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容月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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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容月貌-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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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鹰都,我才明白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栎容心里涌出对辛婉深深的心疼,身为女人,她掌管着恢弘的紫金府,又要斡旋在危机四伏的朝廷中,又要顾念家中收留的亡国皇孙,她志在复国,又手握那么多人的性命…她献金朝廷,不断填满朝廷大员的欲念,磨去他们的锐志,她用乌金为湘南换来多年的安定,湘南这些年赋税减轻,百姓安居乐业,对薛家感恩戴德,湘南更是成为南方第一城,地位不容小觑。

    辛婉用不计其数的乌金设下一盘宏大凶险的赌局,要是赢了,就是为薛灿铺下将来的复国之路;若是败了,就是和乌金一起灰飞烟灭,再无崛起之日。

    薛灿端正身体,对辛婉郑重叩首,栎容赶忙也学着他的样子对辛婉行起跪拜大礼,把脑门磕得生疼。

    辛婉眼中热泪滚滚,怅然又道:“只可惜…还是找不到雍华宝藏。灿儿胸藏大略,可就算能杀入鹰都,完成复国大业…天下百废待兴,带着一无所有的姜人,又该怎么继续?国家穷困难安,复了国也还是会被别人觊觎,后面的路只会更难走。”

    辛婉站起身去扶跪了许久的薛灿夫妇,“既然关悬镜已经发现了所有,起兵看来也指日可待,紫金府所剩的乌金应该能支撑一阵,余下的,我再好好想想…我再想想…”

    辛婉掠过栎容纯良的脸,爱怜道:“好孩子,灿儿志纵千秋,要是败了,你跟他走的就是条不归路,你不后悔?”

    栎容毫不犹豫的摇头道:“回来前关悬镜还问我,明知是不归路我也敢走?都还没走,哪知道是不是真的死路,薛灿敢走的,我也敢。”

    薛灿快慰笑着,执起栎容的手,“世上敢陪着我由生到死的女人,也就阿容一个。这么说来我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辛婉沉默片刻,低沉又道:“说到关悬镜…你打算如何处置?”

    屋里嘎然无声,薛灿看向栎容,面色有些凝重,转身对辛婉道:“他是一定走不出九华坡的…”

    “你对他有恻隐之心?”辛婉神情严峻,“要成大事,最不能妇人之仁,灭姜虽然不是关悬镜所为,但他是戚太保身边的人,心思缜密,智谋让人惊叹,就算关悬镜没有做错什么,也绝不能…留下这个祸患。”

    辛婉挑起凤目注视着栎容,“阿容可以说是夫人心狠,但对别人心慈,何尝不是对自己人的狠心。”

    栎容咬唇低头,“我知道…”

    “想想姜人流过的血。”辛婉颤声道。

    “我会让关悬镜走的体面。”薛灿攥住栎容的手腕,“夫人放心。”

    辛婉垂目微顿,抬眼道:“君子赴死,不必见血。我会让人送一壶鸠酒去九华坡,他走的会很快。你们相识一场,要真是灿儿你动手,怕也是会有些愧疚吧。”

    薛灿低声又道:“宫柒还在府里,明天,我会告诉宫柒,关悬镜误入后山,大雨坡滑,他失足掉进谷底,尸骨无存…关悬镜是个查案入魔的人,昨天他忽然骑马冲出紫金府,宫柒也是亲眼看见的,这位好奇心太重的少卿大人,有什么闪失丢了性命,应该也不会让人生出太多疑心。宫柒带着关悬镜的死讯回鹰都,在意他性命的也只有他娘,戚太保一众…惋惜过,应该也不会深究太多。”

    “他在朝中不是随大流的人,殇帝也一定不会因此事为难紫金府。”辛婉有些把握道,“等此事了结,就好好好筹划你的复国大业…”

    辛婉话音没落,哐当一声有人跌进屋门,薛少安孱弱的身子软到在门槛边,艰难抬起没了血色的脸,低低唤了声,“婉儿…”

    ——“侯爷!”辛婉惊呼奔去,扶住了薛少安无力的手肘,“你怎么…”

    颜嬷探出头,见只有薛少安一人,这才少许放下心,帮着主子把薛少安扶着坐上楠木躺椅。

    “爹…”薛灿对薛少安俯下头。

    “复国…”薛少安脸色铁青,“婉儿,当初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一家人齐齐整整活着就好,复国…你不是这么说的。”

    “侯爷。”辛婉俯身拉住夫君的手,“婉儿会慢慢和你说…你先歇着。”

    “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薛少安哆嗦着发紫的唇,“你心系家人,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应了你去做…你带回…带回姜虔的儿子,这也没什么…当做是我外头生下的孩子,也能安好留在府里…有儿有女,也是桩好事吧。怎么…复国?婉儿…这是谋逆大罪,是要灭族的,灭族的啊…婉儿,你是疯了么?”

    “侯爷…”

    薛少安死死攥住辛婉的袖口,浑浊的瞳孔盯着她的脸,“复国…灿儿藏了千余人在九华坡…一千多姜人啊…你我知情不报,大周律法,死十次百次都不够,不光是我们,还有我们的女儿,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一个都活不成…疯了,你们一定是疯了。”

    ——“是我对不起侯爷…”辛婉哽咽发声,“但事已至此,已经没了退路,只求灿儿放手一搏…”

    “放手一搏?”薛少安凄厉笑着,“赌上紫金府百年基业,还有这么多人的性命?给他放手一搏?婉儿,我十几岁就被大夫说活不长,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心满意足,我是不怕死的,可你呢,婉儿,你是紫金府的侯夫人,是我最最心爱的女人,就算我死,也想你能好好活着,你怎么能搭着自己的命给薛灿放手一搏?要是败了…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婉儿,我怎么舍得看你去死…”

 第90章 酒一壶

    “就算我死; 也想你能好好活着,你怎么能搭着自己的命给薛灿放手一搏?要是败了…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婉儿,我怎么舍得看你去死…”

    “不会死的,都不会死的…”辛婉竭力想安抚激动的夫君; 薛少安急促的喘着气; 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剧烈咳声; 颜嬷赶紧拿来蘸了冰片的帕子; 辛婉扯过轻捂夫君的鼻唇,一只手抚摸着他瘦削的脊背,口中不住道,“侯爷; 不会有事的。灿儿一切都筹备的妥妥当当; 没有人会死。”

    “婉儿…”薛少安呜咽着;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没了乌金和家业也无所谓,我只要你; 只要你啊。”

    “婉儿不会离开你。”辛婉含着泪,“绝不会离开侯爷。”

    紫金府的侯爷刹那间变作一个无助可怜的孩子般,依偎着辛婉哀声呜咽。栎容茫然看向薛灿; 薛灿进府多年,他知道薛少安什么都不在乎,唯一在意的就是夫人,只要夫人高兴;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带回姜人,献金朝廷…薛少安都默许所有,但唯独这次,薛少安太害怕会连累辛婉,复国谋逆大罪,真的…是会死人的。

    薛灿跪向薛少安,对他深深叩首,“薛灿有罪,在湘南谋划复国大业,我可以对侯爷保证,定将竭尽所能完成大业,不会连累紫金府,不会害了您和夫人。”

    ——“保证?”薛少安仰天深叹,“你拿什么去保证?就靠千余人?就想匡复姜国?婉儿总和我说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婉儿觉得好,我把府里家业交由你继承便是,你是婉儿唯一的亲人,我拿你当亲生儿子也无所谓。但你如今要祸害到婉儿头上…薛灿,你忘了当年婉儿是怎么救下你们?婉儿对你们有再生之恩,你怎么能害了她!”

    栎容憋忍不住,膝盖朝前挪了几步,看了眼辛婉,耿直道:“夫人也想复国的,是不是?”

    屋里嘎然静下,辛婉面容溢出纠结,她环抱住身子瘫软的夫君,贴紧了他的耳畔,点了点头。

    ——“婉儿…”薛少安抖着唇。

    辛婉攥住他冷得像冰块一样的手,“周国铁骑杀尽马场所有人,周绥安虐杀我亲妹妹…侯爷,婉儿也想为族人报仇,无时无刻都在想。”

    “你也想…”薛少安哀下声音,“所以你一直在找雍华宝藏,为的也是给薛灿复国所用…那人不见这么多年,你还是时时惦记着…”

    “婉儿只是惦记宝藏,再无其他。”辛婉沉着道,“那人杳无音信,想找也找不到。”

    薛少安支撑起身子,浑浊枯黄的瞳孔颤着定在薛灿脸上,“薛灿。”

    “我在。”薛灿抬起头。

    薛少安按住他的肩,“要是败了…后果如何?”

    薛灿不假思索,“败?我没想过。”

    薛少安颤巍起身,抖了抖墨色的缎服,颜嬷想去扶他,被薛少安拂袖挥开,他的背影枯瘦孱弱,步伐散乱无力的走出屋,跌跌撞撞的不知往哪里去了。

    “侯爷姓薛,姜国深仇与他何干,侯爷害怕也是正常。”辛婉示意薛灿起来,“事已至此,侯爷也没的选。灿儿,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夫人…”薛灿回看薛少安不见的方向,“要是败了,就是一死。”

    辛婉豁然一笑,执起栎容的手,“死了也是一家人齐齐整整。”

    “到阴曹地府也有个照应。”栎容潇洒笑道,“倒也不坏。”

    薛灿爱怜的抚上栎容的脸,“阿容真傻,就这么跟了我,我怎么舍得让你们因我去死。”

    辛婉脸上带着泪痕,看着这对缱绻爱侣也是觉得欣慰。

    九华坡深处

    山谷里,谢君桓和绮罗已经等到子夜,他俩都知道,如何处置的关悬镜的决定今夜一定会传来,关悬镜知道太多,又是个可怕的人物,他活着待着九华坡里,是对所有人的威胁。

    虽然于心不忍,但他还是非死不可。

    哒哒的马蹄声踏着寂静的幽谷里,见来客是府里可靠的老人,雍苑跟随辛夫人多年的马夫陶叔,谢君桓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又见陶叔带来一盏鎏金绕银壶,谢君桓顿时心领神会,转身对绮罗点了点头。

    ——“鸠酒?”绮罗迎了上去。

    老奴陶叔点头,“夫人给定下的,小侯爷也觉得可以。”

    绮罗晃了晃酒壶,“夫人和小侯爷也是仁厚,想着给姓关的一个体面的死法。”

    “道不同不相为谋,其实关悬镜也没有做错什么。”谢君桓叹息道,“非要探究到底,白白搭上自己的命。”

    洞穴里,阴冷的水滴落在关悬镜扬起的脸上,流进他的嘴角,润泽着他所剩不多的生命,关悬镜有一种感觉,他该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只会葬身在这肮脏寒冷的角落里。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示着来者心绪的复杂,关悬镜注视着渐近的人影,抹干脸直直看去,生出大限将至的悲壮。

    关悬镜看清了谢君桓手里提着的酒壶,他潸然笑道:“鸠酒一壶?薛灿倒也愿意给我一份体面。我还以为他会把我大卸八块呢。”

    “都要死了,小殿下不会和一个要死的人计较。”谢君桓把酒壶推向关悬镜,“毒发也就是半刻的事,你不会太痛苦。”

    关悬镜动也不动,“薛灿在外头么?”

    谢君桓摇头,“小殿下和少夫人已经回去府里,相识一场,他们也不忍心看你死。一切,由我去做,你也别记恨在他俩头上,做鬼寻仇就冲着我来。”

    “不做鬼,灰飞烟灭才好。”关悬镜执起面前的酒壶,“我关悬镜自小刻苦读书,勤练武艺,为的是做个能报国的人才。我爹惨死,娘也不想我从戎,那就去大理寺做个清官,查案总有个安生日子吧。谁知道…”

    关悬镜自嘲一笑,“本性难改,非要查个你死我活,给自己查出条绝路来,不死都不行。”

    谢君桓叹了声,对将死的关悬镜也生出些同情,“别怪我们心狠,你知道的太多了。”

    “要我死是对的。”关悬镜高提酒壶,眼前一片恍惚,“要让我活着回去鹰都,我一定会奏明皇上,自请带兵剿杀姜国乱党,以解周国之难。”

    谢君桓想起什么,上前半步道,“既然你就要死了,我就多嘴问你一句,照你来看,我家小殿下要做的大事…有几分胜算?”

    关悬镜想也不想,“要我死了,可怜我大周江山就要被姜人取代;若我不死,谁主沉浮…真的不好说。”

    “哈哈。”谢君桓仰面笑道,“照你说的,小殿下成事指日可待。等我们杀进鹰都,我一定给你立个石碑,借你吉言了。”

    谢君桓笑看关悬镜执着的酒壶,低声道:“关少卿,请吧。”

    关悬镜张口灌下辛辣的酒水,指尖一松落下酒壶,闭目静待死亡的降临。谢君桓盯着他的动作,见他喝下整壶的鸠酒,对他抱拳鞠了一躬,转身退了出去。

    紫金府里

    薛灿掐算着时辰,他知道鸠酒已经送去九华坡,谢君桓会照着陶叔带去的指示,亲眼看着关悬镜喝下咽气。

    乌云掩月,哀纱也掩在栎容心头,薛灿见栎容面色低落,轻轻挽住了她有些发冷的手,栎容鼻尖有些发酸,撇开脸生怕被薛灿看出自己的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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