日我走时与你七爷闹了点小不痛快,你也瞧见的。我这会儿有点尴尬,同你打个趣儿缓缓。委屈你担待些,成不?”
  被她的坦诚和笑脸感染,中庆也少了拘谨客套,笑呵呵压着嗓答:“瞧您这话说的,我哪儿就委屈了?您说想看啥吧,我原地变给您看。”
  他忽然有点明白,自家那位沉闷无趣的七爷之前为何会与这位姑娘走到一处了。
  *****
  贺渊也不太清楚今日陪着来客喝了几壶茶,听了多少真切关心或客套寒暄的闲话。
  反正等面前这位终于站起告辞,已是正申时了。
  他头上的伤布虽拆,伤却还没痊愈。这会儿人有些恹,也不打算亲自送客,便朝屏风外唤了声“中庆”。
  进来的却是个小竹僮:“七爷,中庆陪着赵二姑娘在九曲回廊前的庭中逛着等您。”
  贺渊闻言微微敛眸,睫毛尖儿几不可见地轻颤两下:“知道了。你送送钱大人。”
  宾主双方互执辞礼后,钱大人便在小竹僮的恭送下离去。
  贺渊站在原地愣了片刻,从袖袋中取出那枚小狐狸坠子捏在掌心,也没再唤人,独自往九曲回廊去。
  这片庭中植有几株桃树,可这时节还没到花期。举目看去,最绚丽夺目的就是赵荞身着杏红浣花锦的背影。
  她的衣衫样式有点与众不同。
  束腰束袖近似武袍,简洁利落。却又不是寻常武袍那般显刚硬的裁剪。
  衣摆柔软恣意,身移影动间全无拘束,旋身就如花儿般绽开,是独属于少女的张扬明媚。
  贺渊无声笑哼,心中再次感叹,物随主。
  她与中庆似乎相谈甚欢,两人都没发现背后五六步远处多了个人。
  贺渊长身立在廊下挺拔如松,静听着吟吟笑语。
  “……鸿胪寺哪个段大人?九议令段微生吗?”赵荞问。
  中庆答:“对,就那位段大人。他与咱们大将军是堂亲连襟,论起来也是七爷的姻亲,所以中午七爷就留他吃饭啦。”
  赵荞笑嗤:“这京中各家,七拐八拐总能沾亲带故,我倒忘了这茬。我与段微生的夫人还是书院同窗呢……呃,扯远了。你说段微生问你七爷什么来着?”
  “他问七爷还记不记得,夏日里为了您,与岁行舟大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事。”
  廊下的贺渊趁没人注意偷偷翻了个白眼。
  吃里扒外的中庆,才多会儿功夫就跟人混熟了?什么都说。欠收拾。
  “段微生这碎嘴篓子,都过去半年的事了还翻什么闲话?”赵荞不知想起什么,哈哈笑了。
  “也不是碎嘴,就话赶话说到那儿的。他先是在讲,昨日中午有人瞧见岁行舟大人请您在馔玉楼吃饭来着,”中庆顿了顿,哼哼抱不平,“您若喜欢在馔玉楼吃,该叫我家七爷请啊。”
  贺渊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蓦地心跳如擂,喉头发紧。
  他握拳抵在唇前,忍住清嗓子干咳的冲动,没有发出声响。
  赵荞似乎愣神片刻,随即笑道:“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段微生,就知道信谣传谣!不是行舟兄请我,是我请他。”
  行舟兄?啧。贺渊牙根莫名发酸。
  “那您怎没说请我家七爷,独独请他呢。”中庆护主得很,极力为自家七爷争取着他或许并不需要的福利。
  “呿,也得你家七爷肯啊,”赵荞笑啐一声,“行舟兄专程给我送东西,我请他吃顿饭,那不是该有的礼数么?欸你那什么眼神?我又不是跟谁都泼皮。只要人对了,我还是有礼貌的好吧?真是给我送东西来的,就是你说捡到的那个芙蓉石小狐狸坠……咦?”
  说话间,她旋身过来,正正与贺渊四目相对。
  “你几时来的?怎么不吭声呢……”赵荞的声音小了下去,再无先前与中庆闲聊时那般随意。
  “刚来。”贺渊眉梢淡扬,背在身后的双手动了动。
  见气氛淡淡弥漫起尴尬,中庆赶忙救场:“二姑娘来取那小狐狸坠子,我昨日收好放在七爷书桌上的。”
  “是吗?我没瞧见。”贺渊答得云淡风轻,一身正气。


第11章 
  贺渊给人的印象多是冷肃话少、正直可靠。所以每当他睁眼说瞎话时,旁人通常不易起疑,倒是会率先反省自己。
  “昨日我真收好放在书桌上的。那时七爷在想事,或许没留意吧?”
  中庆看贺渊似乎没有发话的意思,便对赵荞安抚地笑笑,“二姑娘,请您先同七爷进厅用茶稍坐,我这就去替您取来。”
  赵荞颔首:“好,不急的。”
  倒不是她真不急。但这会儿不在自己地盘,惊惊乍乍不合适,再怎么也得收敛着点。
  毕竟昨日赵荞与贺渊闹了个不欢而散,中庆走后只剩她与贺渊面面相觑,难免有几分无措。
  昨日拍桌吼人的是她,发脾气转头就走的也是她。今日借着找小狐狸坠子这由头再来的还是她。
  这么想想,连她都觉得自己拍桌吼那嗓子是没事找事。
  就在她不知从何说起时,贺渊略侧身,抬手朝前厅的方向指了指:“进厅坐下说吧。”
  日影渐向西移,有轻寒的风浅浅擦过赵荞鬓边。
  她被沁得一个激灵,抬手捂住两耳揉了揉:“不用,就在外头站着说吧。”
  “赵二姑娘,”贺渊尽量语气和缓,“事情出得荒唐,你我各有委屈难处。可眼下已经这样了,咱们平心静气坐下谈谈,总好过次次剑拔弩张地僵着。对不对?”
  赵荞缓缓放下捂在耳朵上的双手,盯了他片刻后,粲然笑开:“对!”
  虽说信王府这位二姑娘在京中的名声有些微妙,但她的长相在众人口中毫无争议,这就是个招人眼目的美姑娘。
  尤其那对莹润柔亮的杏核儿明眸,顾盼生辉,灵动至极,像会说话似的,眼波流转处喜怒全在其间。
  此刻她这一笑舒朗明丽,似冬阳毫无预兆地冲破厚重积云,晃得贺渊心下微悸,略有些仓促地撇开脸去。
  说话就说话,笑得这么突然,意欲何为?!
  “我想着你今日怕是喝茶喝饱了,所以才说不进去,”赵荞笑意愈发开怀,“你忽然好声好气地哄着,是以为我又闹脾气了?”
  只是好声好气,并不是在哄谁。贺渊心里辩解了一句,口中却道:“多谢二姑娘体谅。既不是闹脾气,那就好。”
  既同意好好谈,赵荞也没多余赘话,敞亮亮开门见山。
  “这几日我脑子乱,虽明知这事怨不着你,但就是憋屈,又拿不出个主意,一抓瞎就不会好好说话。昨日拍桌发脾气是气性上来没过脑,以往你总让着我,我习惯了。”
  话一摊开来,双方都没那么别扭了。
  贺渊半垂眼帘,歉意诚挚:“对不住。这几日听旁人说了许多,我也试过尽力去想,但确实没想起什么来。”
  “打从你醒过来,同我致歉好几回了。讲道理地说,又不是你自己敲了自己脑袋……”
  赵荞摆摆手,鼓着两腮缓了会儿:“算了,我就不可能是什么婉约含蓄的人。我有个主意,你听听看?”
  “嗯。”贺渊垂眼觑着她被冻到微微泛红的耳廓,总觉莫名刺眼。
  赵荞单手叉腰,低下头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似地:“将来想不想得起,咱们先不管。不如试试,重新认识一下?”
  贺渊愣了愣:“怎么‘重新认识’?”
  “其实我也没太想明白具体该怎么做,”赵荞抬头看过来,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反正你近来都在家养伤的,那我就每日过来看看你。成吧?”
  贺渊倒没拒绝,只是诚实地指出一个隐患:“可我不记得以往是如何待你的,我怕你会失望难受。”
  “那没什么,”赵荞眨了眨笑眼,“多难受几次,兴许我还觉得你这人不怎么样了呢!”
  大周立国以来,在儿女之情上民风还算敞亮。只要别是存心玩弄人,在婚姻落定之前大都讲个“情生则合、情去则散”,倒也不是什么要生要死的事。
  只不过,贺渊忘掉的那些事,她都记得。所以她做不到说散就散的。
  哪怕明知道他说得很对,眼前这个贺渊不会如以往那般待她,而她也一定因此而失望、难受,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答应这么散了。
  总得对过去那一年里的赵荞,还有曾经那个将她捧在心上的贺渊,有个交代。
  *****
  中庆最后当然没能找到那枚小狐狸吊坠。
  “真的,我真的好好收起来放在书桌上了!”
  赵荞虽起急,却也忍住了气性,没有迁怒责怪:“会不会是昨日其实收在别处,你记岔了?中庆你别光站转圈啊,再好好想想。那东西对我很紧要的,若真找不到了,我……”
  若真找不到,她还能怎么的?总不至于将中庆撕了吧。
  赵荞急得撑不住笑脸,唇角耷拉下去:“贺渊,我能自己去你书房找一趟吗?”
  “那坠子,很贵重?”贺渊眉梢轻抬。
  他虽对珠珠玉玉的东西没太多了解,却也知芙蓉石并非奇石美玉,至少对信王府二姑娘来说,寻常丢了一枚芙蓉石吊坠,绝不至于急得泫然欲泣。
  “当然贵重的!那是朋友特地送给我的生辰贺礼,”赵荞懊恼握拳,敲了敲自己的额角,“我近来总是稀里糊涂,都丢了一夜才发觉!”
  “别敲了,”贺渊也不懂自己在烦什么,“我带你去书房。”
  赵荞跟上他的步子,进了书房后也顾不上什么了,高高低低、犄角旮旯全都不放过,一处处仔细找过去。
  贺渊站在她背后的书柜旁,长指将一本本书册随意拨开去,像是帮忙在找的样子。
  他面色无波,只是眼角余光瞥着她越来越焦灼的动作,眉心也随之蹙得越来越紧。
  良久后,他以舌尖抵了抵腮,淡声开口:“是这个吗?”
  修长两指拈着桃花色双股绞丝颈绳,笑眯眯的圆脸小狐狸悬宕在半空来回晃悠。
  赵荞倏地回眸,愁眉立展,几乎是蹦着过来的:“没错没错!这中庆怎么傻乎乎的?明明收在书柜上,偏记成书桌。”
  她一把将小狐狸坠子揪过去捏在掌中,美滋滋歪着脸端详半晌后,忽地将那小狐狸拿起来凑到唇边,吧唧亲了一口。
  失而复得的喜悦使她笑得格外甜,却让贺渊涌动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你方才说,这是生辰贺礼?”他撇开脸,状似随口一问。
  赵荞低头将小狐狸坠子收进荷囊,语气颇有点骄傲:“对。我朋友亲手雕的,全天下独一份!”
  “你的生辰,是哪日?”
  万没料到他会问这个,赵荞愣怔半晌,语带试探:“你问我生辰,莫非是……也想送我一份贺礼?”
  那不然呢?问生辰又没问八字,还能是想去卜吉凶合婚嫁吗?贺渊轻垂眼睫,强忍住白她一眼的冲动。
  “既知道了,于情于理总是该送的。”
  撇开那段被单方面遗忘的前情不谈,信王府与沣南贺氏在京中总归抬头不见低头见。
  若不知则罢,既知她生辰将近,以贺渊的为人,绝不会失礼到假装没听见。
  他主动提出要送生辰贺礼,这让赵荞蓦地想起往事,噗嗤笑出声:“别这么客气,求你了。”
  约莫也就是去年的这几天,他俩还在庆州溯回城。因赵荞无意间抓住贺渊一个小小把柄,他便跟前跟后盯着她,防她毁诺外传。
  那时两人不熟,彼此连个笑脸都懒得给对方。
  不过,当贺渊得知她生辰将近时,还是礼貌地送了份贺礼——
  因人生地不熟,又不是什么友好交情,他想不出买个什么来送才合适,索性递了张银票给她。
  他在不相熟的人面前总是冷淡淡话不多,刚巧那时赵荞又才逮了他把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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