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恰恰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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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时恰恰归-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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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慰几句,多余的话却不肯应承。
  牛二娘子心里感叹:倒是个棘手的; 不好随意哄她。
  何栖也在心里感叹:真是惯会说好话的; 谄言说起来都不露阿谀之态,更兼几句交心之语。真个全信她; 少不得要与她剖肺交心;若是当她肚里藏奸; 她又显情真,反是自己小人肚肠。
  牛二娘子喝了几盏酒,话起家常来,问:“弟妹多少青春?”
  桃花醉虽不醉人; 却易上脸; 何栖吃了几盏,脸飞红霞,搁了酒盏拣了个果馅菊/花饼,答道:“换了桃符; 刚好二十。”
  牛二娘子笑:“桃李好年华; 我比弟妹虚长五岁呢。”垂首见隐囊绣得开口石榴; 忽有些惆怅,“我十七嫁了牛家; 晃眼厮混了这些年,生了个小娘子,三病八灾的惹人挂心,竟是拿药养着。偏她小人家家又知礼,我替她掉泪,她反拿话宽慰我,真是让人心酸得拧出汁来。本想让弟妹见见,谁知岁节贪玩,吹了风,今日蔫蔫得起不来床。”
  何栖忙问道:“可请了郎中?”
  牛二娘子翘一下嘴角,飞眼道:“家翁卧在床上哼哼呢,请了郎中在家中长住。二郎请他来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胎中带弱,好好将养。”
  何栖当作不知她暗讽牛父装病,道:“不如另寻良医来,桃溪不得,就去宜州。”
  牛二娘子咬牙遗憾道:“先前桃溪倒有个极好的郎中,后来搬走了,打听多时,道是投亲去了禹京,这天高路远的,可哪寻他去?只恨我家囡囡没这机缘。”
  何栖道:“大郎也曾道,桃溪曾有个厉害的郎中,救过小郎一命,他本欲报答,结果人去楼空,应是同一人。”
  牛二娘子叹道:“九成便是他,沈家小郎有这劫难,焉知没有后福。他又读得书,生得又秀致,也只父母上头……”她打住话头,换上笑脸,歉意道,“弟妹勿怪,虽不中听,却是实话。”
  何栖倒没放心上,道:“小郎还小呢,他是争气的,自有自己的前程。”
  牛二娘子看着何栖,见她半点不似作伪,想来他夫妻二人实心为沈计打算。心中微微一动,又打消了念头,沈计还小,尚看不大出来什么,家中无父……亲娘有还不如没有呢!实算不得佳婿人选。
  她欲言又止,何栖先时还不解其意,回过味过来不由失笑。婚配大事,怎好随意?她又是长嫂,更不会自作主张。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借几分酒兴,颇有几分惺惺个惜之意。
  她们在里间说话,阿迎与阿娣便守了门口。阿迎是个有眼色的,见牛二娘子有心交好何栖,嫌阿娣行动小气畏缩,出言提点了几句。
  阿娣看她体面,十指尖尖,越发气短,道:“我不过粗使的丫头,平日也没偷懒耍滑的…… ”
  阿迎笑起来:“真是没志气的,我看都头娘子待你极好,你好赖学些眉高眼低,出去也不落她的脸面。”
  说得阿娣差点低头垂泪,道:“我家常做得便是洒扫浆洗。”
  阿迎跌脚道:“别人只长个牛心,不过脾气古怪,你却想当牛,专拣苦累的活计。”又伸指戳她,“当心你家娘子嫌你不可心,卖了你去。”
  阿娣鼻子一红,不知哪来得胆气,反唇相讥道:“你们牛家人,都好生无礼,眼里没人,鼻孔都对着天。”
  阿迎本来只是逗她,听了她的话,自己反而急了,也委屈道:“你好生小气,不过与你说笑,你就当了真,谁个鼻孔朝天。”
  阿娣瞬间又软了回去,两手乱摇:“……我拐了舌头,不是真心说姐姐的。”
  阿迎跟在牛二娘子身边,学了不少泼辣,只不依不饶,要阿娣说个清楚。阿娣赔了半日小心,心里也拱了火,道:“你家门子就无礼,骂我家娘子是来打秋风的,我家娘子接了帖子才肯来。”又低声咕哝,“我家郎主心里还不愿意呢。”
  阿迎暗骂一句,面上不肯认输,又抢白几句,等得阿娣又认错这才罢休。
  何栖告辞时,牛二娘子道:“我与弟妹相见恨晚,弟妹不嫌我粗俗,两家常来常往。”
  何栖笑道:“嫂嫂止步!嫂嫂不嫌寒舍简陋,也请常来做客。”
  牛二娘子拉她的手,心里倒着实生出羡慕,笑道:“初见都头,只当他是个粗胚莽汉,哪懂得体贴小意?有几个臭钱,便要散去与那些闲汉兄弟喝酒义气。谁知都头特特嘱咐弟妹递话,非要亲自来接,不说将来如何,眼下这份爱重就已难得。”
  何栖回眸,牛二娘子细眉微染秋色,杏眼细萦轻愁,牛二郎尽享齐人之福,莺转燕啼,自诩风流,虽给了牛二娘子体面尊重,午夜红鸾帐冷,终究也是意难平。
  “嫂嫂又非缠丝的藤,日常也不似自怨自艾的人,想必也不会委屈薄待了自己。”
  牛二娘子顿笑:“哪有闲的功夫对月洒上一缸的眼泪。”又推何栖,“你就家去吧,免得都头发急。弟妹再与我递一句话与都头。”
  何栖以为她有事相托,便问:“不知是什么话?”
  牛二娘子道:“只让他好好查一查,我可少了他家娘子的一根头丝没?不过吃顿酒,急巴巴得来接。”
  何栖掩嘴轻笑,也起了顽心,道:“我定将嫂嫂的话一字不漏学与他听。”
  一边的阿娣急不可耐回去,催道:“娘子,天色不早哩,家转还备晚饭。”
  牛二娘子看她一眼,微皱了一下眉,直看得阿娣瑟缩着往何栖身后躲。
  “先时倒是我思虑不周。”她先时送丫头,只恐何栖疑心她不安好心,因此也不□□,略收拾得干净就让婆子送了去。现下再看,这丫头实是拿不出手来。
  何栖道:“嫂嫂多虑,小门小户又没多少的应酬,阿娣勤快,添了不知多少的手力呢。”
  她既这般说,横竖送出的丫头又不是自家仆下,更不便多说。牛二娘子因此便作罢,直送了何栖直到院外。
  阿迎等何栖主仆走后,将何栖备的礼奉于牛二娘子,是一对细纹巧样的银镯子,坠一只连枝带叶小小的葫芦,虽不贵重,却精致小巧。
  这是送于牛小娘子的见礼。
  “她果然是个周全的,先时也没透过口风,我膝下养有小娘子。”牛二娘子收了礼,叹道,“我还当她不知呢,谁知她倒备下了礼。”
  阿迎又附耳牛二娘子:“都头娘子上门时,门子说了好些闲话。”
  牛二娘子冷笑:“休管他,他是有体面的家生,哄得家翁高兴。”又道,“苟家这只鸡,断脖洒了一地血还扑腾着呢,也不知讨个教训。”
  回院见牛二郎的一个宠妾立在鸟笼后,边逗着相思雀边探头探脑的,更是来气。索性将一干妾室通房,全叫了来,连养在花枝胡同的一个擅点茶的相好也接来院中。铺开酒席,让她们拉弦唱曲、煮茶斟酒取乐。
  众女知道牛二的大妇厉害,牛二又敬重,即便心里委屈,却也使了浑身的解数讨好,倒比伺侯牛二还要精心。
  牛二郎在外会友归来,惊得差点摔个狗啃,在他面前拿乔装样、撒娇弄性的美姬,一圈儿围着牛二娘子,一个比一个软,一个比一个媚,一个胜似一个柔情似水,打叠了千般的温柔与体贴,连口水都要喂到牛二娘子唇边。
  。
  何栖主仆仍由婆子引路,牛家五进的大宅,花厅回廊,马棚仆舍,院中又引水造池,只是时节不对,花木未发,鲜有绿色,也无甚可看之处。
  沈拓借了辆车在院外等侯,执了马鞭坐了车辕,也不言语说话,只时不时看牛家大门,总不见何栖身影,更是紧蹙刀眉,一脸的寒霜。
  牛家门子护院认出他来,又见他这般神情,挺直腰背大气也不敢出,门子更是收起了轻慢之心,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他,自己的身板实挨不了几拳。
  越怕生事便越有事端。
  何栖带了阿娣出来时,却与牛家请的郎中撞了个正脸。
  牛家的郎中姓侯,白面微须,家中开着医铺,薄有资产。平日得空也爱吃个花酒,逛个青楼,将些缠头奉与都知神女。这些时日牛父称病,将他奉养家中,因此,常在牛家进出。
  侯郎中本就贪了几杯,兜头撞人,正要喝斥,抬眼却见是一个桃面杏眼的小娘子,眉目秀致,朱唇丹染,宜静宜动,宜喜宜嗔。顿时浑身酥软了半边,一半的魂飘飘然上了九天,理理衣襟,拦了何栖的去路,深揖一礼:“这位小娘子有礼,小人唐突,原谅则个。”
  何栖吓了一跳,见他举止有些轻浮,也不与他回话,直越过他迎向沈拓。
  沈拓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心中怒火腾腾,勉强按捺,将马鞭绕了手腕,跳下车来,上前将何栖护在身后。
  自己者在侯郎中跟前,冷笑道:“既知道唐突,打算怎么个赔礼?”
  牛家的婆子与门子傻了眼,暗暗叫苦:这可如何是好?好好得惹出这么一件官司来。


第七十八章 
  侯郎中还沉浸在何栖美貌中不可自拔呢; 肚里还在猜测:不知哪家的家小; 生得实在撩人。
  听见沈拓喝问; 这才打了个突; 勉强笑道:“都头是那位小娘子的什么人?我险些撞了她,却不是有意的。”边回眼神还要贼一样往马车那溜; 无奈车帘遮个严实,哪见佳人半分; 越见不着; 心里越是猫挠似得难捱。
  沈拓本就肚里冒火,再见侯郎中目露淫邪之意; 恨不得一拳打死。不管三七二十一; 将人捏了脖颈提过来,怒道:“你是哪来的屙物,也配问她的来历?狗都不舔的浊臭残渣,你的狗眼再乱瞟; 仔细我挖将出来当鱼泡踩。”
  侯郎中被捏得差点断气; 吐舌踢脚挠腮一通挣扎,牛家仆役既怕出事,又担心牵连自己,围过来团团转; 七转八舌劝“都头千万息怒”“都头万不可动怒”“他一肚肠黄汤; 亲爹都不知肥瘦; 都头仔细真个捏死他。”
  何栖虽然心中恼怒,只是大厅广众、众目睽睽不好教训生事; 遣了阿娣过来劝回沈拓。
  阿娣小跑过来道:“郎主,娘子有话要说,让你将这贼厮丢下,免得脏了手。”
  沈拓深感自此罢手,太便宜了侯郎中,又不愿违了何栖的话,赤红了眼,兜脸砸下一拳,骂道:“这一遭算你的时运。”
  侯郎中刚透过气来,便让一拳打得眼冒金星,两耳嗡嗡作响,踉跄着后断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管鼻血流下来糊了一嘴。侯郎中抖着手,想骂又不了敢骂,眼见血越流越多,只当打坏了自己,抓了一个护院的手道:“报……报……官,这厮目无王法…,朗朗乾坤,便无故打杀人,血流不止我命休矣。”
  护院疑道:“明明郎中无礼在先,怎得反咬一口?”他们这些凭着手脚功夫混饭的,自也通些外伤淤紫,看看侯郎中的脸,又笑,“还是家主奉请的郎中哩,流管鼻血便要死要活,我看郎中是长命百岁的面相。”
  侯郎中气得恨不得咳出几口血来,骂道:“你不过看门的无赖,开罪我,我定要让家主剔了你。”
  偏偏这护院也是有依仗的,冷笑:“郎中尽管去。”
  院门口起了争执,早有脑袋笋尖的跑去禀了牛父。牛父正靠着软枕,就着侍女的手喝参汤,抖了抖胡子,急问:“可折了胳膊断了腿不曾?”
  下仆答道:“不曾,至多断了鼻梁。”
  牛父放下心:“这便好,日日要寻他问诊。”又叫管事道,“你与侯郎中说,这酒是穿肠的□□,色是刮骨的钢刀,他一个郎中,少沾些。”
  侯郎中得知牛父不愿与他做主,更是气闷,躺在榻上直□□,指使着侍女打水为自己洗脸。服侍他的侍女咽声吞气,出门后偷偷啐一口,骂骂咧咧去打水了。
  侯郎中看着一把纤腰消失眼前,不觉得又想起何栖来,倩影袅娜,挥之不去,简直要渗进骨血里,长叹一口气。这等小娘子,怎不得良配,可惜了!侯郎中唉声叹气,合眼小寐,盼着佳人入梦相会。
  。
  沈拓将脸拉得跟驴一样,终觉不够解恨,一甩马鞭,鞭哨裂风而起。
  何栖半撩开车帘,笑道:“这位郎君面生得很,不知是哪个,好长的脸。”
  沈拓回头看她巧笑模样,消了一半气,仍恨声道:“那厮轻薄,阿圆缘何拦着我?”
  何栖道:“这么多只眼睛,打坏了他,你又是都头知法犯法,吃上官司,岂不是得不偿失?”
  沈拓虽知何栖的话字字在理,却有一簇无名之火焖在心中,烫得人无所适从,烧得血液沸腾,然而自己枉有满腔的热血,不知交付何处。闷声道:“阿圆总是万事从容,我却是冲动莽撞。”
  何栖一怔,听他说得硬梆梆,倒有几分责怪之意,心里也不禁有点委屈,气咻咻地合上了车帘。
  沈拓等半天不见她说话,更加沮丧起来。自己的一言一行,一思一念,一悲一喜都因她而起伏不定,因为记着念着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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