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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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人-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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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那日宋简去宋园祭拜,她私自出府跟着去了的这事儿也被捅到了陆以芳的耳朵里。陆以芳接着这个茬儿,禁了她的足大半个月。今儿是头一日开禁,她乖觉得很,认认真真地过来,要请安认错。
  怎么说呢,她其实真的很像纪姜,不论是模样,还是身段,甚至那谦卑的态度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纪姜的姿态就算低到尘埃中去,陆以芳也不敢轻易践踏她。然而,这个女人,她却是看不上的。
  “跟张乾说,账目不好走,这一抿子就走到我的头上来。钱费了就费了,我图个名声。”
  辛奴点头应是。遮雪帘被雪吹起来一角,风中的雪沫子就窜了进来,被室内的暖气一熏蒸,瞬时融化成了水珠子。下人进来的抬新炭炉子,帘子被撩开,外面的窦悬儿也抬起头来,朝里面道:“夫人,您不肯见奴,是容不下奴吗?若是如此,那奴就是万死也不能辞罪了。”
  辛奴站在帘侧看了一眼,轻道:“夫人,您还是见她吧,您不见,她这是要跟您硬抗着,也不好看啊。”
  陆以芳冷冷地笑了一声:“她愿意跪,就跪吧。我们犯不着惯着她的矫情。你把灯挪过来点,看不清了。”
  话音刚落。门房那边传来马的嘶鸣声。
  接着传来张乾的声音:“爷,今日散朝怎么这么早啊。”
  声音越来越近,接着就进了二门,陆以芳抬起头来,宋简已经跨入了院中。窦悬儿忙伏下身去给他行礼,宋简却似乎未看见一般,沉默地从她身边行了过去。径直走进了正堂。
  屋子里热闹起来,辛奴去伺候他脱衣,迎绣去外头催热水来替他渥手。
  独陆以芳站着没有动,只将自己的坐褥子让出来,又把手炉推过去放着,轻声道:“今儿朝中事不多么,不是在提立后的事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宋简在她将才落座的地方坐下,顺手撩开遮雪帘的一角,平声道:“陆家有个大喜事。”
  说着他又顿了顿,冲着雪中的人扬了扬下巴:“她怎么了。”
  陆以芳道:“哦,上回窦氏不听您的意思,私自追去宋园。妾不是罚她在房中思过三日么。今日撤了罚,她来请安的。”
  宋简收回手,接过辛奴呈来的茶水,一面吹着茶面上的浮沫子,一面道:“那是又做了什么错事,跪多久了。”
  他一过问,陆以芳就会了意。
  侧头对辛奴道:“去扶窦姨娘起来,就说是爷的恩典,叫她回去好生歇着,日后不可轻狂再犯事。”
  说完,亲手去拧了一张帕子过来,走到宋简身旁蹲下,亲自伺候他净手。
  “爷,您将才说我们陆家有个大喜事,是什么事?”
  宋简拿过她手中的帕子,自己拭着手,一面道:“陆大人服期以满,不日就要来京了。”
  “是吗?”
  这对陆以芳而言到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自从父亲回乡丁忧。她已经很多年不曾见到父亲了。“哟,那妾可能替父亲备着……”
  宋简将帕子抛给辛奴:“陆大人是你的父亲,也是宋简的恩人,他此次来京,自然由府上照应。你不用问我什么例子,敬你想敬的心。”
  他这话,却令陆以芳的兴子悄悄落下来。
  陆大人是自己的父亲,既然他与宋简携手做夫妻,那也自然该是宋简的父亲,然而,他疏离地只认了“恩人”两个字,这一下子就翻出了他们夫妻这么多年的里子。有恩无情,难怪现在,连肌肤之亲,他也懒怠得应付了。
  “是……”
  她也是个极慧的人,想得一旦多,再高的兴子都要淡下来,逼着自己去把前因后果都想干净。
  宋简不曾留意到她的失落,放下茶盏续道:“这且不算是大喜,宫里议出了皇后的人选,是你陆家的姑娘。”
  “陆家的……”
  陆家也算是个大族,除了自己父亲跟随晋王去了青州之外,其余的枝叶都留帝京。陆以芳将陆家族中适龄的女儿过了一遍。
  “陆翎玉吗?”
  陆翎玉虽说是宋家的女儿,但与陆以芳的关系却是很远了。父兄也没有在官场做官,不过是靠着陆家祖上的荫蔽,勉强在帝京撑着读书人家的脸面罢了。
  “为何会突然定了陆家的女儿,我前几日听几位官家夫人在论,说是太后娘娘相看上了首辅陈大人家的孙女,怎么……”
  “这是的皇族祖先传承下来的规矩。”
  他没说完,陆以芳到也明白,后位在民间,或者在那些致仕之后老臣家中择选,也是朝廷为了防止外戚专权一步。大齐历代的皇后,包括当场的许太后,都是小门户出身的姑娘,除了家世清白之外,背后并无什么势力。但这绝不是这件事情全貌。
  然而,宋简意在告知她,并没有与她详细解释的意思。
  她也就只自己去猜。就陆以芳对宋简了解,此时他掌控整个内阁,其实在立后这件事情上,他是应该避嫌的,并不好强扯上陆家的关系。况且,立后这件事是内宫的事,外臣是不好插手的,所以这个人选,不像是宋简拟定的。
  若不是宋简,那就是……
  “且这人吧……是万岁要过眼的,夫人,你们陆家和宫里关系,我不想从你身上去查,但有一句护,我要提醒你。自古阉人为祸,最后都没有好下场。陆大人一世清明,你这个做女儿的,不该毁他……”
  他这话一说完,陆以芳她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来。这个人与她很多年不见了。然而形象却还是十分清晰的。他应该已经有些苍老了,再不可能激起她当年在寂寞寒夜那种令人恐惧又羞愧的欲望。诚然,那是她的噩梦,但在宋简身边的时间一久,那人,也一瓶子有毒的甘露。
  “妾……”
  她给予解释,但宋简显然不耐烦听。
  “爷,窦姨娘说想见见爷。”
  陆以芳正想着,张乾却在一旁递了一嘴与宋简。
  宋简站起身,对陆以芳道:“晚些要与陈大人议事,回得晚,你不肖等。”
  陆以芳应了个“是。”
  心中却千头万绪,不得安宁,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宋简已经走出去了。窦悬儿也不见了。雪地上留下两行并行的脚印。
  她慌着追出去,险些摔一跤,辛奴忙扶住她道:“夫人怎么了,爷带窦姨娘走了。”
  陆以芳抚着胸口,强迫自己平宁下来。
  他和梁有善的过去,不仅仅是她的耻辱,也是陆家的禁忌。宋简说他不想顺着她去查和宫中有关的事,然而,能说出这句话,就证明他已经是有怀疑了,一旦宋简知道她与梁有善的关系,那么她还要如何在宋府立足,如何弹压得住底下的这些女人。
  “夫人……您脸色怎么这么白。”
  “没事……”


第83章 消寒
  陆佳在十二月底进了京。
  帝京四处正忙年关的事, 宫中事繁杂, 黄洞庭被梁有善打过板子后,养得刚刚能下地, 这日正往慈寿宫中走,却见宫门口挂着遮雪帘,一群女人亭亭立立地立在殿前的石阶上。周围的宫人站得丈把远。立在最前面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 皮肤白皙, 身上穿着一件粉缎的蝴蝶穿花大袄子,下身是耦色的马面裙。眉目秀静,仪态端庄。
  黄洞庭陡然想起的, 今儿是许太后“选三”的日子。
  所谓选三,也就从经过层层选拔的女子们中,择选出三个来交给皇帝钦定后位,然而走到这一步已经基本上是个过场了。
  黄洞庭走提衣走上慈寿宫的长阶。
  立在廊下, 隔着帘子往里看的,帘厚立着两个人,一个头带瞿冠, 一个却身着软缎素衣的,长发挽成堕马髻, 别着三根白银雕梅花的簪子。黄洞庭撤回头来问身旁的小内监道:“谁在里面。”
  “外面的姑奶奶入宫了。”
  宫外面的姑奶奶。这个词儿在黄洞庭这儿到有些意思。纪姜被褫过封号的,知道这事的宫人们在称谓上就有了别的讲究, 不能再直称殿下,于是有了“姑奶奶”这么一说。听起来到也接地气儿。在帝京的官话里头,娘家人称呼出了嫁姑娘, 都这么叫着。只是……黄洞庭一下子想得有些远。
  出了嫁?她如今这一个人住着,连宋府的门都不登,到底算出了哪门子的嫁呢。
  他正在由着思绪想偏。里面传来许太后的一声咳嗽。
  瑞脑透过的雪帘散出白烟来,纪姜立在许太后的身后,高长的凤凰木根雕投下阴森的影子,刚好落在她的身上的。
  “也没什么再好瞧看的了。”
  许太后摆了摆手,“去前面叫她们都散了吧。”
  话传到外面去,女人们便齐齐跪下行礼,翠环摇动,明珠辉映朝阳,煞是好看。
  不一会儿,待他们礼善,自然有人前去搀扶,扶着女人们沿着累雪宫道,远行不见了。缥缈的人影像一丛如雾气般的纱花,雪地里只留下几行规规矩矩的脚印,两三只寒鸦落在慈寿殿前,像不曾有人立过一般。
  “黄洞庭。”
  许太后朝外唤了他一声,黄洞庭忙揭帘进去。里面将才换过炭火。许太后坐在炭炉前,纪姜靠着一方软垫相陪,正低头看一个小宫女替太后修剪指甲。
  “皇帝要定了陆家的那个女儿。这会让咱们相看再好的放过去,也没多大的意思。”
  许太后身旁趴睡一只雪团儿般的猫,听着窸窣的人声,翻了个身,朝里又睡了过去。纪姜的伸手,温柔地在它头顶抚摸着,声音淡淡的:“母后,我现在担心的是,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许太后摆手命宫人退下,又令黄洞庭立到一旁。
  “你在担心什么,宋简?”
  “不是,陆以芳虽是他的正妻,但这件事应该与他无关。他如今在朝中地位与宋子鸣当年一样,正是该避忌外戚的时候,没有必要和皇族强拉这一层亲。那陆家的这个女儿,便是梁有善塞给万岁的,可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陆家的人。”
  许太后垂眸道:“你今儿也瞧了人了,瞧出什么来么。”
  纪姜摇了摇头,“生得到是无挑剔的。”
  许太后叹了有一口气:“皇帝现在只听梁有善的话,这已经退在的内廷有两年不上朝了,若不是有黄洞庭,李娥在跟前瞧着,母后都只怕皇帝崩了也不知道。如今,他要陆家的姑娘的就要吧,选三的这一程过了,除了那陆氏,刘氏和杜氏都是你掌过眼的,也算机灵,女人们入了后宫,也替我们多一双眼睛。”
  黄洞庭道:“太后,万岁爷的心病,是在于当年不知自己下旨贬废了公主,又一直受梁有善蒙蔽,说公主在青州被宋大人折磨至死了。这才仇视太后,也恨宋大人。这几年,让梁有善哄着在内廷玩乐,虽然年岁不大,却亏损身子得很,我和李娥是半分实在话都说不上。但是,要能趁大婚典仪,寻个机会让殿下见一面万岁爷,一切就都解开了。”
  纪姜看了一眼黄洞庭,他的伤未痊愈,站立的姿势稍稍有些别扭。
  “你伤好了吗?”
  黄洞庭忙立直身子。
  “哟,哪里配殿下关心。大好了。”
  纪姜笑了笑,“我知道,你和李娥一心为了万岁爷,为了我,但也要护好自己,若你们都入不了文华殿,那才是真的完了。”
  “是是,奴才们知道分寸。以后啊……没有殿下和太后娘娘的话,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纪姜点了点头。
  太后望着纪姜,女人活到纪姜这个年岁,也算不得多年轻,但她那双眼睛中还是辉映着动人的光芒,哪怕身上堆的是朴素的衣缎,粉黛也施得寡淡,却反而将她身为公主的那份清冷掩下,多捧处三分暖意来。
  “哀家听陈大人说,宋简在朝政上算是尽心尽力……”
  纪姜肩头一动:“母后想和我说什么吗?”
  “没有,母后知道你心里的伤,在大齐的政坛,从来没有哪一个女人可以立足,姜儿,你比母后聪慧,也比母后眼睛清明,你能在关键时候救下顾仲濂的性命,稳住朝局,但你和母后一样,都只能避在这遮雪帘后面,看着那些男人们在雪里扑滚。这是我们女人的宿命,但也是福气……”
  她似乎觉得自己说得不清明,握住纪姜的手,又跟来一句:“你知道,母后在说什么吗?”
  她不全然明白。
  但她再猜,母亲是要她像当年她自己倚靠顾仲濂一样,去倚靠宋简吗?用自己牢牢这个人来栓住他的心,拿捏住他的血脉逼他同大齐同心同德?
  纪姜觉得自己的背脊有些发痒,这种感觉类似皇族这个身份带给她的黏腻之感,像经历一个漫长的阴雨季节,墙角的青苔都霉烂了,和湿润的泥巴粘稠的地混在一起,散发出腐朽的感觉。她生于淤泥之中,她别无选择,但她并不喜欢。
  “母后,我再也无法和他活在同一个地方了。”
  “母后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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