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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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鸾- 第2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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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情形,显然不可能叫两位皇子出去,万大宝马上领会过来,向在场的内侍使眼色。
  在皇帝身边服侍的都是人精,哪能不明白?眨眼间便退得干干净净。
  留下来的便只有四个人。
  皇帝,太子,信王,还有裴贵妃。
  皇帝冷冷看着他们:“你们谁先说?”
  太子在他的目光下缩了缩,很快反应过来,伏下身去,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父皇,儿臣错了!”
  “哦?”皇帝嘴角提了提,不知道是冷笑还是嘲弄,“你哪里错了?”
  太子道:“儿臣有二错,一不该饮酒不自制,以至于失去理智,二不该与二弟争执,身为兄长,不知礼让。儿臣大错特错,请父皇责罚!”
  他看起来很诚恳,头深深地低下去,按在地上的手压到了碎瓷,渗出鲜血来,却不敢稍动,跪得老老实实。
  他这会儿倒是机灵,知道避重就轻。故意引裴贵妃来这件事,绝对不能提,计划没成功,那就只能烂在肚子里,提起来倒霉的肯定是他自己。
  傅先生教过,做错了事,认错一定要快。事情发生了,其实对方心里已经给你定了罪,所谓辩解的机会,不过是重判与轻判的差别。反省够快,才能争取轻判。
  这件事,已经被皇帝看到他和信王扭打,不认错是不行的。
  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真相到底为何,并没有证据留存。
  唯一的漏洞是裴贵妃,她手里有一张仿写的字条。
  可裴贵妃怎么会主动说出来呢?这也是她的把柄。
  所以,赶紧认错,就能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皇帝一言不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有表态的意思。
  太子额上的汗不知不觉滑了下来,他将自己的话反反复复想了几遍,都觉得问题不大,但是皇帝的态度,却叫他捉摸不透。
  过了许久,皇帝终于开口:“你呢?怎么说?”
  他看的是信王。
  信王得了说话的机会,亦是立刻伏首认错:“父皇,此事不能全怪大哥,儿臣也有错,明知大哥醉酒,该忍让一二才是。是儿臣沉不住气,连几句醉话都忍不得,竟与兄长动了手。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他一边诚惶诚恐,一边在心里可惜。怎么老大就学聪明了呢?他以往最不喜欢认错,每当这时候,总要为自己辩解几句,殊不知这样只能达到反效果。
  “你们这会儿倒是兄友弟恭了,刚才怎么就没想到?”皇帝的声音压了压,忽然提高,“看看你们什么样子!一个太子,一个亲王,竟然扭打在一起。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这要是叫朝臣看到,皇家的脸面往哪搁?朝廷的脸面往哪搁?”
  被斥责了一顿,太子反而松了口气,将身子伏得更低,语气诚恳:“父皇教训得是,儿臣悔恨。”
  信王也赶紧低头:“儿臣也是,日后一定吸取教训,再不犯了。”
  皇帝缓了语气,前倾的身子慢慢靠回去,似乎脾气已经发出来的样子。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何会在那种偏僻的地方互殴?”
  太子听他语气好转,心里松了口气,回道:“禀父皇,儿臣不胜酒力,因此到处走走,吹吹风醒醒酒,不料途中遇到二弟,便拉了他一起赏月,不知不觉走到那里。儿臣先前有些糊涂,可能说了不大恰当的话,二弟认真了,便……总之,都是儿臣的错。”
  皇帝看向信王:“是这样吗?”
  信王答道:“确实是这样。只是如何起了口角之争,儿臣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心中不大畅快,便与大哥争论几句,不想大哥竟怒而动手……”
  皇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兄弟俩的供词,乍听倒是一致,然而两人都把先动手的罪名推到了对方身上。
  皇帝并不发作,接了裴贵妃倒的茶水,慢悠悠饮了一口,才开口:“这倒是有意思了。望月亭那等偏僻,怎么就这么巧,你们兄弟俩赏月逛到那里去?而朕这里,又那么巧,有人过来禀报,说贵妃去了望月亭。贵妃,你呢,又是因为什么去的望月亭?”
  话音一落,三双眼睛全都向裴贵妃看过去。
  一直跟在皇帝身边,低眉顺眼的裴贵妃,闻言露出为难之色:“陛下,这事……要不晚些臣妾单独与你说?”
  皇帝不快:“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他们俩已经说不清楚了,不会你也说不清楚吧?”
  “这……”裴贵妃为难。
  “说!”
  裴贵妃极是无奈地一叹,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臣妾是因为……收到了这个东西。”
第516章 追查
  太子惊呆了。
  裴贵妃居然把字条拿出来了?她怎么敢?怎么敢!
  然而裴贵妃就是敢。
  她明艳照人的脸庞带着几分忐忑几分愧疚,唯独没有心虚。
  皇帝看着这张字条,目光凝住了。
  随即去看裴贵妃,两人眼神交汇。
  裴贵妃轻声道:“臣妾……心中好奇,本想去探个究竟,只是走到半路又后悔了。正犹豫着,恰巧看到陛下来了。”
  皇帝回想刚才的情形——
  宴至中途,他略有些醉意,却见万大宝神色古怪地过来禀报,说有宫人瞧见裴贵妃孤身一人往后头去了。
  皇帝听着不大对,再加上前些日子病了一段时间,本就疑心重,便离了席,只带了贴身内侍与侍卫找过去。
  哪知走到半路,看到裴贵妃站在路口,踯躅徘徊,仿佛有什么事决定不下。
  皇帝见消息是真,原有些生气,哪知裴贵妃看到他,不但不慌张,反倒看到救兵的样子。
  刚过来见了礼,两人没来得及说话,侍卫便来禀报,说太子和信王在前头。
  然后就看到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
  皇帝定定看了裴贵妃许久,说道:“这么说,有人故意将爱妃引到望月亭去?”
  裴贵妃委婉地道:“臣妾不知,或许是吧。”
  皇帝伸手拿过字条,眼睛盯着裴贵妃:“后宫之中,私相传递,此事必要查个究竟。爱妃,你不反对吧?”
  裴贵妃柔顺地回道:“陛下做主就是。”
  皇帝疑心去了一些,目光回到太子与信王身上。
  太子已是满头大汗,张口道:“父皇!此事传扬出去,怕是会惹人非议。为了贵妃娘娘的声誉,还是低调处理为好。”
  他话一出口,皇帝的目光便凌厉起来,冷声道:“哦?这事怎么就惹人非议了?”
  太子绞尽脑汁,结结巴巴道:“这……有人给贵妃娘娘递东西,落在有心人耳中,岂不是成了私相授受?”他灵机一动,找到这个理由,后面的话便顺畅起来了,“父皇,娘娘名声重要。何况,刚刚给先祖祈完福,不好见血,不如……”
  “不如怎样?”
  太子见皇帝面色平静,胆子也大了:“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哪知道他才说完,皇帝又是一只茶盏扫了过来,瞬间变脸暴怒:“真敢说,你还真敢说!”
  太子吓得不轻,忙道:“父皇息怒,儿臣、儿臣只是忧心……”
  “好个忧心!”皇帝连连冷笑,“后宫需要你来忧心,这是迫不及待想坐朕这个位置吗?”
  这句话极为诛心,太子当即叩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儿臣不敢,儿臣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皇帝怒极。
  他看着太子连连冷笑。
  真当自己是傻子呢,看不出这蠢货的心思。
  想想就在不久之前,他还与次相商议,要怎么磨练太子,叫他担起重任。
  才几天,这蠢货就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还没坐到这个位置上,就想对他身边的人动手了!
  要真叫他登上这个位置,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堂堂储君,竟用如此下作手段!
  更叫他失望的是,手段使就使了,还漏洞百出!
  皇帝深吸一口气,心冷如冰。
  也许,到了该放弃的时候了。
  “来人!”
  万大宝进来了,躬身听令:“奴婢在。”
  “叫……”皇帝顿了一下,“叫蒋文峰来。”
  “是。”
  太子的脸上,血色迅速流失。
  叫蒋文峰来是什么意思?那是朝臣,三品大员,手握实权的京兆尹!父皇这是要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吗?那样的话,他这个太子……
  “父皇,父皇!儿臣错了,求您开恩!”太子魂飞魄散,顾不得满地碎瓷,磕下头去,“父皇开恩!”
  蒋文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皇帝坐在正中,脸色铁青。
  太子面白如纸,额头流着血,整个人战战兢兢,如同惊弓之鸟。
  信王一言不发,低垂着头。
  茜娘走后,蒋文峰基本住在府衙里。他还以为,皇帝有政务要问,哪知内侍直接将他领进了太元宫。
  再一看屋里情形,除了皇帝父子三人,外人一个不见,当下心里有数了。
  这是出事了啊!
  倒霉的是太子。
  叫他过来,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吩咐。
  蒋文峰眉头皱了皱,他并不想掺和皇家秘事,看似机遇,却也危机重重。
  但皇帝吩咐,也是无可奈何。
  蒋大人心中这么想,面上半分不露,恭恭敬敬给皇帝见了礼:“不知圣上召见微臣,有何事吩咐?”
  皇帝的面色稍有缓和,回道:“蒋卿,你素来擅长断案,这里有桩案子,你且来审审。”
  “是,臣听候差遣。”
  蒋文峰很快了解了来龙去脉。
  入仕十几年,他审的案子不知凡几,只一听就知道其中的关节所在,心中暗暗叹息。
  一个才智平庸的太子不可怕,才智平庸还自以为聪明,那就要命了。
  蒋文峰对造反的事不甚热衷,但若太子自己找死,他也不会拦着。
  “圣上,”他拱手道,“此案有几处疑点,臣要提审几人。”
  皇帝唤道:“万大宝。”
  “是。”万大宝意会,向他躬身,“蒋大人,您尽管吩咐。”
  蒋文峰道:“其一,将递字条给娘娘的宫人找出来。其二,娘娘去望月亭是谁透的消息?其三……”
  他转向皇帝:“圣上,臣有几处不明要问娘娘。”
  皇帝看了眼珠帘,点点头:“且去东次间。”
  太子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出去,想开口说什么,又在他冰冷的眼神下退缩了。
  珠帘晃动了一下,裴贵妃也走了。
  太子浑身战栗,直愣愣地跪在原地。
  他心里后悔极了,为什么不再等一等,待法事结束再与傅先生商议?
  对了,傅先生,赶紧找傅先生!
  太子急忙往外头看去——
  “大哥这是找谁?”信王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
  太子以愤怒遮掩心慌:“与你何干?”
  “与我无干吗?”信王再不遮掩自己的嫉恨与敌意,幽冷地看着他,“大哥,你可真狠毒!竟想诬陷我调戏庶母,你这是要小弟的命啊!”
第517章 线索
  到了东次间,看到屏风后的影子,蒋文峰施了一礼,开门见山:“敢问娘娘,这字条是否有玄机,对方料定你会赴约?”
  屏风后安静片刻,裴贵妃的声音响起:“不瞒蒋大人,这笔迹与一位故人相似。”
  蒋文峰点点头,没有追问其中内情,只道:“这么说,对方是故意仿了此人笔迹,引娘娘去赴约?”
  “或许吧。”
  蒋文峰将字条交还给皇帝,禀道:“陛下,臣料想,那位给娘娘传递消息的宫人,可能被清理了,要追查起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倒是这字条,或可做为线索。您看这纸,光洁如玉,坚挺润白,是润州的贡品玉润纸,除了宫中,只有几位王爷府里有。再看这墨,隐带暗香,应是御宝斋特制的溶花墨,这墨不但贵,而且极少,只要稍一追查,便知去向。”
  皇帝微一点头,出声:“暗卫。”
  蒋文峰只觉得眼一花,一个人影便出现在面前,那人身穿侍卫服饰,又略有区别,躬身低应:“是。”
  待暗卫离开,蒋文峰又道:“最后一点,针对娘娘设下如此陷阱,对方需要具备两个条件。其一,他知道此人是娘娘的故人。其二,他有条件寻到此人的笔迹。”
  皇帝懂了,说道:“蒋卿辛苦了,你先去查传消息的宫人吧。”
  “是。”蒋文峰退了出去。
  皇帝注视着走出屏风的裴贵妃,许久方道:“这笔迹,可是阿景的?”
  裴贵妃垂眸,低应一声。
  皇帝提了提嘴角,不知道是不是笑:“难怪你中计。”
  裴贵妃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陛下能明白臣妾看到字条的感觉吗?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突然间出现与他相关的东西……”她长叹一声,幽幽道,“臣妾对他心中有愧啊!说好夫妻共白头,他护我而死,我却……这日子就像是偷来的,越是幸福越是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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